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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時間的流逝亦有區別,等塞薩爾真把世俗之上的事務放到一邊,恍惚間他就發現時間居然過去了一個多月。此前他做了這麼多事,回頭一看,也才過去了寥寥幾天。
戴安娜的母親怎樣了,他不知道,塞弗拉刺出致命的一劍之後去了哪,他也不清楚,阿婕赫最近神出鬼沒,他也沒過問,甚至阿爾蒂尼雅知道米拉瓦的往事後在想什麼,他都沒關注過。
如此多的麻煩事全都扔到腦後,著實有種懈怠感。
不過,菲爾絲的個頭居然高了點,這是他們夜里互相糾纏,擺出某些不堪入目的姿勢時發現的。現如今,她還是仗著身體不會變化過著她隨心所欲的日子,得到往昔的饋贈之後,她精神的病症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因為當時的菲瑞爾絲也在干一樣的事情變得更固執了。相信再過不久,她就會發現自己的作為有何危害了。
塞薩爾仍舊記得,殘憶中的菲瑞爾絲因為極端的生活方式靠法術吊命,看起來在外行走自如,一旦沒了滿身符咒,她恐怕只能癱瘓在床。
只怕同樣的遭遇也要在菲爾絲身上來一次。
想到這里,他把菲爾絲包袱里的甜點取出來,當著她的面一口吃掉,然後檢查起了青蛇呈上來的報告。蛇行者適應身份的速度很快,頭一批貨物到手之後,很快就在奧利丹的若干城市構築起了自己的社交圈子。當然在她起勢的過程中,不免發生了很多神秘莫測的血案,然而奧利丹本就戰亂四起,也很難追查到她就是。
在菲爾絲眼睛大睜的視线下吃掉甜點後,塞薩爾又翻起了青蛇總結的地方工人狀況。
大部分工人都秉持著得過且過的念頭,畢竟是戰爭年代,能保住命,還有口飯吃,這就已經很難得了。
但那畢竟是薩加洛斯的分支教派,是一支在黑暗中延續了千余年的宗教派系,沒什麼人比他們更擅長組織集會和宣講信念。再者說,只需要一部分人有了不滿的念頭,然後日漸加劇,憤怒和焦躁就會以破壞性的方式釋放出去。
貴族聯軍依照塞薩爾給出的軍事路线發起進攻,配合頭一個發生暴亂的地區,很快就攻陷了這片倉庫陷入大火、工坊也癱軟多日的城塞,隨後戰线一路深入。原先僵持不下的戰況得到好轉,對方很快嘗到甜頭,派出了更多使者,給出了更好的許諾。
當初奧利丹的貴族聯軍還在指責他,稱他為無知的外來者,如今他們已經想把他拉入最高一級別的議會了。雖然塞薩爾遲早要以阿爾蒂尼雅的名義北上,支持她構築起她理想中的中央帝國,但先占個位置也不礙事,實在不行就讓戴安娜坐上去,反正他們倆誰坐都沒區別。
憑借這層關系,他可以把奧利丹和北方連成一條线,把他如今的領地當作至關重要的中轉地帶。這層關系,會比如今的多米尼和東南方帝國疆域更加緊密。
前提是他能在大戰中取勝。
戰爭的規模不再限於一城一地,也不再有食屍者的追獵、深淵潮汐的異動,甚至都沒有法術學派的斗爭,事情就不能像過去一樣走捷徑了。
這大致上是一場世俗戰爭,而且規模甚廣,像在岡薩雷斯一樣靠突襲取勝也不能指望,更別說領兵的人是如今聲名顯赫的加西亞了。要支援埃弗雷德四世的軍隊,更是雇傭軍、多米尼王國和卡薩爾帝國三方混雜,乃是久經沙場的軍隊。
塞薩爾目前的想法,是借著這支軍隊不在本土作戰,對奧利丹王國的後勤軍備動手,把他們拖入他量身打造的泥坑,塗上滿身汙穢。目前正值戰爭轉型的年代,人們還沒反應過來穩定的後勤是何等至關重要,就地補給——或者說就地搶劫,也仍然是絕大部分軍隊的補給方式。
這點先見之明並不會持續太久,但他也不指望它持續多久,——只要它們能在這幾年派上用場,能讓他當成重要的籌碼扔出去就行。
無論如何,加西亞已經和帝國的官員進入王都,開始商談鎮壓叛亂的事項了。先趕到的是部分雇傭軍,正配合此前由薩伊諾指揮的軍隊發起進攻,後方更多軍隊尚未趕到,正適合先一步影響戰況。
思索之中,塞薩爾已經抱著菲爾絲從要塞的法陣消失,傳入駛向奧利丹西方的船隊。狗子正拿著鑲有密儀石的利刃等在船艙中。這是艘貨運船,載滿了青蛇弄到的新一批貨物,據說是從多米尼北方荒漠地帶弄來的香料,但沒人知道是怎麼來的,塞薩爾並不打算過問。
此外,蛇行者打算壓價販賣香料,這種行為並未經過奧利丹香料行會的許可,毫無疑問是在挑釁他們的權威和秩序。然而青蛇說自己很擅長克服這些麻煩,並不需要擔心。她具體要怎麼克服,塞薩爾也不打算過問,她怎麼經營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他只要結果。
船只已經快到港口了,暴雨連綿,卻不改悶熱的氣候。加上貨運船的艙室很窄,最後的一段航路又是顛簸,又是潮濕悶熱,簡直就是蒸籠。菲爾絲抱著一捆涼席癱在地上,好似一具屍體,哀怨地嘀咕個不停,但他們已經傳到了這邊,以菲爾絲現在的能力,再想穩定傳送回去得啃著他的脖子喝好幾口血。
無論如何,塞薩爾來到埃弗雷德四世手里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就是為了帶頭監督和處理這地方的隱秘事務。直接用傳送咒進城太危險了,這種法咒痕跡太過明顯,只要有法師時刻注意,強烈的余波就會落入有心人眼中。總得來說,傳到商船里進城就是最有效也最安全的法子。
至於全程上船,跟著他們一路顛簸,那還是算了。
就在菲爾絲快要化成一攤水的時候,航程結束了,貨船載著香料靠近擁擠的碼頭。青蛇在和港口事務官談話,真船員和薩加洛斯分支教派的假船員們擺弄船錨、拋擲繩索、收攏風帆、在逐漸停息的雨幕中放下牢固的木板架在岸邊。港口的搬運工們都急不可耐地涌了上來。
塞薩爾穿著水手的粗布衣服拋出繩索,菲爾絲在他背後晃晃悠悠,眼看著就要一頭栽倒了。然後,她把手往自己胸前一按,又靠著刻在她身上的符文线活了過來。
“這東西是這麼用的嗎?”塞薩爾說,“或者說更直白一點,你就拿自己過去的饋贈干這事?”
“還能怎麼用?“菲爾絲套著廚娘的衣服在這咕噥,“這東西一千年前怎麼用,一千年後就是怎麼用。”
塞薩爾搖搖頭,當時看著菲瑞爾絲給予後世的自己如此饋贈,他覺得感動不已,現在看著卻像是在轉手自己手頭的擔架和吊瓶。菲爾絲還沒到身體幾近崩潰的地步,就先掛著吊瓶邊輸液邊走路了,實在令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青蛇回到船上,端詳了一眼菲爾絲。“真叫人驚訝,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個。”她說,然後像對水手致意般對塞薩爾伸出手,要求他彎下腰吻她的指尖。
這條蛇真是無時不刻都想著收點利息,當然,也不能全怪她。對她來說,眼下的處境和人類混在獸群里經營獸欄沒什麼區別。盡管她以人類的方式打扮的華麗耀眼,受人矚目,實際上,她只是在裝點套在自己身上的假人皮。
蛇行者對自己的人類外表並無認同,對塞薩爾的人類外表也同樣。
他們之前身體纏綿,對塞薩爾來說,是在和人蛇各占一半的孽物交媾,對她來說,也是人類在和獸類交媾,並且她是人,他才是獸。
“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就很小。”塞薩爾站在甲板上眺望城市,不由得想到了諾伊恩,雖說少了礦產的行當,這座城市比起諾伊恩還是相差不多。依山而建,地勢高而險峻,從港口往上眺望,城市的結構如同涌泉,從中心的城堡尖頂往下層層降低,呈現出古老的環形結構,陸地上的外圍城牆則都修繕了棱堡拱衛,正面突破幾乎不可能。不過,還有很多不那麼正面的法子。
“我聽人說,數年以前,你守位過一座類似的港口城市。”青蛇說,“現在你決定反過來再做一遍,從內部攻破另一座港口城市了嗎,我的先知主人?”
“我可沒保證過這種事。”塞薩爾說,“我來這里只是看看你們的近況,順便和貴族聯軍那邊派到城內的使者搭上线。如果順利,也許能癱瘓城內一些區域,至於攻占,那是貴族聯軍自己的事情。”
“是這樣嗎?”青蛇顯得不以為意,靠著欄杆隨意地眺望港口,那神情仿佛是農場主在眺望畜欄。必須承認,這家伙也是一種危險,她那審視畜欄似的神情從不作假,想要使用得當,他也得更謹慎一些。“說實話,您在我眼里也很小。”她又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塞薩爾回望過去。
“你看我的蛇身軀會感覺到它或大或小嗎?”
“我感覺不到。那只是蛇的身軀。”
“是了,您判斷我年輕美麗,是從我這身人皮,我判斷您呢,也是從您撕裂人身現出的觸須。它們就像一些纖小可愛的蛇群,長著漂亮的紅眼睛和可愛的嘴巴,用細小的毒牙糾纏著我祈求歡愉和撫慰,您能理解我在說什麼嗎?”
“你看我的人身就像我看你的蛇軀嗎......”塞薩爾說著看到菲爾絲睜大了眼睛,顯然是進行了某種恐怖的想象。他琢磨了一下青蛇的視野,對換之下,他就像是從半截蛇身軀上長出了一堆纖細嬌小的人類小孩,成百上千地擁擠在一起,滿足她天性中......
“噢,你想到了,很美妙不是嗎?”她微笑起來。再考慮到蛇類群體交媾的習性,他可謂是一個人就充當了......
“你還是別說了。”塞薩爾勒令自己不再想象,免得他腦子里構建出越來越恐怖的場面,“另外,等到你的商隊規模再大一些,我就可以考慮讓你接洽克利法斯那邊的銀行家了。”
“您竟然還記得嗎?我都快忘記這事了。”
“北邊也很重要。”塞薩爾說,“克利法斯那邊的經濟秩序一旦崩潰,將來他的領地可以當作我們的跳板,和草原人接洽。現在也可以打亂他的計劃,免得那邊又打過來影響了我們在奧利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