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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日方舟隨筆集 終章

明日方舟隨筆集 守夜人 22342 2023-11-17 17:04

  “……”

   “……”

   “……”

   ————————————

   望。

   向左,向右,前方,背後,上面,下面。

   白。

   只有白,但白的卻毫不刺眼。找不到光源。

   “歡迎。”我看見他了。就站在,或者飄在不遠處。

   嗯,源石腦袋。

   敞開懷抱,一股子迎接的架勢。那是攤手嗎?還是只是袍子的兩邊浮了起來。

   “你就是‘神’?”應該是,和我在夢中看到的一樣。

   “請坐吧。”所問非所答。聲音倒是也一樣。

   “坐哪?”我咄咄逼人。

   “坐在你想坐的地方。”

   神經病。

   坐,向後一靠。倒真的坐上了一把椅子——透明的椅子。

   “嚯。”小小地感嘆了一句。

   回頭看一看,身下空無一物,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托著。

   “在施展源石技藝的同時,把高純度源石插入體內,很有創意的想法。”它開始說些什麼。是想解釋解釋我能見到它的原因嗎?“恭喜你,你成功站在了我的面……”

   “這就是神的世界嘍。”我打斷了它。

   非常沒有禮貌,不過又有什麼關系。

   “你們源石之神,給我們源石技藝和礦石病,為的是控制我們的欲望。所以這里是欲望的神域,而你說白了就是欲望之神嘍?”

   “不過看你怎麼比我患病的時候還性冷淡呢。”

   它沒有反應。

   不過我覺得我猜得恐怕八九不離十。

   虛無而寬闊無邊的欲望,也極具可塑性。

   身下的椅子開始顯形,與辦公室里那台一模一樣,還有一只睡眼惺忪的貓頭鷹的靠枕。

   伸手,支撐。

   桌子也出來了。

   繼續操作,對著空無一物的桌面。

   燒水,清洗茶具,泡茶。

   慢慢的,茶壺,茶杯也都一一顯現。

   “坐。”我也不想老是把神晾在一邊。

   我的對面——神的腳邊也出現了一把木椅。

   它倒是也不客氣,直直地就坐了下去。

   “好,”我伸展了一下,“你有什麼事嗎?”我問。面帶微笑。

   反客為主。

   給自己倒上茶,放一個茶杯在它那邊。

   “呵呵,你果真有趣。”它這樣說。

   “過獎。”我給它倒茶,加得很滿很滿,滿得差點溢出來。

   “迄今為止,所有找到我們的人,都是有求於我們,不過你好像不一樣。”它用袍子端起茶杯,一滴都沒灑。

   “那是,我當時只是單純想尋死,誰知道你給我帶過來了。”我也端起茶抿了一口。和辦公室里的那副一個味道。

   “在我們面前,說謊可是沒有意義的。”我都不知道它是怎麼喝的茶。

   我聳聳肩。

   行吧,多少還是有點好奇。

   “不過正常來說,用那種方式是見不到你們的吧。”

   “沒錯,不過我們對你很感興趣。”它說。

   “我們作為欲望的本體,向那片被你們命名為泰拉的大陸播種源石,就是為了觀察,觀察理智與欲望所結合會有什麼表現,結果也很令我們滿意,絕大多數試驗品,欲望都勝過了理智。”

   “而你,就是那個例外。源石在你身上,反而代表著理智。也因此,你本應該在收服那位名叫塔露拉的女性後立刻死亡才對。”

   “但我不僅活了下來,而且還活的很長。”我補充。

   “沒錯,因為我們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不過我想問問你。”它向前傾了傾。

   “你殺死那個叫伊芙利特的女性時,是出於理性還是感性。”

   ……

   這真是什麼混蛋問題。

   “自己琢磨去。”我說。“反正我說謊你也看得出來,那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我倒是要問問你,”放下茶杯。“既然我這麼重要,那奧利維亞與你交換時,你怎麼還會同意呢?”

   “畢竟,雖然是一名換一命,不過你還是吃虧啊不是嗎。”

   “兩個。”它說。

   “什麼意思?”我皺起了眉。

   “兩命,”它的話里帶上了笑意。“一大,一小,除了那只小鳥之外,我們還收了一點小利息。”

   ……

   一大一小?

   指的是……伊芙?不,應該不是。

   我的額頭的血管在抽搐,眼睛充血得厲害。

   回憶一下……

   奧利維亞她最後……

   羽翼的手護著腹部……

   仰起頭,抱著手,又猛地低下來,瘋狂抖腿。

   “你,”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源石的頭沒有表情,但我覺得它臉上的那輛細長的裂縫好像眯起的眼睛,不斷地嘲笑著我,嘲笑著我們。

   “現在我回答最初的問題,”它又說。“我們把你帶來,是為了給你一件禮物。”

   “不用。”我站起身。“怎麼,可憐我?還是想繼續戲弄我?你們神都那麼隨性的嗎?”

   “我們可是欲望之神。”發出了笑聲。

   我站起身,推倒了茶杯,水流向它那邊。

   在這里,我做不到憤怒。

   “隨你吧,禮物。你是神仙,我就地上一只小小的黎博利,哪里違抗得了你。”

   把我送進地獄?受盡折磨?還是把我丟回去,給我錢?永生?

   怎麼想都談不上是禮物。

   隨便了。

   “你不好奇禮物是什麼嗎?”

   “好奇,不過也僅僅只是好奇。”

   “不想再見見她們嗎?”身後的聲音讓我楞了一下。

   猛地轉過身。

   “你說什麼?”

   “不想見見她們嗎?”它也站了起來。“赫默,和伊芙利特。”

   我像看妖怪一樣看著他。

   “嘁哈!”笑。

   然後大笑,笑得拍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你還想侮辱她們嗎?”怒不可遏。

   有東西在拉我。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空洞。

   我向前爬,想要贏過那些黑色的手。痛罵,用上我所知道的所有肮髒的詞匯,我罵著神。

   “希望你喜歡這個禮物。”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而我在最後給它留下了一個中指。

   世界重歸純白。

   ————————————

   吵鬧。

   樓下傳來吵鬧聲,把我從夢里叫了起來。

   緩緩坐起身,眼睛還有些睜不開。頭很疼,昨晚熬夜了嗎?

   空氣中彌散著木頭腐敗的清嗅。

   不對!

   翻身下床。我在哪?

   木質結構的閣樓,普通的雙人床,縫補痕跡明顯的被褥。

   床的對面是一扇矮矮的窗。

   打開它,陽光明媚。

   風車,小溪,千里沃野。

   一時間難以接受,就像我的身體剛被換回來時一樣,我一度懷疑這里是夢境。

   還是說,那混賬神給我的禮物就是普通的田園生活?至少這里不可能會是泰拉,我也不覺得是羅德。

   這是哪?留到之後再考慮吧。

   上下打量一番自己,普通的睡衣,上面沾著幾點棉絮。

   過於真實。

   應該不是回到了羅德,泰拉更不是。

   這是哪?

   女聲隔著薄薄的地板傳了上來,這也是打擾我睡覺的罪魁禍首。

   豎起耳朵仔細聽。

   ……!?

   沒有換衣服,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了樓。因為我聽見了那兩個名字,以及說話人的聲音是那樣熟悉。

   二十階的樓梯居然會如此長,我真想馬上飛下去。

   最終停在了樓梯口。

   “赫默!明明說好有辣椒干的呢?”

   “那是零食,伊芙,先把早餐吃完,好嗎,吃完我再給你。”

   褐色短發,圓眼鏡,金黃的瞳孔,兩蔟耳羽映著晨光;帶著焦褐感的雙馬尾,橙黃色的頭繩,握著刀叉的手略顯笨拙。

   是她們。

   我不知所措。

   “啊,漢威爾先生,早上好。”“早上好!!”

   她們看見我了。

   我張著嘴,嘴唇顫抖,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她們……

   “來吃飯吧。”利索地擺好了我的那一份餐具,好像每日如此。

   我仍然愣在原地。

   啪嗒一聲,兩聲。

   是淚。我毫無知覺,一點也不受控制地靜靜流淌著。

   兩人看著我,眸子里滿是驚嚇與擔憂。

   伊芙半撿起的荷包蛋落回了盤中。

   我踉蹌了半步,靠著牆。

   “我……”意識到自己在哭泣,胡亂的擦掉眼淚 。“抱歉,我,我有點……”語無倫次。

   “怎麼了嗎?”她快速地在圍裙上把手擦干。“不舒服嗎?”走了上來,摸著我的額頭。“要是不舒服可就糟糕了。”

   ……

   啊……啊……啊……

   她的手撫在我的額前,還是那溫暖而熟悉的觸感。

   抬起胳膊,摸她的手背。握住,放在臉側輕吻。

   “那個……唔誒?”

   我抱住了她。用盡全力。

   “誒?漢威爾?怎麼……”她有些驚慌。

   “奧利維亞,”我說。

   “誒,怎麼了?”

   “我愛你。”

   ……

   “誒!?誒??你……不是……你當著伊芙的面說什麼呢!”

   “咿~~大早上起來你們就搞這個。”

   可我只是把她抱得更緊。

   淚水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我只是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

   她從最初的驚慌中也冷靜了下來,慢慢也將手搭上了我的後背。

   就像安撫一只失寵受驚的野狗,她輕撫著。

   “沒事了……沒事了……”她說。

   “奧利維亞。”我又喊了她。

   “誒,我在。”帶著笑。

   ……

   我為什麼會這樣痛哭來著?

   ————————————

   八月十一日 晴

   從今天起我正式開始寫日記。

  

   八月十七日 陰

   又到了一年收租的日子,今天並沒有艷陽高照,地里的活干起來應該也會輕松一些。視情況而定我可以允許個別租戶減少糧食繳納量。不過今年收成不錯,萊娜家的菜園里產出了破紀錄的白菜,最大那顆足足有十五公斤重。

  

   八月二十日 晴

   雪雉家的地今年產量最多,獎勵二十斤麥子,希望下一季度繼續努力。

  

   八月二十二日 晴

   格拉尼做早間匯報時告訴我說後面山頭的水果熟了。組織大家去果園采摘。回來釀成果酒,到時候可以請鄉親們喝一杯。

  

   八月二十三日 晴

   貿易車隊來了,恩希歐迪斯我的老朋友,今年又給我們帶來了不少北方的特產。以及探望了他在我們醫院治病的小妹,他給恩希亞帶來了姐姐恩雅的手信。

   隨行的牙卡老弟在晚上收攤後就去了鐵匠鋪,異地戀確實不好受。

  

   八月二十四日 小雨

   我喜歡雨天,特別是這種小雨的日子。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與奧利維亞一起制作苹果派送去鎮上的教堂,分給那些患病的孩子們。莫斯提馬修女總是會微笑著幫我們禱告。

   注:苹果派要額外多做一份,留給能天使修女。

   在神父身邊我看見了紅雲,小姑娘難得這樣文靜。

   以及離教堂不遠的安心院,也要順便拜訪一下安潔莉娜。

  

   八月二十五日 小雨

   工作原因,我們去了一趟醫院。凱爾希院長並不那麼熱情得熱情地接待了我。

   順便找到奧黛麗聊了幾句,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回來吃飯了。我轉告她,她的姐姐——奧利維亞希望她不要太過勞累。

   我很喜歡她的冷笑話。

  

   九月四日 晴

   今早陳警官找到了我,說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總在我家附近徘徊,讓我多加注意。

   希望她指的不是藏在糧倉里的暗索。

  

   九月十日 晴

   伊芙今天邀請朋友回家做客。那個叫阿米婭的孩子我見過幾次,她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動聽。伊芙堅持要給自己的朋友們露一手,雖然廚房燒掉了一半,但不得不說,她做菜的手藝確實還是蠻好的。

  

   九月十二日 陰

   塞雷婭女士來了。伊芙利特很高興,奧利維亞也很高興。

   但我不是很高興,雖然塞雷婭女士同樣是我非常尊敬的人。

  

   九月十三日 晴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與奧利維亞她們並沒有什麼特別明確的關系,或許所有人都將我們已經視作了夫妻,不過……是的,至少婚禮還沒有舉行。

  

   九月十四日 多雲

   我毫無疑問是愛她的,我也敢確定她同樣喜歡我。在房東與租戶之上,起碼也應該達到男女伴侶的水准了。

  

   九月十五日 晴

   奧利維亞在鎮上的學校教書。我有幸聽過幾堂她講的課。

   雖然很失禮,但……令人昏昏欲睡。(這段不能讓她看見)

   伊芙的同桌是一個叫紅的孩子,與伊芙截然相反,那孩子非常安靜,安靜得有些不像話。但一定也是個好孩子,起碼伊芙和她在一起時總是笑著。

  

   九月三十日 中雨

   暗索還是被陳警官帶走了。

  

   十月六日 雨

   奧黛麗的生日,晚餐是她最愛的禽羽烙餅。希望她能喜歡我送她的那套《針灸全解》。

  

   十月十日 晴

   同學校的艾雅法拉老師今天請我過去了一趟。雖然她說得很委婉,但伊芙果然還是闖禍了。

   但看在她道歉態度誠懇的份上,也就沒有過多追究。

  

   十月十七日 大風

   烏薩斯中學的孩子們每次路過我們家門前時,都格外的吵鬧。

   山上起火了,幸虧守林人、巡林者和流星他們處理及時,才能把損失控制在最小。

   天干物燥,要注意防火了。

   感謝肖警官。

  

   十月二十九日 大風

   差不多該翻修一下院子了,不過等風停下吧。

  

   十月三十日 陰

   翻修用的石材非常重。幸虧遇到了企鵝鏢局的可頌小姐,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把這些東西運回家中。

  

   十一月十一日 晴

   奧利維亞的手藝堪稱一流。雖然說過很多次了,但我覺得有必有重復感嘆。斯卡蒂送來的魚也很新鮮。

  

   十一月二十一日 陰

   我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

  

   十一月二十二日 小雪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奧利維亞、伊芙與奧黛麗為我准備了生日禮物。

   伊芙送了我一幅畫,我要把它表在床頭。

   奧黛麗送了我一個石膏的足部模型……如果在我拆禮物的時候她沒有避開視线就更好了。

   奧利維亞,一個吻。

  

   十二月八日 雪

   雪越積越多,該鏟鏟了。

   接到了德克薩斯的電話,說有一個我的包裹和一封信。是我以前在西邊結識的朋友——因陀羅寄來的。

   “呦,漢威爾,最近怎麼樣?這封信本來應該由維娜寫給你的,不過她不好意思,只好由我代勞了。應該不會有錯別字吧,摩根和高文幫我檢查了好幾遍。簡而言之,我們的老大結婚了,另一邊你應該也認識,恩希歐迪斯,這小子可真是積了八輩子福分。可惜路途遙遠,沒能邀請你來參加。不過弟兄們把老大的照片拍下來了,全世界僅此一張嘍,嘛,其余的都被她撕掉了。盒子里是照片和兄弟們的禮物,記得回信啊!還有,你和你女伴也要抓緊時間啊!差不多就這樣了,高文喊我了。”

   包裹里裝著幾十種不同品牌的香煙和三根綠色的棒棒糖。

   還有那張照片,上面的維娜很美,笑得很甜。

  

   十二月十三日 多雲

   我給伊芙利特請了假,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要看好她。

  

   十二月二十三日 雨

   同十天前一樣,今天我莫名感到心慌,但對象並非伊芙,而是對奧利維亞我的愛。直覺告訴我必須陪在她身邊,不能離開半步。

   幸好學校已經放假了,不然我可能得拿個椅子在教室後方聽課,也不知道杜賓校長能不能同意。

  

   十二月二十四日 雪

   教堂舉辦晚會,全鎮的人都聚集在廣場上跳了一支舞。

  

   一月一日 雪

   新的一年。

   伊芙的成績單慘不忍睹。是不是該請高年級的米格魯或是芬她們來幫幫她。

  

   一月十日 晴

   在鎮上碰見了詩懷雅警官,盛情難卻,受邀吃了一頓飯。時不時來這種高級餐廳吃一頓感覺也不錯。

  

   一月二十九日 陰

   隔壁小鎮的鄉紳送他的女兒來這邊學習。

   錫蘭小姐和黑女士,要快些記住她們的名字。

  

   二月二日 晴

   陳警官的姐姐來鎮上探望她。

   叫上赫拉格大哥,我相信博卓卡斯替二哥也隨著塔露拉女士一並來了。上次同我們約好這次見面時會將女兒一起帶來,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葉蓮娜來著。真不像二哥這個粗人能取出來的名字。

   本想說今晚不醉不歸,但還是收斂一下,以免嚇到我的侄女。

   也就只有我處於未婚無子的狀態了。赫拉格大哥的女兒已經在醫院當了護士長好些年。

   我是不是該加把勁?

  

   三月十九日 晴

   今日無事。天很藍,雲很白。

  

   三月二十五日 晴

   最近天氣都很不錯。我決定翻一翻後院的土地。奧利維亞打算給伊芙種些辣椒。奧黛麗難得休息,就不勞煩她幫忙了。

  

   四月七日 雨

   食鐵獸的新片上映了,但過於大賣,我只能去可露希爾或是可頌那里淘幾張黃牛票。

   不得不說,非常好看。

  

   四月三十日 雨

   書桌前的椅子上一直掛著一件衣服。黑色的禮服,大概是可以用在婚禮上的那種款式。我確信那是我的,但每次靠近時,我都覺得有股力量在阻止我。(難道我在逃避什麼嗎?)

   好像里面有什麼不能被揭開的秘密。

   索性也就不管了,我現在活得很幸福。

  

   五月十八日 晴

   起床。

   ————————————

   起床。天際线蒙蒙亮,就是差不多這個時間。

   用最輕的動作換衣,打開房門。

   我的房間在二樓最深處,往前還有兩間。

   奧黛麗昨天很晚才回來,醫院檔案管理工作真的很辛苦。

   第二間房門半掩著。輕輕推門,不用擔心發出響聲,我每天都在給螺栓上著潤滑油。

   雙人床上只剩下睡得四仰八叉的伊芙。

   其實不需要進屋確認,剛出門時我就已經聞見了稀粥的米香味。

   伊芙的嘴大張著,睡得很香,時不時用手抓一抓露出來的肚子。

   天氣逐漸熱起來了,但是睡覺還是得蓋好被子。

   進屋拎起一角,給她搭上。

   下樓,同樣躡手躡腳。

   “嗒嗒”切菜聲,液體沸騰聲,哼唱聲。

   她總是起這麼大早。

   輕輕往前,不過要稍微露出一點馬腳。起碼等會不至於嚇到她。

   放慢腳步,但落腳時踩出一些聲響;挪一下椅子;擺動擺弄桌上的餐具。

   切菜聲頓了一下,她發現我了。

   最後立在她背後,慢慢抱了上去。

   “早安。”她說。

   “早。”輕吻她的頭頂。

   她停下手頭的操作,舉起一片切得透明的胡蘿卜,向上遞。

   回頭尋找我的位置,我彎下了腰,接受了她的禮物。

   “你的潛伏技術還有待提高呦。”笑。

   “怪只怪奧利維亞大人太明察秋毫吧。”蘿卜很甜。

   “哼,貧嘴。”

   其實我是想回答她“只怪你太敏感”,然後順勢捏一下她的腰的。但考慮到她另一只手上拿著菜刀,我最好還是收斂一點。

   “嗒嗒”聲又響。

   “今天怎麼這麼早呀?”她問我。“不會,只是想抱我吧?”

   “這當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

   “生日快樂。”我輕吻她的臉頰。

   她耳朵紅紅的。

   也沒有過分羞澀,甚至有些主動。

   隨意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撫上我的臉。

   側過頭來,不算綿長的一吻,但足夠甜蜜。

   分離後,對著笑了。

   樓上開始出現響動,她們起了。

   “幫我拿碗。”

   “誒。”

   四只小碗,盛四份稀粥。三雙筷子,一只勺。把辣椒醬放在離樓梯最近的座位旁,鄰座放一塊熱毛巾。

   奧利維亞為沙拉滴上了橄欖油。

   隔上兩塊毛巾,將鍋也移至桌上,沙拉放在中心。她轉身再烙上五份雞蛋餅——是的,我胃口要稍微好一些。

   “奧黛麗!!起床啦!!!”伊芙今天很精神。平時她總是還要賴床一段時間才會睡眼惺忪地爬起來,不過今天畢竟日子特殊。

   腳步聲,奔跑聲。

   “你看好了!本大爺絕對是今天第一個祝赫默‘生日快樂’的人!”

   我倆相視一笑。我已經讓她的計劃泡湯了。

   大踏步地下樓,拉住扶手猛地轉身,一臉春光燦爛。

   “赫默!生日快……”

   哎呀,春光不那麼燦爛了。

   “伊芙,早安。”赫默憋著笑。

   “早啊。”我也看著她笑。

   她的臉嘟起來了,很可愛。

   “啊,說起來,”我說,“我都忘記今天是你生日了。”看向我的愛人,她已經有些憋不住了。

   “那,奧利維亞,生日……”眼睛瞟著站在樓梯口的伊芙,她肉眼可見地又高興起來了。我故意拖緩了語調。

   “誒!等等等等!我來說!我要第一個說!!”

   阻止我。

   奧利維亞捂著嘴渾身顫抖。

   “嘿誒~~但我也想做第一個說的怎麼辦呢?”

   “噗嗤……”身後傳來小小的忍俊不禁的聲音。

   “那,那就……”她在思考。

   “那,等奧黛麗下來,我們一起說怎麼樣。”好孩子,好孩子。

   又是腳步聲。

   白發女性半眯著眼睛,搖搖晃晃走了下來。

   正常來說,我們是允許她睡到中午自然醒的,不過既然她願意起來,那說明她今天有事要做。

   我們都一樣,而且是同一件事。

   “早/早安。”問候。

   “唔……早……”睡眼惺忪。

   “伊芙,來。”我把桌上的熱毛巾丟給了離她最近的伊芙。

   穩穩地接住,轉身給奧黛麗擦了把臉。

   好吧或許不止“一把”。

   “唔……嗯……伊芙……行了……”

   用力擦,使勁擦。

   等她把伊芙推開時,算是徹底清醒了。

   “呼……我覺得我又白了一圈。”是,我很喜歡她的冷笑話。

   但我總覺得她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印象中應該更加……機械?或者電子?

   錯覺吧。

   我繞過桌子,同她們兩人站在一邊。

   面對著奧利維亞。

   “來吧?”我說。

   “哦!我來起頭!”伊芙很激動。

   “來啥?”奧黛麗悄悄問我。

   “祝她生日快樂。”悄悄地答。

   “哦~~~”心領神會,點點頭。

   “一!二!三!”開始了。

   “赫默!!”

   “生日快樂。!”

   我們都笑著,對面的美人也笑著。

   “謝謝大家。”

   ……

   一下就不知道該干什麼了。

   “是不是還有一輪‘一二三,木頭人’的隱藏節目。”奧黛麗說。一句話把四人都逗笑了。

   “好,”我說。總這樣站著肯定不行。“吃飯,各就各位。”

   拍手。眾人落座。

   新的一天從一頓完美的早餐開始。

   ————————————

   “奧利維亞,胡椒遞給我一下,謝謝。”

   “好的。”

   “伊芙,多吃點菜,多吃菜才能長高。”

   “誒~~我都已經比赫默高了!”

   “那下一步的目標是不是應該是我了?”我問。

   “不不不,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可以變成星熊警官的。”奧黛麗如是說。

   眾人笑笑。

   雖然不情願,但我們還是以塞雷婭作為目標,讓她吃完了屬於她的那份沙拉。

   “呀!你咋還搶我餅呢!?”

   “哎呀~白面鴞你都這麼胖了,少吃點少吃點。”這是奧黛麗在醫院的外號。

   “姐!!!你看看她!!”

   兩個孩子。

   工作中的奧黛麗據我所知是絕對可靠的,但回家之後……

   嗯,我覺得奧利維亞其實有兩個養女。

   每到這時,我倆也只是看著兩個“小姑娘”的拌嘴相視一笑。

   “好好好,追加兩份雞蛋餅,我知道了。”她站起身,回到了灶台前。

   看著她重新系上圍裙的背影,起鍋燒油。

   往前挪了挪椅子,貼近桌面。

   抬起手指點點她們。兩人也靠近了些。

   “鬼機靈。”我說。

   呵呵一笑。

   “好,重復一遍今天的計劃。”三人對著點頭。

   “你們倆帶著奧利維亞去鎮上。”

   “然後是書店!那里有赫默一直想要的一本書,我的錢剛好攢夠。之後中午燒烤店,本大爺……呃,我會親自幫她做頓飯。”

   “其實我不覺得燒烤有什麼烹飪難度。”感受到了伊芙銳利的目光,奧黛麗沒有繼續說下去,趕緊話鋒一轉。“之後就是我帶她去藍毒小姐的服裝店,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帶回來。”

   “而我,”到我了。“在家准備一場驚喜。”

   相互豎起大拇指。

   “話說,你這驚喜什麼內容,連我們都不能知道嗎?”

   “哈哈。”輕笑。回頭瞥了一眼,奧利維亞聳著肩,匆匆忙忙避開了我的目光,她一直都能聽見我們的“密謀”。

   “下午回來就知道了。”

   “哼,小氣。”

   “雞蛋餅出爐嘍,哪位淑女想要一份?”

   “我!!”異口同聲。

   兩個姑娘狼吞虎咽。她飄然坐回我的身邊。

   往這邊靠了靠。

   “我很期待你的驚喜。”笑。

   我也咧著嘴,握上她的手微微晃了晃。

   明察秋毫,不是嗎。

   吃完飯後,兩人搶著洗碗,奧黛麗贏了。

   “哎呀哈哈哈!你別在我洗盤子的時候撓我啊!”

   “略略略,讓你和我搶!”

   “嘿哈哈哈,小妮子你逼我的!”

   “嗚呀!!對不起對不起!呀哈哈哈哈!”

   變成了廚房中的撓癢大戰。

   都好,只要別受傷就行。

   跌跌撞撞收拾好了廚房,奧利維亞也正好換完了衣服。

   站在院門前揮手暫別三位姑娘,擼起袖子,我要開始我的“工作”了。

   首先第一要務,掏出一個大紅色的請柬。

   在桌旁坐好,胸前口袋掏出鋼筆,打開筆帽後在舌尖舔舐兩下——這是個壞習慣。

   但我喜歡這種微臭的墨水味。

   提筆落字。

  

   敬 奧利維亞·赫默女士:

   誠邀,本人將在不久的將來於羅德小鎮拉特蘭教堂舉行結婚典禮敬啟喜宴,屆時希望赫默女士賞臉參加。

   男方:漢威爾·陳

   女方:

   (空行)

   不過粗心的新郎貌似把他的新娘弄丟了,能請你幫幫這個迷糊的男人,把新娘的名字填上請帖嗎?

   漢威爾·陳 親啟

  

   簡潔又不失浪漫的求婚。是的,這就是我的驚喜。

   我的字不算好看,但筆鋒蒼勁有力,真情實感入木三分。

   可寫個請帖,或說情書根本用不上一天時間。

   我還有東西要布置。

   請梅爾幫我定做的水晶球,打眼後懸掛在天花板的正中,固定點拉一條綁帶到發電機的旋轉軸上,經過數十個滑輪的調節,讓它以慢速進行旋轉。

   出到正門外,在正對水晶球的位置開一個可開關的小孔。需要精確測量。下午臨近夕陽西下之時,落日的余暉將會正好照在水晶球上。屆時,屋內會有雪花般飄落的光點。

   順便給正門重新刷一遍漆,把刷子丟回油漆桶時,從萊娜那里訂購的玫瑰花也到了。

   不算多,也就足夠鋪滿一樓地板的程度。

   不過在鋪之前要先把屋子打掃干淨,之前的活落了不少灰。

   香水我覺得應該不需要了,有這些花瓣應該是足夠了。

   一樓布置完畢。二樓雖然不至於這樣復雜,但起碼也是需要打掃一遍衛生。

   拖地,墩布浸濕,擰到半干,從最內部——我的房間開始。

   順著木質地板的紋路,左右用力下壓拖拉。

   後退過程中,我撞到了那把椅子。

   那把掛著黑色禮服的椅子。

   停下了家務。

   ……

   突然間的發呆,看著那件衣服。

   墩布放到一邊,伸手。

   有有些糾結,到底應不應該觸碰它。

   【到時候婚禮上也要穿……姑且先試試合不合身吧。】這樣想。能節儉的地方還是盡量節儉。

   但我還是有些難以下定決心。

   好像伸出的手無論怎麼向前伸,椅子都在逃離我的手。它越來越遠。

   我流下了冷汗。

   為什麼我會突然如此緊張。\t

   深呼吸,冷靜。這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猛地一抓,抓住了它。

   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到底在恐懼什麼?

   嘆口氣,我可能有些奇怪。禮服恐懼症什麼的,改天去找凱爾希院長問問。

   雪白的襯衫,板正的吊帶西褲,白手套,亮黑的燕尾外衣。

   量身定做,合身非常。

   是件能參加婚禮的好衣服。

   鏡子前左右轉身看看,很不錯。

   拉著衣襟,想把扣子扣上。

   胸口咯了一下,內口袋有東西。

   掏,一個米黃色的硬質恐龍玩具,看著它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起了伊芙利特。

   為什麼我的口袋里會有這東西?難道是伊芙偷偷放進來的?確實它看起來是伊芙喜歡的款式。

   拿在手上把玩一陣,翻覆著看看。

   ?

   焦糊感,燒焦的痕跡?

   !!!

   血。

   頭部像突然受到了什麼重擊,眼前一黑。

   慌亂地將玩具丟在桌上,猛地後退幾步跌坐在床邊。

   空氣,我覺得喘不上氣。

   “當啷”一聲,從床底傳來。

   金屬?石頭?

   我不敢看,但我的心告訴我必須去看。

   像卡殼的機械一樣緩慢移動,趴在地上。我不怕弄髒衣服,我剛剛才打掃過。

   伸手,摸到了那根粗細不勻的棒狀物體。

   一把……漆黑的手杖。

   杖尾……很尖……

   捻一下,有血。

   我的血。

   握杖的手越發用力,我想起了什麼?

   不,不可能,那怎麼可能是真的。

   礦石病……泰拉大陸……羅德島……渡海……建國……雪山上的日出……

   都是……真的?

   奧利維亞和伊芙……已經死了!?

   我不信。

   一定是假的……我……

   我原來一直活在神施舍給我的幻境中嗎?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猛地站起身,把這該死的黑棒子,和桌上那沾著血的玩具一並裝在袋子里。衝出家門。

   後院不行,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這蠱惑人心的鬼東西。

   山上。

   瘋也似的狂奔。

   【啊哈~~它會先讓你開心,讓你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樣幸福過。】拉普蘭德?是她的聲音。

   在……拷問室時。

   【取悅你,就像一個曠世美夢,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住口!

   【快樂、幸福……所有的所有,它都會滿足你。】不……

   【之後,在你最最快樂的時候,奪走你的一切。】不!

   這不是……真的……

   我沒有帶工具,用手刨的坑不會很深。

   把它們丟進去,希望泥土里的臭蟲們能吃掉它們。

   吃到連渣都不剩。

   用腳把土踢回去,我甚至忘記了穿鞋。

   甚至想啐一口唾沫,但當我抬頭看見落日的余暉時……

   得趕緊回去,奧利維亞他們應該回來了。

   不能因為這些該死的幻覺影響我的求婚。

   再次狂奔回家,在後院清洗指甲里和褲腳邊的泥土。

   希望趕得上。

   站在後門前整理一下領口,調整呼吸。

   呼吸,深呼吸。

   開門。

   我看見她們三位了。同樣正打開家門。

   奧利維亞戴上了新的發卡,南瓜袖的短上衣別在棕色長裙里。

   三人不約而同地揚著嘴角,看著四周。和計劃中一樣,滿天雪花般的光點,和鮮紅的玫瑰地毯。

   “哈哈哈,哇哦。”伊芙也很吃驚。

   奧利維亞看向我,微笑著。

   我往前走。她也向里。

   “其實重新刷過漆的大門我就已經很驚喜了,”她說。“沒想到,里面居然也還有內容。”笑。我們相距兩步的距離。

   我也看著她笑笑,從口袋里掏出那封請帖。

   她臉色變了一下。

   “我要結婚了。”我說。我想逗逗她。

   但是為了防止她轉身跑開,我打開了請帖,里面的內容對著她。

   略帶疑惑的瞟了我一眼,目光落在請帖上。

   隨著閱讀的向下,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嗤笑,手背捂著嘴,鏡片後淚眼晶瑩。

   “奧利維亞,”我握住了她的手。“你願意,嫁……”

   ……

   我,突然說不出那句話。

   張著嘴,嘴唇止不住的顫抖,喉結上下挪移。

   一切的准備都已經做足了,我絕不是臨陣害怕……

   面前的人,真的是奧利維亞嗎?

   不是夢,是真的她嗎……

   我……

   它……又會再一次奪走她嗎?

   我並沒能糾結很長時間。因為我沒來得及真正說出這句話,她就已經吻了上來。

   舌面有些賴,舌底很滑。抹茶冰淇淋味。

   她踮著腳,我彎下腰。

   “我願意。”她說。

   臉貼的很近,我能感受到她吐出的氣息。

   又是一吻,這次是我主動。

   比上一個更加綿長。

   “誒,奧黛麗,別捂著我眼睛啊,發生了什麼呀!?”

   “簡單來說,你要有干爹了。”

   她們的對話我們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笑了,我也跟著笑了。

   但我……卻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感覺。

   ————————————

   那夜我沒能睡著。

   閉上左眼,是衝天的烈焰,二十七號病房的牌子被燎燒到融化,鬼哭神嚎的火獄;閉上右眼,我就聽見狂風呼嘯,鐵雲,酸雨。那只艦橋,和我那在月光下消散的愛人。

   可怕,可怕。

   【它會奪走你的一切,在你最為幸福與快樂的時候。】

   我不敢信,但我不得不信。

   但是,那烈焰,那月光,到底是過去,還是將來。

   我怕,我怕那是將來,神又一次將我的摯愛奪去。但我更怕那是過去,因為……這將會否定現在的一切。

   躺在床上,看著傾斜的屋頂。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該想什麼。

   安靜,窗外沒有半點聲響,蛐蛐也安靜了,風也停了,好像連月亮的清輝透過百葉砸上桌面都會打擾這個世界。

   但總有人不解風情。

   “嗒嗒嗒”三下輕叩,這肯定不是月光做的好事。

   響聲來自門外。

   敲後,門開了一條縫。我也從床上坐起。

   “漢威爾……睡了嗎?”是她。

   “沒。”簡短的回答。

   們還是沒被完全打開,那條縫隙也僅夠瘦小的她側身擠過。

   肩披的輕紗搖曳。雪白的內衣,同她的肌膚一樣,簡直融為一體,

   重新把門掩上,我知道她會來。

   今晚她讓奧黛麗和伊芙一起睡時,我就知道了。

   低著頭,微紅的臉頰,嘴唇也輕抿,一手護著胸口,一手拉著紗裙下擺,企圖用這透明的布遮擋住什麼。

   我看著站在門口的她,笑。

   挪了挪地方,在身邊給她留出一個空位,伸手拍拍空出的床鋪。

   她閉上眼,下了決心似的,碎步小跑而來。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不,她赤著腳,落在地上的聲音悅耳動聽。

   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在那空位前站定。

   我低頭看著她的腳面,有些緊張的搖晃,腳趾抓著地。

   再抬頭,她仍舊低著頭,目光躲閃。

   笑著拉住了她的手,帶她坐到我的身邊。

   十指相交,她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來。微笑起來,頭靠到我的臂上。

   “我很高興,真的。”她說,頭轉動著蹭蹭。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究竟是否該接受她。

   她是奧利維亞,毫無疑問。但,我會不會害了她。

   即使曾經……她真的化作了星星,但她現在回來了,就在我的面前,我的身邊。

   【最幸福……奪走……】還是那句話。

   抽出了相扣的那只手,改為摟抱,挽著她的腰,又一次低頭輕吻她的耳羽。

   腰上的手並未搭上,只是隔著那層輕紗緩慢撫摸。

   “嘻嘻~呵……”她往我懷里鑽了鑽,輕笑出聲。

   弄癢她了。

   “討厭。”嬌嗔。

   我看著她笑了笑,托起她的下巴。

   吻。

   順勢倒在了床上。

   她笑著,摟著我的脖子。在真正開始時,她總是會主動得令我意外。

   腿蜷縮起來,用膝蓋抵住我。

   她還在笑,我並未呵癢,手只是撐在床上而已。

   “你是要踢我走?還是想拉我來?”我問。

   她也還是笑,腿蹬了凳,手卻不肯放松。

   那我索性吻了下去,不過這一吻不大太平。

   手伸進了她的腋下,美人一下就把手縮了回去。

   “嗯……嗯啾~別嘻嘻……嘿嘿……嗯嗯……啾……”

   推我,蹬我,這次是明確地想趕我走。

   那我就直起身吧,摸著她蜷縮的腿,順著小腿向下,握住了她的一只腳踝。

   剛剛的親吻的過程或許有些激烈,我們的呼吸都亂了。

   她躺在那,胸口起伏。我望著她,舐掉嘴角的雲津。

   我向後挪,讓她能把腿伸直,將那只小腳捧在懷中。

   撫摸她的膝蓋,腿肚,她輕笑。

   從一旁拉過來一只枕頭,抱在胸前,半遮著臉。

   “第一次?”我問,手停留在她的膝蓋窩里,指肚輕輕摸著。

   “嗯。”她眼睛眯著,抱著枕頭的手在用勁,真條腿都在顫抖,腳趾都全部翹起。

   “巧了,我也是。”這次,我騙了她。

   兩手一並握上了她的那只腳。

   腳踝,不再有源石。

   在這個世界上,也本就不存在礦石病……

   就留在這吧,就讓我留在這里吧……

   沒有病痛,沒有戰爭,沒有大國間的爾虞我詐……有她,有她們。

   她們活著……就活在這里。

   活在……這里!

   “唔嗯!”沒有注意力度,我對著她的腳底按了下去。弄疼她了,我的錯。

   “抱歉,抱歉。”趕忙道歉。

   腳底,搓揉,摸著,幫她緩解痛感。

   腳很涼,腳底有灰。看來我打掃的本事還有待提高。

   用大拇指的指腹摸著,游走著。

   指肚的摩擦,灰塵被帶動的微微剮蹭,令她吃癢。

   腳趾張著,腿想抽回去。

   我沒有強迫她,但她雖然掙扎,但也僅止於小幅。

   大拇指的指肚,改成了食指的指間,剪得整齊的指甲順著腳底的紋路輕劃。

   笑聲流出來了。

   當我到達指跟時,她悶叫了一聲,腳趾猛地曲張,顫抖得不能自已。

   放慢,再放慢;放輕,再放輕。

   直到她不再喘息,不再顫抖。

   食指橫著放在了指跟前,她又張了張,但馬上就倒了下來,貼住了我的手指。

   冰涼,卻有些汗濕。

   低頭看著懷中的尤物。一手的指頭被她夾住,另一只手搭在側面,大指撫著足弓。

   我又發起呆來了。

   抬頭看她的眼睛,眼鏡早已被她取下,金黃的眸子里帶著羞澀,透著柔情,略顯嗔怪。

   我又笑了笑。是啊,我在擔心什麼,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把她的腳捧了起來,臉貼著。就如那天一樣。

   “唔……呼呼……”我粗糙的胡茬弄癢她了。

   “誒!別……別舔……呵呵……嘻嘻……很髒……呵呵……”

   “別……腳趾……呼呀~~嘻呀哈~~”

   含住它們,吮吸,舔舐。尤物在我口中扭動,腳趾與舌頭相互挑逗。

   冰激凌,滑,甜。

   同樣的步驟,同樣的順序,我開始向上。

   小腿,大腿……一路輕吻,獻上我的所有。

   輕薄的紗衣擋不住我,潔白的綢緞擋不住我。

   枕頭被丟向一邊,她又握住了我的妹妹,就像當時……一樣。

   臉上濕了,不僅是她的原因,里面混著我的眼淚。

   重新抱住她,把她壓在身下,吻著她的脖頸。

   今天,是初夜。不久的將來,我們將會去到教堂,在神父的祝福下,在鎮上眾人的注視下結為連理。我們會有孩子,伊芙會有弟弟,或是妹妹……我們一定會幸福。

   一定會……幸福?

   【失手打破油燈,滾燙的烈焰,灼燒房里的孩子,把女孩燒得屍骨無存。】

   【她對你失望透頂,帶著你們的孩子永遠離開,被強盜殺死在野外。】

   這是……什麼?

   我看見了……什麼!?

   燃燒瓦礫下的焦炭……曝屍荒野的母子……

   伊芙……奧利維亞?不,為什麼……

   “不!!”我喊出聲

   滾下了床,像是為了躲避什麼,尋找一切能躲藏的角落,把自己六尺有余的身體塞進去,藏進去。

   “漢……漢威爾!?”她被我嚇到了。

   但我只是蹲在角落,抱著頭。

   “它會奪走我的一切……”我……

   它會奪走我的一切。

   “漢威爾……”她下床,朝著我。

   “別過來!”我衝她喊。

   “別過來……”我求她。

   把臉藏住,我不敢看她。伸出一只手,我要推開她。

   可她,過來時,未停下一步。

   握住我的手,指背摸上我的臉。

   “不……”我想鑽得更深,我想避開她。可……她的柔情,她的愛,又令我移不開視线,讓我抬起頭,讓我看向她。

   看向那張我無比熟悉的臉,我的愛人——奧利維亞·赫默的臉。

   “漢威爾,”她說。“其實,我全都知道的。”

   晴天霹靂。

   睜大了眼睛,我瞪著她,難以置信。

   “你……知道……”她知道什麼?她能知道什麼!?

   她笑了。“神。”

   她真的知道。

   “我們所有人……都是為了配合你,讓你幸福而存在,這是它賜予我們的任務。”

   她低著頭,卻帶著微笑,說著這些超出理解的話。

   “它讓我在你身邊,讓你愛上我,最終殺死我,只為了觀察你的一舉一動。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在演戲,包括我,我也只是其中的一具人偶而已。”

   “但人偶……棋子……卻,”她也哭了。

   “漢威爾,我真的……好愛你,真的真的……喜歡你,愛你……”

   抓住我肩膀的手在顫抖,她頭埋得更低,她不敢直視我,淚珠不斷滴下。

   “奧利維亞……”我喊她,撫摸她的臉龐。

   她始終沒有抬頭看我。

   緊緊攥住我的手,我的肩,哽咽聲難以停下。

   “我……不是……”她說。“我……不是你的奧利維亞……”她哭著,我也同樣。

   “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離開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和伊芙、奧黛麗、我們的孩子……”

   “奧利維亞·赫默,這是我的名字,可我卻從不是你的奧利維亞……”

   “但你,一直只是我的‘漢威爾’。”

   抬頭,她的眼睛,那就是她的眼睛。不會錯。

   “我也一樣……”我說。

   她卻只是搖搖頭,轉過身從椅背上又拿起了禮服。

   站了起來,我也跟著她,立在她身後。

   “穿上,再給我看看吧。”遞給我,笑著。

   我照做了。

   我妝容筆挺,她卻僅披一身輕紗。

   她看著我笑,拿起桌上的橡筋,把本就不長的短發束到腦後。

   百葉里透過風,白裙翻飛,宛如婚紗一般。

   為我整理衣襟,我站的筆直。

   拉直,撫平,扣上紐扣……

   最後,在前袋里,幫我掏出了那只我一直未曾發現的褐色羽毛;和那副半邊黑框的圓眼鏡。

   我看著它們,我終於明白了一切,想起的一切。

   她把羽毛遞給了我,自己帶上了眼鏡。

   歪頭,笑。雙手懷抱在胸前,好像捧著花束的新娘。

   淚劃過了她的臉頰。

   “我像她嗎?”她問我。話里只有笑,雖然眼淚流淌。

   心有被撕碎的感覺。

   “奧利維亞……”我喊她。

   “不,我不配……”我搖頭。

   “奧利維亞。”我堅持這樣喊她。

   我已經錯過了太多次的吐露內心的機會,我已經不能繼續了。

   說出來,把我想說的說出來。

   “嫁給我吧。”握著她的手。她就是她,人偶也好,傀儡也好。我的愛人,我的妻子。“你願意,成為我漢威爾·陳的妻子嗎?”

   她震驚,望著我。

   笑著,笑著笑著,揚起的嘴角就再也無法堅持,只剩慟哭。

   點頭,抹掉眼淚。哭聲絲毫不怕影響睡夢中的其他兩人。

   我最後一次地將她擁入懷中,最後一次地接吻。

   抱住我的臉,幫我拭淨淚痕。

   “你該……走了。”還是這句話。

   是的,她說得對。

   最後一次抵住她的額頭,感受她的溫暖。

   我走向了門。

   同樣的在門口停留,同樣的背對著她。

   “奧利維亞,”同樣地,喊她的名字。

   但這次,我轉過了身,我看著她,看著我的新娘。

   “我愛你。”沒有再讓她等我回來。我只是捂住胸口,捂著那片羽毛,像是起誓的鐵衛,效忠的騎士。

   “永別了。”向山的方向離去。

   ————————————

   我又回到了那個白色的地方。

   看見它之後,沒有等它說一句話,我大踏步地走了上去。

   幾乎是貼著它,揪起了他的領口。

   “我如果揍你,你會疼嗎?”我問。

   “你可以試……”一拳,打在他的石頭腦袋上。

   我把它騎在身下。

   一拳,兩拳……每一拳都用上我的全力。

   打石頭永遠不會是明智的選擇,我的手即刻血肉模糊。

   但不行,我要掰斷它的角,打裂它的眼,把這可惡的腦袋粉碎。

   錘,砸,啃咬,跺。

   ……

   累了。

   站起身,看著倒在地上的石頭渣子,啐一口唾沫。

   “歡迎回來。”聲音從身後響起。

   毫不驚訝,我也能猜到他們就這德性。

   隨意地往後一坐,旋轉辦公椅再次面對它。

   “疼嗎?”我問。

   “當然。不過正好滿足了我們一直以來想要感受疼痛的欲望。”又是那笑聲。

   “那你是不是該表示一點感謝。”

   “你想要什麼呢?”

   “要你死。”對著笑了。我放聲大笑。

   “就這點好處,恐怕不夠換我一條命吧?”

   “難得滿足你們那些惡心的欲望一次,你就表演一下給我看看唄。說不定你也有死亡的欲望呢?”

   “你是在和我們談條件嗎?”

   “哈!”我搖晃椅子,又站立起來。

   往它的方向走。

   “我這輩子,經歷了無數次談判,還未嘗敗績。”

   “不過,我今天可不是來談判的。”接近它。

   站定不動,我頓了一下。沒有一絲顧慮與擔憂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只是想殺了你們。”又是那個距離,我平視著它。

   “或許不是今天。”我又說,身後有東西在拉我。

   又是那個空洞,我不知道這次它將把我帶到何方。可這已然都不再重要。

   “但總有一天,我會重新站在你的面前,詛咒你,殺死你。”

   “無論我在哪,無論你再對我動任何手腳。神,”伸手指著他。

   “你等好了。”

   世界重歸純白。

   ————————————

   “這是第一個不靠外力從幻境中脫出的實驗體,很有意思。”

   “由於身體的結晶化與高濃度源石的共鳴,導致接觸手杖時達到了記憶外部儲蓄嗎,這可真是有趣的發現。”

   “恢復肉體之後沒有了源石的束縛他也成為了欲望的集合體,本以為從此以後他就會變成普通的淫棍來著,真是意想不到,甚至短暫觸碰到了我們的領域。”

   “呀……這次調查報告可有得寫了。”

   “鴞型黎博利的男性原來會更偏愛赫默嗎,我還下注賭的是白面鴞呢。”

   “得了吧,我賭的可是開後宮路线,這老鳥是怎麼做到這麼專一的。”

   “不過這次實驗體性格威脅太大了,下次換一個性格,雖然我不覺得他還能再回來,也不會有能殺死我們的方法,不過保險起見還是把性格調整一下吧。”

   “話說撓癢癢這個癖好是誰給他加上的?”

   “我!”

   “有點意思,下次可以繼續保留。”

   “好,所有種族的幾乎都試驗過了,那麼下一次的種族……”

   “誒,玩刺激一點,人類怎麼樣?”

   “好主意啊!!我喜歡!而且人類會對哪個種族的人出手我也很感興趣!”

   “好,那就人類,外貌年齡重新設定,失憶原因之類的也調整一下,找一個全新的劇本吧。”

   “阿米婭呢?”

   “這次這個實驗體教了她不少東西,干脆保留,讓她最初就作為實質領袖存在,你們怎麼想。”

   “沒有意見!”

   “好,泰拉歷1097年,地點切爾諾伯格,第五百八十三萬七千二百一十一次試驗開始,投放實驗體。希望這次他能給我們帶來更多樂子。”

   ————————————

   “哦,是你。”

   “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很久。這段時間里……你一直徘徊在懸崖的邊緣。你可能已經忘記了你的身份,但你還記得那個名字,這就夠了。——好了別在這里逗留太久。”

   “畢竟,你既不是我的客人,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她需要你。”

   “十二月二十三號,你可能記不清這一天對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這會讓你陷入十分危險的處境。”

   “……不,”

   “你必須想起來。”

   ……

   ……

   ……

   “博士!拉住我的手!”

   輪回篇 完

  

   三章後記

   “阿米婭!一會兒!就一會兒!!”

   “博士,您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現在還不能休息哦。”

   “啊啊啊啊!!你這可惡的小驢子!”

   “您,說,什,麼?”

   “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奇美拉,可惡的阿米婭。一下都不讓人休息,等我理智見底,別讓我逮著你!

   “博士,今天有新干員報道,是曾經屬於萊茵生命的兩位小姐,您准備准備,她們馬上就到。”

   “萊茵生命?就是那個哥倫比亞的萊茵生命?和我們羅德島搶生意的那個藥廠?”

   “……您這麼理解倒是也沒錯。”

   “哦呵呵呵呵,來吧來吧,讓她們來,競爭對手那里跳槽過來的,有必要好好招待一下。啊,說不定是派來打聽我們公司情報的間諜呢!是不是該拷問一下……咔!!”

   裝滿紙的文件袋側面真的很硬,特別是砸在腦袋上的時候。

   “博士,請您稍微正緊一點。”

   “啊,克洛絲在天上飛……”

   【下手好像重了一點……】阿米婭這樣想。

   敲門聲響起。

   “喂!博士!人家來了!”趕緊拉我。

   “啊?哦哦哦,來了,我准備好了。請進!”在外人面前,我還是有必要保證博~士的威嚴的。

   讓我先看看檔案……

   嗯……

   這兩人……好熟悉啊,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見過?而且……

   莫名有點心疼,以及……高興?

   有趣。

   她們進來了。

   “奧利維亞·赫默,萊茵生命醫學研究所的源石研究者。清除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礦石病,這是我的願望,即使為此面臨生命的危險也不會改變。”

   “本大爺就是伊芙利特!赫默說羅德島是個好地方,但我不喜歡你們這些穿白大衣的家伙……除了赫默之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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