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2022-6-3

　　 “據說人類每天都要思考兩億次。”

　　 春華突然對我這麼說。

　　 “那人類還蠻辛苦的。”

　　 一成不變的昏暗房間，一如既往的機械讀書音，可能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呆在這種地方很快就會出什麼心理疾病吧。

　　 對春華來說，她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感覺會比這間屋子更加暗無天日。

　　 “但是本小姐不喜歡思考。”

　　 “我覺得那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我對這事兒什麼都不知道，長官。一點兒也不，”她抗議道，“我要是知道魯迪是什麼樣的人，我決不會跟他出去。

　　 自然啦，見他在這兒的服務台工作，我以為他不錯。我自然是這樣想的。我是說，飯店雇人——尤其是外國人——的時候，應該更謹慎點兒。因為同外國人打交道，你根本摸不清底細。我猜想他是你們公布的某個黑幫的成員？”】

　　 在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中，春華都像現在這樣：穿著淡黃色的棉制睡衣，斜躺在床頭的一個又大又軟的靠墊上，頭發散落在蓋住身體的被子上面，把我的左手夾在胸前，雙目緊閉，面無表情，偶爾從口中吹出幾句很小聲的話，只有在討論到書和中二言論的時候才稍微顯出些精神。

　　 飯幾乎是從來不吃的，我只見過她吃些點心，諸如雞蛋羹，布丁，啫喱，果凍之類的，說到底雞蛋羹和布丁，啫喱和果凍其實幾乎是同樣的東西，而且就算是這種零食吃的也非常少。

　　 喝的東西也不像大小姐的刻板印象那樣整天紅茶，而是喜歡喝白開水，甚至不是礦泉水，考慮到她的身份，說不定是煮開的雪水也不意外，說笑的，雪水還不如白開水干淨。

　　 “不，本小姐時常認為，放棄思考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確實是這樣。”

　　 “本小姐很久以前就放棄了。”

　　 “這樣啊。”

　　 “你知道本小姐放棄了什麼嗎？”春華微微偏了偏頭，面向我的方向，還沒等我回答，她又接著說，“算了，這問題不好，換個話題吧，你不覺得描寫第一人稱的作者總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帶入進去嗎？”

　　 “這我就讀得不多了。”

　　 “好吧，事實上不是這樣的，大多數小說中第一人稱的目的是為了搞一個旁觀者，很多時候他們沒有什麼個性，更別提作者的性格了。”

　　 “原來如此。”

　　 “但是本小姐真的很討厭那種第一人稱的同時不斷轉換視角的作品，如果要這麼寫一開始就應該用第三人稱。”

　　 “我倒是沒有什麼討厭的……”

　　 “你之前不在，有本書講的是男主角開後宮，然而每次床戲的時候就會切到女性視角，什麼鬼，搞的就好像本小姐被上了一樣。”

　　 倒是我覺得如果看這種書的目的是在幻想中上別人也不太合適。

　　 “剛剛說到什麼來著，對了，就是最近幾年本小姐都沒有看過新聞，現在外面打仗了嗎，第三次世界大戰之類的？”

　　 “呃……沒有這種事。”

　　 “那就對了，這幾十年里什麼戰爭都沒有發生，世界的緊張度太低了，所以無論是什麼藝術的形式都在走下坡路。”

　　 “這樣說真的好嗎？”

　　 “有意見的話就來這里和本小姐對峙吧，總之你知道嗎，在二戰時期的那些文學反而能得到各種突破，就是戰爭改變了人們各方面的觀念，有了突破，才能有新的藝術表現。”

　　 “我覺得這樣說有些片面了……”

　　 “最近十年，幾十年的小說本小姐都不怎麼愛看，就是因為有一種很明顯的在走下坡路的臭味，文學就是這樣，科技不會讓文字進步，但是凝滯和固步自封是最危險的。”

　　 “我覺得大小姐您說的話越來越危險了。”

　　 春華哈地嘆了一口氣，“算了，跟你說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的職責不就是聽大小姐說話嗎。”

　　 “也是，我在看最近的書的時候都覺得非常無聊，你懂嗎？”

　　 “無聊嗎？”

　　 “無聊不是一個確切的形容，應該說是無法滿足，就好像吃飯的時候沒有肉一樣。”

　　 “呃，您想吃什麼肉？”

　　 感覺無論什麼肉，尚夏都能搞到手。

　　 “本小姐一年不吃肉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頂多會因為缺蛋白質而出現幻嗅症狀，但是書不一樣。殷，你有沒有過‘在看完這本書之前絕對不能死’的想法過？”

　　 “……沒有？”

　　 “本小姐幾年前經常遇到那種非常有趣的書，就算不睡覺不吃飯也要看完再說的書，這樣的書有很多，但是我已經太久沒遇到，以至於都已經忘了上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了。”

　　 “真遺憾。”

　　 “沒錯，所以本小姐現在想看的書完全找不到，說到底讀書本來就是一個撞運氣的事情，就算是喜歡的題材，那些作者也不會如你所願的描寫，還有很多有趣的作者因為沒賺錢就放棄了寫作，或者是因為賺了錢而放棄寫作。”

　　 “綜上所述，本小姐現在非常空虛，非常的躁動，僅僅只是讀書而讀不到一本好書就像是隔靴搔癢，得不到滿足。是啊，這就是丑陋的欲望……”

　　 中二起來了。

　　 我有點無奈地任憑左手被春華晃來晃去，所以說她確實不是身體虛弱，說不定只是懶得動彈吧，連平時說話的時候也是，就像個人偶一樣的行為說不定是為了節能。

　　 ==========

　　 得不到滿足確實是很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