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崔璨在晚飯時間一個人坐在學校小公園里蕩秋千時,公園里的每片葉子都已經知曉她沒考好,識相地替她遮出一片陰涼。
崔璨自己倒是一點都不意外,開考第一天的第一門是語文,拿到卷子的第一眼她就看了眼作文命題,心頭漫上來那陣強烈的疲倦與抗拒感里,她早就隱約預見了自己的結果。她平靜地接受了。
秋千能將她拋到的離天空最近的時刻,她沉重的心緒上升的速度追不上她輕飄飄的身體,短暫的空白中她忘記有考試,忘記自己在讀高中,忘記學校的大門為什麼緊鎖。
“怎麼沒去吃晚飯?”
嚇得差點從秋千上掉下來,崔璨趕緊伸腳在地上急刹,腳底的碎石當中劃出兩道長痕。
“我沒做夢吧,你怎麼在這兒?”
“教室的窗戶正對這個秋千,看到某個快蕩天上去的人,感覺有點眼熟。”
白玉煙坐到了她旁邊的秋千上。
“聽說高一今天出成績,看你這樣,不像是考好了。”
低頭踢著石子,崔璨沒吱聲。
相顧無言地坐了一會兒,崔璨才開口:“姐,你說,為了理想的結果去做一些自己瞧不上的事情,是可以接受的嗎?”
“好問題,我最近也在想這個。對了,給你帶了巧克力你要吃嗎?白巧曲奇的,記得你喜歡這個口味。”
白玉煙從校服口袋掏出叁顆藍色的圓錐體。
“有點化了。”
崔璨跳下自己的秋千,小跑過去接過巧克力,拿走巧克力的手仍然有一絲奶油香,有些蒼白的手心,崔璨看見一縷融化的白巧克力留下的輕淺痕跡。
想……
“你有紙巾嗎?”
“有、有的。”
心又開始砰砰跳,崔璨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捏著姐姐的手指替她擦干淨。
很漂亮的一只手,中指的繭在這種不真實的精致感中混進一絲粗糲,正好擊中她內心某種渴望,陣陣浪潮在身體里拍打,荷爾蒙讓精神和身體因為一個人罕見地共鳴,青春的味道。忍不住環上她的脖子,被學校的氣氛壓得不能呼吸,抱著她像抱著自己的樹,氧氣也是香甜的。
想念你,即便你就在眼前也好想念你,告訴你的話,你會理解嗎?
“怎麼就是好問題了,說來聽聽。”崔璨低下頭蹭她的頭發。
“我在想,為了以後能出國留學,每天學這麼大勁折磨自己到底有沒有意義。”白玉煙攥緊了手里懸掛秋千的鐵鏈,她似乎聞見鐵鏽味,“你呢?”
“我懂……”用嘴唇碰到的地方都叫吻過,於是改用鼻尖觸她柔軟的皮膚,“這幾天我一直提不起精神寫題,你想把學習的動力和我對你的欲望捆綁在一起,但我只是一直被兩邊拉扯。”手摟上她的腰,下巴壓在她的肩頭,“姐你好乖啊,我一直在等你推開我。”
“只是覺得這樣也許能安慰到你一點。”
“好傷人。”崔璨終於忍不住咬了一下白玉煙的耳朵邊緣,“不過你知道嗎,我考得確實不好,但只算文科的分數的話,剛好排在年級第四百九十七。”在她耳邊低語,本意是想刺激她,“你要獎勵我嗎,姐姐。”
白玉煙輕輕笑了一聲,讓崔璨一下泄了氣。
——為什麼要笑呢?明明對崔璨來說是很嚴肅的事。每天晚上為之輾轉反側的一句承諾,姐姐卻可以無足輕重地笑出來,她不明白。
為什麼有人可以一邊愛你,一邊讓你感覺自己什麼也不是?
她感到好難堪。
“可以啊,我說話算話。你的所有要求,我能滿足的我都會滿足。”
背被太陽曬得很燙,胸口卻捂著一團涼氣。這話明明是在對崔璨示好,她只感覺自己像一團被人揉皺的草稿紙,冷熱之間,身體里的水變成汽,汽變成水,有種發脹的酸,又有種瑟縮的痛。
“你沒辦法讓我開心,姐姐,你只是存在就讓我難過得快死了。”
崔璨放開她,推了一把秋千。
沒有崔璨抱著的身體感覺單薄許多,這一推力氣並不小,蕩至半空時那句話中的苦楚與強烈的失重感絞在一起,或許是血親間的心靈感應,白玉煙嘗到了一瞬間妹妹的心痛。值得嗎?她不懂妹妹為什麼要在自己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多得是人會像自己一樣照顧崔璨的,到時候憑崔璨的條件想怎麼挑都行。以前也聽說過有人喜歡自己,在他們的想象里自己有一個很刻板的女性形象,如果這也是崔璨喜歡自己的原因的話,那這種感情只是一個階段,過去了就好了。
“我恐高,崔璨。”
崔璨聽了手忙腳亂穩住秋千。
“過幾天就放暑假了,你什麼時候想要我兌現承諾了,就給我打電話。”
期末考試之後是一個兩周的暑假,暑假結束白玉煙就是一個正式的高叁生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媽媽小福特的副駕駛,頭靠著車窗,鋼化玻璃輕微的震動與密閉空間的空調風讓她昏昏欲睡。方才一上車白芸就問她期末考得怎麼樣,那一瞬間她好想立即下車,一個人坐公交回家。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自己說:“媽媽,我想出國讀大學。”
“中國不挺好的嗎,出去讀大學都是高考沒考好的。而且出國讀書要很多錢吧,你表哥去日本留個學,花了你二姨四百多萬,你知道不。你讀這麼好的高中,成績也不錯,考個好大學,沒必要出國。而且我聽說上那種好大學是能公費出國的吧,你考個清華北大,不是想去哪個國家去哪個國家……”
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聽見自己的靈魂悄聲嘆息,她累得不想回應。
把我拿走吧,全都拿走。給我打個電話。
暑假的第叁天,白玉煙收到崔璨發來的消息,問她要作文素材的筆記,說是語文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
不太相信妹妹真的是來要筆記的,她還是帶著筆記本出了門。
到了約好見面的公園門口已經是傍晚,夕陽的光芒很柔和,一眾老爺老太在湖邊打太極。音響放出的音樂中,踩著樟樹掉的果子向里走,一個熟悉的背影拴住眼神。崔璨正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螞蟻,白色的Moschino印花短袖有些薄,隱約可以看見黑色的內衣帶子。
“你要的筆記。”
崔璨抬起頭,這一刹那虹膜在直射的陽光里曬成琥珀色,讓表情驚喜得太過曖昧,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躍動起來。人喜歡被需要的感覺,無法抗拒這種微小的喜悅,她只能勸自己家人也可以互相依賴,而即便這不是純粹的親情,她也不該在意。
“筆記送到了,那我回家了。”
“那怎麼行!”崔璨連忙伸手拉住白玉煙手腕,“陪…陪我散會兒步,散完……散完再走。”
“原來你真的只是來要筆記的。”
聽到這句話妹妹的臉登即紅了個透。
“是嗎?”白玉煙彎下腰捏了捏妹妹燙燙的臉頰,自己的影子遮住了她眼中的光,“說實話。”
“我,我不知道……我覺得姐姐你可能不太願意,我其實只是想看看你來著,而且未成年不是不能開房間……”崔璨越說聲音越小,眼神不知道往哪兒飄。
“我沒有不願意。如果你想要,我今晚就可以給你。媽媽這幾天正好在深圳出差,家里沒有人。”
終於等到了。崔璨盼了幾個月的邀約,眼下終於擺在她的面前;胸腔里那顆因悸動與緊張而熱切跳動的心,卻忽然有了衰竭的跡象。
姐姐坦誠的態度就好像她們只是要一起吃頓飯……是有意為之嗎?故意剔去了那份情人初次赤身相對前的羞赧,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例行公事。她的反應讓崔璨甚至為自己的期待感到窘迫,原來性在大人眼里是這樣稀疏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原來她那麼天真,她的小心翼翼那麼多此一舉。
“所以,你想散步,還是來我家?”
某些東西錯位了,但崔璨什麼也做不了。她只能選擇一個離姐姐盡可能近的選項,盡管它離自己真實的願望早已十萬八千里。
“我先去洗澡了。”白玉煙給崔璨拿了拖鞋就自己先進了浴室。
上次來姐姐家連燈都沒開,沒多看幾眼就離開了,這次終於能仔細端詳她家里的布置。姐姐的家沒有自己家大,但陳設比自己家豐富許多,也有序許多。餐桌上擺著很多瓶瓶罐罐和墊子,櫃子里陳列著幾行酒瓶與小雕像,茶幾上的籃子里裝滿了零食和新鮮的水果。淺色的地板是很冒險的選擇,但姐姐家的淺木色地板干淨的像新的一樣,透過地板上反射出的陽台模糊的倒影,崔璨隱約窺見姐姐生活的一角。
將自己拿了一路的筆記本放在餐桌上,汗水沁花了姐姐的名字。一路上她的心率都沒下來過,現在心髒依舊躁動得像要跳出胸膛。
換上拖鞋,她輕手輕腳地走向主臥的方向,站在門口看了眼媽媽的房間。
牆紙,櫃門,四件套,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特別整潔,過分干淨。
八十多平的房子算不上小,但要想再塞下一個她,似乎又顯得格外緊湊,她又想起那天站在路邊目送黑色的福特車尾燈的場景,手捏了捏自己T恤的邊緣,留下一道汗跡。挪開了眼神,她回到客廳坐上沙發。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浴室的門開了。
白玉煙穿著大碼短袖和內褲走了出來,路過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崔璨,從陽台給她拿了套衣服。
“我去開空調,床上等你。”
她俯視崔璨的眼睛里並沒有什麼情緒,卻讓崔璨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這不是她理想的第一次的場景。她想被人急切地索取,濃烈地渴望,而不是以乞求的姿態進入一場交易一樣的性,還對愛有奢望的孩子,承受不了自己看起來這樣可悲。
“姐姐,如果你不願意,其實我可以現在回家的。”
她不知是否該離開。太在意這個人,這盤棋又太難下,每要挪動一步她都感到六神無主。
“我沒有不願意,而且這是我答應你的,不是嗎?”
也許不必這樣謹慎,對方不喜歡你,你的每步棋都是輸。
寂靜之中,蟬鳴漸漸刺耳,這也許是崔璨最傷感的一個暑假。
“姐姐,我洗香香了。”
崔璨站在房門口,怯生生看向那個盤腿坐在深藍色的床單上,望著窗外發呆的背影。
白玉煙將身體轉向她,透過被窗外反射的光线照得有些透明的淺色布料,她擰了一個角度的緊致腰肢若隱若現。想到馬上就要親手撫上那具軀體,潮紅自脖頸漫上崔璨的雙頰,勾在背後的雙手發起抖。
“過來。”溫柔的聲线對她有無盡的蠱惑。
回過神來時自己早已上了床,手腳並用地爬至她的面前,每靠近一寸,所剩無多的自尊便再瓦解一分,手掌才剛搭上姐姐的肩膀,骨架就已然無法承受這具塞滿自我厭棄的沉重肉體,拽著那份得不到回應的愛慕的灰燼一同坍塌在姐姐懷里。
空調的冷氣圍繞著崔璨,和她心里的窟窿里外呼應,如果不是這個擁抱,血管都好像要立刻結冰。
“忽然連親你都不敢了。”
靠在她柔軟的胸上,崔璨的額頭挨著姐姐的大動脈,有力的跳動順著骨傳導傳進耳膜,很有規律,和崔璨的心跳完全不同。
“為什麼呢?”
白玉煙手臂圈上崔璨的腰,妹妹身體受驚般抖了抖,幾乎有些可憐。
“不喜歡我,也不渴望我,像哄一個胡鬧的小孩一樣和我做愛……讓我感覺自己像在恬不知恥地騷擾你,”說著崔璨干巴巴笑了一聲,“讓我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是。這是不是其實就是你的目的?”
心上密密麻麻像有螞蟻在啃咬,微小卻持續,讓人難以忍耐的癢,爪子一樣抓撓白玉煙肋背之間。她需要再次警告自己保持距離才是真正正確的選擇,才不會向心頭對妹妹的憐惜屈服,縱容自己流露哪怕一絲主動。
“我是你的姐姐。”說出這句話,像用右手拿起匕首插進左手的手背。
“我又沒失憶,你不用特地再說一次。”崔璨的手摸著白玉煙的鎖骨,在她耳邊發問,“我不漂亮嗎?”
說完親了姐姐側臉一次。
“我不可愛嗎。”
再親一次。
“我不是能聽懂你的人嗎。”
再親一次。
“我不能讓你不孤單嗎。”
白玉煙沒回應,但耳朵從後側向臉頰發散著殷紅,呼吸開始長短不一。
“你真的沒有一點喜歡我嗎?”
一雙手忽然捧起崔璨的臉,大拇指輕輕摩擦著她的臉頰。
“崔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在你來到我生活里之前,我從來沒感覺這麼輕松、開心和有目標過,我不想搞砸。所以不要再問這樣的問題了,好嗎…?”
人特別受傷的時候好像不會流眼淚,也許害怕會止不住;這種痛就那樣硬生生卡在喉嚨中,劃開你的喉管,你聽見鮮血涌出來,順著氣管內壁淌進肺里,滴答,滴答,滴答——緩慢的窒息,你靜悄悄溺死在自己的血里。
“那就主動一點,主動到讓我可以忘記你不喜歡我,主動到讓我可以假裝自己不是一片沒人要的垃圾。”
“不要這樣說,不准這樣說。”
姐姐急切地送上一個吻,崔璨卻不知道這到底是前戲的序幕,還是只是想堵住她的嘴。
不要哭,在心里這樣默念著,她笨拙地伸出自己的舌頭去舔姐姐的嘴唇,撬她的唇縫,渴了一整天那樣混淆吞下一切能碰到的液體,接著邀請她的舌頭侵犯自己。慢半拍的身體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姐姐的索求仍然讓她興奮不已,她的下腹開始抽動,暖流直向下涌,心髒將這陣熱潮推向四周,像熨斗下的棉布,她肢體發軟。
“姐姐,”激烈的親吻結束,崔璨喘著粗氣貼著白玉煙的耳邊小聲叫她,“你…會嗎?”
空調溫度是不是開得還不夠低?臉從沒這樣燥,一定紅得像掉進熔爐的鐵,輕飄飄地對妹妹說可以和她做愛的確只是在表現自己的不在意,她其實根本不了解這種事,絕對達不到妹妹口中“會”的標准。想開口說話,還帶著牙印的嘴唇卻有些痛,她只好搖搖頭。
崔璨帶著喘氣聲的低語像要勾走誰的魂:“我來教你。”握著她的指尖抬起她的手,帶著她貼上自己的腰,“幫我脫衣服。”
有些涼的兩只手捏住自己衣服的下擺向上提,崔璨投降一樣舉起雙臂,隨著上半身從小腹到鎖骨一寸寸暴露在空氣中,自己的視线也被布料緩緩遮蓋,眼睛似乎將她的視覺移交給皮膚,透過每一處被那雙手碰過的表面,觸覺在腦海里構建出她指尖的弧度。蓋在她胸前的衣料被掀開,還沒長大的一對胸乳甚至沒怎麼下垂,暗紅色的乳頭充血向前方挺立,對身前人發出無聲的邀請。隨著頭發重新垂至肩頭,還沒穿幾分鍾的衣服已經被姐姐脫下放在一旁。但姐姐的眼神忽然變得遲疑起來,甚至向後退了退。
“怎、怎麼了?”
“不行,你年紀太小了,我不能對你做這種事。”
“…你有完沒完啊?”崔璨又羞又氣,“今天你必須跟我把這個愛做了不然你別認我這個妹妹。”
衝上來將姐姐按在床上,叁下五除二把她衣服扒了個干淨,而姐姐甚至都沒怎麼反抗,只是在被崔璨的動作弄疼時輕哼了幾聲。抱著姐姐的腰開始吮吻她的脖子,唇齒間品嘗著她身上獨特的幽香,她的手卻有些無助地推崔璨的肩膀。
“別親脖子……會被媽媽看到的。”
“媽媽又不認我,我不管。”
“崔璨最聽話了,乖一點好不好。”
白玉煙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聽得崔璨雙腿猛地一顫,腿心涌出一大股液體,沾濕了自己的穴口。她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句話會有這樣大的魔力,本就濕潤的下身連前戲都幾乎可以省略,現在就能吞進姐姐的手指。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飢渴,她耐著性子換了個靠下些的地方接著咬,雙手既想揉姐姐的胸又想摸姐姐的腰,只好時時在兩邊往返,途中經過她柔軟溫熱的腹部或是腰背中間那條凹陷,有些文弱的身體,只是撫摸就像在欺負她,這種欺凌感卻給她奇異的滿足。
她更希望這種欺壓是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想被束縛在床上,被她柔弱的腰撞到散架……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她就期待得發抖,下身呼喚著想要被填滿。
“姐姐……”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撐在她的腦袋旁邊,一只手伸出牽她,叫她的聲音像在求饒又像在撒嬌,“手放進來,放進我的身體里,你說要獎勵我的,你說過的……”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內褲上,再明顯不過的指示,姐姐的手指會意地貼著自己的身體曲起,勾著被汗水與體液浸得透濕的布料向下滑去,在大腿內側留下發亮的水线,扔至一邊。
那只溫度比自己低的手一貼上下身便讓她渾身戰栗,赤裸著身體和姐姐對視,想要從中讀出與自己同樣熾熱的對肉體交纏的渴望,卻偶然在那片溫柔里看見藏不住的憐憫與悲傷。
“像看情人一樣看我一眼,你做得到嗎?”
“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
“那就像……像看日出一樣看我。”
(十四)
那只手的中指施了些力,輕微的咕嘰一聲里,指腹陷進了小陰唇之間,第一次被插入,酸澀的異物感讓崔璨下意識抬腰退後了一些,摁著姐姐的手卻不肯松。
“是不是不舒服?我不知道是不是這里,抱歉。”
姐姐的臉好紅,呆呆的表情……一時間顧不上受創的沉甸甸的心,像看見犯傻的小熊一樣忍不住輕笑起來。
“是對的…進來吧……”進入,占有,完成這場原始的儀式,在她身上署名,“不要害怕弄疼我…我想被你弄疼。”
“我不會讓你受傷的,”第一個指節壓了進去,心中罕見地出現膽怯,白玉煙抬眼試探妹妹表情,“有不舒服馬上告訴我,知道嗎?”
“姐姐怎麼像護士給我打針一樣,哪有這樣做愛的。”
崔璨的身體軟綿綿地壓在白玉煙的胸口,說話時聲帶的震動傳遞進她的胸骨,搖晃著她本就因負罪感強烈不安的心。感到愧疚,本該成為妹妹的監護者卻縱容她對自己發展不該有的感情,感到忌憚,自認為不愚笨的腦筋也猜不到事態有多大的潛力發展成她無法收場的模樣。
“你對我真的很好。但我不想你對我這麼好,你的關愛總像一種服務,完美,又虛無。”握著白玉煙手腕的手強迫她往里推,“我想感受你,想看見除去這些來自姐姐的愛護,真正的你是什麼樣的。”
太了解妹妹,只從幾個發顫的尾音就能聽出她在忍受不適,“崔璨…慢一點……”
“看起來溫柔又穩重,心里會有一個完全相反的補償人格嗎?”
手掌頂端碰到了妹妹陰部濕噠噠的毛發,纏著中指的軟肉咬得極緊,崔璨的身體發育好了嗎,十六歲就與人發生性關系真的沒關系嗎,胡思亂想著,白玉煙動都不敢動。
“說我的喜歡不是出於了解,那就敞開給我。”
妹妹倒是自在,用臉頰蹭自己的乳房,弄得自己好癢。
“讓我證明給你看。”
濕熱的舌頭上下掃舔著乳頭,仿佛回到第一次被崔璨索要那晚,腰部肌肉抖得厲害,要相當用力才能忍住不弓起身體,誰家的姐姐這樣把身體送給妹妹玩弄,說她沒敞開,這是否有些誹謗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復雜,我就是個很無聊也很膽小的人。我只是有點安靜和……郁悶,你誤以為那是溫柔。”
“我從沒誤解過你,”用那種不服氣的幼稚表情,說出那樣刺探她心底的話,“我知道溫柔不是你本意。”
含著她的手指,妹妹緩慢地前後搖晃著身體,自己胸口被種下密密麻麻親吻的間隙,白玉煙聽見崔璨隱忍的喘息,再怎麼了解也漸漸無法分辨妹妹無助的輕哼到底來自痛覺還是快感,也許是兩者兼有。
“我只是好心疼你……也好心疼我自己。”
妹妹浸透了欲望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灼熱,吐息之間她快要被這種親密燒傷。
“我會讓你熱鬧起來,再把你的郁悶分一點給我,讓我替你承擔。”
這是不用信的部分,別看那雙漂亮的眼睛,別把你妹妹的甜言蜜語聽進去,她最會了。
“只需要給我看看真實的你就好。”
吮吸著自己的乳尖,然後粉紅著臉對她說著這樣誠懇的話,真的不算耍流氓嗎…?
“聰明,成熟,又漂亮,本該成為最耀眼的存在……想你勇敢一點……想看你主導一切……”
似乎找到了對的地點,妹妹擰動腰肢的動作逐漸急切起來,話語之間,呼吸愈發嘈雜。兩人腰腹之間因干燥的皮膚彼此摩擦的娑娑聲響被汗水與蹭得到處都是的淫液抹去,妹妹原本支在自己大腿兩側的膝蓋不知何時換進自己兩腿之間,又蹭又頂的,弄得到處都是水。
“所以想要你弄疼我,想要……感受你的存在……”
逐漸適應了插入的感覺,崔璨的臀部向下撞得越來越快,姐姐的手指無意中彎成一個很恰當的弧度,每次運動都會刮過一個特殊的區域,和自慰有些像,但會激發出更露骨的快感;本以為有了之前的經歷,做愛的感覺對她來說就不該陌生,可直到此刻感受她的手指在自己陰道里進出時,才感覺自己是個剛被拆封的玩偶,第一次觸碰到新鮮又誘惑的成人世界,第一次將自己徹底地打開,獻身給另一個人。
她確實小,做這種事本該惴惴,但身下是她在世上最信任也最喜歡的人,一種搖搖欲墜的幸福讓懼怕變得朦朧;而這種揮之不去的慌亂給下身的快感再添一份激蕩,陰道內壁肌肉的收縮幾乎與心跳同頻,睫毛被生理性淚水沾濕,她舒服地叫不出聲了,盯著姐姐的眼睛從眼角發著紅。
姐姐也在喘,姐姐也喜歡吧……
才這樣做了多久,七八分鍾,也許十分鍾,她已經快到了,下體的肌肉抽動得好快,不知道姐姐的手指會不會感覺到,真羞人……流了這麼多水,時間這麼短,都怪這主動的姿勢與動作讓她敏感得近乎淫蕩。
要到了,真的要到了,整個世界都離自己好遠,只有姐姐的身體,姐姐的手,姐姐的輕聲呻吟,像是從身體里長出來的那麼近;好舒服,舒服得要暈過去了,死在這個時刻也願意。
意識混沌之間,崔璨伸手抓住姐姐空出來的那只手。
“掐我…嗯啊……姐姐…掐我脖子,求你……”
“……好。”白玉煙的聲音啞得像細沙擦過。被妹妹騎得身體直晃,一定是晃暈了頭才鬼使神差答應這古怪的要求,纖細脆弱的脖頸,未經思索就伸手去抓,微微用力將妹妹鉗起的一瞬間,妹妹帶著哭腔輕喊了一聲,下身劇烈痙攣起來,不規律地絞她的手指,接著大股液體推著她的手指退了出來,淌到她的小腹上,又滑又燙。她忙松了手摟住崔璨。這不是第一次見妹妹高潮,但今天的場面看起來顯然失控許多,自己平時睡的床單被弄濕了一大半,自己身上全是被妹妹咬出來的紅印子,方才埋在妹妹體內的手指泡得發白,表面起了皺。
相貼的皮膚還發著燙,在自己懷里抖了好一會兒,聽呼吸崔璨似乎終於平息下來。還沒多喘幾口氣,就感到側臉又被人親了一下。分明剛剛已經做了更過分的事,這個親吻仍然顯得太過曖昧,本以為心在熬過身體那樣熾熱地交纏與碰撞後就不會再被這樣的小動作觸動,聽見她嘴唇離開的輕響後,那種柔軟仍然通過聽覺與觸覺傳遞進骨血,四肢酥麻,心髒微弱地輕跳好幾下。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我想做你的愛人。”字句間磨人的喘息里,崔璨暫時蛻出那副少女的軀殼,高潮後別樣的嗓音觸發出一瞬成熟女性的撩撥,回蕩在白玉煙的耳道,傳進了大腦,電流泛過她的頭皮;後又墜進胸腔,砸得她忽地一痛。
“我去給你倒點水。”逃一樣下了床塌,她套上T恤快步出了房間。
“…好。”
交錯的肢體很快分開,汗水在空調吹出的涼風下漸漸冷卻,抓起姐姐床尾迭好的薄毯裹住自己,崔璨一點一點縮至牆角。
白玉煙很快端著水杯回來了,因激烈運動而酡紅的臉頰已經褪得只剩淺粉,汗水讓她的發絲有些凌亂,遞過玻璃杯的手上散發著肥皂香。故意不伸手接,崔璨松開毯子靠近了她,低下頭含著杯沿,讓姐姐不得不轉動手腕,喂自己喝水。
“我的獎勵,結束了嗎?”
妹妹自下而上望著她,嘴唇上余留的水泛著光,從這個背部可以一覽無余的角度,她的眸子楚楚可憐,細軟蓬松的黑色長發披在蝴蝶骨之間,蝴蝶翅膀的邊緣是肋骨起伏的形狀,腰肢順著脊骨上那條凹陷线無力地塌著,臀部因而翹起,雙腿酸軟得撐不起這具身體,斜跪在床上。此刻才終於徹底清醒,怎麼把妹妹弄得這樣凌亂?愈發覺得自己剛剛犯了要下地獄的重罪,也許現在就該去自首,她們也不要再見面。
“嗯,”白玉煙別開臉,“去洗澡吧,我給你拿衣服。”
喝光的水杯放在床頭桌上,崔璨摟住要走的姐姐,手不老實地抓揉她柔軟的臀,注視她的眼里是欲望的余燼,下巴陷進白玉煙的腹部,雙乳壓著對方裸露的大腿,胸口的汗水讓相貼處好熱、好濕、好緊密,無法抗拒的黏膩。
“我還想要,”崔璨的手稍用了些力,將姐姐拉回濕了一片的床上同她耳語,“你呢?”
總是要小心這種狡猾的問句,不經意就掉進語境的陷阱,變成可以名正言順愛撫對方的關系。
“已經結束了,崔璨。”
“你剛剛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重要嗎?”
故作冷漠的模樣,真是倔得讓人惱火,將她推倒在床,崔璨伸手掀起了那件T恤的下擺,掰開盡力阻擋她的雙腿,去看姐姐的腿心,初次到訪,血全都涌至臉上,按耐下心頭拍打的浪潮去端詳,柔軟的毛發因掛上粘稠的透明液體而有些晶亮,下方那條細縫的下緣還兜著來不及流出的水。幸好。
“你濕了…你也濕了,你是不是對我也有感覺?只是身體上的也可以……”
“那是你弄到我身上的。”
“……無恥,”差點氣得崔璨笑出來,“原來你也是那種喜歡把壞事栽贓到妹妹身上的姐姐。”
整理好衣服,白玉煙若無其事地起身下了床。
“你不洗澡,我就先洗了。”
換上原來的衣服,夜深之前就踏上回家的路,以免爸爸問起。進了地鐵,空調的冷風將她吹得醒了個徹底,二號线人群的嘈雜中,她似乎又聽見白玉煙的聲音說結束,這場求來的性,就是她這段扭曲傾慕的終點。
十六歲還沒過完初夜就沒了,從來是只會從同學口中聽說的佐餐八卦,時光倒流十個月,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故事主角可以是自己。原來所謂驚人的八卦只是斷章取義,這世上一切都情有可原。
離經叛道的心慌不安,偷嘗禁果的興奮悸動,卻都蓋不過望向白玉煙背影的悵然若失。早有預見,她的理論徹底失敗了,戀人之間會做的事,她已經和白玉煙做了個遍,結果是什麼樣,已經看得再清楚不過。
而只有做愛的時候她才敢表白,熱切又絕望的心跡,只有在肉體被拋至歡愉的頂點時道出,才不會疼得讓她掉眼淚。也許有機會說出那些話,已經算得上不虛此行。
似乎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橫跨長江兩岸的水下地鐵线,光线似乎會影響聽覺,在日光燈下閉眼,假裝地鐵上停了電,這才好像耳聞江水涌動的聲音,她沉在水底,死去的身體何必呼吸。哀怨的水草在身上生長漂蕩,執念的魚在耳邊吐泡泡,破裂開,聽見里面傳出姐姐溫柔的低語,是她慣用的那種語言,那種比情話更可惡的哄誘,告訴她會給她的下墜兜底,理解她萬千種情緒,撫平她一切創傷,包容她所有,苦難中同行。
可幾個小時前的畫面忽然闖進腦海,忘不了姐姐隱忍的低喘,殘響中灼熱的吐息擠進當下的身體里,浮力送她悠悠飄向江面;做得激烈時兩人偶然對上幾次目光,目睹姐姐眼里壓抑的微弱情欲,火星一樣落在她身上,頃刻之間渾身都燃燒起來,怎麼著得這樣輕易?終於想起,原來自己是個稻草人……曾經守望著一片溫暖回憶的田野。
江漢路站到了,下一站換一號线,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下身生澀地痛了一下,差點沒抓穩柱子。
還在流水,褲子也濕濕的……好難受,回家要洗第二遍澡了。
幸好媽媽這幾天出差,崔璨把自己床墊也弄濕了。
坐在床邊,拿著吹風機吹洗過的床墊,白玉煙愣愣地又有些出神。
膝蓋被熱風燙了一下,她這才回過神,懊惱地將出風口對著自己的臉,大吹特吹,試圖刮走讓自己魂不守舍的那些畫面,不適感成功讓她無法想入非非,帶著一額頭的汗,她板著臉接著吹床墊。
當晚,她做了個夢。夢里,她才是小兩歲的那個。崔璨告訴她,全世界只有姐姐可以欺負你,然後帶著她到處闖禍,給車胎放氣,在別人的板凳上塗膠水,溜進廢棄廠房里探險。她一直很心慌,總是擔心媽媽會從不知道哪里跳出來責問她;她總覺得這些沒有意義,所有的自由意志,最終都會被剝奪。
崔璨倒是玩得很忘我,在廠房外的空地,她甚至找到一個舊輪胎做的秋千。她邀請白玉煙上來晃一趟。
白玉煙連忙搖了搖頭。
“害怕嗎?”姐姐蹲下來問她。
她點點頭。
“討厭秋千?”
她猶豫一會兒,搖搖頭。
崔璨歪著腦袋好奇地看她,一個簡單的動作,她也做得舒展肆意。
真的是姐妹嗎?為什麼這麼不一樣……
媽媽想要個有穩定未來的女兒,每一步都給她規劃得很細,必須要那樣走才可以。甚至連以後上什麼大學選什麼專業,媽媽都有自己的預期,她說在哪個局里有熟人,自己會有很安逸的工作。所有她努力爭取的,喜歡的東西,都會被當成沒用的妨礙物,被遠遠扔開……難道媽媽沒有給崔璨姐姐安排以後的事情嗎?
崔璨輕輕捏她的手:“喜歡的話,就不要管那麼多。”
接著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
“我想看你做選擇。”
一句話串連兩個時空,現實的刺穿透這場夢,白玉煙在黑暗中睜開眼,緩緩從桌上支起身,面前是寫了一半的導數大題。
這次期末的數學卷子最後一題並不難,但她沒寫出來,為此特地給自己加訓。解題過程中有兩個f靠得很近,朦朧中倒確實有些像秋千的繩子。
揉了揉眼睛,她撐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已經換了新被單的床上,不知為何仍然嗅到崔璨的味道。
“我沒有選擇。”她忽然對空蕩蕩的房間說起話。
我也不會選。
(十五)
凌晨四點半,又換了個習慣入睡的姿勢,十分多鍾前第叁次開了空調,現在又開始覺得鼻腔干燥得不能呼吸。忍無可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穿好襪子和鞋子,在主臥傳來的酣眠聲里推開家門,蹬上去年爸爸送的生日禮物,用最快的速度朝夜幕的東方騎去,星星掠過頭頂,一場白金色的大雨。
一路騎到江堤上,這是能到達的離日出最近的地方,但還不夠近,沿著這條寬闊寂寥的公路繼續蹬著踏板,連著十幾天失眠和顛倒作息的身體吃不消這突如其來的劇烈運動,喉間涌上一陣腥甜,血順著負荷工作的支氣管滲進肺里的味道。
再快一點就好了,快到可以成為愛因斯坦公式里的一個符號,親手撥動自己的時針,一圈一圈推平神經元堆成的流沙,省略疫情,省略長大,省略放下對姐姐的感情,省略所有這些痛苦的時光,追上太陽的那一瞬間,她能自己照亮自己。
一切都會過去的……
只是姐姐,遺憾常駐我心間。
清晨,西邊深邃的蒼青到東邊試探的淡赤像一道包圍北半球的彩虹,炎熱將白玉煙從睡夢中喚醒,背上一層汗是夏季擁抱她後留下的手印。朦朧之間只知道自己做了好多亂糟糟的夢,一個也想不起來了,昏昏沉沉地,她坐上自己書桌的邊緣,面向東邊,恰好能避開空調外機看見完整的江平线,江上朝霞在淡藍的天際斑駁,一道道交迭,形狀像口紅在床單上蹭出的淺痕,似是天空與太陽歡好時身上不小心擦下的傷口。
離家不遠有一處碼頭,船舶鳴笛時剛好是八月日出的時刻,低沉悠長的聲響像慈愛長輩打盹時的微鼾,並不惹人厭。在這樣的號笛聲里,太陽比她後起,群鳥從碼頭朝城鎮的方向飛來。
摁開空調,第一縷涼風吹到她身上,撫順一部分被熱醒後浮躁不寧的心緒,記憶的河流里撿起與崔璨身體觸感相同的鵝卵石,想起以前妹妹在同她長江邊散步時,曾告訴她這種一長聲的船笛是最常用的離泊信號,其實船笛像摩斯電碼一樣可以長短組合,與碼頭或其它船只交流。
很無用的新奇知識,可能也是崔璨占領她生活的戰略之一,讓她看見碼頭這樣與妹妹毫無關聯的事物也能想起她。
再次回憶起那天晚上的那場夢,她緩緩靠上身邊冰涼的牆壁。
妹妹在讓自己重新變得對生活里的細節敏銳,但她不願如此。
逆來順受,從不反抗,崔璨難道看不出來嗎?沉默柔和的姐姐,像條厚圍巾一樣包裹著她給她溫暖,卻沒有自己的形狀。嚴苛的媽媽,陌生的城市,在各個學校之間轉來轉去的苦澀童年——布娃娃一樣沒有尊嚴地任生活擺布了那麼多年,有時感覺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死去,現在的自己只是過往的不甘凝聚成的幽靈,為了不被創傷折磨,不再詢問自己的心聲,成為一具裝滿別人願望與期待的空殼,免疫了痛苦,也免於任何觸及心靈的感情。
想要她的回應,央求她說喜歡,慫恿她做選擇;為了河谷底的一縷金沙抽干其上無數生靈賴以生存的清澈河水。
眼下這樣難道不是我們最好的結果?用我的余溫彌補你無人關照的孤單,被上一輩被這個社會蹂躪得破破爛爛的兩個靈魂拼湊起來,還能組成一個勉強完整的你。你能接著這樣鮮活絢爛地存在,我也不必揭開自己的傷疤。
秋季學期開始了,一個平凡的星期一,高叁16班下午有兩節體育課,因為體育課代表休了學,體育老師把器材室鑰匙給了任學習委員的白玉煙,讓她和班長帶著班上的人自由活動。
坐在樹蔭下喝著水,一旁的女同學和白玉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今年湖北省的高考狀元,是她們上一屆的學姐,白玉煙裝作自己認真在聽,其實已經神游到很遠的地方。
被太陽照得有些刺眼的小廣場上走過一個大搖大擺的身影,登即成了她注意力的中心。
她真希望自己認錯了,但除了她的好妹妹,到底誰會把校服穿成那個鬼樣子?
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同學,她朝那個背影走去,沒注意到自己緊繃的神經隨著與崔璨的靠近一圈圈擰松了螺絲。
“別告訴我你們班也在上體育課。”
“我的媽呀!”
崔璨嚇了一大跳,後腿踢前腿,差點親上地磚,被白玉煙一把抓住了後領,拎小獵豹一樣拉了回來。
“你怎麼這個時間在這里?”
“我……我去醫務室。”
“醫務室?”眉頭其實與心肌相連,一緊張便不自覺皺起,“你怎麼了?”
“頭暈,心悸,有時候會忽然喘不過氣。”
聽得呼吸一滯,捏住妹妹的手,好像她是突兀出現在這個季節的雪人。
“我陪你。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跟班長交代一下。”
乖巧地站在原地,崔璨望著那個身影小跑著回到高叁學生的人群中,又在橙色的陽光里步伐匆匆走向她,一下發現愛其實是一種瞬間。怦然的心情像熱氣球的燃料,她這幾天千辛萬苦澆滅的火焰一瞬間竄起,回溫的呼吸帶著她再次升返沉淪的無垠天空。
要怎麼走出來呢……如果你總對我這樣好的話?
“走吧,”一邊牽著妹妹的手接著向醫務室的方向走,一邊稍顯急切地詢問她的狀況,“這種情況什麼時候開始的?”
崔璨猶豫了半晌,回答:“暑假。我睡眠質量太差了,總是失眠。”
隱隱清楚妹妹失眠的原因,歉疚像火災中的灰煙一樣在肺里彌漫開,“……對不起。”
“道歉什麼,姐姐,你又沒有錯。你做到的已經比該做的多很多了。”
還想把責任攬回來,眼下卻已經將崔璨送到醫務室門口,門口的校醫對著妹妹的額頭舉了一下測溫槍,合情合理的動作毫無緣由地讓白玉煙心頭泛起不適,花了不小的力氣才忍住不怒視那個帶著口罩神情淡漠的校醫。
崔璨描述的症狀在許多疾病中都常見,校醫用聽診器在她胸口比了比,又給了她一支體溫計,讓她去屏風後的床上坐會兒,十五分鍾後檢查體溫,似乎也沒主意這是什麼情況。
“你是她同學嗎?”校醫忽然問了白玉煙一句。
正要回答說自己是崔璨的姐姐,崔璨虛浮卻倔強的聲音一下搶過話頭:“對,學姐。”
小學妹夾好體溫計就軟綿綿坐在床邊,靠在白玉煙肩膀上,本能地抓著她的手。
“對不起。”又對妹妹說了一遍,輕飄飄的叁個字,不說很過分,說了卻好像更過分。
“學姐親親我,我就原諒學姐啦。”
本也不為寬恕,只是慣常地對崔璨有求必應,好久不見,想給她一個好心情。目光四下窺察一番,確認周圍沒人可以看見,白玉煙低下頭准備碰碰崔璨的臉頰,崔璨逮住這個機會轉過頭面向她,搶走她一個吻。
白玉煙睫毛顫了顫,掃了崔璨兩眼,表情沒什麼變化,也沒說什麼。
“你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詭計得逞,崔璨的心仍然荒涼得擰不出幾滴歡欣,“如果親我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這段時間你為什麼不聯系我?”
親吻與做愛相比某些交流對她來說反而是更安全的,離奇的邏輯,崔璨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你還想要嗎?”討好地說出這話,以自己的身體為砝碼懇請她不要見怪,不要離開,她生活里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的遺孤。
“你們星球和人親嘴就跟喝水吃飯一樣是嗎。”
崔璨沒好氣地堵她一句,靠回她的肩膀。
發了會兒呆,十五分鍾很快就到了,剛想提醒崔璨,卻發現她已經在自己懷里睡熟,想起她說最近總是失眠,不忍心叫醒她。但體溫還是要看,這個時期發燒的話會很麻煩,為了及時發現新冠病例,市場上退燒藥禁止售賣,一顆難求,她宿舍藥箱里那半板沒記錯的話還有半年就要過期了。摸索著將崔璨的T恤拉開了些,手貼著布料緩慢地伸了進去,避嫌地盡量不碰到妹妹的肌膚,好不容易捏到體溫計,她正要松口氣,一只手一下子按住她,她的手掌不偏不倚覆住妹妹內衣下的軟胸。
“……裝睡呢,”明明是教訓的句式,卻道不出多少責備的口氣,“放手。”
“姐你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你是異性戀。”
“給我看體溫,快點。”
“你捏捏看,你討厭這種感覺嗎。”
“體溫計,我數叁聲。”
崔璨不情不願放開手。
將那根裹著水銀的老式細體溫計在燈光下轉動,若隱若現的銀條盡頭止步在叁十七度整,白玉煙松了口氣:“有點高,但你應該沒發燒。”
“本來也不該發燒,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每天都要早晚各測一次體溫登記在每個班的冊子上,我要是真發燒了哪還輪得到這小體溫計告訴我。”
“你有退燒藥嗎?”
“沒有,但班主任今天給我們每個人發了四袋板藍根。你要拿去泡泡面嗎?”
“你爸真是一點事都不管……等會兒第四節課下了來我寢室,我給你幾顆退燒藥。”她下了床,“我去跟校醫聊聊,你坐著休息就行。”
坐在床鋪邊緣搖晃著雙腿,被姐姐的手撫摸過的那側乳房酥酥麻麻的,挺立的乳頭磨蹭著內衣,有些痛。太敏感了,比以前還要敏感,忍不住懷疑身體是不是暑假時被自己玩壞了。
“校醫給你開了請假條。”
白玉煙的聲音將崔璨拉出旖旎的舊憶。
“你怎麼臉這麼紅,這里空氣不好嗎?”
“噢……嗯。”
嘴里含糊地應著,她推著白玉煙的背和她一起出了醫務室。
“請假條你拿著,”出去的路上,白玉煙遞來一張蓋了章的字條,聽起來有些生氣,“剛剛那個醫生非說你是風寒,要給你開盒雙黃連,真的好費勁,讓我勸半天。”
“我應該不是感冒,我都沒流鼻涕。”
“對,我覺得你應該多休息,恢復一下激素水平,提升免疫力。”
“可是我晚上睡不著覺,白天又要上課。”
“你這個狀態怎麼上課,困了就趴下睡一會兒啊,”一向好學生形象的姐姐,此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建議她上課打盹,“猝死了怎麼辦?”
“嗯,我知道了。”怎麼又嘗到甜味,在明知這只是長輩的照顧的情況下?
“沒聽到的內容可以來問我,不過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有這種需求。”路上恰好路過超市,“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崔璨搖搖頭:“超市的東西我想吃會自己買的。”
“所以是想吃外面的東西嗎?”
不愧是姐姐,一下就知道她在說什麼,那顆頂著過肩毛絨黑發的腦袋連忙點了點,病怏怏的樣子可憐極了。
“嗯……”學校現在處於全封閉管理狀態,住校生想在上課時間出校門難度不小。
事情一牽扯到崔璨,白玉煙似乎根本說不出幾個不字,原本謹慎保險的行事風格也調整得有些大膽。大的小的麻煩,她總想出面替崔璨提前解決,開始照顧妹妹之後,她理解不了那些說孩子要吃苦的大人哪怕一點。
換作以前,與冒失行徑有關的任何前因後果她都盡量規避,對不確定性與刺激感她罕見地表現出強烈的厭惡;但現在她開始試探從其中獲益的可能,畢竟與風險談來的價格愈好,崔璨就能在這個壞世界多喘幾口氣。妹妹曾對她說她本該主導一切雲雲,只是哄她的話,她還是沒忍住聽進去些微。
“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們兩個這個點出去干嘛?”
過閘門時,保安果然從哨亭里探出頭。
“我帶學生去一趟醫院。”漂亮的人本就容易顯得成熟,比身邊的崔璨還高一截,校服一脫,臭臉一擺,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哦,老師啊。”保安的頭縮了回去,並沒有細問。
只錄了學生的信息,卻沒有記住所有教職工,篩查機制本就有缺陷;何況憑學校這個人口流動性,只把住校的學生困在學校里也並不會有多理想的疫情防控效果,有理有據,怪不得她。保安記不住也不會記她的臉;下節課是語文課,老師從不查人數,本次撒謊出校行為不會給崔璨和自己帶來任何麻煩。
道德上正當,程序上沒有後顧之憂,帶著崔璨出了校門幾十步,她終於松了口氣。站在規定活動范圍之外的土地上,四點的赤橙色陽光灑在兩人肩上,舞台送給主角的聚光燈總是這樣大方。違反校紀的出逃莫名給了她別樣的希望:荒謬規則下的殘局的確已經沒有多少出路,但組成攔路屏障的這些庸人終歸要比她們魯鈍許多;敏感不會是累贅,令她在這個社會受傷的把柄同樣能成為另辟蹊徑的利器。
“點菜吧,”端著姐姐的架子,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得意,“想吃什麼?”
“白老師陪我吃牛排。”
“遞一下焗蝸牛,白老師。”
臉被妹妹叫得一熱:“別叫老師了。”
“你是怎麼想到去話劇社弄件小西服出來的,”崔璨往嘴里喂了一塊鮮紅的叁成熟牛肉,氣色明顯好上許多,“而且你怎麼就知道人家話劇社的門沒鎖?”
“她們過幾天演的課本劇有類似角色啊,石板路上有預告的立牌,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順路看了眼。”
“那門呢,門呢姐。”
“話劇社社長女朋友在我們班,聽說他今天去看牙醫,為了不影響排練鑰匙就放門框上了。”
“妙啊,”崔璨眯起眼睛,“爸媽把腦子全生你身上了。”
“還好吧。”不太習慣吹噓這種投機取巧的成果,白玉煙適時轉移了話題,“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寡人心情大好!”崔璨朝她舉杯,“感覺吃上這麼一頓,今晚也能睡得很香了。”
“那就好。”
手中的白開水和妹妹五顏六色的飲料輕碰了一下,盡管她有意識地深呼吸,心跳比平時還是快些,仍然不太適應這樣胡來,一路上想著各種各樣可能發生的意外,堤防任何動靜,唯恐有什麼變數自己沒算進來。
耳邊響起端盤子的聲音,抬起頭發現崔璨捧著自己的牛排從對面坐到了自己身旁,腰同自己貼得緊緊的。
“怎麼了白老師,約個會這麼心不在焉?”
“誰跟你約會了,”往嘴里送了一口沙拉,平復自己不安的體征,“還有說了別叫我老師了。”
“你要是老師,你教哪科我哪科年級第一。”
“把你追女生的功夫留給別人吧。”
快要氣死了,但還是能從見招拆招的姐姐身上看出一點俏皮的倔強,忍俊不禁:“謝謝你,姐姐。”
白玉煙嚼著生菜,探詢的目光望向崔璨。
“即便你不喜歡我,有你的時光也是我人生里最寶貴的一段,我不用再嫉妒那些有爸媽愛的小孩了。”
面前的女生收回視线,沉默地小口進食,染上酡紅的耳朵動了動。
(十六)
咚咚,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白玉煙抬手看了眼腕表,現在是幾點,她沒看出來,表盤上的時分針似乎是誰的名字,“進來。”
一個模樣甜美的長發女生穿著秋季的正裝校服,額前算不上正經劉海的碎發被汗水沾濕成縷,懷里迭得高高的作業抱得吃力,細腰彎出弧度,膝蓋艱難地頂開門走了進來。
“白老師,這是昨天的作業。”
“放這兒吧,你改一二組,我改剩下的。帶紅筆了嗎?”
女學生將作業放在老師指定的地點,甩了甩酸痛的手,頭頂的牆面上剛好是一條“師德高尚”的錦旗,不知道是哪個家長送的。
“帶了,老師。”從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支紅筆,學生順從地坐在老師桌邊,翻開作業和參考答案開始批改。
握著茶杯走到門口,接水的同時悄無聲息地擰上門鎖,回程路上白玉煙順手拉開窗簾,老舊的簾軌無辜地響動。
“很好。”
白瓷茶杯放在桌上,白老師喝過的地方有一圈暗色口紅印,唇紋像蹦極時的心電圖。
“最近作業收得還順利嗎?”白玉煙沒有回辦公椅上,高跟鞋最後一次敲地聲止於女學生的身後,雙手按著她的肩膀向脖子挪動,拂過內衣帶子的凸痕,整平她襯衣的衣領,揉皺她的心神。
“有沒有誰不聽話……遲交我的作業?”
“沒有,白老師。”顫抖的聲线,示弱只會讓蹂躪她的衝動更加洶涌。
“是嗎?崔璨同學,什麼時候學會撒謊的。”
抬手將她耳前的碎發別至耳後,順著那片貼在顱骨側邊的皮膚一路向下,指腹按壓著她的脊椎處,母貓威脅著不聽話的幼貓,頸後橫向的弧度,像不像白老師的茶杯口。
女孩的筆從手上掉落,摔在作業本上悶響一聲。
“你的作業,已經很久沒交了。”
俯下身親吻學生後頸那一小塊細嫩的肌膚,直到留下一個難以消去的紅印。
“崔璨!”
窩在床上壞笑的崔璨被吼得猛一哆嗦。
“可以用一下你洗衣液嗎,我的用完了。”
熄燈不久的宿舍,還差一點崔璨就要被美夢哄睡著了,湯雅倩站在她的床下喊了一嗓子,還對她晃了晃自己用空的洗衣液瓶子。
“……用用用!”
崔璨用小毯子將自己裹成一團,開始懷念疫情時不受打擾的睡前幻境漫游。
晚自習每天都上到十點鍾,十點半就熄燈,中間要收拾書包,從教學樓走到宿舍,在不到二十分鍾之內和同宿舍的五個同學交替洗澡洗漱,所有中國學生都習以為常的流程,聽起來像世界紀錄挑戰。十點半斷電,六點半起床號,學校可以對那些同樣喜歡掩耳盜鈴的媒體說自己保證了學生八個小時的睡眠。彼此心照不宣地明白這是胡說,卻還是堂而皇之地將虛偽的標題擺在新聞里。
崔璨的寢室在四樓,宿管阿姨巡查上來大概還要十幾分鍾,披了件薄外套溜出寢室,她在曬衣服的大陽台邊上坐下。
與天上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對視,抬手捏住最閃耀的金星,瞥見自己手背細膩的皮膚在夜里白得有些亮,忍不住覺得可惜,最有活力的年齡,在這里學一些已經厭倦的知識,考一個一輩子只用一次的分數。高中再也不是青春的劇場,靈魂集中營里,你要努力假裝自己不想出逃;一些從監獄假釋的犯人觀察期間會故意在警察面前犯罪以此加刑再次入獄,因為出了監獄卻發現自己仍然是個囚犯,囚犯的人際關系,囚犯的社會地位,囚犯的生活質量,整個社會都把你當永遠的囚犯對待,監獄里起碼還有相同處境的朋友,陶淵明說歸去來兮,於是你重回老鼠洞與下水道。十六七歲的身份,如同一身囚服,不把自己鎖在這間全國連鎖的大監獄中,你還准備逃去哪里?
“崔璨?你怎麼在這兒?”
又是一天結束,下了晚自習,白玉煙背著包一出教室就看見妹妹站在門口走廊上。
“你好,我是你的背包工,”崔璨上來就把白玉煙的書包扒了背在自己胸前,像只殼穿反了的烏龜,“我負責幫你把書包背到宿舍,let’s go。”
“我不記得我訂過這種服務。”
“那書包不還你了。”崔璨拔腿就要跑。
“回來,我要裝熱水。”
一只手聽話地從書包邊上抽出保溫杯遞上前,白玉煙借著身高的優勢直接伸手把自己包從那人身上拽了回來。
“夏天還沒過吧姐,你喝什麼熱水啊,會中暑的。”
“我要帶回去泡泡面。”
重新背上有些沉重的書包,同崔璨並肩往開水房走。
“你沒吃晚飯嗎?”
“下午去團支部開會了,你讓著點別被開水濺到。”
“天呐姐,你不會還在團支部當官吧。”妹妹的揶揄毫不掩飾。
“對啊,”白玉煙挑了挑眉,“我還是學生會干部和學習委員。”
“鄙視你。”
“不准鄙視姐姐。”
冒著熱氣的水流緩緩盛滿黑色的保溫杯,姐姐的書包也是黑色,印花T恤是煙灰色,約等於黑色。
“姐姐總是一個人回宿舍嗎?”
“嗯,清淨。幫我放包里。”將水杯遞給崔璨,白玉煙背著包轉過身。
崔璨將水杯插進書包側面的口袋後拍了拍,又抬眼看了看姐姐天真的後腦勺,毫無防備的松弛肩膀。
“放好了嗎?”
接著用平生最大的力氣,抽了姐姐屁股一巴掌。
“烏鴉坐飛機!”
最後抿緊嘴唇往樓下狂奔。
差點被唾沫星子淹死,齙牙的教導主任指著姐妹倆的鼻子訓了快十分鍾才放兩人走。走出教學樓時,手表上的時針與分針已經指向十點二十四,想要在宿舍鎖門之前報道,得拿出跑八百米的架勢,但上了這麼一整天的課,最後剩下的一點體力兩人也拿來上演剛剛樓道里的生死時速了。
“崔璨,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回宿舍的石板路上,白玉煙的腿有些綿軟。
“你好意思說我嗎,你成熟你倒是別追啊?我都不知道你能跑那麼快……要不是學習成績好你是不是早就當體育生去了?!”
“誰讓你——算了。”
超市晚上八點多就會關門,只有門口的自動售貨機24小時工作,走到貨架玻璃前,白玉煙盯著里面二十多種泡面,遲遲不動靜。
“你在用念力讓泡面掉下來嗎。”
白玉煙回頭瞪了崔璨一眼,癟嘴的神態給了崔璨一瞬虛妄的甜蜜,姐姐好像她不經逗的女友。
“我不知道選哪個。”
“唉呀我替你選。”
崔璨伸手就按了個自己最喜歡的杯面,搶在姐姐之前將自己口袋里的紙幣囫圇塞進售貨機。
“你怎麼把錢付了?”
“因為是我挑的啊,誰挑的誰付錢。”
“你……你把錢拿著。”
“我不要。”
“拿著。”
“就不。”
這邊正僵持不下,宿舍樓的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熄燈號打斷了兩人。
大晚上的在宿舍里衝泡面大概會惹惱室友,反正也算晚歸了,晚歸叁分鍾和晚歸半小時都叫晚歸,坐到宿舍樓與食堂之間的台階上,白玉煙就地撕開杯面包裝,倒入開水。崔璨捧著姐姐執意要給她買的一聽可樂和幾包零食,和她坐得很近。兩人對面是其它年級的宿舍,幾乎每扇窗戶後都有幾盞台燈亮著,在指定的睡著時間,還沒有人睡著。
“以後不要給我買東西,哪有妹妹給姐姐花錢的。”
“這算什麼,爸爸很有錢。”
攪拌著妹妹買的杯面,白玉煙沒回話,她是坐過崔國華的卡宴的,她當然知道。
“我們今天上英語課,第五單元主題是英文小說,大課文的內容是五個很厲害的女性作者在只有男性才被允許寫作出版的年代做自己的創作的故事。講這種主題,作為女權主義者本來該開心,但我特別怕老師開口講這些,班上的男生肯定會說這是打拳的,事實證明我說的沒錯。”拉開易拉罐的環扣,氣泡破裂的酥麻聲響在鋁罐里回蕩,悠遠得像來自另一個宇宙,“我不怕男生,爸爸不幫我出頭,我小時候經常自己揍男生。我只是害怕看見狀況總恰好向我能預測到的惡性方向發展。當你發現自己有看懂大環境如何運轉的能力之後,你就會忍不住覺得自己有做點什麼的責任,但馬上就會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抿了一口澀嘴的深色汽水,氣泡在嘴里泛開,某個銀河的星星就這樣在唇齒間輕飄飄消逝,無邊夜色里蕭瑟的微風撩起頸間碎發,不如借這氣氛假裝咽下的那口是能讓她離現實更遙迢的酒精,送自己同樣能麻痹感官的虛擬醉意。
“真的很難想象這幾個月的網課之後,平時能說上幾句話的男同學就變成這樣。這里是湖北最好的高中,這些人以後可以是醫生、是律師、甚至是下一代的老師,我們以後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看著一切變差,卻束手無策,堅持的信念,對其它人來說是上綱上线,是無關緊要的玩笑。早讀才讀到英語周報上寫著,女性科學家聯手諾貝爾,見證女性力量吧啦吧啦,看完那篇文章就回到這樣的現實里,好割裂的生活。”
白玉煙的手撫上崔璨的肩膀。
“可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在擔心這些,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難以忍受呢?和同學聊起,發現沒有人像我一樣在意。”
“我也在意,”搭著妹妹肩的手搖了搖,試著將她從自己的情緒里拉出來,“你不是一個人的。”
“……但你沒有和我一樣痛苦,不是嗎?”
崔璨的表情告訴白玉煙這句話本是無心,可她愕然僵在原地。
在崔璨班的課表上,每個星期的星期四下午和星期天晚上都有一場固定的考試,星期四下午的考試之前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是個嘴很碎的中年男人,最近每次開始講課之前他都要吹噓一番今年高考狀元的功績,好像那和他有關。
這幾天班主任頻頻提起新冠病毒在美國肆虐,每日的新增確診數字有多驚人,對於這樣的悲劇,班主任強作惋惜的字句間是掩不住的譏諷。中年男人一定都很喜歡當老師,叁尺講台之下,永遠都有四五十號學生聽他的連篇累牘,一句安靜即能緘默所有反對的聲音。
班主任說太自由就是這種下場,崔璨將手伸進金屬筆筒里撈橡皮,銀色的筆筒口手銬般圈了她手腕一瞬。
一節課都過了一半,班主任終於開始上語文課,以為酷刑總算結束,沒想到班主任從講義下拿出一迭紙,說這節課全班鑒賞高考狀元的語文作文。
“有完沒完……”崔璨小聲抱怨著,一面草稿紙畫滿了速寫,穿插斷斷續續的囈語。
聽完班主任念經還要考數學,討厭星期四,越想越心煩,筆尖在草稿紙上拉出一道皺起的傷口。裝作肚子不舒服告訴老師自己去廁所,踩著筋斗雲在教學樓與實驗樓之間打轉,最終還是站到了一號教學樓的樓梯口。
明知道白玉煙在上課,仍然鬼使神差地爬到叁樓。如果你不給自己的身體下指令使它懂得節制,它就會一直往能讓你開心的方向跑。
一邊路過高年級的教室一邊心里直打鼓,到了十六班門口,崔璨在牆後蹲下,挪著小步子到窗前,冒出一截小腦袋,偵察到姐姐坐在靠里面一些的位置,正在往卷子上抄老師的板書。
崔璨當即心生一計。
“報告,團支部書記找你們班團委。”
臉不紅心不跳站在門口說出這句話,白玉煙抬頭看見崔璨時的表情可謂一個風雲變幻。
崔璨眼睛彎了彎,當是打了個招呼。
拉著姐姐一直走到樓梯間,崔璨終於轉過身站定,露出淘氣又得意的笑。白玉煙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妹妹摟著她的腰湊了上來,淡淡的花露水香里呼吸交纏,睫毛扇動光影,燦爛千陽在虹膜里閃耀,反射出的光柵形狀如同加速至極限的蘭博基尼儀表盤。
妹妹很有分寸地先與她交換了幾次眼神,確定她沒有不情願後,才同她軟唇相貼。教室外沒有空調,樓道里沒有風;熱,臉上浮起薄汗,靜,濕潤的嘴唇擠壓出細微水聲。光芒透過飄窗照進來,給兩人校服的邊緣鍍上金邊。
莽撞冒險的詭計,熱切膠著的眼神,等著她的卻是一個這樣謹慎克制的親吻。短暫的幾秒鍾,妹妹讓她皮肉都透明,日光與她的血她的髒腑碰面,麻木盤踞的意識像冬眠結束出洞的蛇,一下被曬軟,曬活。
“團支部書記,今天不開心?”
被吻上水光的嘴唇輕啟,第一句話仍然是詢問崔璨的近況。
“上課差點上瘋了。”
白玉煙冰涼細膩的手指力道很小地掐了掐崔璨的臉頰。
“姐姐請你吃甜筒,走吧。”
“會打羽毛球嗎?”
走出小賣部的路上,白玉煙遞來一個冒著白氣的香草巧克力可愛多。
“會啊,怎麼啦姐姐。”
“我有器材室的鑰匙,可以去看看有沒有你想玩的。”
“姐,”舔了口甜筒,終於有了喜歡夏天的理由,“你沒覺得你對我有些太縱容了嗎?”
“嗯,我也覺得,以後不能讓你親了。”
“喂,”崔璨騰出一只手錘了姐姐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帶你吃飯了。”
“也不是這個!!”
“上課不回你短信了。”
“……龍卷風摧毀停車場!!!”
生鏽的鑰匙擰開生鏽的鐵門,和教室差不多大的空間堆滿了陳舊的運動場地信標和球類器材,摞得高高的叁堆軟墊有些像一元人民幣背面的叁潭印月。
“哇噻,有滑板誒。”
眼尖的崔璨一下就找到了角落里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滑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白玉煙先是訝異地抬了抬眼瞼,環視一圈後搖了搖頭。
“不可以,這里沒有護具。”
“我是高手,我才不需要護具。”
“溺水的都是會水的,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切,”崔璨抱起滑板就往外走,嘴撅得比松鼠鱖魚還高,“還你說不可以就不可以,你誰啊。”
一只手關上門,將出不去的崔璨堵至門後的牆角。門框碰撞的聲音與心跳搖晃肋骨的第一下地震同步,崔璨轉過身,白玉煙果然正皺著眉頭盯著她,臉上是對她鮮有的嚴厲與不悅。
對上那雙罕見地捕捉不到寵溺的暗色眼眸,她喉嚨發緊,腰腹發軟。
上鈎了,她暗想。
“滑板放下。”
蒙在鼓里的白玉煙相當投入地在勸崔璨別做危險運動,全然不知自己在被崔璨算計。
崔璨當然不覺得這一滑比姐姐還重要,她只是喜歡被姐姐管教。
普通家庭成長的孩子面對監護人的束縛本能是掙脫,對自己衣食支柱的怒火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可崔璨是個野崽,看護者的缺位讓她將一切規訓都識別成關愛,察覺到姐姐性格里的一板一眼與對她的責任心,她像餓狼嗅見血。而正直的姐姐都不願罵她,直至崔璨會傷害到自己時才進行介入,克制的柔情是最勾引她的誘餌,一味的縱容培養出的對姐姐宗教般虔誠的信任里,她甚至開始渴望姐姐施予的恐懼。想仰望她,想為她惶恐,想因她戰栗,既然你是最愛我的人,弄壞我的權利獻予你反而是最精妙的契約,於是祈求恐懼,祈求女神降臨指引。
“我不要。”她做了個明顯的抓緊滑板的動作。
“別鬧了…”好泄氣,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治崔璨的手段,“你一直很乖的。”
不敢直視白玉煙這副火大又對她束手無策的模樣,脈搏跳得她要喘不上氣了,血燒化了血管,在臉頰下漫散開,一定又紅又燙。在這種情景里有這樣強烈的生理反應未免太荒唐,要做點什麼掩飾一下,轉移注意,做點什麼或者說點什麼——可要說什麼才好,欲望的大火燒空了思維的森林,此刻崔璨的腦袋里只剩下一句話。
“那就來收拾我。”
白玉煙呆滯的表情告訴崔璨,她似乎在自己大腦未批准時就將這句話說出口了。
“什麼意…嗯、唔……”
藏不住了。板子砰一聲往牆角一扔,勾著姐姐的脖子就往上親,還在出聲的嘴唇來不及閉上,魯莽伸去的舌頭將姐姐嚇得身體一顫。反應慢半拍的白玉煙終於回過神來,伸手抵著崔璨的肩膀欲推開,卻被崔璨一把摁住,拉至胸上抓揉。
“啊!”主動的是自己,呻吟出聲的也是自己,少女的身體敏感得任何觸碰都帶來極強的刺激。
手指陷進幼軟的乳房,欲望的開關同樣也是回憶的閘口,如果她和白玉煙之間什麼都還沒發生過,剛剛那一搡就足夠讓她冷靜,可那段與眼前女生不著寸縷床上糾纏的記憶已經成為她人格的一部分,無數次的獨自回放與緬懷的河水大漲潮,空虛感的洪水灌滿她,余下的人生似乎只為重現那一幕而繼續。
“我想要……姐姐,姐姐……”圈住姐姐纖瘦的腰,別讓膽小的她有機可逃,用最懇切的語氣呼喚她的稱謂,卑微哀求來的憐憫也許還能匯進這愛的涓流,推動那輪巨大得幾乎不可撼動的抉擇的水車,騙來幾厘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挪動,“姐姐啊……”
“你好…突然。”
(十七)
《崔璨是日記天才》 4月1日 小雨
昨晚夢見自己變成珍妮
第一片花瓣許願你我有愛情
丘比特搖搖頭 不夠
一朵七色花全都獻給祂
勉為其難
祂說
既然如此
就送你一半的愛情吧
姐姐,親情是愛情的一半嗎
還是這種喜歡只有我這邊的一半
光路可逆
奉上的熾熱感情卻找不到被回應的路呢
積滿藍繡的銅水管縫隙溢出水,嘀嗒音的頻率和妹妹掀起自己上衣下擺的動作同樣緩慢。洗手台的黑色石面上,背後的鏡子蓋滿了灰,照不出她真實的形狀。
器材室里就該推開的,但眼前的女生在上課時間一路流浪到她的教室門口,眼睛里滿是呼救,不敢細想這樣的心路歷程,明知溺水的人會本能抱住離自己最近的物體,她救不起崔璨仍然義無反顧游到她身邊。
又要做了嗎,這次連獎勵的由頭都沒有,算什麼呢。
聽人說,做過愛的兩個人,除了糾纏至死就只能做陌生人……是她太天真,以為姐妹的關系能是免死金牌。
體育辦公室隔壁的教師廁所,學校里唯一一個女體育老師回家生孩子了,沒人會進來,但恐懼仍然揮動長鞭,白玉煙的心像剛被馴服不久的小馬,蹄伐飛快。
“好像聽見你的心跳了……害怕嗎,還是討厭?”
“早點結束吧,”嘆了聲氣,“無論你要做什麼。”
短袖下擺推至胸上,拉下她的內衣,姐姐胸的形狀很好看,乳暈是飽和度較高的紅,勃起時像淋了果醬的冰沙上點綴了顆野草莓,含住它,嘗到冷淡體香的清甜,吮吸它,聽見咬緊下唇的微響。
舌頭輕撓乳尖,伸出手去摸姐姐的腰與背。光滑的皮膚,摸得到肌肉起伏的精瘦肩胛,卻能承擔比自己困難得多的責任……是淡遠穩重的遠山,承托生靈萬物;自己卻貧如晨間的一縷薄霧,任性地纏緊了山腰。
受了刺激,帶著溫熱薄汗的胳膊一下搭上崔璨肩膀,碰到脖子時傳去地脈的熱,遠山仍不說話。
姐姐腰軟得像沒有骨頭,忍不住幻想掐著她進入她的觸感。總是抗拒欲望,自律得接近鍾表,高潮時斷线的表情該是什麼樣……描摹她的五官,試圖憑借想象力拼湊出那只是一秒思量就讓她血脈賁張的畫面。但極致的美豈是人類這樣貧瘠的思維所能得,妄圖親眼見證的野心讓她雙手不甚老實地屢屢觸碰姐姐褲腰邊緣。
牙尖刮蹭著柔嫩的乳房,晦暗的想法漫出心口,崔璨曾經反復對自己強調著姐姐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於是每每這兩字出現,總是緊隨大量的柔情與色欲之後,她魯鈍的大腦自動將兩者強關聯,如今這兩字更像催情的咒語。
親生姐姐又怎麼樣呢……我們又不會懷上對方的小孩…還可以……永遠不分手,沒有多管閒事的倫理,姐妹難道不是最合適的戀人。
姐姐不理解吧,姐姐,“你說我好突然。我突然嗎?”
不甘心地問出口,手指惡劣地揉姐姐已然泛著水光的乳頭。
仰著頭克制難受的感覺,身體顫得要散架了;怎麼不推開,因為強迫性地想做到有求必應,僅此而已。
突然嗎,妹妹在問她話呢,妹妹問她是不是真的覺得器材室的吻突然,似乎覺得自己的姐姐真的有可能是一個讀不懂氣氛的傻瓜,不明白自己總是喜怒形於色的妹妹在想什麼。
但她以什麼立場感受那樣的氣氛?她有義務覺得突然,有義務讓妹妹每次索求愛撫時都感到慌亂與不堪。“你總是想一出來一出…我已經習慣了。”自己都忍不住覺得自己裝,氣都喘不勻卻逼著自己用寡淡的語調講這種話,就好像這里還有不知道她又在做妹妹的性玩具的人在場。
難聽,可崔璨一點慍意都生不出,看著這具投懷送抱的身體要怎麼氣得起來?真糟糕…單向的愛走得太遠,已經到了會一廂情願地替她的疏遠開脫的地步。
身體放低了些,舔舐姐姐腹部,怕癢的姐姐登時縮了縮身子,條件反射地試圖蜷起雙腿,礙於兩人體位不得不將腿打得更開。這姿勢太像在邀請她,崔璨做了很久心理建設才沒去脫姐姐褲子。腿心的布料算不上干燥,但炎熱的天氣里出些汗完全說得過去,她勸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崔璨自己倒是濕得徹底,水一個勁往外流,褲子黏著內褲,又悶又熱。
“好想要,姐姐……可不可以摸摸我?”
捏住白玉煙的手腕,她卻不著痕跡地抽回。
“姐姐,好狠心。”
“你還知道叫我姐姐。”
厚著臉皮嘿嘿笑了聲,崔璨對這種道德攻擊基本免疫。
“那——我就自己滿足自己了。”
見白玉煙不回應,她湊上去蹭她臉頰,“你說停下,我就停下。”
洗干淨手,伸進內褲里,手背沾上粘膩的熱液,弄得褲襠亂糟糟。
摟著姐姐的腰開始觸碰自己,輕哼著揉自己陰蒂,啄著姐姐的脖子。
“姐姐總是好香,是在用香水嗎?”
“沒有。”
“但我去你那邊睡覺的時候經常會弄點香水…嗯……”將象征愉悅的聲響勉強壓抑在呼吸聲的范圍,“總是怕錯失你可能會喜歡我的機會,現在發現那些都不存在……”
“哪有什麼配不配,”崔璨抱好緊,熱得白玉煙鼻子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如果你非要這麼說,你配得上任何人。”
“像是你會說的話……在姐姐懷里自慰感覺上來得好快,”在她耳邊低喘,“姐姐不願意碰我的話,以後就這樣獎勵我吧。”
手上刺激陰蒂的動作快了起來,尋求快感時飢渴的野獸面目,本來誰也不會願意讓喜歡的人看見自己這樣,可面對姐姐總是挑釁般露出自己最原始最肮髒的一面,知道她總是會包容,在試探這種包容的底限中強烈地感受被愛。
快感堆迭成搖搖欲墜的高塔,站在必然會被坍塌的磚石淹埋的陰影里,崔璨有赴死的決心。陰蒂是地心,身軀是地殼,前者微小的搖晃就能引來後者劇烈的震蕩…在姐姐懷里操著自己,強到讓她失神的電流里,假裝這是兩情相悅的歡愉,反正她們的身體那麼相像。
如果不是你沒說停下,我會感覺我像犯罪一樣。
要暈了,姐姐,和你有關的性是會讓我活過來又死去的事情。死了也好,喜歡你早就讓我成了罪人……但倘若這是我的死刑處決,呼吸停止之前我會像耶和華的信徒在胸口畫十字架一樣,在心頭默念你的名字。
腿軟得站不住,揉得屁股又顫又晃的,順著姐姐的背勾住她肩膀借力才沒像水一樣化至地磚上,都這樣了還一個勁咬姐姐,白得可見青色血管的胸口全是她留下的紅印,壞孩子。
“我這樣……足夠嚇走你嗎?”
廁所里連燈都沒開,妹妹因為激烈運動憋的紅撲撲的臉被瓷磚反射的陽光曬成了橙色,縮小版太陽,眉心輕微的皺讓那雙靈動眼睛里的踟躕既像享受,又似迷惘,自以為如猛虎利爪撲向她的直觀又赤裸的情欲,其實只是羽毛般撓了撓她的心。這是她的小鸚鵡。
崔璨總以為自己避讓是因為害怕她的欲望,其實自己只是害怕她會傷心。
還想要好好端詳,崔璨已經率自慌亂挪開眼神。
這樣,嚇走她?
乳房上的牙印還在疼,仍然不合時宜地被可愛到一瞬,憩在崔璨肩上的手臂忍不住抬起,環住崔璨的頭。
“我不會走的。我只是會偶爾近一點,偶爾遠一點。”月亮的公轉一樣,“你要失望了。”
原本離頂端還有好一段距離,姐姐輕柔的手指改變了度量衡,與母性無限接近的嗓音裹住她,小袋鼠回到媽媽的育兒袋,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平等地感受到無形的撫摸,沒有征兆地發起抖,下身的興奮忽然放大到她無法承受,在小腹泛開的那陣熱涌中小聲嗚咽著抓姐姐的背,近乎倉促地交代了身子,一下子就滿身的薄汗,高潮的余震里聽見姐姐有些吃痛的吸著氣,摟著她的手臂打了下顫。
抬頭和白玉煙接吻,這種時候她也像個姐姐,沒有情人相好後的熱情,沒有萍水之歡後的推脫,不愛說話的嘴唇遞來不咸不淡的寵愛。
還想要……不插進去的話,高潮得越多越想要,以前還不是這樣的,以前她還很知足的。
這也是她總是失眠的原因,這副不知饜足的身體至今仍在回味那場姐姐榻上的纏綿,高潮時被愛的人抱緊的感覺將她劇烈搖晃好久,沉淀重新飛舞,回歸肉體的混沌,她徹底嘗到性的美妙。她開始時常感到寂寞,感到懷里缺少什麼,開始渴求肢體的碰撞與禁錮她的捆綁;深紅色的白日夢里,銀色的細鏈勒著脖子,姐姐蒼白的手指大力勾弄她的腿心,好粗魯的虐待,她叫得嗓子都啞了,姐姐纖瘦的脊背上全是她抓出來的指痕;但對她說的話卻好溫柔,小璨,小璨,小璨,姐姐從來不在現實里這樣叫她。
都怪那晚,和姐姐做完愛回家後,欲望頗有要淹死她的架勢,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也沒睡著,腦子里全是姐姐纖弱起伏的胴體和修長的手指。黑暗中羞恥地咬著嘴唇脫下褲子,先是用以前的方法輕揉著自己的陰蒂,幾次平淡的高潮只是杯水車薪,最終她鼓起勇氣將中指伸進自己的陰道,好難為情的姿勢,羞得差點哭出來,動物的原始欲望卻對她威逼又利誘,手不自覺地開始抽插拍打著自己的陰阜。
好下流,好討厭自己,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青春期的小孩怎麼抵擋這個保守社會的規訓,自慰終究撇不去淫穢不可說的丑陋形象,此刻卻欲求不滿地挺著腰讓手指在陰穴內律動抽送,想象著那是自己親生姐姐對自己的占有,真不要臉……需要懲罰,這樣不懂規矩地私自肏弄自己下體的壞小孩必須好好領教一下浪蕩的後果,所以姐姐來教訓我吧,扇我、掐我、拽著我的項圈插入我,讓我付出代價。
床單差點都抓變了形,因不著要領而酸痛的手終於將自己送上高潮,下嘴唇快咬破皮才沒叫出那聲姐姐,雙腿大張著抽搐,小穴往外一股股涌著水,自己這個樣子一定難看、可悲、又可笑吧。抽出那根含了半晌的手指,透明的淫水打成了粘稠的白漿,圍著一點泡沫,有股淡淡的腥味。自己好髒,身體和心都是。
姐姐會有這種東西嗎?那時掰開姐姐的雙腿飛快地看了一眼姐姐的下面,好可愛,好想…舔……手指滑進去勾起,聽見軟肉與黏液攪和的聲響,想讓她也舒服,用那種斷續低柔的聲音夸自己厲害。
“姐姐…”手指滑進自己濕熱緊致的穴道,回憶里外,又一次,再一次;在她耳邊呢喃,“喜歡你。”
那人呼出一道帶著笑意的鼻息。
“以後碰見喜歡的女生,記得挑一個不那麼瓜田李下的時候表白。”
算不上做愛的做愛,在距離下課還有幾分鍾時劃上了句號,崔璨的數學考試過了一半,白玉煙錯過了一整節化學課。
面無表情地伸手將胸前的內衣整理妥當,將T恤的下擺拉至它該在的地方,站上地面靠著大理石台,撫平身上所有不該出現在高中生衣服上的褶皺,等崔璨洗好手。
“心情好點了嗎?”
“你的說法好像你是為了哄我開心才……那樣。”
“確實也如此。”
崔璨接滿一捧水拍到臉上,用肩膀上的布料擦干淨水,皮膚格外白嫩的小臉上眉毛耷拉著。
“那好啊,那我每次不開心都來找你,我們找個空教室這樣搞一兩節課拉倒。”
白玉煙掏出口袋里的紙手帕給崔璨擦濕掉的頭發,“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好歹都是治。”
崔璨抬眼去看姐姐表情,意料之中的沒什麼情緒色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個什麼。
倒希望姐姐能義正嚴辭告訴她沒有下次,好歹說明姐姐還在意。而不是像這樣,無論做得多過火,白玉煙都准確地把握著姐姐的尺度,自己像拳拳打在棉花上。
當著她的面自慰也欣然接受了,怎麼看都感覺姐姐現在比自己更像一個沒臉沒皮的流氓。這個流氓還顯然比她聰明一大截,挑了最妙的時機與氣氛和她把愛做了,神奇地讓兩人的關系離曖昧愈發遙遠。
嘆了聲氣,額頭砸在姐姐的肩膀上。
在姐姐這里吃了癟後,又來找姐姐尋安慰,喜歡上姐姐的崔璨是走上莫比烏斯環的螞蟻。
(十八)
陽光和煦,崔璨懶洋洋趴在車窗上,距離風將她吹得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只有一步之遙,但導航系統沒眼色的偶爾的一兩句播報,在她與那個永恒靜止的維度之間砌起一堵玻璃牆。
疫情過後街上多了許多臨時搭建的亭子與橫幅,用過的口罩變成與塑料袋一樣常見的城市垃圾。重陽節快到了,來時崔璨在街邊看到好幾個嬸嬸賣黃白菊花。
坐在駕駛座上的崔國華臉色不太好看,來回路上他已經罵了叁輛車,那叁輛車究竟有沒有錯憑崔璨之見很難說。今早崔璨突然說要去看心理醫生,崔國華認為這是矯情病;和父母吵架從來沒有就事論事一說,兩人在客廳把新仇舊恨又轟轟烈烈地過了一遍。
武漢的精神衛生中心很有名,地處六角亭街轄區,武漢人罵人是神經病都說對方是從六角亭偷跑出來的。不過今天崔璨沒去六角亭,老爹朋友給他介紹了一位心理咨詢師,讓他先帶女兒看看這個。
從那家歷史悠久的心理醫院出來之後,崔璨決定再也不要相信老爹選擇的任何心理療愈手段。如果她需要別人告訴她多運動多出門走走,學校里有很多很閒的體育老師;她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何必一千多塊聽一個小時廢話。
舊時的心理咨詢理論跟不上年輕一代的需求了,分析同樣的家庭問題,兩代人是完全不同的方法論;向往新世界的人,不會甘心調用舊世界的律法。崔璨有一種預感,她處在一個巨大的時代拐角,從這里開始,想摸索到往前走的路,要闖得頭破血流。
話又說回來,除了姐姐本人,她也沒有可以放心托付自己感情的秘密的人。意識到這種孤立無援的處境,剛剛坐在那間高檔咨詢室的沙發上時,她心中升起無由來的自暴自棄。
“我和親姐姐搞床上去了,”混賬話盤旋在她的嘴邊,稍不注意或許真的就會脫口而出,“亂倫,你們是這麼稱呼的吧。”
她猜得到這個爸爸的熟人告密的速度能有多快,她會給自己和姐姐都帶來巨大麻煩。可世界以一種極其愚笨的邏輯在腐爛;想要一場徹底的大洗牌,推翻這個擺著死局的棋盤;想要一切都亂成早高峰里的車禍,熵增是劇變的起點;這潭生活的死水上漂浮著叫人作嘔的油光,反映出暗無天日的灰黃蒼穹,如果讓一切恢復原狀已經無望,不如砸下一塊巨石碾碎所見所有形狀。
而說出那句話,目睹對方被震得瞠目結舌,再欣賞父親得知自己的兩個女兒之間有過性關系後擰成一團的錯亂五官,或許能給她一些棋盤在翻轉的幻覺。
當然,她沒有,真要這麼做,現在已經在拎包入住六角亭的路上了。
崔璨通知老爹他的人脈和努力沒有任何作用後,老爹意料之中地怒了,根據本次憤怒程度,崔璨預估兩人將會直接冷戰到國慶假期結束,她又要天天點外賣了。
返程時還是上午十一點,崔璨不想回爸爸那個家。
“我找我姐有事。”崔璨對駕駛座上的人說。
崔璨被爸爸的奔馳扔在了地鐵站口。
薄薄的一層雲將太陽遮了一半,可以抬頭而不感到刺目,崔璨仰首長長呼出一道氣,戴上圈在手腕上的口罩,調出綠碼,在太陽重新變得刺眼前鑽進地鐵站口。
“同學,借一下你筆記可以嗎?我有兩個公式沒抄上。”
“嗯。”
白玉煙遞出自己筆記本的同時,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離上課還有叁分鍾,看見來電顯示的名字,她一邊接電話一邊起身出了教室門,身後的同學有些好奇地望了眼她的背影。
和妹妹通話變成了需要避嫌的事情,兩人之間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仍然歷歷在目。萬一不小心在外人面前提起要怎麼圓?於是心虛地藏起蛛絲馬跡。隱約明白迎合妹妹的需求等同向妹妹販毒,潛意識早就拾起了毒販的自覺,低調、隱蔽、警惕,不要讓人發現,不要讓人注意……不要讓人知道,不要讓人知道我們在聯系——即便我們是對方在世上最有理由聯系的人。
“姐,請你印度菜。”
“我要上課了。”
“下課請你吃印度菜。”
“……知道了。”
虛驚一場,只是一起吃頓飯。
真的只是一起吃頓飯嗎?崔璨行為出格的次數太多,讓她連這種最基本的信心都搞丟了…一出事就來找她的小屁孩,解著她的衣扣尋求庇護——她是不是耳根子太軟了點?叩著心扉,點名要見對再一次看見妹妹在她面前喘息著發抖的抗拒,而門那邊似乎沒有應答的打算。
“七天全都要補習,很累吧。”
“其實不用在家和媽媽打交道,反而會舒服一點。”
勺子攪著小銅鍋里泛著光的橙紅色咖喱,亮堂堂的餐廳,顏色雅致的頂燈照得半小時前心中對妹妹刻毒的揣測有些無所遁形的窘迫。
“姑媽二號的時候去廈門旅游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說我想帶你一起。她沒同意,我就沒去。”
“她不怕紅碼嗎?”
“最近廈門和武漢都是零增長,姑媽說沒事來著,這幾天朋友圈還發了不少照片呢。”
“但境外不是正在增長高峰嗎,特朗普前幾天都還確診了,按理來說不會真的是零增長吧。”
“你不知道在國外的很多到現在都回不了國啊,前段時間不是還說留學生大批滯留海外,機票一張十幾萬,還一票難求。前幾天和湯雅倩聊到這件事,她說留學生就不該回來投毒,我說人家有權利想回來就回來,爭得急赤白臉的。”
“我猜,”聯想那個場景,有些忍俊不禁,“沒人能吵贏我們崔璨吧。”
“哪有,爭不下去,爭贏了我就沒人聊八卦了。只是有點……有點失望。”
“是啊,在和個人生活沒有直接關聯的話題上的討論,竟然能對現實中的人際關系產生意想不到的負面影響。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要開口討論這些才最好?”
“哽著一口氣維持了表面的和諧,其實我也沒有感到好些……姐,你站誰那邊?”
現在故意說出支持她的同桌,估計妹妹要河豚一樣一下脹得氣鼓鼓。
“我要是和你觀點不同,你會討厭我嗎?”即便你曾經看起來那麼,偏愛我的情況下?
認為觀點可以讓人輕易地決裂,難道不是因為一開始就對人與人之間聯系的強度太過樂觀?人本來就是原子態的,本質上不能長時間地連接任何其它個體,就連親密關系也只是黏得很緊很緊的泡泡,兩個人一知半解地解讀對方的嘴形後再自說自話。有那麼幾個瞬間也許會有看起來成功的溝通,但都是無法原路重現的假象。
那時開始喜歡自己,很大程度也是因為對世界的看法與自己相近吧……真想知道,崔璨,假如我不再和你站在同一個觀測點,你那些幾乎是童言無忌的海枯石爛,還能剩下多少有效的片段?
這樣的念頭出現在腦海的下一秒,白玉煙愣了一下。
短暫的一瞬間,竟然真的按照崔璨曾向自己許過的願望,不再將她當成妹妹看待;拋下作為長輩的親昵與包容後,驚覺自己對備選伴侶的責問與挑揀原來這樣苛薄冷酷。
“不會啊,姐姐。”崔璨的回復反而沒有太多猶豫與思量,“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的。我相信你。”
做什麼都不會討厭,多孩子氣的誠懇…自己剛剛究竟在想些什麼,對崔璨暗耍那些無理取鬧的幼稚脾氣?
“這種第叁方總是消失的討論難道不讓人感到厭倦嗎,一刀切的政策,做不好回國人員的疫病監測就將風險扔給普通人來承擔,要麼境內的公民受害要麼境外的公民受害。十幾億人每分每秒就能上交大把稅金供養的政府,公共事務上卻總是這個辦事水平。”
說著與自己無關的話,伸出食指點著竹筐將快要涼掉的烤饢推向對面,拋去所有那些幽深詭暗的心思,她重又回到姐姐的身份,從未露出任何馬腳。
“不要和身邊的人置氣,向上問責就好。回學校之後請她吃個飯,道個歉。”
國慶假期結束了,今年最後一個假期。干燥的空氣中盤旋起逐漸強勁的氣流,秋老虎的尾巴沙沙掃過臉頰……是時候該把秋冬季的衣裳掛起來了。出宿舍門前,套上外套的一瞬間有被人擁抱的錯覺,崔璨嗅到衣櫃里熟悉的熏香的味道。
又想起姐姐蓬松的被子、只有叁種顏色中性筆的干癟筆袋,靠在她肩膀上,發絲的清香與衣物的花香,好聞的人很容易愛上,睡在姐姐身邊,像睡在槐花樹下,那時她有能讓全世界都羨慕的睡眠質量。
現在她眼睛下面掛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每次姐姐看見都會嘆氣。
身體素質一點點差下來,體測卻一天天地近了;體測之後又是期中考,分班後第一次大考,同學們摩拳擦掌要考出亮眼的成績,奠定自己在新班級中的地位。
四五十個小大人齊聚一堂,不同的家庭背景,青春期的感情剪不斷理還亂,高中班級里的人際關系有時說起來很復雜;但被圈在這樣一個價值評定標准單一的系統里,一切有時又很簡單:成績好的總是受到更多人注視,最渴望出彩的年紀卻活在集體主義的陰影里,受人注視也就成為一種奢侈品,襯托出一些適用范圍很小的高貴。
崔璨寧願自己跟同學一樣什麼也不懂,每天睜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要上好大學,渾渾噩噩考完這叁年的卷子,什麼人生大道理,留到生活穩定得沒有什麼錯誤選擇能輕易撼動時再慢慢悟;結果這些什麼自由平等的惡毒思想,在今年上半年的某一天像彗星一樣襲擊了無辜的她,現在好,她比吊車尾還吊車尾了。
實在是可惡至極!
鼻孔出了兩道氣,崔璨惡狠狠地又蹦了兩下,最大可能避免等會兒的八百米跑出肌肉拉傷。
體育老師為了節省時間,這次讓男生女生在不同起跑线一同起跑。
而崔璨暗下決心要超過那些討厭的男生半圈操場。
“嘶痛痛痛你下手輕點!”
“現在知道痛了,剛剛跑得比神廟逃亡主角還賣力的不知道是誰。”
“你懂個屁?我那是為了,女人的榮、哇呀痛痛痛痛!”
湯雅倩一邊給崔璨抹藥油一邊翻了個大白眼。
“你一個人就算破了校記錄又能怎麼樣,能證明什麼?你看我們學校的競賽班,哪個不是男的比女的多幾倍?你進去學個國一出來,大家還是會覺得男生比女生更擅長理科。”
崔璨正欲反駁,想起姐姐的勸誡,到了嘴邊的長篇大論又咽進肚子。
小腿上火辣辣的,她咬著嘴唇,胸口悶了一團同樣灼熱的氣,上不去下不來,衝得鼻子有些酸澀。
“因為這是個男生變厲害更方便的社會。鋼琴的琴鍵是為男性指寬設計的,汽車安全氣囊也是按男性身高安裝的,那我們現在的教學方式為什麼不能是更適合男生的,學習氣氛為什麼不能是更包容男生的?”躺在操場中央的草坪上,崔璨對著頭頂沒有星星的夜空伸出兩只腳,氣憤地踢著空氣,“但湯雅倩又不是國家主席,我跟她爭個毛。”
“崔璨說的對。”白玉煙面朝相反的方向坐在她腦袋邊,手指劃過崔璨散在草地上的長發間的縫隙,靄靄夜色中,秋風吹弱了光线,向下注視妹妹的眼睛模糊地有幾分愉快的弧度。
“從小到大都被灌輸著這個社會很太平的觀念,從來沒聽老師和長輩聊過什麼權不權利的,直到親眼目睹那些殘酷事實的一瞬間,感到了被騙十幾年一樣的怒不可遏。平等和自由是社會學研究了多久的矛盾體,結果到我們這兒背個核心價值觀忽然就全都實現了。最苦惱的是,這種沉重的憤怒沒有出口,這種荒謬的現狀似乎也沒有途徑可以改善。”
“是,我們是沒見過游行和罷工的年輕人。北歐是世上人權最接近健全的地方,但這很大程度也要歸功於低人口密度與海洋文化。冰島女性第一次集體罷工時不過幾十萬人,相當於二十分之一武漢的人口,即便當時媒體資源匱乏,思想大范圍傳遞的速度也要遠遠快於現在的中國;要組織出一場有巨大政治影響力的運動,比處在嚴格的言論審查中的中國要容易得多。”
“等我上任國家領導人的第一天,馬上宣布各省獨立,共和制變聯邦制,這樣大家約著游行罷工都很方便。”
“也許確實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我們應該是沒機會見證了。”晚自習的課間很短,上課鈴已經響起,操場的人群陸陸續續涌回教學樓,兩人的身影一下變得孤零零的,連帶著衣袖也鑽進些許涼氣,“崔璨,你和我,對於現在的這個社會來說,受教育水平無可爭議地在金字塔最頂端,我們對社會的期待是絕對超過它在我們生命長度中的潛力的,這個時代對於我們來說也必然是落後的。我們享受了教育上的特權,就相應地要承受認知失調的痛苦和改善社會的責任。蜘蛛俠里不是也說過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可假如這種痛苦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又該怎麼辦呢?”
“和你的朋友說,和……我說。抓好那些在乎你的人、那些和你有相同理想的人的手,多向文明的人、文明的社會靠近,創造一個自己的小氣候。人就是這樣生存的。”沾了些草屑的手貼上崔璨的側臉,那雙黯沉的眼睛里是另一條銀河,一個崔璨可以呼吸的太空,“任何時候你需要,我就在這里;任何時候你痛苦,告訴我就好。”
捏起那只貼在自己臉上的手,將它緩緩挪到左胸口,薄布下溫熱的軀體被姐姐溫度較低的手指冰得一顫,讓那處的搏動更顯劇烈。
“你聽……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
“誰讓你是我妹妹呢。”
深吸一大口氣,最終還是沒忍住,一把抓住姐姐的校服袖子向下拉,在她猝不及防的驚呼里迎上她的嘴唇,滾成一團,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放肆地鑽進她的懷里和她接吻,直到兩人衣領和發絲間全是泛了黃的禾草。
“你知道嗎,你真的特別煩人。”
喘著粗氣將姐姐按在草地上,說出這話前,崔璨暗壯了好幾次膽。
白玉煙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唇上新添的傷口,腥甜的金屬味,今年嘴唇第一次開裂,竟然這麼早。
“是嗎?”
“每次我們見面,你裝的就像我們從來沒做過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就我們兩個人,你那樣子擺給誰看?你這人沒有臉的嗎?”
被壓制的女生嘲弄地笑了一下。
“那些事情,你的親吻,你的……身體,對我來說本就不會產生任何影響,我說得難道不是已經足夠清楚?反倒是你,到底在期待什麼反應,臉紅著回避?”
“就是這張嘴,”手掐著姐姐的下巴,妹妹的手卻不敢太用力,“剛剛還說要分擔我的痛苦。”
“怎麼,難道我說錯了?”掀開外套的前幅,挑釁樣地撩起衣擺,露出不知被眼前人親過多少次的小腹,“這具身體,不是切切實實地在取悅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