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永劫 2022-8-28

　　 黑暗。

　　 有人覺得黑暗本身是一種囚籠，但實際上只有物理的囚籠才能稱得上是真正對人的限制，人類的思想和五感之間的聯系是超越想象的，哪怕只有嗅覺（味覺）也是一整個世界，設想一下，土壤的氣息，血的氣味，還有上次吃的紅燒海豹側腹的味道，既便失去了視力，也有足夠多的方法創造自己心中的世界。

　　 尤其是對於春華這種愛好是聽書的有錢人來說更是如此了。

　　 春華以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實際上她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的，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即將變成一塊石頭，或者一棵樹（說句題外話，在她看過的一本書中主角想要當樹，另一個角色則表示：當樹而不是石頭意味著他還有人類的情感，春華覺得這純粹是作者不知道寫什麼了就開始水字數），不過春華也並不是真的想要變成比自己更“低等”的生命或者存在，不是曾經有個童話，講的是羨慕駿馬的詩人許願成為一匹馬，卻失去了作為人類的智能嗎，從這個角度來看，說不定也有比人類更高等的生命體許願變成人類呢！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個存在可真是完全不懂人類——就像詩人不懂馬一樣。

　　 “咚咚咚。”

　　 有人敲門，在這座館里能夠不發出腳步聲而敲門的只有一個人，但是春華很好奇為什麼尚夏會在這個時候敲門，自己沒有叫她，也不是需要洗漱的時間。

　　 “進來。”

　　 “恕我冒犯，大小姐。”

　　 “嗯。”

　　 “但是有一件急需報告的事件。”

　　 “嗯。”

　　 那個男人終於對身邊的人下手了嗎？春華忍住沒有這樣問，因為這會暴露自己的想法。

　　 “殷先生去世了。”

　　 春華停下了動作，當然她實際上沒有做什麼動作，但是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遠離身體，床墊柔軟的觸感突然就變得像是放了冷水的浴缸一樣，曾經有位哲學家說把自己的四肢盡量原理自己的身體就會變成意識之外的東西，現在春華的感受就是這個，身體變成了別的東西。

　　 “……嗯，為什麼？”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麼說出來的，因為身體有點不聽使喚，就像是睡到一半被強制叫醒一樣遲鈍。

　　 “不知道，屍檢還沒開始，殷先生的屍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聽不懂，人類的語言突然開始難以理解了起來。

　　 但是春華無聲地進行了一次深呼吸，把意識拉回現實。

　　 “什麼叫‘掉下來的’？”

　　 “殷先生……的屍體被切成了13塊，從空中掉到了學校操場上。”

　　 吸氣。

　　 “你看到了？”

　　 “是的。”

　　 呼氣。

　　 吸氣。

　　 呼氣。

　　 “出去。”

　　 “是。”

　　 吸氣。

　　 春華沒有眼淚，她沒有辦法流淚。

　　 “……咳……嗚……。”她甚至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在悲傷，還是在憎恨會為了其他人悲傷的自己。

　　 “真是……”真是什麼？麻煩？討厭？還是悔恨？失去的東西就只會永遠地失去，過往的事物從來不會在春華的內心留下一絲漣漪，但那說不定也只是沒有真正地失去過重要之物吧，可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混賬！”春華想罵人，但她從來沒有學過這些東西，她覺得無論用什麼語言都無法描寫現在的心情，那種莫名的酸楚，和明知毫無意義但卻依然後悔，憎恨，不甘，而無處發泄的心，無數的文藝作品都在告誡讀者復仇毫無意義，但現實總是會推翻人們在書本上學到的東西。

　　 春華要復仇，對於那個毀壞了自己東西的不知道什麼人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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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筆者）倒是從來沒有失去過重要的東西，在親人死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悲傷的感受，我的心實在是太冷漠了，而且會很輕易地放棄投入了感情的東西，說到底還是後者占主要原因——而那則是因為我自認為任何身外之物都只是過客，而沒有真正願意投入真心的事物導致的。

　　 不要學我，感情是人類活在世界上的枷鎖，失去之後會加速墜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