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夢瑤比約定的亥時三刻早了大約一刻鍾來到城北馬場。
而這所謂的馬場,不過是被破籬笆圍起來的一大片橢圓形空地,在空地的西北角有一個簡陋的馬廄,里面除了堆積的已經腐爛發臭的草料外,沒有看見一匹馬,哪怕是馬屍或馬骨都沒有,而在馬場的北邊,便是茫茫大漠。
毫無疑問,這片馬場早已荒廢,就像馮婷杉所去的磨坊,以及若苦城許許多多空著的民房一樣。
長夜漆黑,此地唯一的光源,便是東南西北四角破籬笆上插著的四根火把。
顧夢瑤來到馬場後便馬不停蹄環顧檢查,發現此處空無一人,謹慎如她也明白自己來早了,西域四鬼並沒有出現,她於是決定隱藏在馬廄里,靜待四鬼的到來。她的做法其實非常明智,與其讓對手等待,不如提前等待對手,到時候便可清楚知曉四鬼是只有一人前來,還是全員都在,敵在明己在暗,也好根據形勢制定對策。
和其他三名姐妹的輕裝上陣不一樣,顧夢瑤隨身攜帶了行囊,里面裝了毒鏢和鐵蒺藜等器物,這是她為此次遠行西域特意准備的東西,她除了手中的繡春刀外,也是一個使用暗器的好手,畢竟她出生於鏢局,作為鏢頭的父親是一等一的使暗器的行家,從小耳濡目染的她,自然也不在話下。
趁著四鬼沒來的間隙,她將毒鏢從行囊中拿出放入飛魚服內,同時將鐵蒺藜灑在馬場的東南和西北兩角,鐵蒺藜很快被沙土掩蓋,在夜色中更加不易察覺,如若和四鬼交手,她就努力將對手往這兩個方向驅趕,當對手踩中鐵蒺藜後,必然腳底受傷,戰斗力大打折扣,自己獲勝的概率也能因此增加。
做完這一切後,顧夢瑤再度隱蔽在馬廄中,盤算著如果四鬼全都出現,那麼她就放棄交手,等待姐妹們的支援,如果對手只有一到兩人,那她就主動出擊,利用暗器和馬場上的鐵蒺藜將兩人擒住或擊殺,對此,她信心十足。
亥時三刻已到,顧夢瑤透過馬廄的破窗往外探看,發現南邊入口處走來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此人步伐穩健,踏沙無痕,右手拿著一柄入鞘的寶劍。待得人影靠近,在火把的映照下,只見此人是一名年約三十多歲的男子,面色英俊,雄姿英發,一頭黑色長發隨風而動,一雙星目目光炯炯,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男子來到馬場中心駐步而立,雙目低垂,看著腳下的沙土。
隱藏在馬廄中的顧夢瑤斷定,男子必是西域四鬼中的白劍。白劍白劍,果然一身白衣,一柄寶劍,雖然還未交手,但從此人的氣質和神態來看,定然不好對付。
顧夢瑤決定謹慎行事,暫時不要主動出手,一來避其鋒芒,二來確定白劍沒有其他幫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白劍依舊保持著低頭佇立的站姿一動不動。顧夢瑤越等越焦慮,擔心白劍會不會早已發現了自己。因為她預感到如果白劍察覺到對手爽約,很可能會轉頭就走。
可他為什麼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顧夢瑤從飛魚服中摸出了一支毒鏢,算准距離,決定先發制人,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當她舉起毒鏢的那一刻,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一種深沉的恐懼感瞬間傳遍全身,目標一動不動實在太好打了,但她總覺得這一動不動的白劍不會就被一支毒鏢所打敗。
畢竟這可是白劍啊,西域四鬼的頭領,按理說也是實力最強的家伙,區區暗器,真的能夠得手嗎?
無論如何,一試便知!顧夢瑤不再恐懼迷茫,右手食指和無名指捏起鏢尾,心中默念一聲:“發!”菱形的毒鏢便朝著白劍所站的位置飛了過去。
毒鏢剛一出手,顧夢瑤便看見白劍的左手忽然從劍鞘中抽出寶劍,之後又收了回去,整個過程是在瞬間完成的,快到她根本沒有看清寶劍劍刃的顏色和長度,拔劍的過程中,劍刃只在空中留下了一個彎曲的殘影。
出劍過後的白劍,依舊原地站立,不過頭顱從之前的低垂變成了平視前方,那雙閃亮的明眸依舊透露出雄光。
顧夢瑤知道,毒鏢已經在對手拔劍的過程中被打飛或者擊碎了,自己的偷襲失敗了。
此時白劍緩緩將頭轉向馬廄處,用雄渾並帶著磁性的嗓音說道:“別躲了,出來吧。”
顧夢瑤面色慘白,倒吸一口涼氣,事到如今她也只得現身,和眼前的對手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決。
當她緩步走出馬廄現身的時候,白劍也緩緩轉身面對著她,他面無表情,冷峻略顯蒼白的臉上似乎布滿了一層寒霜,炯炯雙目殺意漸起,一陣勁風襲來,將他寶劍劍柄上的鐵墜吹起後又落下,鐵墜碰撞在劍柄上,不斷發出叮當的脆響。
他穿著白布靴的雙足微微上前一步,看著顧夢瑤的雙眼說道:“在下白劍,西域四鬼之一,特此來取官人性命。”
一滴汗珠從顧夢瑤額頭流下,在寒風中凝結在她的右臉頰處,她匆忙拔出繡春刀,同白劍對峙。
白劍接著說道:“在下雖與官人是對手,但也算緣分一場,本人絕學‘殘影劍’,還請官人領教。”
“你……你……你盡管放馬過來吧!”顧夢瑤言語哆嗦,雙目不斷瞥向馬場的東南和西北角,想著開打的時候或逼或引,將對手帶到這兩個位置交戰。
就在此時,白劍左手摸著劍柄,周身倏地卷起狂風,顧夢瑤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狂風是以白劍為軸,向四周展開的,霎時間整個馬場狂風呼嘯,顧夢瑤用衣袖捂著雙目,以免被風沙刮傷,全身的飛魚服和皮馬褲被吹得緊貼著皮膚,並且滋啦作響。
狂風結束後,她才放下手臂,看見漫天的塵土飛降,無數碎石也跟著墜落,這其中還包含著她精心布置的鐵蒺藜,原本布撒在漫長東南、西北兩角的用以暗算對手的鐵蒺藜,現在已經遍布整個馬場。
白劍松開摸著劍柄的左手,盯著顧夢瑤緩緩說道:“在下以為,官人暗中布置暗器,有悖於公平對決,所以在下用自創庸招‘乘風訣’將場地改變了一下,這回官人的鐵蒺藜可就不分敵我了。”
“該死!原來他早就在監視我了……”顧夢瑤心中暗暗叫苦,事到如今自己所有的“陰謀”被破解,只能硬著頭皮和對手硬碰硬。不過即便鐵蒺藜的布置被打亂,但她在看了眼白劍雙腳穿著的白布靴後,依舊覺得自身具備優勢,畢竟自己腳上穿著的是皮皂靴,雖然薄底,皮質優良,再加之自己身為女性,體態輕盈,踩在鐵蒺藜上應該不易被扎穿。
反觀白劍的白布靴靴底自然是布制,加之他身為男性的體重,踩在鐵蒺藜上必然腳心扎穿影響戰力。所以遍布馬場的鐵蒺藜,看似被打亂,實則對自己有利。
權衡利弊之後,顧夢瑤扎穩馬步,橫刀身前,衝著白劍大喝一聲:“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