(二十一)相約
茶梨早早就醒了過來,起身時頭暈得厲害,她扶著腦袋緩了一會兒,就看到春巧安靜地趴在床上睡得很熟。
她小心翼翼地往後縮了些,努力回想她喝完那杯果酒後的一系列事情。
她到燕柏允抱起她的那個時候還隱隱約約記得一點,但她再怎麼使勁想,都發現從那往後的一段記憶像被蒙上了一層紗一般模模糊糊的。
燕柏允帶著她做了什麼,她又是怎麼回來的,她一概不清楚。
不過她剛才在快要醒來的時候,似乎夢到了一個和她關系還不錯的男人,一聲又一聲梨兒地喚她,像戀人般繾綣親切。
但夢的最後,卻是她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睜睜看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一陣刺眼的光里的場景。
茶梨心口悶得厲害,不知是因為那個無厘頭的噩夢,還是因為那杯甜美的酒。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她甩了甩頭,不再糾結,將薄被小心翼翼地蓋在春巧肩膀上,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茶梨去衣櫃找了件湘妃色的襦裙,穿到身上時春巧正好醒過來找她。
等她洗漱完,她們一起去了街市。
茶梨剛下馬車就看到明利德分餐館前聚集了一大片人,吵吵嚷嚷的。
有人拿著鞭炮點火後捂住耳朵立馬跑開,噼里啪啦的聲音伴隨著舞獅的擊鼓聲,熱鬧非凡。人群中央,戲台簡單地搭著,紅布隨風飄揚在空中,又被人拿下來用東西壓了去。
茶梨下意識上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燕家的七小姐,又停住了繼續往前走的步伐。
春巧見茶梨對前面戀戀不舍的,自己正好也特別好奇開店到底是怎樣的,就向她提議去那邊湊湊熱鬧。
茶梨注意到春巧兩眼放光地又探了探頭去看前方的人群,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緒,隨後才抬眸含著笑意看向春巧:“你替我去看看吧,我在原地等你。”
春巧雖說被調教得還不錯,也懂得一些分寸,但年歲尚小,對那些熱鬧的事物天生帶著些好奇心。
茶梨不想壞了她的興致,但也不想去看那個不再屬於她的戲台上,舊人歌舞升平。
春巧怕離茶梨太遠,只敢踮腳遠遠地看著,後來才在茶梨的勸說下往前方的人群擠去,走之前還不忘讓茶梨一定要在原地好好待著。
茶梨無奈地笑著點了點頭,她才放心地走了。
春巧隱進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時,那邊正好傳來悠揚婉轉的戲音。
人聚集得越來越多,甚至於推擠著在原地站得好好的茶梨往前走去,險些讓她不穩地摔倒,她站穩後退開了些,就在離那個位置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戲曲的聲音被嘈雜的人聲隱去大半,茶梨分了神,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
過了許久也不見春巧回來,茶梨在一旁等得著急,怕春巧被人群擠到陌生的地方或是她忘記了自己在哪個方向,猶猶豫豫,還是往前踏了幾步,等周圍人群不那麼擁擠了再往人群中走去。
與戲台離得越來越近,茶梨原本側目在尋找著春巧,聽戲台上小旦突然停頓了一下,她下意識抬眸,就撞進那個小旦驚恐的眼眸。
她匆匆避開茶梨的目光,又故作無事地接著唱著戲曲。
茶梨認出台上的人是素來與她不對付的玉溪姑娘,看她那反應,像是也認出來了她。
茶梨伸出手遮擋住面部,匆匆隱進了人群里。
左右找了春巧很久無果,她正打算離開,抬眼發現燕遲江與她之間只隔了兩人,他再往前走幾步,低頭就可以看到她。
茶梨回想起在寺廟時燕遲江給她的警告,轉了個方向想裝作沒看見他,卻被人群擠到了他身邊,不穩地要往他身上摔去。
她沒想到他會扶她,但她愣了一秒,就直接掙開了他的手,快步往人群外走,時不時探頭,左瞧瞧右瞅瞅,看春巧有沒有也在附近尋找著她。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她等下來整理衣裙,才發現燕遲江也跟著她出來了。
茶梨一邊往前走著,一邊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雖說她有打算趁著天晴出來看看怎樣才能打聽到趙謙禹的事,但他也不至於管到出個門都要跟著她,看她有什麼壞心眼的這種地步吧?
她偶爾會在女兒家的首飾攤子上駐足一會兒,側過臉悄悄看一看燕遲江還在不在,見他還跟著,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茶梨在躲避的過程中眼尖地看到一個品質上好的鐲子,不自覺在那個首飾攤子邊停下了腳步,發現陽光將那鐲子照得晶瑩剔透,上面還刻上了幾朵好看的梨花點綴。
她拿起來,才發現手鐲的內側有幾條歪歪斜斜的劃痕,不過整體看起來,還是瑕不掩瑜的,她垂下眼眸糾結了一番。
但就當茶梨下定決心要買時,摸摸口袋才想起來自己出門前,把錢都交給了春巧保管,又心痛地作罷。
離開了那個地方後,終於沒有了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茶梨回眸不見燕遲江,便就近找了個清靜的小巷,站在屋檐下避著正午時分耀眼的日光。
正思考著要怎樣才能找到春巧,耳邊就傳來幾聲細弱熟悉的貓叫聲。
她側目,看到小黎站在沈秦明的肩膀上,被他用手虛虛扶著,他似乎在等什麼人,任由小黎抬起前爪在他的臉上踩上幾腳。
看小黎活潑的樣子,它應該恢復得還不錯。
小黎玩了一會兒就覺得沒勁了,探頭向四周看了看,正好與茶梨對上了視线,它興奮地“喵”了一聲後要從沈秦明的身上跳下,他皺眉,眼疾手快地接住。
沈秦明冷下了臉,動了動唇像是要開口訓斥,不知因為什麼又咽下了口中的話,垂眸輕柔地將小黎抱在懷里,慢慢用手撫摸著它的頭。
這樣溫柔而簡單的安撫小黎卻一點也並不領情,一邊叫著,一邊掙扎著要從他的懷中出去。
沈秦明看著因為它胡鬧自己被抓得脫了點皮的手背,微微彎腰將小黎更往懷里帶了些,語氣淡了道:“要去哪?”
茶梨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沈秦明似有所感地轉身,直直撞進她溫柔笑著的眼眸。
她停在了光亮與陰影的交界處,視线向下,落在他手里抱著的那只小貓身上。
他懷里的小黎叫得更勤了些,沈秦明回過神來,明白了小黎的異常是因為什麼,低頭無奈地笑了笑,邁步往茶梨的方向靠近。
不等沈秦明將它抱到茶梨的手里,小黎就急著掙開他的手跳了過去。
茶梨不由自主地屏息,心驚肉跳地將它接住,總算松了口氣,連忙垂眸查看它的狀態。
見小黎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她,檢查後也沒什麼大事,她心軟地捏了捏它的耳朵。
沈秦明去逗它,它還將臉側過去避開他的手,埋在茶梨的懷里蹭了蹭。
沈秦明失笑,垂眸抱怨道:“我好歹還照顧了你幾天,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從我身邊跳開……”
“還粘著燕小姐撒嬌,不許我碰,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茶梨戳了戳它的小腦袋,小黎轉過頭來用舌頭輕輕舔著她的手指,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
她垂眸認真地盯著小黎動作,偶爾還會將手指抽離,看它耳朵動了動,抬眸不解地喵嗚一聲,心都要萌化了。
茶梨被陽光照到的那張臉鬢邊的發絲散了些,往下垂落著。
她融在四周金黃微暖的光里,眼尾微微翹著,笑意溫柔,粉嫩的襦裙更為她添上幾分靈動嬌俏。
沈秦明不自覺地將手伸到她的臉頰邊,似是要替她將發絲別在耳後,茶梨注意到了,身體比腦子更先反應過來,直接後退一步。
沈秦明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手指微微蜷縮,隨後才將手收了回來,朝茶梨微笑道:“是我唐突了……”
茶梨完全退回到了陰影里,抬眸看向沈秦明時被刺眼的陽光照得眯起了眼,緩過那陣不適後,見沈秦明的笑容勉強,她一時眸光微閃。
“沈秦明。”
他垂眸看向茶梨。
她收回了唇角的笑意,整個人的氣質在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卑不亢的眼神中含著幾分慵懶,不苟言笑。
茶梨認認真真地拿著燕夢婉的腔調,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沈秦明先是恍惚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用手掩住自己的下半張臉,身體下意識往後退了些。
“怎麼了?”
他壓著聲音問道。
茶梨注意到他語氣里細微的變化,算是試明白了他的態度。
他如果真的把她當做燕小姐,不該是現在這副唯恐避及不了她的樣子。
他之前那一句又一句她聽著別扭的“燕小姐”話音也落得又浮又輕,就像是知道她不是真的燕夢婉……
但又沒打算拆穿她。
這是為什麼呢?
小黎張開口,追著茶梨抽離的手舔舐。
他與她除了看戲時偶爾會對上視线之外毫無交集,甚至於,她占的還是他喜愛的燕小姐的位置。
她心不在焉地將手指往小黎的口中伸了些。
因為這張臉愛屋及烏,還是另有所圖?
他……
沈秦明上前一步,將小黎從她的懷里拎了出來,她看著小黎抗議地叫了一聲,被他那幾下的手法摸得舒服,叫聲弱了些,還帶著幾分討好的撒嬌。
她將手放下來,抬眸直視他的眼睛。
又會替她瞞到什麼時候呢?
茶梨舒展開眉眼,一邊往後退著,一邊微微歪了歪頭:“沈老板應該比我這個小女子神通廣大些,我的丫環不見了,你可以讓你的人幫我找找嗎?”
“自然可以……”
她往後又退了一步。
“那……我思慕趙家長子趙謙禹已久,家里兄長將我管束得嚴,不願讓我與他相見,沈老板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小忙,幫我約見一下他?”
沈秦明抿了一下唇,抬腳要走進那片陰影里,卻被茶梨不加掩飾的眼神逼得立在原地不再動作。
一會兒,茶梨不再刻意模仿自己印象中的燕小姐,笑得明媚而又開懷:“沈老板,答應嗎?”
沈秦明眼尾微翹,眼皮上那道疤痕也跟著隱去了一些:“燕小姐的請求,沈某不會不答應,只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與她的距離,故作傷心道:“燕小姐為何要與我離得這般遠,我難道會吃了你不成?”
茶梨輕輕搖了搖頭,轉移話題道:“既如此,那我便先欠下沈老板一頓道謝的飯,改日再與您相約可好?”
茶梨看沈秦明眉頭微皺,笑著將視线轉到小巷外華麗熱鬧的街市,在原地安安靜靜地待著。
她沒注意沈秦明答沒答應,低眸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小黎掉的一小點毛發。
沈秦明邀請茶梨到他新開的餐館坐一坐,她婉拒道:“我不愛聽那情思斷腸的戲,就不與您同去了,沈老板若是找到了我的丫環,讓她來此處找我便好。”
“多謝。”
沈秦明察覺到了她對他的抵觸,不再多嘴,收回了差一點落在那個分界线邊緣的腳,迎著午時的日光往那個小巷出口走去。
“我盡快叫人去找。”
他離開前說道。
茶梨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才慢慢,腦海里卻是他剛才從她懷里接過那小黎的畫面。
為什麼,他那個時候會有一瞬間的慌亂?
茶梨無意識地望著眼前的街市發呆,在思索著這件事情的原因,眼神沒有聚焦,眼角余光里隱隱約約有兩個影子在交頭接耳。
直到其中一個影子漸漸變得越來越大,她才反應過來起身,還沒問那人來意,就被她那人一個手刃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在一個破舊的雜物間里,耳邊隱隱傳來些清透的琴音。
她掙扎了兩下,發現手腳上的繩索都綁得很緊,周圍是一些破爛不堪的斷琴和大片髒汙的白布。
她眼尖地在那些斷琴堆積的縫隙間,看到一個斫琴用的生了鏽的木鑿,她蹭著地面轉換了一個方向,將上方的琴用雙腳一起踢開,手伸進那個間隙摸索,費了很大的勁才把那個木鑿拿到手里。
她調整了一下方向往地上磨著那個木鑿地尖端,磨一會兒就試試能不能割開繩子。
終於看到效果後,原本舒緩的琴音突然中斷,四周在一瞬間變得十分地安靜。
她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開門進來,連忙將手上的繩子先割開,一邊留意著外邊的動靜,一邊接解開腿上的束縛。
小心地走到門邊時推開一點縫隙,發現外面被鏈子鎖住,根本打不開,門口似乎還有一個人在守著。
茶梨擦了一下臉上的髒汙,泄氣地坐到了地上。
春巧還沒找到,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關了起來,她出門怎麼遇不到一點順心的事?
這個房間里只隱隱透著一點光亮,灰塵在光下浮動,茶梨的側頸疼得厲害,腦海里也像是被針扎一樣難受。
剛才一直忙著掙脫繩索,現在停了下來,茶梨內心不由得焦躁不安。
她記起了小時候曾經被關在黑屋那段時光,那時比現在冷上十倍,四周都是不斷的哭聲與求饒聲,她總會害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
到了燕家,她又何嘗不是時刻擔心自己會被認出不是真的燕小姐而受到冷眼與指責,甚至於會有更糟糕的後果。
茶梨抱著膝蓋,將自己團成一團,眼睛輕輕蹭著手臂上的衣服,將眼角因委屈而溢出的淚水蹭掉。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細微開鎖的聲音,老舊的門板吱呀,突如起來的光亮晃人眼,她抬起頭來,防備地握緊了手里的木鑿。
來人看穿著像是一個婢女,脖子上被架著一把鋒利的劍,被身後的少年威脅著往前走。
在看到茶梨眼角未來得及擦干淨的淚水時,他愣了一下,而後迅速將那個婢女打暈在地。
少年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茶梨的面前,垂眸見茶梨握住木鑿的那只手隱隱有些顫抖,蹲下身來,要去拿下她手上危險的物品。
茶梨眼睫不停地眨動,淚水也似掉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垂落,注意到他的動作,下意識往一邊躲開。
沈七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又沉默地收回。
沒想到自己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她就被綁到了這個地方。
看樣子,她受了不少驚嚇。
但他嘴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茶梨。
沈七從身上的袋子里將被布包起來的梨花手鐲拿出來,牽過她的另一只手,輕柔地打開她握著的拳頭,將鐲子放在她的掌心上。
茶梨抽抽噎噎地看向手里那個手鐲,抬眼看向他時懵懵的,沈七心里像是被小貓撓了一下。
但那種感覺很快就消散了,他也沒多在意。
“你一直……嗚……跟在我的身後……為什麼,”茶梨質問到一半,想起沈七是燕霄九的人,低頭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下,接著道,“我……我不想要了……”
她將鐲子還了回去。
沈七垂眸,將鐲子重新用布包好收進懷里。
茶梨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一邊擦拭著自己的眼淚,一邊要從地上起來。
沈七看她起得艱難,站起身來,猶豫著要不要伸手拉她一把,她已經扶著一邊的牆站穩了自己的身子。
她緩了一會兒因為長時間蹲著有些麻的腿,才抬眸看向沈七。
他錯開她的視线,轉身將那個暈過去的婢女綁了起來,讓茶梨在門外等著。
她一言不發,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門。
從小院往外看,這個地方離她剛才待著的小巷不遠,茶梨垂眸丟掉手里已經握得有些出汗的木鑿,已經沒有了什麼情緒。
沈七肩頭扛著那個婢女往前走了幾步後,側目看向茶梨,她對上他的視线,會意後跟上他的腳步,一起上了樓。
樓上被裝飾得十分雅致,繡著翠竹的簾子被拉在了門的兩側,隨風微微擺動,房間里有狀似綠綺式的古琴和一些不知名的樂器。
窗外的風景甚好,小桌上擺著幾杯茶盞,屋內還有幾分裊裊上升的香氣。
進到其中一個房間的時候,茶梨看到燕曉池坐在一邊的角落,衣領敞開著,眉頭皺得很緊。
往他對面的方向看過去,一個身著輕薄的女子趴在小桌上的琴上,似乎陷入了昏睡。
她旁邊還有一個被布料堵住了嘴,滿臉驚恐的婢女。
燕曉池看到沈七身後跟著的人,呼吸更粗重了些,抬眸正要抱怨沈七怎麼把茶梨帶了過來,發現他徑直往那個婢女的方向上走取,又氣鼓鼓地將自己衣領上的扣子扣好。
沈七把肩上扛著的人一起放到那個婢女身邊,一邊去拿腰間別著的匕首,一邊蹲下,看婢女流著眼淚拼命搖頭,面無表情地在她的臉邊比劃。
從茶梨的角度看去,那個婢女害怕往後退著,背抵到牆面上後似乎在害怕地求饒,她還沒探頭去仔細瞅瞅,沈七的身形就將婢女擋住大半。
燕曉池臭著臉起身,往門口的方向靠近,他走近了茶梨才發現他耳尖通紅,脖頸上也泛著不正常的粉意。
茶梨側目,看他板正著身子離開,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直到聽到他摔到地面上的聲音,她才在出不出去之間猶豫不決。
她想起從那天醒來發現自己失憶到現在,燕曉池最多也是對她擺臉色,他前些天還幫她將她的傘從池里拿了出來……
還是有點不放心,她走出那個房間想去看看他的狀態。
燕曉池就摔坐在隔壁房間的門口,他扶著自己的額頭,呼吸急促,眼中隱隱含著一些淚光。
在感受到茶梨蹲下身來靠近他時,他將頭偏向一邊,死死抑制住自己的喘息,不想讓她察覺出自己的異常,問她道:“你不在那好好待著……哼……為什麼要跟著我出來?”
茶梨沒回答他的話,伸手去探他額頭上的溫度,又探了探自己的。
感覺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她又捧起他的臉,他抗拒地與她僵持不下,最後不知為什麼和她眼神交匯了一瞬後,又默默放松了些。
茶梨輕松地將他的臉轉到她的這一側,用額頭抵上他的,探他額頭的溫度,然後很有眼力見地在他炸毛之前退開。
燕曉池握住她的手腕,原本是想要將她的手扯開,但身體實在熱得厲害,她的手心貼著他臉頰上的溫度又正好緩解了這一不適,他忍不住往她的手心蹭了蹭。
反應過來後,他立馬松了手,身體不自覺僵硬,垂眸不願意去看茶梨取笑他的表情。
他沒有發燒,為什麼臉上會這麼燙?
脖子上也是。
茶梨有些不解。
燕曉池原本就有些卷翹的頭發散得凌亂,面色紅潤得厲害,眼睫也不停地撲閃著。
過了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了,抬眸瞪了茶梨一眼。
地上涼,這麼坐著也不是辦法。
茶梨抽出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燕曉池低垂著眼眸,心里莫名空落了一下。
身下的脹痛感和渾身的燥熱讓他十分難受,茶梨還在一旁什麼都不知道地,毫無防備地查看他的狀態。
“起得來嗎?我扶你先去房間……”
茶梨話還沒說完,就被燕曉池拉著手扯進懷里,他傾身靠近她,唇離得很近,仿佛下一刻就要與她親上。
茶梨睜大眼睛捂住他的嘴,燕曉池咬了一下她手心的肉,強硬地將她的手扯開握緊,卻在離她的唇邊還有一寸的距離停下。
他挨著她的額頭喘氣,呼吸十分地不穩,帶著滾燙的熱意撲灑在她的唇上,癢癢的。
“現在還想幫我嗎?”
茶梨不由自主地後仰著頭,注意到他眼中的幾分惡劣,神色卻仍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眼睫思索了一番,盯著他的唇故意往他的方向湊近了些,燕曉池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反擊,連忙慌亂地側開臉。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茶梨湊近時眼中盈著的狡黠笑意,覺得自己丟了面子,惱怒地用手覆蓋住她的臉,將她推離開。
他每次都色厲內荏的,倒是可愛……
茶梨連忙甩了甩腦海中這個可怕的想法,不再和燕曉池廢話,扶著他的手臂要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好在他這次還算配合,沒讓她使多大的力氣。
好在那個房間里有一張床鋪,她將他扶過去後,將房間中央的桌下的椅子扯出來些,坐好後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就發現燕曉池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垂下眼睫不去看他,還能感受到他強烈的視线,她一時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她再次將杯子拿到嘴邊時,聽到他裝作不經意咳了兩聲,她才會了他的意。
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故意裝自己沒聽見。
燕曉池像是被氣到了,喘息聲更粗重了些。
茶梨晾了他一會兒,抬眸見燕曉池的眼神中的怨懟越來越深,才重新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身邊。
將杯子遞給他,燕曉池別過臉去哼了一聲,眼角余光卻一直停留在那杯水上。沒一會兒,見茶梨有收走的趨勢,才抬眸驕矜地看了她一眼,勉勉強強地伸手接過。
他沒喝幾口,水突然不穩地晃蕩,灑下大半到床單上。
他低頭死死地握著那個杯子,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是忍得很辛苦。
“怎麼……”
茶梨彎腰問他,卻被他含著欲望的侵略性眼神嚇了一跳。
“了……”
她後知後覺察覺到他的異常,想起剛才自己毫無防備的檢查,她臉頰發燙,囁嚅許久,不自然地開口道:“我……我讓沈七……去找大夫給你看看……”
還沒往外走幾步,杯子破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下意識回頭,就看見燕曉池跌坐在地上,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抓住床單,眼角紅得仿佛要滴血。
茶梨連忙將頭又轉了回來。
她要是管了,沒准會搭上自己,人家清醒後還可能會指責她多管閒事……
她心一狠,邁腿出了門。
回到剛剛那個房間,茶梨想找一下沈七,卻發現里面只有那個被嚇得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婢女,其他的三個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問她問題,她也只會一個勁地搖頭,像是被嚇破了膽,根本問不出什麼。
這個地方離那個巷子不遠,她如果去找大夫而錯過了春巧,就白白麻煩了一趟沈秦明。
但她如果不去找,也不知道燕曉池的身體會不會受到那種……藥的傷害,要是到時候怪她見死不救,找她麻煩怎麼辦?
她不想再多一個自己要小心面對的人了……
茶梨頭疼地在房間外的走廊轉了幾圈,想到自己在春巧那里聽說的傳言,她猶猶豫豫地拉開了一點燕曉池所在房間的門,想悄悄觀察一下燕曉池的狀態,卻被突然伸過來的手拖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後,她被摁在了房間的門板上。
燕曉池掐著她的腰不讓她掙扎,垂眸從她躲閃的眼神看到她泛紅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微微抿起的唇上。
他將她提起來些,問她道:“還回來做什麼?”
知道他中了藥,難道不應該躲得遠遠的?
“沈……沈七不在,”茶梨感受到腿間抵住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伸出手去推他的胸膛,“你先……先退開……”
明明他做了不少難為她的事,為什麼在她檢查他狀況的時候,他會在她眼里看到隱隱的擔心?
燕曉池的手越收越緊,茶梨被他掐得很不舒服,在掙動時,卻不小心蹭著了他硬起的部分。
耳邊他的悶哼和喘息讓她耳尖通紅。
“燕曉池!你快點放開我!”
他皺眉,不滿地地抬手掐了一下茶梨的臉,打斷她道:“又不是我央著你過來的,凶什麼凶。”
茶梨:“……”
她只好無奈地柔著嗓子又喊了他一遍:“燕曉池?”
茶梨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她的聲音落得很輕,像羽毛撫過心尖,讓燕曉池敏感地顫了顫。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噴灑的呼吸燙得她不自在地躲了躲,卻被他扶著背往他的懷里帶,與他嚴絲合縫地相貼。
“你真的……”
茶梨沒聽清他狀似抱怨的嘟囔,感受到他蹭動的幅度,她一時身體僵硬得厲害:“你……我……唉……”
燕曉池的唇似乎微張著,急促的呼吸間,唇瓣時不時碰到她的脖頸,過了一會兒,他又紅著眼睛抬起頭,目光已經有了些許渙散。
他長得十分的穠麗精致,卻一點也不女氣,淺棕色的眸子因盛著晶瑩的淚光而特別清透,又像個妖精般含著幾分欲念,引誘著人往他的眸底深處看去。
他的額間冒著許多細汗,甚至連鼻尖上那顆痣都掛上了一點汗珠,要墜不墜的。
茶梨看到他抿起唇,頭慢慢低了些,似乎要哼出聲來,卻被他死死抑制住了。
她心軟地伸出手,將燕曉池鼻尖上的汗珠用指節蹭掉,他閉上眼睛顫了顫鴉青色的眼睫,臉往前湊了些,像是想要她伸手撫摸他的臉。
茶梨的手鬼使神差頓了一下,緊接著輕輕貼上他的臉頰,他咬著紅得艷麗的唇,抬起手覆蓋到她的手背上虛虛握住,眼眶里因為溢滿而流出的淚水正好蹭著她的指尖劃進她的掌心。
燕曉池半闔著眼,看向她時眼底不知在掙扎些什麼,沒一會兒,又將她的手拿遠了些,錯開茶梨直視他的眼神。
但她要收回時,他又將手收得很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的臉,就是不肯與她對上視线。
他手心出了汗,粘膩的觸感讓茶梨有些不舒服。
她被這樣安靜得只能聽到雙方喘息聲的氛圍搞得心慌,剛想開口說一兩句話,就被他直勾勾地盯著她唇瓣的眼神給弄得卡了殼。
眼見他越湊越近,茶梨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他的嘴巴,燕曉池眼角下垂,眼中的不解夾雜著幾分委屈,仿佛要凝成實質。
“唔……”
似乎是因為從茶梨的眼中看到了抗拒,燕曉池將她的手腕摁到門板上的動作落得很輕,隨後放開她的手,一點一點地往上,慢慢打開她的握緊的拳頭。
同時,他將茶梨舉得更高了些,讓她不得不用腿勾著自己的腰。
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他擠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緊扣。
茶梨驚訝地看著他,他還用鼻尖蹭了蹭她捂住他嘴的手,最後試探地在她的手心落了一個吻,心虛地眼神飄忽。
見她又要開口斥責,燕曉池垂下眼睫,口中嘀嘀咕咕的:“我才不稀罕和你親和你抱呢……是這藥太厲害了……”
“它讓我好難受……”
明明茶梨身上只有一抹淡淡的清香,但燕曉池卻覺得那個香味已經將他勾得有些神魂顛倒,甚至於想放下身段求她的愛撫和垂憐。
尤其當茶梨拿開放在他唇上的手後,猶猶豫豫將手放在他的臉頰邊時,那股衝動就尤其明顯。
“想摸我嗎?”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還因為他一直壓著帶上了幾分啞意和澀然,臉已經湊到她手心蹭了又蹭,面上卻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茶梨眼神閃了一下,配合地撫摸他的臉頰,勾唇問道:“嗯,是我想摸摸你,還需要……我想做什麼嗎?”
她笑得溫柔,聲音也落得很輕,像對他接下來想做的一切都十分地縱容。
他本就因為被下了藥而昏沉的腦袋更暈了些,唇張了張,想說的話在喉間轉了幾圈,卻仍沒有說出口。
茶梨溫涼的手試探地撫上他的耳朵,輕微地蹭著他的耳廓,見他半眯起了眼,還試著揉捏了下。
燕曉池面色潮紅,被她的動作刺激得顫了顫。
但她沒一會兒就不願再進行下一步,只是眼中含著讓他惱怒的笑意看他,像是他不說出來自己的需求,就會就此停止。
他咬了一下唇,囁嚅半晌,說道:“你應該……應該想對我再……再親……親近些……”
聲若蚊蠅,如果不是茶梨挨得近,幾乎就快要聽不到了。
“我們去床上,”茶梨的額頭貼近他的,輕聲細語地問道,“好不好?”
燕曉池受不住她的柔下來溫柔細膩的嗓音,聲音抖得不像樣子,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嗯……好……好的……”
他話音落下,松開與她交握的手後,手指不自覺地撓了撓她的掌心,隨後才抱著她往床的方向靠近。
茶梨摟著他的脖子說道:“待會兒到床邊你先放我下來好不好,我想坐你腿上……”
他們的身體因為抱著的姿勢貼得很近,在走動的情況下,衣服的摩擦帶來的癢意似乎從體表滲進了皮膚深處,讓人十分地戰栗著迷。
她好香……
腰也好軟……
至於茶梨的話,他也只是選擇性地聽到了那幾個詞:
坐他腿上。
燕曉池眼睛眨了眨,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意識到自己內心止不住地歡欣,他清了清嗓子,連忙將唇邊地弧度壓下。
他加快腳步走到床邊正要抱著她坐下,茶梨輕輕地推了一下他,語氣狀似撒嬌:“先放我下來……”
女兒家的羞澀為她的話語更添加了幾分欲拒還迎。
燕曉池聽話地將她放下。
茶梨在地上站穩,整理好衣服向他的方向看去時,他側靠在床頭,衣領已經被扯得松散,露出隨著他呼吸起伏的白皙胸膛,漂亮的淺棕色眼眸像是盈滿了細碎的星光,與她對上視线後,又因為那點期待蕩漾成一池春水。
他微微岔開腿,伸出手想要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
茶梨原本想轉身就跑,但想到上次寺廟在燕柏允那遇到的教訓,她先一步牽住燕曉池的手腕,走到他的面前。
另一只手則去解被一旁掛著的床縵,落下的一大片白色,正好將他們的視线遮擋。
燕曉池不安地反握住她要抽離的手,茶梨將床縵撩起,傾身往他的方向湊近,白色紗幔落在她的頭上,像極了小時候二哥帶他去外國參加那次婚禮里,新娘美麗的頭紗。
幾乎在那一瞬間,燕曉池整個人都紅透了,眼中又盈上了些眼淚。
他渴望她的觸碰,也渴望她溫柔地輕哄……
明明他該討厭她的。
茶梨撐著他的肩膀靠近他,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唇。
燕曉池屏住呼吸,無措地任由茶梨動作,被茶梨撫上脖子輕輕地拍了拍,才慢慢張嘴適應她的動作,舔舐,輕咬,吮吸,每一樣都讓他感到十分地顫栗。
“唔……”
茶梨見他眼睫不停地顫動,退開些讓他緩過呼吸後,柔聲道:
“閉眼。”
茶梨重新覆蓋住他的唇,撬開他的牙關,在他的口中撩撥了一圈後,才與他親密地勾纏。
帶著安撫的意味的吻讓人忍不住淪陷於她的溫柔相待,他聽話照做,眼中盈著的淚水因為他閉眼的動作往下垂落,滴在他撐著床板的那只手上。
他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床單。
茶梨親得時輕時重,舌頭交纏帶來的快感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他往後退了些,被茶梨追著往深了吻。
一直到茶梨起身,他不舍地往前湊了湊,睜開眼卻發現茶梨與離他遠遠的,手還被她用原本綁床幔的布料綁住了,像是打了死結。
他的眼前,白色的幔子慢慢將她轉身離開的身形遮掩。
燕曉池連忙撩開床幔起身,正好看見茶梨捂著嘴與進來的沈七擦肩而過,他的手里,還拿了一個小小的藥碗。
沈七與燕曉池對上視线後,被他眼中盈著的受傷和無措嚇了一跳。
“四少爺?”
燕曉池回神,心不在焉地接過沈七手里的藥喝下。
“那個風蘇……”
“你處置吧,”燕曉池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惱怒道,“還要問我做什麼……”
那藥消退需要一段時間,燕曉池神志清醒了不少,回想起自己先前都做了什麼,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腦海里全是她湊過來時溫柔的神情,和那句特別縱容的“是我想摸摸你”……
他唇角剛勾到一半,想起了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又氣得將床上的被子枕頭都丟在了地上。
明明是她這個混蛋先親的他,她後來走了,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生氣?
燕曉池起身想去要個說法,卻突然注意到床幔上勾著幾根她的發絲,耳尖通哄,氣莫名地消了些。
……
等他整理好情緒下樓時,春巧正好被沈秦明送了回來,沈七站在院門口,抱胸看著前面小巷里的他們交流。
燕曉池莫名看站在一起的那些人有些不順眼。
他走到巷口時,正好聽到沈秦明的最後一句話。
“擇日不如撞日,明天你便可請我吃了那頓飯。”
茶梨還點頭說了一句“好”。
燕曉池好不容易消下來的氣又往上升了些。
他扯著茶梨的後衣領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抬眸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秦明,眼神不善地瞪視。
沈秦明的視线落在他扯著茶梨衣服的那只手上,側目又見茶梨心虛躲閃的眼神,心里多了幾分煩躁。
他抬眼,與燕曉池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便同茶梨告辭。
走之前還不忘再提醒一遍茶梨明天不要忘了赴約。
茶梨在燕曉池強烈的視线下,艱難地點了點頭。
沈秦明走後,燕曉池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才裝作不經意問道:“你約的他?”
茶梨將衣領從他的手里解救出來,十分誠實地點了點頭。
燕曉池皺眉,抱胸冷笑道:“在家里不常見你出來吃一頓,怎麼到了外面就可以隨便約人了?”
茶梨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拍著春巧的後背安撫她自責的情緒。
“是我沒有在原地等你,才讓你一下沒找到,不哭了……”
燕曉池:“……”
他也快氣哭了,怎麼不哄他?
原本今天的行程就只是隨便買幾件衣服加順帶打聽個消息,既然消息已經有了苗頭,她不想再多浪費時間。
但燕曉池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要跟著她們,茶梨簡單地吃個午飯後,莫名其妙地帶著她們逛了一個下午。
期間,燕曉池各種挑刺,一會兒說這個衣服顏色不行,一會說兒那件衣服款式不對,如果不是他的眼光真的很好,茶梨可能就當場翻了臉。
今天她的心情其實十分地、非常地不愉快,被他這麼一攪和,只顧著氣他了,倒沒什麼時間胡思亂想。
但她挑的衣服他一個勁地說這不行那不行,這不是在否認她的眼光是什麼???!!!
甚至逛到一半,燕曉池得了趣,看到一家衣服鋪子就拉著她往里走,把他覺得好看的衣服都給她挑來,要她試穿。
她剛開始還很配合,到後面實在是試不動了,就冷著臉說自己要回去。
燕曉池還試圖以他的眼光不錯勸說她,被茶梨怨懟的眼神一瞪,摸了摸鼻子沒接著再鬧腰接著逛,就跟在她們身後一起往回走。
但一想到她明天還要出來赴約,心情就一點也不爽利。
茶梨不高興地在前面走著,正想回頭看看春巧和燕曉池怎麼還沒跟上,眼前就落了些淺淡的陰影,她抬眸,與低頭看她的燕遲江對上視线。
她今天沒心情跟他掰扯那些東西,收回視线想無視他繼續往前走,卻發現他身後跟著的是自己來時坐的那輛馬車。
她開口道了謝,就轉身將落在後面的春巧拉了過來,接過她手里的一些東西後就和她一起上了馬車。
燕曉池原本還等著茶梨叫他,沒想到燕遲江上車後,車夫牽著馬就要掉頭了,她還沒有動靜,就氣鼓鼓地自己爬上了車。
茶梨和春巧挨著坐,對面兩個高大的男人擠著,一個明顯不爽地看著她,一個沉默地打量她衣裙上落下的髒汙。
視线都十分地強烈,讓人想不忽視都難。
買的衣服很多,袋子堆在中間,讓本就不大的馬車顯得更加擁擠。
茶梨簡直無語了:這倆來的時候沒有自己的馬車坐嗎?非得跟她擠一輛???
她一一瞪視回去,發現沒有效果後,索性牽著春巧的手,閉上眼睛靠著馬車假寐。
眼不見心不煩。
也許是因為走了一天的路,也許是因為她哭過一場,她裝著裝的,沒想到就真的那麼睡了過去。
於是接下來的視线中心,就從茶梨變成了春巧。
她正襟危坐,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關心茶梨不是,不關心茶梨也不是。
正糾結自己要不要也裝睡算了,就發現茶梨睡得十分不安穩,她眉頭緊皺,眼角處還往下落著淚。
春巧小心地將茶梨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讓她靠得舒服些。
一只手背上透著明顯青筋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隨後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將他的手腕死死地握住。
那只手的主人還質問道:
“做什麼?”
她才回來的那幾天,頭一次來餐廳吃飯時,燕遲江還拿茶杯扔了她,現在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
燕曉池看茶梨靠著春巧的肩膀睡得很熟,心里莫名煩躁。
中午剛主動親了他,沒一會兒就邀請沈秦明明天與她吃飯,這會兒明明都睡著了,都魅力大到有人給她擦眼淚……
燕曉池牙都要咬碎了。
呸,勾勾搭搭的壞女人……
燕遲江不動聲色地掙開燕曉池的手,沒回答他的話,視线落在馬車中那些袋子里裝著的衣服上。
里面大多是些華麗的衣物,不像她平日里會穿的那種風格,看款式,也像是某人替她挑的……
春巧簡直要哭了,怎麼氣氛不僅凝固了,還有一股暴風雨即將侵襲的感覺?
好在馬車較快,沒多久就到了燕府。
春巧正松了一口氣想將茶梨叫醒,就發現燕遲江示意她噤聲,燕曉池也緊緊盯著她,眼中的情緒也不是贊成的意思。
他們誰也沒先提下車,就這麼在馬車里僵持著。
好死不死,過了許久後,燕微州的仆人將馬車簾子撩開,他們三個一齊往馬車邊坐在輪椅上的燕微州看去。
他抬眸,眼下的痣隨著他翹起的眼角往上提了了些,笑意不達眼底。
“原是見婉兒妹妹許久未下來,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才讓東明撩了簾子,沒成想四弟和五弟都在,倒是我多想了。”
“既到了家,怎麼還不下來?”
兩個大男人在馬車里,還能睡得那麼熟,他的婉兒妹妹……
心,真,大,啊。
(二十二)質問
燕曉池靠著馬車,視线落到燕微州腿上蓋著的那件灰黑色外套上,一時覺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兩眼。
他還沒開口問,燕微州就善解人意地解答他的疑惑:“這件外套是我回來後不久,婉兒妹妹怕我著涼找給我蓋的,本打算今日午時就還,沒想到她……”
燕微州的視线在茶梨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落到垂眸打量他的燕曉池身上,接著說道:
“會回來這麼晚。”
無邊的濃墨將天空重重地塗抹,黑夜里只留下一輪皓月高掛在枝頭,星光也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得無影。
此時正好一陣陰風刮過,引得穿得單薄的燕微州忍不住咳了幾聲。
為什麼燕微州解釋了他還那麼生氣惱火?
燕曉池往茶梨的方向睨了一眼,沒有了一點說話的欲望。
就知道睡……
原本好好靠在春巧肩頭的茶梨突然間猛地打了個噴嚏,從噩夢中驚醒。
人還沒緩過神來,下巴就從春巧的肩上滑下,被已經起身的燕遲江眼疾手快托住。
同時,幾個存在感極強的視线一齊落到了她的身上。
雖然忘記了夢的內容,但那個夢帶給她的那種心悸的感受仍未散去,茶梨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才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們幾眼。
她的眼眸被清透的淚光襯得水靈懵懂,鼻尖因為剛才那個噴嚏而泛上一點粉意,從燕遲江的視角看過去,她的臉頰處還有些不知從哪沾到的灰塵和干透的淚痕。
就像一只……
髒髒的小貓。
茶梨緩過神來,一時有些風中凌亂: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只是睡了一覺,他們都變得那麼奇怪?
燕遲江見她醒了,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她要自己坐穩,這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問題是他為什麼會像逗貓一樣輕輕撓一下她的下巴?
燕曉池沒像之前那樣瞪她了,抱胸在一旁悶悶不樂,偶爾抬眸看她,眼中還夾雜著幾分委屈和埋怨。
燕微州就更奇怪了,他歪了歪頭,看向她時表情十分的無辜,即使微微笑著,也無法掩蓋他身上的病弱氣息,卻給人一種極其強烈的,想要立即逃離的危險感。
關鍵那陰風還正好是從他那個方位吹過來的,瘮人得很。
她縮了縮頭,默默往春巧的方向靠近些,發現春巧的眼神中也莫名帶上了幾分幽怨。
這都是怎麼了?
這夜黑風高的,能不能不要嚇她?
茶梨快哭了。
她不驚嚇的……
她起身就要從馬車上下去,著急忙慌間被衣服袋子絆住,下意識找了個支撐點,穩住身子後才發現她的手撐在了燕曉池的肩膀上,他還下意識摟上了她的腰。
嗯?
茶梨瞪大了雙眼。
亂了!亂了!!都亂了!!!
燕曉池抬眸,眼眶微微泛紅,一言不發地松開手,側過臉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樣子。
她悻悻地站穩身子,此時此刻非常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燕曉池現在像他平時那樣冷眼對她,讓她覺得他終於正常了些,茶梨在心里慢慢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他應該不記得他被下藥的時候她對他做的那些事。
不然對她的態度應該更惡劣些。
“婉兒妹妹……”
燕微州的聲音將茶梨的思緒喊了回來,她側目向他看去,發現他的輪椅已經被仆人推到了馬車邊,伸出一只手來,像是要接她從下馬車上下來
“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
他笑得溫潤,似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見她猶豫著遲遲不肯下來,燕微州的神情漸漸變得落寞,手指在茶梨遲疑的視线下不由自主地蜷縮著,卻又堅持著沒有放下。
仿佛她不扶著他的手下去,他就會一直舉著。
茶梨硬著頭皮,還是在他的“幫助”下落到地面上。
燕微州讓茶梨彎下腰,她聽話照做後,肩上落了件原本她送出去的外套,將她的上半身裹得嚴實。
她剛打算起身,燕微州就拉著她的衣角將她的身子帶得又往下低了些,替她整理了一下襦裙上的綁帶。
茶梨原本想躲開,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一時被攝住了神,便頓在原地沒有動彈。
再仔細看時發現他只是笑意淺淡了些,輕柔地給她捋了鬢邊凌亂的發絲後,眉眼還重新舒展了開來。
難道是因為她睡迷糊看錯了?
茶梨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不過……
披了件外套身體確實暖和了不少,但為什麼她總感覺自己周圍透著陰風,還是一陣一陣的?
茶梨起身搓了搓手臂。
燕曉池下了馬車就往府里走去,看背影像是氣得不清。
燕遲江落在後頭,經過他們時,視线在燕微州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上停留了一下,便神色如常繼續地往前走。
燕微州捂住嘴咳了兩聲,肩膀微抖。
茶梨將視线轉到他身上,注意到他沒穿什麼衣服,試探地伸出來要牽住她的那只手也涼得刺骨。
她的手里被塞了一顆包裝皺巴的糖,她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它。
燕微州勾著她手指的手慢慢收緊,又在她快要察覺的時候停下了動作。
“不記得了……”
他小聲呢喃,眼角不知是被冷的,還是被刺激而泛著的猩紅將那顆淚痣染得鮮明奪目,又在茶梨望過來時,眼角微垂,擺出了一副怯懦委屈的樣子。
“婉兒妹妹和弟弟們看樣子相處得比我想像中好很多,他們都能陪你行走和歡笑,我卻如此……”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未將接下的話說完。
抬起頭看向她時,不安的情緒充斥在那雙好看的狐狸眼中,像一塊破碎的琉璃,等待著眼前人去拼湊:
“你會厭棄我嗎?”
他問道。
茶梨皺眉,對他這樣的說法有些不適。
“我不喜歡你這樣否定自己。”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直言了自己的想法。
燕微州垂下眼眸,抿唇不語。
直到茶梨無奈地說了一句“我不討厭你”,他才微微挑了一下眉,將她的手指勾到自己的面前。
他伸手撫上她的手背,將她的手包裹住,讓她握成一個拳頭,那顆糖就被他帶動著,完全攥在了她的手心。
“嗯……”
“你不討厭我。”
他的話落得極輕,像是飄在空中一般虛無。
“好了……”
茶梨覺得他的執拗有些莫名,但她滿腦子都是回到自己安全的小窩里舒舒服服躺著的想法,沒去細細思索他的話語和動作都代表著什麼。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將她的手松開。
隨後,她才走到他輪椅後面將他掉了一個方向,彎腰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我們也回家……”
燕府的燈籠在走廊上高高掛著,燈芯上的火焰隨著氣流微微閃動,茶梨推著燕微州慢慢往前走。
他們影子的邊緣模糊,一點一點將地面上暖色調的光占據。
燕微州看著她往一邊走廊外探頭的影子,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微黃的燈光照在他冷白的面上,眼睫垂下的陰影正好將那顆淚痣遮住了些,他神色淡淡,溫聲問她道:“今日怎的出去了?”
她剛才怎麼好像看到有一個東西閃過去了?
茶梨疑惑地將視线收回,默默往燕微州的方向靠了些,反應過來後慢半拍地回答:“去添幾件衣物……”
說完她才想起來之前燕微州好心地送她的那些衣服料子因為她一下沒站穩而被推在了地上,心虛地加快了腳步。
果不其然,燕微州的頭往下低了些,語氣低沉地開口道:“若是我送來的那些料子沒有被福來糟蹋了,是不是……”
你就不會出去亂跑了……
話還說完,他就虛弱地咳了兩聲。
茶梨停下腳步,一邊拿下肩上的外套,一邊走到他面前彎下腰。
用衣服將他嚴嚴實實地蓋好後,她趕緊轉移話題道:“叁哥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他還是低著頭,眉心皺著,茶梨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抬起,默默蹲下了些,那個高度正好可以保證他與她能平視。
她看著燕微州的眼睛認真地解釋:“這幾天都陰雨綿綿的,悶人得緊。”
“難得今日天晴了不少,更難得我今日有幾分興致想出府逛逛,所以才去了街市……”
說罷,她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著燕微州:“叁哥怪我出了門?”
倒是會反客為主。
燕微州身體微微前傾,視线落到她衣服上沾到的動物毛發上,眼尾微微翹起,抬眸對茶梨搖了搖頭:“不怪的。”
“只是好奇,婉兒妹妹怎麼會與四弟和五弟一同回府。”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燕微州問得這麼溫柔,她還是會有一種被審問的心虛,但這回茶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道:“碰巧遇見了。”
她沒說謊。
“原是這樣……”
燕微州現下是真的好奇了,什麼個碰巧法,可以碰巧見到兩個燕家人,碰巧坐一輛馬車,碰巧這次過後,他們似乎對她都沒有了什麼太大的抵觸。
茶梨還未起身,抬眸就見不遠處的大門口,林向雅扶著燕柏允艱難地進了府,似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线,他敏感地向茶梨的方向看去,與她隔著綿延的燈火相望。
他幾乎有一半的力量都壓在了林向雅身上,像是又受了很嚴重的傷。
燕微州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地撫上茶梨的臉頰,注意到她沒什麼反應,大拇指在她的顴骨處蹭了蹭。
她與他一起時,注意力似乎總不在他的身上……
這是她今天第幾次走神了?
他漫不經心地想,帶著涼意的手蹭過茶梨的耳垂,落到她的後頸處小幅度地撫弄,惹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終於回過了神。
茶梨低眸對上他那雙眼角泛著紅意的狐狸眼後,燕微州才像被燙到了般把手收回,眸中隱隱可窺見幾分忐忑。
“婉兒妹妹,只看我好不好……”
他似乎在不安,在委屈,在努力尋求她給他帶來的安全感。
茶梨莫名覺得有些疲憊,松開捏住他下巴的手,沒有什麼要哄人的欲望。
“嗯,好。”
她敷衍地應道,隨即便回到他輪椅後面推著他接著往前走,沒注意到燕微州眼中閃過的一絲冷意。
他身後會是誰呢?
燕微州側目看向他院里那座最高的樓閣,手指慢悠悠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輪椅的扶手。
能讓他的婉兒妹妹如此地魂不守舍?
茶梨將燕微州送到離他院門不遠的地方就打算離開,栗子抱著福來在門口等著。
福來一見著燕微州,便掙開栗子的懷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咬上已經轉了半個身子的茶梨的裙子就要扯著她往燕微州的院里帶去。
茶梨被它拖得重心有點不穩,怕再把燕微州給摔了,連忙松了放在他輪椅上的手。
她拉了拉著裙子,眉頭皺得很緊。
“福來。”
燕微州喊了一聲它的名字。
它沒有反應,還是繼續拖著茶梨,直到她半只腳進了他的院子,福來才跑到栗子面前,左邊嗅一嗅,右邊拱一拱。
跟在他們身後的仆人東明往前走了一步,將燕微州推到茶梨的面前。
燕微州伸手輕柔地擦過她的衣服面料,一直向上蹭著,最後扯住她的袖子抬眸看她,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進我院里瞧瞧?”
茶梨先是抬首示意他春巧手里還拎著很多袋子,然後告訴燕微州自己現在有些累了,想馬上回去。
燕微州的手越攥越緊,不死心道:“晚些我叫仆人幫她送到你那去……”
為什麼會這麼執著?
茶梨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眼中帶著些討好的意味看著茶梨:“我屋里太冷清了,想你陪陪我……”
茶梨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腦海里莫名閃自己用手指遮住他眼角下那顆淚痣的畫面,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沒有及時應答他的話。
春巧見茶梨沒反應,正想上前一步悄悄問一問茶梨的決定,就被突然狂吠不止的福來嚇得差點丟掉了手里的袋子。
她想往茶梨那邊躲,但腿軟得不敢動彈。
燕微州掃了一眼袋子邊緣衣服露出來的布料,給了東明一個眼神。
東明上前去安撫福來,卻沒有什麼效果,它呲著牙往春巧的方向逼緊,讓春巧不得不躲在東明後面,拉著他連忙往後退幾步。
茶梨側過身子,打算去看看春巧的情況,走了幾步發現袖子還被他扯著,無奈地嘆了口氣:“叁哥……”
燕微州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小姐……”
她身後傳來春巧害怕的顫音,天空中高掛的圓月莫名亮得晃眼,讓她一時看不清燕微州的神色。
福來蹲在地上一邊舔著爪子,一邊緊盯著東明身後的春巧,尾巴搖得更歡了些。
茶梨最後還是在他的“再叁挽留”下妥了協。
東明拎著袋子,春巧跟在他的身後一步叁回頭,直到關上的院門將她們交匯的視线阻斷。
她好像……
什麼都幫不上小姐……
她轉頭,耷拉著眼接著往前走。
……
燕微州的院里只點了零星的幾盞燈火,四周除了過道都是黑蒙蒙的一片,關上院門後,為數不多的光源也被遮擋住大半,將院子顯得更加寂寞冷清。
隨著視野的變化,月亮開始靠近他院中那座樓閣,最後只剩下半圓落在外頭,周遭的清輝被暖黃的燈光一點一點融合吞噬。
栗子推著燕微州往樓閣的方向走去,福來在前面慢悠悠地帶著路。
茶梨跟在輪椅的旁邊,從一開始被燕微州拉著袖子,到現在被他緊緊地握住手腕,她一直都有一種不太自在的感覺,但她只要一有掙扎的動作,燕微州就會側頭眼里帶著些受傷的情緒看她。
茶梨也就隨他握著了。
靠近樓閣時,茶梨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風鈴隨風晃動的清脆聲音,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些什麼,她再仔細聽時卻沒有了。
栗子把燕微州送進去就抱著不情不願的福來離開了,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
茶梨的視线被中央從地面開始一直旋轉著向上的書架吸引,驚嘆地往前走了一步後,發現除了靠近門那堵牆,其他的牆都被書架圍著,上面擺著許多整理好的書籍。
燕微州拉了拉她,溫柔笑著示意她推著他再往前走一些。
那個旋轉的書架里面有個上坡,茶梨在他的指引下進入到樓閣最高處,正對面的那扇窗半掩著,潔白的窗簾隨風飄動,先是遮擋住了那明亮的月,隨後撫到前方一個黑色的物件上勾勾纏纏,再不舍退下。
茶梨左右看了看,只瞧見中央有一個高度到她胯部的長桌,上面擺著一張寫滿了字,卻被暈得模糊不清的宣紙,其他的東西都散落在地上,筆枕、硯台、墨條、香爐,還有許多干淨的紙張……
她低眸不解地看了燕微州一眼。
他蹙著眉,似是在懊惱來之前沒有叫仆人把這兒都收拾干淨。
他雙手交握著,語氣略顯低沉:“不用在意這些,我們去窗那邊……”
茶梨收回視线,接著推他向前。
滾動的輪椅壓著地上散落的紙張,發出一些窸窸窣窣的響聲。
燕微州肉眼可見地拘謹了起來,直到她帶著他停下後,她還能抓包到他“不經意”抬眸看向她時,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的那一眼。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燕微州的額發將他的眉眼遮擋住大半,明明那雙狐狸眼生得清冷,卻因為他眸間的濕潤顯得委屈,像個犯了錯忐忑等待著判決的孩子。
她沒忍住將遮擋他視线的發絲撩開,指尖還沒落到他的眼角,對上他錯愕的眼神後,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又連忙將手放下,摸了摸鼻子,指向眼前的東西:“這個……是什麼?”
燕微州側了一下身子,讓茶梨能更清楚地看見它的全貌。
“可以觀測星月的望遠鏡,似乎是我的某個友人送的,但具體是誰我有點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是個西洋的進口貨,但可惜的是,”他抬眸,視线越過望遠鏡落到那輪圓月上,語氣平靜地接著說道,“我學會操作它的第二天,我就坐到了這個輪椅上,只能做個無用的讀書人。”
多少個日夜里,他坐在高高的樓閣上,往下一眼望去,是熱鬧的宅府,繁華的街市,蕭瑟的秋景……而他,只能被困在這有著四個輪子,像是枷鎖的椅子上,看風雪掩了房頂,獨他一人感受那帶著寒意的孤寂。
茶梨感覺心里緊了緊,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安慰他,身體內也只有無盡涌上來的疲倦。
好在下一秒,燕微州就側目眉眼舒展地笑了笑,邀請她去試試那個名為望遠鏡的東西。
她推著他調整了一下他的位置,將手里攥著的糖放到他的掌心。
燕微州蜷縮手指要握住時,她正好將手收回。
茶梨走到望遠鏡前,彎腰好奇地看了看。
她聽著燕微州的指導,一點一點慢慢調試,視野中,原本的一個小亮點被逐漸放大,變得越來越清晰。
那輪圓月宛如一枚精致的銀盤,表面不再是平滑單調地泛著白光,而是細膩鋪陳著淡淡的陰影與銀輝,靜謐而又溫柔。
茶梨驚喜地看向燕微州,想要開口叫他也看看,卻莫名地頭暈,身子還有點使不上力氣。
她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直接腿軟地栽倒在他的身上,燕微州攬住她的腰,被她摔下來的力道帶得輪椅往後滑動,直直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那件外套從他的肩上滑落。
他悶哼一聲,將茶梨摟得更緊一些,垂眸查看茶梨的狀態。
見她的眼神渙散了不少,他才抬起手,屈起指節,輕柔地,緩慢地蹭著她的眉眼。
“燕夢婉。”
他溫柔地喊道。
茶梨像菟絲花一樣靠著他的肩膀哼唧,聽到他的話也沒有什麼反應。
他輕笑一聲。
“看我。”
她聽話地抬眸直視燕微州的眼睛。
他微眯起那雙含著笑意的狐狸眼,指尖撩過她眼前礙事的頭發,撫著她的臉頰向下,十分順利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一邊摩挲著,一邊輕聲問:“今日為何出門?”
茶梨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說道:“去,打聽,消息。”
“誰的?”
“趙,謙,禹……呃……咳咳……”
漸大的風將窗簾吹得揚起,燕微州手上的力道收緊了些,不管她難受地嗆咳。
“婉兒妹妹似乎……總愛和他糾纏不清,”回落的窗簾擺動著遮擋住一下月光又垂落,那一瞬將他的眼睛照得透亮又涼薄,“那我再問問,你今日都見了誰?”
茶梨眼神呆滯,除了咳嗽時帶上了幾分水潤的光,其他時候眼中都沒有什麼焦距,聽了燕微州的話,她慢慢地答道:“春巧,沈……沈老板,五哥,四哥,還有……叁哥。”
“沈秦明?”
茶梨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和他有了牽扯?”
她思索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燕微州見她真的呼吸有些困難了,才適時松了一些力道,等她漸漸緩過來後,又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壓著她的唇角擠進她的口腔,抵在她下排最尖銳的那顆牙上。
“是不清楚?”
“還是不願說?”
茶梨睜大眼睛看他,任他隨意擺弄著,沒有回答他的話。
燕微州的眼神落到她被暈開的口脂上,若有所思地將手指退出來,蹭掉她唇下的那抹不怎麼明顯的紅。
似乎是下手重了些,茶梨下意識蹙眉,握住他的手向下扯了扯,委屈地控訴道:
“……痛……”
他的拇指輕撫過她臉上的淚痕,四指從她的耳後滑進她的頭發,將她的頭又抬起些,與她湊得極近。
燕微州眉眼溫柔地舒展,卻挨著她的額頭極輕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被別人弄髒了……”
似是感受到了什麼危險的信號,茶梨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學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摩挲,抬起臉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他下意識退開,茶梨的手從他後頸滑落,弓著身子往他懷里縮了縮,另一只手則抓緊了他的衣服。
不知他動了輪椅上的什麼開關,它帶著他們緩緩向前,在房間中央的小桌子邊停下。
茶梨被他哄著坐到桌子上,就那麼低頭抱著瓷白的香爐呆呆地坐著。
月光透在她的半張臉上,勾勒出她下眼瞼處落著的睫毛陰影,白皙嬌嫩的肌膚,和半落不落的衣裳。
燕微州的膝上蓋了幾張白紙,紙上是之前落地的硯台和墨條,他左手拿著墨條細細地研磨了幾下,右手則捏著一直嶄新的玉蘭蕊毛筆抬起手。
他背對著窗,神色隱在陰影里,令人瞧不真切,只聽他聲音低啞道:“張嘴。”
茶梨乖乖地分離唇瓣,燕微州將手舉高了些,長袖的袖口順著他的動作往下滑,停在了他的手肘處。
他先是在她的唇瓣處用毛筆掃了兩下,才哄著她將嘴再張大點。
口腔里的異物感讓茶梨很不舒服,細密的癢意化作一陣電流順著上顎直達她的顱頂,讓她敏感地顫抖了一下肩膀。
偏偏他另一只手又抬了起來,捏住她的雙頰不讓她動彈。
細軟的毛筆輕柔地攪動著她的舌頭,偶爾刮蹭她的上顎,又往四周作亂,茶梨被刺激得眼中含上了淚水,淚珠不自覺地往下落,一滴,兩滴。
她被鉗制著無法合上嘴,透明粘稠的津液順著她的唇角慢慢落到燕微州的手上,他將已經被浸得濕潤的毛筆收回,抬起眸子看她遲鈍用手地蹭了蹭唇角。
她眼睫撲閃,眼角處染著紅暈,盯著他手的眼神呆愣,像一個乖巧的,任由他擺弄的瓷娃娃。
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燕微州捏著筆的那只手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他垂眸沾了沾硯台上的墨汁,抬手在她的鎖骨試著點上一點,才將右手搭在了她的肩頭。
另一只手的指節則貼著她頸側慢慢下滑,他一邊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的臉,一邊蹭著她鎖骨處的疤痕上輕柔地打轉,看她瑟縮著顫抖。
當她鎖骨上的墨汁流到她的腰腹,繡著粉色山茶花的肚兜也順著桌腿滑落在地。
茶梨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被掀開,罪魁禍首的手在她身體四處游走,像是在檢查什麼,又好像不是。
聽到茶梨沒忍住溢出來的嚶嚀,他還捏了捏她腰上的軟肉,更過分地往下方撫摸。
“嗯……”
“腿。”
燕微州制住了她要並攏雙腿的動作,讓輪椅帶著他更往前些。
茶梨被窗口漏進的風冷得更是一顫,被打開的雙腿無助地夾著輪椅兩邊的扶手,身體本能地往後縮了縮。
他掐住她的大腿,拿著毛筆的那只手轉了一下筆的朝向,筆杆抬著她的下巴,讓她微微向上仰起頭,露出她白淨漂亮的脖頸。
燕微州看著那上面自己的傑作,那雙清冷的狐狸眼微眯起,語調也讓人捉摸不透。
“婉兒妹妹,變得嬌氣了些……”
茶梨垂下眸子,積聚的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一些化作一根根线斷在空中,另一些則掉到了燕微州的手背。
“哭什麼……”
茶梨誠實地搖了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他像是心疼地用指節蹭了蹭她的眼淚,手上卻將她大腿掐得更緊,指腹深深地陷進她的肉里。
被束縛的感覺很不好受,可他卻按住她不讓她掙扎,於是她哭得更凶了。
她無聲地在月光下流淚,看客神情憐惜,卻依舊冷眼旁觀。
等茶梨終於哭夠了,燕微州看著她泛紅的眼與被淚水洗得稍微干淨的臉,才低眸轉瞬即逝地笑了笑。
“看著我。”
她微皺著眉,眼中的淚水還未止住,聽話地重新低眸看向他。
“ 記住你現在哭時,眼前的人。”
茶梨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思索了一下,才緩慢地點了點頭,他倒是不在意地接著給毛筆沾上墨汁,垂下眼睫,在她身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字,又用自己衣服蹭掉多余的墨水。
[一洗稻粱氣,攝身凌霏微。]
這句話寫在她的腰腹。
即使燕微州摁住她的髖骨不讓她動彈,在他寫到一半時,她還是十分敏感地哼出了聲,一時沒握穩手里的東西,讓它摔落在地,一分為二。
月光下,香爐內的灰燼四處散落,若隱若現的白色煙霧蜿蜒向上,只留得主人漫不經心的一眼。
燕微州的視线回到她的身上,接著寫完下半句話,眉尾微微上挑。
“看來婉兒妹妹,不喜這熏香。”
一句詩寫完,即使他刻意放緩了速度,墨水還是匯在一起從她的腰腹流下,有的順著她的腰线往下滑進她白嫩的大腿內側,滴落到地面上,有的則繞過她的腰從她飽滿的臀部向下,在桌面上積聚。
燕微州就靠著輪椅,欣賞了一會兒她似乎有些難為情的神態,才不緊不慢地將手里的那顆糖的包裝撥開,遞到她的嘴邊。
“既如此,明日妹妹與我一起挑些你喜歡的香料?”
茶梨的視线落到那顆糖上,又看了他一眼,最後張嘴將那顆糖咬住,才含在嘴里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卻是沒在意她的想法,低頭將手指蹭到的墨水擦拭干淨,將原本被水稀釋的墨用墨條研磨得更加濃稠。
[凌微]
當糖的甜味將茶梨的口腔盈滿時,這一個詞寫在了她一邊的大腿內側。
燕微州摩挲著她的大腿,茶梨在他寫的過程中不自覺地縮著身子,姿態扭捏。
他原本要將毛筆收回的手停住,視线落在她下體陰毛上沾著的晶瑩液體,轉過筆頭,往她的私處探索。
茶梨另一只沒被摁住的腿往里收了些,又被他撥開,最後筆杆落到她兩片肉唇緊貼的縫隙之間,試探地往下滑進。
濕潤的液體使筆杆進得十分地順利。
“看來,婉兒妹妹喜歡我這樣對你。”
她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但腦子卻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明所以,只知道這感覺不怎麼好受。
“不、喜、歡……”
她蹙眉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他將筆杆推進去一寸,透明黏稠的液體慢慢吸附到杆上,隨著他抽出的動作又拉著一根細長的銀絲。
“但你下面流了水,還把我的筆弄濕了。”
似乎是為了說服她,他將筆抬起來,讓茶梨可以看得更清晰一點:“你看。”
她抿了抿唇,聲音弱弱道:“怪你。”
他將筆杆重新抵在她的穴口往里推進,狹長的狐狸眼上挑,聲調柔和,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那便怪著。”
茶梨被硬的筆杆刺激得不舒服,穴口一張一翕,不滿地要排擠突如其來的外物。
她咬著下唇,雙手一齊握住燕微州的手腕,被他抬眸輕輕地看了一眼,又下意識把手松了開來。
筆杆往更深處探索,偶爾會隨著她夾緊的動作抽動兩下,茶梨鼻尖泛紅,喘息聲漸漸不穩。
還是會有些難受……
感受到那東西往四處尋找著什麼,她眉頭皺得更緊,雙手往後撐在桌子上想要逃離,卻被戳到了一個特別敏感的部位。
她腰身一軟,將那根筆杆夾得更緊,筆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帶得往上翹了翹,墨水撒了幾滴落到燕微州的手腕中央那根因為動作凸起的青筋上。
他停止了動作,等她緩過來,才一下一下地試探著抽出,插進,抽出,插進……如此反復。
明明動作輕弱緩慢,卻仍給茶梨帶來幾分癢意和舒適夾雜的感覺,十分地奇怪,她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屏息,然後順著那口氣放松。
安靜的環境下,她的喘息夾著悶哼,像舒緩民間小調的前奏。
至少欣賞的人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卻不滿足於此。
見茶梨漸漸適應,他加快了手里的動作,一下,兩下,叁下……力道也漸漸加重,時不時往剛才他探索的那個敏感點上蹭過。
“嗯……嗯哼……嗯啊啊……”
筆杆的硬度蹭得穴肉帶上了幾分痛意,又被舒爽的快感掩蓋,她半片腰身都酥麻著。
聽到自己的呻吟聲,茶梨抬起手捂住嘴巴,眼里又蓄起了淚。
燕微州見她沒了聲音,抬眸就看著她幽怨的眼神,淚水要墜不墜的,好不可憐。
“放下。”
他的聲音變冷。
“嗚嗚……啊嗯……”
毫不留情的動作弄痛了茶梨,她委屈地將手從嘴邊移開,略顯笨拙地撐著桌子,將身子彎了彎,伸手拉著他滑到前臂中間的衣袖輕輕扯了兩下。
像是在求饒,也像是在撒嬌。
燕微州見她面色紅潤得厲害,腰身也不自覺地微微扭動著,倒真的將動作停了下來。
原本持續的快感消失,酸澀感隨著淫液的流出變得更加明顯。
她的鼻尖一酸,眼角溢出些眼淚。
還是很不好受。
“為什麼……都要這樣欺負我?”
她的話里帶了些顫音,聲音弱得厲害,像是無意識間的呢喃。
燕微州聽到這句話時,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伸出手強硬地鉗制住她的下巴,冷聲質問道:“在我之前,還有誰如此對你?”
茶梨張嘴說了一句什麼,但聲音十分地微小,即使他往她的方向湊近,還是聽得不真切。
他似有所感地側目,見香已焚盡,又回眸將她的臉往一邊側了一下,確認她已經開始暈乎。
倒是巧了……
燕微州眉頭微蹙。
他用拇指撬開她的牙關,檢查那顆糖被她吃了多少。
體積才縮小一半。
他伸出手將糖從她的嘴里拿出來,被她迷糊著舔了兩下手指後,仍面色不改地將沾到她唾液的糖果直接丟落到地上,重新從身上拿了一個東西讓她含著。
沒一會兒,她眼皮打架,往他的方向暈倒。
他扶住她的腰身穩住她後,才使力將她往自己的懷中抱去。
窗外的樹葉莎莎地響,帶動更大的風往房間里灌進,將香爐邊散落的灰燼吹得揚起,地上的白紙在空中翻飛,一張落在打翻的硯台上被染上了墨水,一張正好插進了毛筆與地面的縫隙中。
輪子滾動的聲音在這夜里微微響著,燕微州抱著懷中被外套包裹嚴實的茶梨,從房間里離開。
……
一刻鍾後。
被突然叫過來,又被命令蒙住眼睛的啞女安喜忐忑地跪在桌前,等著燕微州的指令。
他的院里只有她一個婢女。
不過為何只有她一個,她又是如何來到燕府的,她也記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因為做了什麼錯事,才被人灌藥將嗓子毒啞的。
是叁少爺阻止了那人,她才奄奄一息地撿回一條命。
雖然正是因為她說不了話,他才收她做了婢女,但少爺平日里不常使喚她,自己倒是過了幾段清閒的日子。
被叫過來時,她還以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犯了什麼大錯,來的路上十分地焦躁不安。
沒想到自己會被領到一個蒸汽十足的房間,帶她來的人把她放到這就走了,留她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安喜隔著面前一層白紗隱隱約約看到燕微州靠著輪椅,手成握拳狀抵著太陽穴坐著。知道她來了,也只是聲調懶懶地吩咐她將一旁小桌上的布條蒙在眼睛上。
桌子很矮,她跪在地上將那布條拿起,不敢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連忙將布條覆到眼睛上系緊。
桌上似乎還有一個盆子,她只來得及看清里面的香皂和紫藤花瓣。
她一時瞪大了雙眼。
這……這是要做什麼?
“蒙好了?”
燕微州漫不經心地問道。
安喜將自己有些不自覺顫抖的手捏住,輕輕地點了點頭。
“拿盆進來。”
她遵循他的吩咐,一邊伸出手摸索著,一邊拿著盆子往他發出聲音的方向靠近,她小心地撩起那白紗,迎面一股熱流撲向她的臉頰。
安喜更加地忐忑了,手死死地捏著盆子的邊緣 。
“推我去浴桶那。”
燕微州及時出聲阻止了她繼續往前的動作。
溫暖的房間里,向上蒸騰的熱氣將空氣熏得更加潮濕,他的聲音像是粘糊在了那些水霧里,還夾雜著幾分主人也未察覺的惱意。
她咽了咽口水,聽話地要從他身邊繞過。
燕微州將游離的視线收回,偏過臉躲開她快要觸碰到他的手,冷眼看著她被絆倒在地。
安喜連忙起身,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輪椅的靠背,一手抱著盆抵在腰腹,一手則聽著他的指令往前推著輪椅,停在了浴桶前。
他讓她站在他的旁邊,似乎伸手拿了盆里的東西。
很輕……
應該是那些花……
他在往浴桶里撒紫藤花瓣。
意識到這一點的安喜疑惑之余,才發覺這個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很輕,像睡熟了般平穩。
燕微州微微側目,伸手將盆子里的毛巾拿起,扔進正長舒了一口氣的安喜懷中。
見她識趣地蹲下身子輕輕往浴桶里探著,他一直蹙著的眉頭才稍微舒緩了些。
她伸手觸及到一片滑膩,下意識縮了縮,才試著用手感受了一下。
肩部窄小,應該是個女人。
她好像背對著她,就安靜地靠著浴桶坐著。
聽到燕微州手指敲擊輪椅扶手的聲音,她顧不得多想,便沾濕毛巾,輕輕地往那人身上擦拭。
女人被沾濕的頭發有些黏在了她的後背,安喜伸手將礙事的發絲撥開,露出她光滑白皙的後背。
燕微州的視线落在安喜給她擦背時,不停往下滑落的一些水珠上,腦海里,閃過幾個在樓閣的片段。
因為安喜為了方便給茶梨擦洗而移動她的動作,茶梨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動。
安喜扶著她猶豫了一下,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肩,將她往上拖了拖,試圖給她找一個不那麼容易下滑的位置。
她抱得很緊,傳過來的體溫很溫暖,還在昏迷的茶梨似乎感受到了,微微抬起頭,向後無意識地蹭了蹭安喜的下巴。
從燕微州的視角看過去,她們就像一對姐妹一般親密無間地相貼。
他眸光微暗。
在安喜將茶梨的臉輕輕地側過來,摸索著要給她擦臉的時候,他終於還是開了口:
“毛巾給我。”
她一手固定住茶梨,一手將毛巾遞給燕微州。
他接過後,視线在她那只手上輕輕落了一下,接著垂眸折了折毛巾,往浴桶里沾了些熱水後,將毛巾覆在茶梨臉上摁住。
給她敷了一會兒臉,他才開始替她擦去臉上他早就看不順眼的淚痕和灰塵。
擦到唇邊時,他沒刻意克制住力道和動作,粗暴的動作惹來茶梨一聲極輕的嚶嚀,但很快消失在空中。
安喜被布條蒙著眼,自然看不到燕微州的表情和動作,杵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心里難免有些不安,但她是個啞巴,還不能出聲詢問燕微州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咳咳……”
突然傳來的咳嗽打破了安靜氛圍,安喜回神才發現她不小心松了手,似乎讓那個人嗆到了水。
她手忙腳亂地要去撈她,卻撈了個空。
毛巾落在水面上帶動了些漣漪,燕微州注視著自己落空的手,眼底早就積聚的陰郁更深了些。
茶梨抬手扶著浴桶邊緣,另一只手捂著嘴,眼眶泛紅,迷茫地往四周看了看。
她未著寸縷在溫暖的水里泡著,面前的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作,兩邊是帶著紫藤花圖畫的屏風。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她怎麼會在這……
茶梨頭暈得厲害,身體也十分地無力。
她轉過頭,還沒怎麼來得及看清的人,就被他傾身靠過來,大掌蒙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則覆蓋住她的下半張臉,將她的嘴捂住。
燕微州將她拖過來讓她重新背對著他,松開覆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從她的後頸往前撫摸,將她的脖子掌握在手里。
本就因為熱氣太濃有些胸悶的茶梨,缺氧更讓她的腦子像是被蒙了一層漿糊,掙扎的力度小了些。
“出去等著。”
他冷聲吩咐道。
安喜本就吊著的一口氣提得更高了,連忙稱“是”。
當房間里只有她和茶梨兩人時,燕微州才松了些力,垂眸看著重新昏過去的茶梨,抬手描摹她的眉眼。
他親昵地蹭了蹭她眼角,替她將那被嗆到而溢出的淚珠擦掉。
“怎麼這麼愛哭……”
他拖著語調,眼底的惡劣幾乎快要藏不住。
“婉兒妹妹要是剛剛看清了我……”
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她的脖子,像是要貼近她的耳邊呢喃。
“是會第一時間失望地看向我?”
“還是,‘親切’‘黏膩’地喊我一聲叁哥呢?”
(二十三)遲約
茶梨當然回答不了他的話。
他神色淡淡的,扶著茶梨,重新將從盆里拿出些花瓣撒在浴桶里。
紫藤花瓣從空中緩緩落下,其中一片沾在茶梨鎖骨的胎記上,燕微州垂眸看了一眼,將它輕飄飄地撥開。
她腰腹的墨水很淡,很快就被水衝洗干淨,右腿因為剛剛掙扎的動作,膝蓋上磕到的地方有了些淤青。
燕微州將她的頭往一邊擺去,發現她脖子上的紅痕還未消退。
她身上,似乎很容易留下印記……
燕微州眸光微閃。
他伸手,特意挑了個明顯的位置,惡趣味地在她脖頸處掐了幾個印子。
看痕跡很深,他的眼中才夾雜上幾分笑意。
他將擺弄浴桶花瓣的手收回,伸進盆子里拿另一條干淨的毛巾仔細地擦著自己的手。
他最後只是將安喜叫進來給茶梨將身上的水跡擦干,然後吩咐她給茶梨換了身衣服,其余的事都親力親為。
將不醒人事的茶梨抱在懷中,讓她的臉朝著他的胸口埋著,燕微州輕輕抬眸看了已經回來的東明一眼,他就摁住還未摘下眼罩的安喜,不讓她動彈。
輪椅滾動的聲音和掙扎的水聲交在一起,他捂住茶梨的耳朵,看她頭發上殘留的水漬在他那件單薄的長衫上留下痕跡。
長長的走廊上掛滿了燈籠,卻無一被點亮,只有月兒的一點微光灑下,他抱著昏迷的她隱進了走廊的最深處,與陰冷的黑夜融為一體。
茶梨又一次頭昏腦脹地醒來,反射性地想抬起右手扶住自己的腦袋緩一緩,卻發現手被人握得很緊。
她側目就見燕微州趴在她睡的床邊,眉頭皺著,額間也全是冷汗,她再往前一瞧,發現地上散落著許多紙團,還有被丟棄在一旁分了岔的毛筆。
關於昨晚,她只記得在自己想要給燕微州分享她從望遠鏡里看到了什麼的時候,就突然暈了過去。
記憶斷斷續續,腦海里閃過的好多片段都像被蒙了一層漿糊,像是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她最近怎麼總忘記一些東西?
是她的身體出現了問題,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看來得找個大夫看看了……
握住她手的人顫了一下,她將思緒收回,就見他緩緩睜開眼,將臉枕在手臂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叁……哥?”
她遲疑地喊了他一聲,打算從床上坐起來。
燕微州另一只手也握上她的手腕,聲音放得很輕,微笑著哄她道:“你可以再休息一會兒……”
茶梨試探地掙了掙,發現他並沒有再收緊雙手,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仿佛是她讓他繼續握著也行,將手抽離開他也能夠接受。
一種熟悉的矛盾感……
她猶豫間還是決定將手收回,沒注意到自己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掌心時,燕微州閃爍的一眼,以及下意識收緊又適時松開的手。
茶梨坐直身子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換了一套干淨的裙子,里側因為睡姿豪放掀起的裙角已經到了大腿處,露出里面的白色蕾絲綁帶。
她面色羞紅,立馬拿起被子蓋在自己的大腿上,尷尬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她每次失去一點記憶都要迎接一次暴擊?
還一次比一次令人發懵……
燕微州起身往輪椅後面一靠,看著床角處快蜷縮成一團的茶梨,斂去眼底的興味,眉眼間換上擔憂的神色,聲音也刻意往下壓了壓:
“昨晚婉兒妹妹突然暈了過去,真的給我嚇了一大跳,不過好在後面大夫說你身體沒什麼大礙。”
“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見茶梨尷尬地搖了搖頭,燕微州局促地交迭著手指,眼睛飛快地眨了兩下,默默偏過道道:“你身上的那件衣服……”
慢吞吞的語調讓茶梨有種斷頭台上的刀懸在繩索上遲遲不掉下來的感覺,又緊張又心酸。
“是我見你衣服上沾了許多灰塵……”
茶梨不願面對這一切,緩緩閉上自己的雙眼。
“叫我的婢女給你換的。”
沒事的沒事……
不就是被自己名義上的哥哥換了身……
嗯?
正在心里建設中的茶梨:???
那你干嘛表現得那麼扭捏?
茶梨氣呼呼地瞪他一眼,卻發現燕微州眉眼低垂,一只手被指甲扣出了幾個深深的印記,像是在自責,又像是在懊悔。
她悄悄靠近了他些,發現他的眼尾泛紅,低頭不想讓她瞧見。
“怎……怎麼了?”
茶梨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不作聲,仍一味地扣著手,她注意到有些指甲印還破了皮。
“叁哥?”
茶梨喊了他幾聲他都不應答,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摁住他的手,彎腰湊近他時,正好看見一滴淚從他的臉頰邊掉下。
見他手上動作停了,她正想把手收回,帶著些濕意的狐狸眼就立馬抬了起來,與她對上視线後,又委屈地躲閃。
茶梨無奈地任他試探著握上她的手,聽他自厭地開口道:
“我好像……對婉兒妹妹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送的衣料被福來糟蹋了,還得妹妹自己出門一趟去添置新衣。”
幾滴晶瑩的淚水砸在茶梨被握住的那只手上。
“腿腳也不好,在昨晚婉兒妹妹昏迷的時候甚至不能第一時間抱著你去找大夫……”
“還有,我需要叫婢女來照顧你,幫你換……唔……”
茶梨尷尬地連忙捂住他的嘴。
絞盡腦汁後發現自己腦袋空空,完全不知道該說出什麼安慰他的話,尬笑了兩聲後,就要把手拿開。
燕微州輕柔地覆上她的手,將它拿到臉頰邊貼著,他睫毛上掛著些細小的淚珠,懇求般地看向她:
“我剛才……夢到家里唯一喜愛我的娘親也狠心將我拋下……”
茶梨的手向上滑動,用大拇指將他眼角邊的淚水蹭去,燕微州順著她的動作摩挲了幾下她的手背。
“你最後也會離開嗎?”
她的動作一頓,手指微微蜷縮,他立馬將她的手腕握緊,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抽離開來。
執著的追問,不安的眼神,一副非她不可,像一條擱淺的魚要她拯救的模樣……即使現在看著他通紅的雙眼,茶梨心里還是莫名涌上一股強烈的割裂感。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嘶……”
感受到自己手指被尖銳的牙齒咬住,她吃痛一聲,下意識要將自己的手收回,燕微州順勢將她再拉近些,輕聲道:
“答應我不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茶梨低眸,見自己幾乎一半的身子都懸在床邊,生怕他又做些什麼舉動給自己摔一跤,立馬看著他點了點頭。
燕微州雖然止住了眼淚,看向她的眼神中還是夾雜著遲疑和不自信。
“我想……聽你親口說……”
“說你不會離開我。”
“不會放開我的手。”
“還有……”
“不會厭棄我。”
茶梨抿了抿唇,沉默著不作聲。
燕微州眸底的冷意一閃而過,視线停留在她指尖他咬出的牙印上,壓低了聲音,委屈地質問道:
“婉兒妹妹連一句哄騙的話都不願說與我聽嗎?”
茶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叁哥這話倒是說錯了,我是個女兒身,再大些便要嫁作人婦,離開這兒是早晚的事。”
“我如何給你這般永遠的承諾?”
燕微州眉頭緊鎖,那雙濕潤的狐狸眼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但在他打算收緊雙手不讓她掙開的時候,敲門的聲音正好響起。
他被分散了注意,也更給了茶梨一個掙脫的理由。
外面的人沒有進來,只是開了一個小縫,福來身上被綁著一個圓盤,搖著尾巴慢悠悠地進到房間。
她撐著床往後退,被他抓住腳踝往他的方向拉去,她只顧得上將那條只到膝蓋上方的裙子前面摁住不走光。
茶梨的視线被那個圓盤上的帶著珍珠裝飾的瑪麗珍鞋和純白的蕾絲長襪吸引,一時有些語塞。
給她穿的?
她又打量了一下身上穿著。
嗯。
像留洋回來的小姐會穿的……
但為什麼要穿在她身上???
在茶梨第叁次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燕微州時,他眼底的情緒已經過了一輪,最後眼中還是重新盈上了些淚水。
“你……你不喜歡嗎?”
眼見著燕微州還要再哭,她連忙道:“不不不,喜歡的,我喜歡……”
燕微州輕輕摩挲著他剛剛在她腳踝上看到的那顆痣,將她的腳壓在自己腿上,伸手去拿其中一條白襪。
“叁哥要做什麼?這……這不合禮數……”
怎麼這一家人,沒一個正常點的???
“讓我至少為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他的眼神懇切。
茶梨原本想一口回絕,想到他昨日和今日的反常似乎是因為她出了一天門,還一直沒有給他正面回應導致的,她又遲疑地停下了掙扎的動作。
順著他能哄好他嗎?
考慮到燕微州的腿有點問題,她的腳掌只是輕輕地踩在燕微州的膝蓋上,不敢太用力。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長襪展開,細細地,認真將襪子的布料理順。
他一手將她的腳後跟包裹,帶著些涼意的柔軟布料從她的腳趾處拉起,被撐開繃緊,淺薄的材質下漏出一些肉色淺淺的肌膚
像被一條通體冰涼的蛇蜿蜒纏繞般,白襪從她光滑的小腿一直向上,吞沒她帶著些粉意的膝蓋,停在她的大腿處徘徊。
燕微州摩挲了一下她腿上用來遮蓋字跡的綁帶,慢吞吞地將長襪拉到與它的底部齊平。
茶梨忍著羞恥讓燕微州給她穿上了一雙襪子和一雙鞋,除了他比較喜歡摩挲她的腳踝外,他沒對她做些什麼,情緒也終於穩定了不少。
她松了一口氣,打算找個理由告辭離開時,又被他拉下來說要挑些香料,教她怎麼制香調香。
不答應也要磨到她答應的那種。
茶梨:“……”
才見了你幾面,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不依不饒的叁哥……
她帶著他離開房間,福來亂蹦亂跳地將地上的紙團弄得到處都是,似乎還弄倒了房間里的一個畫架,紙張掉落在一旁,引得茶梨側目。
朝上的那面是個是白的,畫畫那側應該朝著地。
福來原本蹦噠撒歡的動作在燕微州平靜地看了它一眼後立馬停了下來,耳朵委屈地耷拉著。
茶梨剛好這時低頭問他:
“要撿起來嗎?”
“不用管。”
“哦。”
關門帶起的一陣風將那張紙的一角吹的揚起,只隱約可見畫中女子白皙的肌膚和大腿處系著的蕾絲綁帶。
她醒時就已是午時,陪著燕微州挑了一個下午的香料,好幾次調制香失敗氣餒後,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是什麼來著?
“啊……啊嚏……”
茶梨用研杵將研缽里的香料搗成粉末,香氣撲鼻而來,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她搗東西的動作一頓。
她今日好像答應請沈秦明吃飯來著!!!
怎麼就給忘了?
她立馬抬頭看向窗外,發現太陽才剛剛要落下。
做生意的人最討厭有人不守時了,她這次食言了他還會再幫她嗎?
燕微州拿著帕子輕輕地替她擦去她鼻尖上蹭到的粉末,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茶梨搖了搖頭,接過帕子放在桌上,起身就要走,被他拉住手腕委屈地問道:“婉兒妹妹要去哪?”
“天色不早了,我該回我自己的院子了,春巧還在那等著我。”
“我已經知會過她了,你可以晚些時候再回去。”
茶梨彎下腰與他平視,伸手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地開口道:“一時半會說不太清,我真的得快些回去,等後面我一有時間就來陪陪叁哥,好不好?”
燕微州看她眼中著急的神色不算作假,眨了眨眼,才眉眼舒展地笑了笑:
“不反悔?”
她連忙點頭:“嗯嗯。”
得到他的允許,茶梨才風風火火地下了樓。
燕微州從樓上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許久,才不緊不慢地將她搗好的香粉裝到一個小盒子里。
他不喜歡麻煩,一早就讓東明給春巧下了安睡的藥,日落後她才會醒來。據他所知,她們主仆之間雖然親密,但算不上信任,能有什麼重大的事情需要她急忙回去?
而且,她的院子在他住所的南邊,她剛才恰恰好走了相反的路。
他的婉兒妹妹,穿著他給的衣服,在太陽快要落山之際,這是打算……
燕微州看著手指上沾上的粉末,輕輕地捻了捻。
去赴誰的約呢?
他將趴在一旁假寐的福來叫來,伸手給它嗅了嗅。
這邊,茶梨匆匆忙忙在路上跑著,在拐彎處直接撞進一個人的胸膛。
那人被她撞得後退幾步,扶著牆正要不爽地開口斥她走路不長眼,就看見她揉了揉被撞得泛紅的鼻尖,眸光水潤地看向他。
眼里滿是歉意……
一看就不是她的……
呸呸呸,明明是她走路不長眼!!!
“抱歉,我得先走了……”
茶梨將愣神的他推開些就接著往前跑去,徒留滿臉懵的燕臨川站在原地接受風的“洗禮”。
燕臨川:???
燕夢婉怎麼穿得那麼洋氣?
不對呀,那好像是出去的路……
都這麼晚了她打扮得那麼漂亮要出去干什麼?
等等,他為什麼要關心這個?
……
茶梨找到燕府平時存放馬車的地方,卻因為不知道該去哪找車夫而犯了難。
平時這樣的事都是春巧去辦的……
但她又不是真的燕小姐,昨天就應該多嘴問一句。
就在她靠著牆用頭接著往上撞時,突然想到了什麼,病急亂投醫地喊了幾聲“沈七”。
周圍十分地安靜。
她嘆了口氣,轉身覺得沒希望了打算回去時,被正抱胸站在她身後的沈七嚇得差點叫出來。
好在她最後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茶梨:“……”
她扶著自己的小心髒,驚魂未定地感嘆道:“下次出現的時候給我一個動靜,不要又一聲不吭行不行?”
“嚇死我了……”
沈七眨了眨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趕緊問道:“你會駕車嗎?”
見他點了頭,她才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行到半路,茶梨沒忍住將簾子撩起來,看向車外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沈七沉默兩秒後說道:“不全是。”
她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好奇地問道:“那一般什麼時候會在啊?”
“不好說。”
“你是來保護我的嗎?”
“算,也不算。”
茶梨:???
這都是些什麼回答?
沈七似乎也發現了自己不會說話,所以後面她就算一直追問,他也不作聲,只是默默加快了趕車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