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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篇二 孤傲聖女篇 ※ 4-8

  [chapter:第四章※巢穴譎詭]

  

   當日稍早的拂曉時分,幻都南境的虹門關。

  

   慵懶的守備官薛氏,睡眼惺忪。全無魔力的幻國凡人,做到守備已經是極限了,她並沒有什麼上進之心。

  

   “居然要啟動虹門自毀系統?真是杞人憂天,更是忘了本了。”在屬下面前,她並不掩飾自己對葉相突發旨意的不滿。

  

   因為這些屬下不過是“影兵”而已。這種帝國軍力的最低階級,是由幻之母機高度定制化的戰斗單位,只懂得服從命令,不會背叛也不會告密,是尤其方便好用的防守力量。

  

   現世訪客是稀罕物,薛氏做了五年虹門關守備,僅僅遇上過一個。而這好命女人拜相之路的第一步,還是被自己銬著走出去的。“生擒葉相”夠她吹一輩子——無論這位葉相是做事干練,理政有方,還是專橫跋扈,濫用重典。

  

   “有敵襲!”影兵突然騷動起來,自發向虹門關城樓西側集結。薛氏急忙奔去,見一黃裙露膀少女被影兵圍住,卻毫無懼色,反而揮舞一口大刀,將影兵的頭顱順次砍落,喊道:“你們這些怪物,就不怕死麼!”

  

   薛氏大呼不妙,正是不聽葉相言,吃虧在眼前:“得馬上啟動虹門自毀系統!”

  

   她衝進控制室,用顫抖的手指轉動了紅色旋鈕。身後響起了金屬鏗鏘之聲,回望卻見一白衫紅裙女郎,若無其事地玩弄一副黃金手銬,讀著上面的刻字:“葉相曾用,真是功勛卓著啊。”這女郎氣質絕佳,卻放肆地在守備桌台上翹腿而坐,因身材高挑而格外修長的小腿自然垂下,在白色連褲絲襪的映襯下尤為耀眼。

  

   此女儀容非凡,必是總部來的權臣貴將,薛氏嚇得雙腿發軟:“屬下失敬在前,失機在後,罪該萬死!”偷眼上瞧,葉相昨日的諭旨就在貴女手邊,她顯然已經閱覽過了。眼看無法蒙混過關,薛氏暗藏匕首在手,准備拼個魚死網破。

  

   貴女輕躍著地,足下無聲:“你確實該死,並非因為你擒了她。”薛氏感受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身高壓迫力,步步緊逼。挺匕首直刺,只是刺破了虛空。

  

   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卻格外渺遠:“你應該殺了她。”身側疾風起,一記飛踢正中後心,薛氏當即撲跌在地。女郎腳上的高跟單帶布鞋映入她的眼中,那是與嘔出的鮮血同樣的艷麗顏色。

  

   “若如此,聖女就不用踏上這片賤地了。”高跟鞋重重踏在了薛氏的後腦上,中斷了她的意識。

  

   虹門自毀尚未開始,只要再次轉動旋鈕,就可以關閉系統。

  

   “幻虹門不復存在,訪客就會隨機降落……”聖女冷漠的嘴角忽現一瞬上挑,“似乎也不錯呢。”

  

   ——————

  

   幻都行省,是帝國嚴格意義上僅有的本土,其縱深不過百余公里,以現世的標准並不算大。其大氣成分極為特殊,大量的氮元素被一種高能量的“蒼”元素代替,蒼元素使得帝國母機賦予造物超能力成為可能,也是帝國霸業的重要基礎。對武將超能力的依賴和氮素的相對缺乏,使得帝國軍事科技並未進入熱兵器時代,而是進入了魔法冷兵器時代。同時,蒼元素強烈的電磁干擾也使得帝國的交通通訊技術都極為落後,軍情竟然只能依靠車馬人力傳遞。

  

   於是,虹門關自毀的消息送上葉相案桌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鍾頭。

  

   同時送來的還有一則捷報:名將候補趙敏,在絕天谷將最強聖女張慧敏斬殺,稍後就提她戰靴為信物來見。

  

   眾人大喜,皆言:“匪首伏誅,國無憂矣。”葉相卻眉頭緊皺:“拿鞋有什麼用?盡快回收屍體要緊。我看這虹門關爆破,頗有些古怪。”陪臣頗為不解,薛氏炸毀虹門關,乃是奉了葉相旨意,何怪之有?

  

   葉相續言:“自毀系統第一次啟動之後,很快就被關閉了,十分鍾後又被打開,這才炸毀了幻虹門。薛寶釵領旨不遵,死有余孽,她會啟動系統,分明是遭遇了聖女。就她那點本事,怎麼可能頂住聖女十分鍾的進攻,還有中途關閉系統的閒情?很顯然,第二次打開幻虹門的不是薛寶釵,是聖女啊!”

  

   陪臣道:“微臣以為,此事無須擔心,畢竟拆毀虹門關也是葉相的旨意,聖女替我們實現了,豈不是正好?”

  

   葉相斥道:“你懂得什麼!我定計毀門,是要打亂聖女的陣腳,讓她們彼此不能相顧。如果她們主動毀門,那就是她們做好了分頭行動的准備,我們可就有麻煩了!來人!速去北境冰壁防线召回六名將全員,拱衛京師!”

  

   “可……可是,張慧敏已經死了啊,可見她們的分散並不成功。”陪臣認為葉相反應明顯過度。

  

   葉相冷笑道:“你當聖女中只有張慧敏一個厲害角色?沒准她被人算計,給賣了呢!她號稱智勇,然而聖女另有軍師策士,謀略都遠在她之上,特別是那個目中無人的大小姐,本就對張慧敏不服氣,如果張慧敏既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又當了炮灰,那她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報——木瀧城基座被毀,幻晶被奪,料遭聖女戰士襲擊!幻母台供能不足,已無法生產影兵!”

  

   陪臣們臉上晴轉多雲,紛紛看向葉相。“壞消息開始來了吧?傳旨金火水土四城,立即關閉基座,將幻晶送交總部!聖女分散來襲,各城全無防守能力,若是再被搶去幾枚幻晶,後果不堪設想!”

  

   “報——扈三娘和瓊英二位將軍,已分別被敵第二聖女戰士宋瑩、第四聖女戰士李一所斬殺。”

  

   “報——名將候補趙敏大人,在綠柳亭死於敵第一聖女戰士張慧敏劍下!”

  

   “開什麼玩笑!” 葉卡捷琳娜終於大發雷霆,“說好的提靴來見呢!怎麼一轉眼的工夫,竟然被死人反殺了?”

  

   “回葉相的話,這兩次消息其實都是小女報的,小女怎有膽子胡說八道,趙敏大人從昏死在血泊中的張慧敏的腳上脫下一只皮鞋來,乃是小女親眼所見,可是聖女戰士的生命力實在頑強,恢復力也超出常人多倍,中了趙敏大人的必殺強招,遍體鱗傷,竟然活過來了,而且重傷輕傷一概痊愈,最後竟然把趙敏大人殺死了。”

  

   “夠了,下去吧!可惡的聖女戰士!傳令,再有殺死敵聖女者,務必確認其死亡,必要時,要令她們死無全屍!”

  

   “報——敵方聖女張慧敏、宋瑩、李一三人,在綠柳亭匯合後,似乎要攻打星月城,此城外圍已無任何守軍,危在旦夕。”

  

   葉相揮手驅她下去:“算了,星月城就送給聖女了,本就鞭長莫及,又是拜月教的城,沒什麼防守價值。”

  

   轉頭看向鴉雀無聲的眾臣屬:“見識到了吧?聖女就有這麼厲害。”

  

   ——————

  

   午後時分,張慧敏、宋瑩和李一到達星月城下,只見城門大開,長老親出迎接。

  

   “異世界的旅人們,歡迎光臨星月城。老朽知道你們是為討伐葉相而來,本城堅守中立,懇請各位知悉。”長老開宗明義。

  

   張慧敏見她坦誠,似也不像欺詐,便詢問帝國風土人情,長老一一作答。幻都省除總部以外,共有七座主城,分別以金木水火土日月為名,各有基座與幻晶,用來向母機供能。幻晶是基座之鑰,掌城之印,本為分封宗室所有,是帝國皇族會政的象征。然而隨著皇家枝葉凋落,這一制度已然名存實亡,只有基座的功能和幻晶的權力象征保留了下來。

  

   於是張慧敏問道:“既然貴城保持中立,由我取下星月城幻晶,您應該不會反對吧?”

  

   長老應答如流:“本城為拜月教自治區,可謂國中之國,早就不問政務,也放棄了反哺母機的權責,幻晶也早已上交中央軍保管了,現在大概是主將的一件首飾。”得知此城已無戰略價值,張慧敏甚為失望。

  

   宋瑩早聽得不耐煩,出言質問:“我等聖女此來,是為了擒拿叛徒,本與你國無關。然而才兩個月工夫,叛逆竟然在你國身居相位,你又作何解釋?”

  

   長老笑道:“宋姑娘,她叛了你們,我國如何得知?葉相降臨之時,正值我國時空錯亂,你們過去兩月,我們卻過去了兩年。兩年以來她功勛卓著,修復了時空,又取悅了皇帝,這才飛升相位。若不是你們來此攪局,再過幾個月她恐怕就是皇後了。”

  

   李一狠狠跺腳:“這無恥的女人,居然還想當皇後?你們就沒想過時空錯亂也是她搞得鬼麼?可別被騙了啊!”

  

   長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欺騙之事,實無證據。不過李姑娘絕世美人,若是去競爭皇後,怕是不輸葉相。”

  

   李一被她激怒:“誰要給你們的勞什子皇帝當母豬啊!”抬手打算給長老一個耳光,張慧敏扯住她手臂,拉了回去:“如此說來,這皇後我們人人皆可當得?”

  

   長老並不生氣,滿面堆笑:“正是如此。當前中宮虛懸,正是選後的時期,凡現世女子,年滿十六周歲,未滿二十五周歲者,皆有成為皇後的資格,可稱潛鳳。帝國之民秉承祖訓,對潛鳳一視同仁,禮遇有加,畢竟姻緣之事,自古難料。”

  

   張慧敏眯起眼睛,思考之余不失嫵媚:“既然如此,我作為潛鳳,前往總部參加選後,本就與葉相旗鼓相當,沿途諸城,都不應有所偏袒才對吧?”

  

   長老拱手道:“張首領果然冰雪聰明。只有中央軍才是你們的敵人,她們食祿奉旨,是要效忠葉相的。”

  

   “喂!你不會真的要去當皇後吧!”李一聽得急了,衝到二人中間,斥問長老:“我可聽說,你們的皇帝是個弱智啊!天鵝肉哪能送到癩蛤蟆嘴里!”

  

   長老略作沉吟:“今上確實魯鈍了些,但是換個角度想想,給今上當皇後,分享天下豈不是與獨享天下無異?張首領大可三思而行。”

  

   張慧敏微笑道:“多謝長老指點。”再看李一在一旁急得都快哭了,便輕輕握住她的手,在耳邊溫柔低語:“放心吧,我不可能給傻子當皇後的。”李一感受到張慧敏的氣息,立時臉紅心跳起來,正在凝結的眼淚都被蒸發了。

  

   長老以旅途勞頓為由,邀請三人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宋瑩卻厲聲道:“不必了,一個男皇帝帶著一群女魔頭,你們這個國家早就腐朽到根了,人妖有別,立場不同,我可不想跟你們走得太近。”李一本覺得無所謂,有吃有喝就好,聽宋瑩說得正義凜然,便伸了伸舌頭,不說話了。

  

   張慧敏順勢辭謝長老,長老雖覺遺憾,也不便挽留,轉而送上一些肉干。沒等張慧敏說話,李一一把搶過來,抓起一塊塞在嘴里大嚼:“這可太好吃了!張慧敏的劍叫做冰月劍,她就是月女神的化身,你們拜月教的,應該拜拜她啊!這個就當做是供奉了。”

  

   各人觀其吃相,聽其言語,皆哭笑不得,張慧敏決定還是趕緊上路為好。

  

   ——————

  

   帝國總部,葉相約請黃參謀用午膳。黃參謀也是現世人,來得比葉相還早,在帝國入鄉隨俗,起了個黃月英的名字,本名無人知曉。由於姿色較為不堪,眼小嘴大,完全沒有競爭後位的可能性,於是攀附於葉相,幫她出謀劃策。

  

   黃參謀見葉相飲食一如尋常,神色自若,不由得驚奇。此前帝國歌舞升平,葉相連番提示,危言聳聽;然而如今大敵當前,帝國危在旦夕,她卻安逸地有如毒蜘蛛,在巢穴中閒適地等待獵物觸網。

  

   “報——敵第八聖女戰士曲盈道和第七聖女戰士郁靄,於虹門關方向而來,還趁亂奪了扈瓊二將軍的寶馬,正以極快的速度朝我本部進發,一路衝破我方中路關隘,中线無武將防衛,守備與影兵根本無力抵擋聖女,六濁關被全部突破,我軍已被殲滅數百人之多。”

  

   黃參謀驚道:“如此總部危矣!果如葉相所料,炸毀虹門關,借分散而急襲……郁大小姐還真是兵行險著啊!”

  

   葉卡捷琳娜放下湯匙,笑道:“不礙事,既然被識破,奇計就是送死了。我計劃在本部附近的落芳關一舉殲滅聖女戰士全部,就用這兩個人當香餌。來人,召正將聖女貞德、偏將章西女王兩位將軍來見!”

  

   一個陪臣奏道:“葉相,這麼做合適嗎?單憑兩位將軍抵擋兩個聖女戰士,恐怕難有勝算,扈瓊二將死於非命,不就是明證?就算是趙敏這種身手,也死在張慧敏手里。雖說郁靄和曲盈道的座次在最低,可也肯定有些過人之處,尤其是那個郁靄,號稱武藝不在張慧敏之下,滿腹經綸,智力凌駕於眾女之上,更有一米八的超高身材,我方女將中,沒有一人能達到這種身高,若是不用實力強勁的高手,見身高矮人一截,先就怯了幾分,怎麼可能獲勝哪?”

  

   葉卡捷琳娜冷笑:“不用擔心,那個郁靄的資質秉性和人格弱點,我還是略知一二的。常言道,人總是死在自己的長處上,今天我就讓郁靄栽在她引以為傲的身高上,送掉她的小命。至於曲盈道,只需貞德把她引進來,我自有厲害人物來對付她。有我面授機宜,二人必擒。黃參謀,在落芳關給我准備一個大圓石頭,如此這般行事……此外,落芳關外圍的三清關全面棄守,大開關門放兩人過去,以免徒增傷亡。”

  

   黃參謀接令,欲言又止。葉相精准操控著廟堂上的情緒,有些事情她早就知道,卻並不早說——否則的話,也許趙敏不會死,總部也不會告急,但同時,葉相也不會這麼英明。

  

   “也許這就是曾經背叛聖女之人的余裕吧。”猛毒的蜘蛛,仍然在巢穴中悠閒紡絲。

  

   [chapter:第五章※聖耀虹門]

  

   當日晚間,張慧敏三人准備攻擊幻都西部的重要據點——玄天堡。這是一座軍事要塞,規模雖不能與星月城相比,卻是通往西翼主城火河城的交通要衝。

  

   及至城下,城堡大門緩緩打開,數十影兵魚貫而出,分列兩側,簇擁一黑衣女俠居中而立:“本人木婉清,在此歡迎各位了。”其聲冷淡平靜,並無干勁,卻有幾分尋死之意。

  

   張慧敏上前一步:“木姑娘,你跟趙敏是什麼關系?”

  

   木婉清道:“原本我們一同駐守這玄天堡,我算是她的副手。”

  

   張慧敏知此地空虛,勸道:“主將尚且斗不過我一人,你又如何對付我們三人?”

  

   木婉清拔出佩劍,劍身冒出黑氣:“既食君祿,自當效死,哪有斗不過就跑的?”

  

   張慧敏輕嘆:“你的想法不錯,但是做法太拙。”冰月劍寒光出鞘,首座聖女親自應戰。

  

   “我要報……趙敏的仇!”木婉清黑劍刺向張慧敏,卻都撞在對方的劍身上。

  

   “你明知道,這仇報不了的。”張慧敏步履不停,輕盈邁過木婉清身側,反手一劍,從後穿心。“此劍姑且致敬你的忠誠!”

  

   瞬間的冰凍阻止了鮮血的噴涌,也令聖女名劍滴血不沾。被殺之人連靈魂都被冰凍,直到倒地以後,殷紅才靜靜蔓延。

  

   失去了將領的影兵們勇猛無懼,甚至有些瘋狂。然而在李一和宋瑩靈巧的雙劍火刀面前,她們的衝殺也只是爽快送死而已。“這些雜兵還真是沒有靈魂的戰斗機器啊。”

  

   “是麼?我倒覺得她們很是鮮活呢,也很忠誠!”宋瑩手起刀落,斬下一個雜兵的頭顱,斷面上散發出烤肉的焦味。

  

   “先思而後忠。影兵空有肉身,卻不能思考,談何忠誠?只是妖物罷了。”張慧敏說著正確的話,卻不免心頭一緊:聖女對神明的忠誠,也都如此多思而正確麼?

  

   敵軍肅清,三人便進入玄天堡。地牢之中有十幾名囚徒,多是影兵,唯有一女稍有風姿,著裝相異,便被宋瑩捉出問話,遂知此人居中路守備之職,名為“王熙鳳”,因鎮守關隘為聖女所破,率殘部逃至玄天堡,卻被木婉清囚禁起來。

  

   張慧敏清了清嗓子,厲聲道:“你這是紅樓夢軍團的?那木婉清是個直性子,瞧你全須全尾,想必是臨陣脫逃了吧!身為將領,可知羞恥?”

  

   王熙鳳跪地叩頭:“首座聖女或有不知,以我國軍制,那趙敏木婉清皆是武將,有超人之力,而我等守備僅是所謂勇士,統領影兵而已,本身與普通人無異,如何能抵擋聖女?更何況又是與您武功齊名的孤傲聖女郁靄,我等只能走為上計。”

  

   李一不以為然:“你們亂傳謠言,也不動動腦子!那郁靄座次只在第七,如何與張慧敏齊名?不過有點花拳繡腿而已。”

  

   宋瑩也斥責道:“就算郁靄身高腿長,踢擊可怖,你鎮守不出,她又如何賺你?貪生怕死之輩,就別找借口了!”

  

   王熙鳳突然大笑起來:“你們同僚共處,竟不知其厲害。前部關隘被襲之事,早報於我,我豈不知閉門固守?然而那郁靄手中長槍似有妖法,百米開外只一揮,關門就被轟塌了一半,若不逃跑,只能束手就擒。”

  

   張慧敏等人聞言,面面相覷:“這聖耀梨花槍,沒有能量補給,為何還能使用?”三人素知此槍威力極大,若有聖耀能量注入,射出光彈足以攻堅摧城。然而此次郁靄不告而擅自行動,亦未從神使處領取其聖耀能晶,則其所持銀槍,便僅是劈刺之物,怎能轟炸關隘?

  

   李一小嘴撅得老高:“這女人素有神使嬌慣,今日這般妄為,惹惱眾人,神使說沒把能晶給她,只是想安撫我們。那聖耀能晶本是她專用,怕是早就給過了吧!”

  

   張慧敏掩住她嘴:“不可胡言!卡爾先生代神頒旨,豈會誆騙我們,更何況此等小事?”

  

   李一撕扯著掙脫出來:“我只覺你這首領當得太過憋悶!瞧這帝國盡是廢物,聖槍郁靄無人能擋,若被她攻破總部,斬殺葉氏,以後尾巴更要翹到天上去了!”

  

   張慧敏淡然笑道:“若天命如此,我讓賢於她,又有何不可?然仗兵戈之利,孤軍深入,多有凶險,但願曲盈道勸得住吧。你啊,口水都沾我手上了,成何體統?”張慧敏手指捻了兩下,李一臉上微紅:“我……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這我自然知道。然而個人榮辱,急則無益,今日暫且歇息,明日……”張慧敏忽聽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卻是宋瑩割下了王熙鳳的人頭,於是驚道:“你怎把她殺了?”

  

   宋瑩道:“你倆說話緊要,都被她聽了去,此人自留不得,早些殺了干淨。”張慧敏雖怪她下手太快,卻也言之在理,於是不再多說,三人自在玄天堡歇息,一夜無話。

  

   ——————————

  

   就在張慧敏等人與趙敏苦戰之時,搶先一步降達虹門關的兩名聖女戰士,卻乘中路防備空虛之機,闖關奪隘,朝野為之震動。如此膽識謀略,此二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排位第八的曲盈道,穿著一件黃白格的連衣裙,而黃格明顯多於白格,也就以黃色為主,這與宋瑩的衣裙格式類似,只是缺了橙色。同樣的,面料也和宋瑩的連衣裙相同,也是薄纖雙縐布料,表面略有褶皺的類型。不過,這件連衣裙卻是吊帶的,於是她兩條稍顯粗壯的上臂和略微厚實的肩膀,就完全暴露在外面。下身是肉色的連褲襪,厚度極高,看上去略帶點黃褐色。腳穿一雙橙黃色的單帶皮鞋,款式與張慧敏和李一相似,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系帶的位置略有不同,更加靠後而偏向腳踝。她的這身聖女裝束,黃色的主色調貫徹得十分徹底,膚色也是黃里透紅,不似前述三人白皙。

  

   曲盈道梳著齊耳的短發,臉型則較為方正,容貌端麗靈動,甚為干練,還有些“假小子”的剛健之風。性格看似大大咧咧,具有男性特征,行事張揚果敢,不拘小節,頗具領袖氣質。相對於張慧敏的溫婉,她倒更像個戰士,權欲隱於內而偶發於外,神賜封號為“天威聖女”,然而排位卻在最末。無論是神明的想法,還是曲盈道的內心,都應了那句話:天威難測。

  

   而排位第七的郁靄,則更為引人注目。若以容貌而論,她那經常扎成單馬尾的中長黑發,下頦微尖的瓜子臉型和端正的五官,在繁花似錦的八聖女中並不顯眼,這些特征往往都被她過人的身高掩蓋了——在女性中,超過一米八的高度實在罕見。也許是習慣了“一覽眾山小”,此人性格頗為倨傲自許,平時總是把頭昂得很高,仰仗一雙長腿,走路大步流星,迅疾生風,兼有秀發向兩邊甩動,倩影過目難忘,號稱“孤傲聖女”。

  

   而她的戰斗服也與其他聖女多有不同。此人上身著一件純白色長袖襯衫,材質與曲盈道的連衣裙相同,但其表面的波褶浮飾格外華麗,歐式的設計配上紅色的緞帶領結,優雅之間又蘊含著某種進攻性。這件襯衫雖不算厚,卻是八聖女中唯一的長袖,似乎能看出郁靄性格中的一些保守性;然而她下身所穿的紅色呢布短裙,卻尚未及膝,得以充分展示的美腿只由一條白色絲織連褲襪保護,不過這條白色褲襪比宋瑩的棉襪薄很多,就連與張慧敏、李一相比,同屬絲襪,也顯得不夠厚。聖女因不得裸露雙腿而著褲襪,褲襪以不透肉為宜,郁靄這條薄襪大體符合,然在繃緊之處不免有些許膚色若隱若現。聖女私下對此多有議論,李一認為郁靄雙腿過長,褲襪不甚合身,過度拉伸所致;張慧敏卻言郁靄身段極為苗條,據稱只有百斤體重,雙腿較為纖細,腿長占比超出常人,因郁靄以此自傲,其褲襪設計偏緊,旁人試之則過長且過瘦,換穿不得,本是為她定制,怎會不合她身?此事遂成迷霧。

  

   同樣被迷霧籠罩的還有她腳上的鞋子。這是一雙亮紅色的淺口單帶布鞋,其樣式古已有之,曾多用於學生,後世則多是貧者穿著,材質皆非上乘,顏色亦不明亮。紅色雖可作舞鞋,然而張揚有余,高貴則不足,郁靄本是名門千金卻選穿此鞋,令人有些琢磨不透,然而也是她不落窠臼,別出心裁之處。基於戰斗需要,聖女對鞋跟高度限制甚嚴,然而郁靄款式卻具備稀缺的中等鞋跟,參照本人身高適當微增之後,不動聲色地就奪下了聖女高跟鞋的王座,以致八聖女初次並立之時,足下大半風頭都被郁靄的紅色高跟布鞋搶了去。眾人這才意識到,自以為跟風張李的單帶皮鞋更適合她,或許並不是個聰明想法:郁大小姐的聖履,必是用料考究,設計精心,自非尋常布鞋可比,歐式襯衫與連褲絲襪本是西方舶來品,配上這種大家閨秀的古典鞋子,倒有“合璧中西,貫通古今”之意,可謂不凡。

  

   正如這紅白相間的裝束,郁靄的多元和矛盾,令她雲氣繚繞的名字更具神秘感。她偶爾會佩戴一副銀框眼鏡,因而頗多書卷氣,更自負智力超群,洞察力凌駕旁人,別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清冷脫俗氣質,或者說是風骨。盡管在聖女之中相貌稍遜一籌,但其面部立體感較強,令人印象深刻,鮮明度甚至超過張李雙姝。她身體發育和言談舉止之間所展示的成熟優雅,已然脫離了少女的境界,然而資料卻顯示她尚不滿十六周歲,竟比其他聖女都小,委實難以置信——也就只有衝動易怒、智而不謹的弱點,勉強能佐證她年紀尚輕了。但這也只能讓其他聖女不喊她一聲“郁姐”,若要以妹視之,心理上都難以接受。

  

   ——————————

  

   “趁防備不及,急襲賊巢,一戰可定勝負。慎進乃是愚策,必自取其禍。”

  

   “禍福不宜妄議。葉菲狡猾,必有防備,郁靄此計太險,實不能用。”

  

   郁靄恃才傲物,曲盈道暗藏心志,二人皆非易與之輩,卻被神使安排在聖女末檔,難免心中不服。至於攻幻誅葉,郁靄更是自有一套急襲主張,與張慧敏“慎進”之策截然相反,張慧敏不從其計,郁靄便自行其是。曲盈道窺知郁靄意圖,便來投靠,二人不告而行,便有前書襲取虹門關之事。

  

   曲盈道肅清影兵,進入虹門關城樓,見守備薛氏已然昏暈在地,郁靄則在拋玩幾塊藍色水晶狀物:“想不到吧?這是聖耀能晶。帝國氮素不足,以此充當炸藥。天與弗取,必受其咎,把這幾塊帶著備用。”

  

   曲盈道慌忙接過:“可是,聖耀能晶明明是神使為大小姐特制的能量塊,為何此地也有?”

  

   郁靄輕蔑一笑,答道:“卡爾那廝必是有所隱瞞,如今看來,聖女戰士與這幻想帝國或許同源,否則力量豈會互通?以及天威聖女,你我雖有排位高低,卻並非主仆,如此假裝女仆實在令人作嘔,休有下次。”聖女名位未定之時,曲盈道曾擔任郁大小姐的隨侍助理,不出三日即被識破是卡爾府上舊侍,郁靄視其為“內應”,不加信任,後來二人同列聖女,更是關系微妙。

  

   曲盈道內心實已背棄卡爾,見郁靄執意疏遠,頗覺冤枉,卻也只能忍下:“那麼郁靄,這滿牆壁的聖耀能晶,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郁靄輕盈走到控制台前,將一支紅色樞軸向內推入:“這樣自毀程序就啟動了,五分鍾之後,這虹門關就會灰飛煙滅。沒了幻虹門的出口,那六個聖女就會隨機降落,帝國必然分兵,她們正好可作誘餌。帝國中线防御外強內虛,你我二人足以攻取。如此安排,可有異議?”

  

   “沒……沒有。”曲盈道雖然口頭否認,心中卻慌:郁靄此計甚毒,自以六聖女為餌,如同謀逆,張慧敏若不死,事後必知,難免罪加己身,這些天的隱忍可就都白費了。

  

   “那就快走,免得殃及池魚。”郁靄大踏步走在前面,下關而去,曲盈道見機會送上門來,趕緊將自毀樞軸拉回原位,又將薛氏一刀殺了,免她醒來壞事,這才一路小跑跟上去。

  

   郁靄瞧見她刀上血跡,冷眼道:“你刀斬薛寶釵,卻是為何?”曲盈道心知露餡,支吾難言,忽聽一聲巨響,虹門關化為一片瓦礫。

  

   曲盈道嚇得跌坐在地:“這又是為何?”

  

   郁靄雙手叉腰,俯視著陽奉陰違的同伴,語音低沉:“紅軸在外,方是啟動。如今六人散落,毀傷皆你之罪!”曲盈道方知中了郁靄圈套,竟以己手炸毀了虹門關,頗覺難堪,抽了自己三個大嘴巴,跪伏泣言:“我實有罪,望孤傲聖女念同行不易,稍加寬恕!”

  

   郁靄轉過身去,不屑看她柔乞之態:“我早知你心懷叵測,今又有謀逆之實,天人共鑒。既隨我而來,就別想耍花招扯我後腿,否則我自有百法治你!”話沒說完,邁開長腿便走,留下一陣寒風。曲盈道站起身來,臉上並無淚痕,也不知是被寒風吹干了,還是本來就沒流。

  

   其後,二人趁守備松懈,奪門而入,賺取幻意、幻味二關;郁靄又以聖耀之力,連破幻視、幻嗅、幻觸三關;中路六濁之關,唯余幻聽而已。

  

  

   [chapter:第六章※前鋒歧路]

  

   古之梨花槍,主體雖是冷兵銀矛,卻是一種初級火器,槍尖側槽可裝火藥,燃為煙花拒敵。聖女初立,郁靄故意獻計於神使卡爾:“聖女雖無火器,何不以聖耀為彈,仿之?”聖耀珍貴,神使貯存另有大用,卻被郁靄窺知,無奈而制“聖耀梨花槍”嘉獎其計,許其專用,莫要聲張。是故眾聖女雖羨郁靄智取此槍,卻不知聖耀能晶本非此槍專用。

  

   聖槍投射雖不甚精准,但聖耀威力強如重炮,足以擊落六濁關門。郁靄僅用此一法,便引得影兵無險可守,只得出關來戰。曲盈道持一柄青龍刀,殺影兵如砍瓜切菜,郁靄銀槍亦可近戰,平地之上,守軍無將,全無還手之力。賈氏姐妹“四春”守備前四關,皆斬;幻觸關守備王熙鳳知四賈授首,倉皇率殘部逃命去了。

  

   “哼,就地取材已用完了,把從卡爾那里拿的聖耀給我。”郁靄把槍往地上一戳,向曲盈道索要彈藥——這算是曲盈道的投名狀,在郁靄看來,這遠比她本人有用。

  

   曲盈道卻進言:“我們已連過五關,是不是該稍等其他人吸引火力?”此諫也算合理,然而郁靄對她頗不信任,從她手上搶過匣子,打開一看,臉色霎時發青:里面的容器盡是空的,並無聖耀能晶。

  

   曲盈道的兩條肉色褲襪腿開始發顫,心知難逃禍事,然而郁靄轉過頭來,稍顯溫和:“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曲盈道平靜答道:“方才,我打開看了一眼。”

  

   郁靄不語,低頭沉思,雖恨曲盈道辦事不密,然若說她與卡爾勾結,卻也無據,否則她跟來作甚?便責道:“終究是你愚蠢,中了卡爾的空包計。”順便抬起穿著紅色高跟布鞋的右腳,輕輕磕了磕地面。帝國氣候十里不同天,官道之上全無蔭蔽,午時暑熱,地面溫度頗高,郁靄鞋底較薄,略感不適。

  

   “敵人已有防備,前面的關卡如何突破?卡爾的聖耀本非你我之力,是張慧敏她們……”曲盈道忽覺失言,然而已經晚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郁靄冷笑道:“我既不如張慧敏,你隨我作甚?”竟將槍側梨花槽匣拆擲於地,一腳踏碎。

  

   曲盈道大驚,視郁鞋下碎屑,頗覺惋惜:“你惱我而已,何至於拿兵器泄憤?”

  

   郁靄嗤道:“你配我惱麼?既無能晶,此花匣已無用,徒增重量而已。敵如螻蟻,我單槍匹馬,取關輕而易舉!”她早就看到關牆邊拴著一匹白馬良駒,於是一躍騎上,便往幻聽關而去。

  

   曲盈道也騎上一匹黃毛馬,在後追趕:“郁靄你誤會了!你槍法在張慧敏之上,我怎不知!”二人馬術相差甚遠,曲盈道幾次差點被馬顛下去,心知郁靄奪馬疾馳,發怒是假,想甩掉她可是真的,更兼加速破關,並解鞋薄足熱之苦,可謂一舉三得。

  

   一路疾馳到幻聽關,見仍未甩掉曲盈道,郁靄對她倒高看了幾分。二人馬蹄停駐,見關樓旌旗寫了個“秦”字,郁靄便知端倪:“此關守備必名秦可卿,依紅樓之事,乃是亂倫淫喪,此人想必也頗不安分,不足為慮。似你膽怯,只宜在旁觀看。”曲盈道正欲反對,忽覺耳內刺鳴,頭暈目眩,身體一晃,跌下馬去:“什麼聲音……耳朵好疼……”

  

   郁靄鄙夷而同情地瞟了她一眼,便引韁上前,橫槍立馬:“沒想到這幻聽關,真能讓人幻聽?可惜,只對精神力薄弱的人有用呢。”

  

   秦可卿在城樓上看得真切,見郁靄紅裙閃亮,褲襪潔白,更兼身形修長,容貌端麗,騎姿極具風韻,不免心潮蕩漾:“此等佳人,我自去生擒她!停止幻音,打開關門!”

  

   副守李氏勸道:“卿妹不可魯莽,這紅裙高女連破五關,無人能擋,年方十五就免疫幻音,心智必極成熟,卿妹年已二十,尚需停音出戰,恐非她對手。”

  

   秦可卿笑道:“芳齡乃是秘密,人言十五,豈可盡信?前人堅閉不出,反受其害,我料她槍法平平,近身才是機會!”於是登馬持戈,出戰單挑。

  

   郁靄因身高不輸男人,誤奪芳心可謂經驗豐富,見其眼神甚媚,早看穿她心思,於是隨手整理了束發的紅緞帶,冷笑道:“正主爬灰,名垂千古,卿借其名,也是一等風流人物。”

  

   秦可卿戲對:“慚愧,未曾想孤傲聖女也喜讀這風月之事。何不下馬入房,細細聊來?”二人馬頭靠近,槍戈相碰,便過了一招。

  

   然而郁靄的發帶經了整理,卻束得更松了,竟然因此甩脫,烏黑直發披散如瀑,在白色襯衣的映襯之下倍加華美。秦可卿遭此撩撥,全無准備,方寸忽亂,被郁靄趁隙,一槍刺於馬下。因傷口較淺,僥幸未死,欲起身逃跑,卻又被郁靄下馬徒步追上,腳踏前胸:“投降開城,可免一死!”

  

   秦可卿呼吸困難,聲音變弱:“我知未必勝你,已將影兵指揮權借給李紈姐姐了……”

  

   忽聽有人大喊:“李紈首級在此!”從關上丟下人頭來,卻是曲盈道趁著幻音關閉,二人單挑之機,摸爬登關所殺。秦可卿知大勢已去,發令棄械,降於聖女。

  

   曲盈道低聲耳語:“城破不受降,不如殺了她。”郁靄卻揚聲責道:“她降我又不是降你,豈容多嘴?”遂納秦氏之降,卻強索影兵三人,皆配馬匹,擇食飲衣飾,令其攜帶,遠處跟隨,佯裝帝國傳訊影兵,實為聖女扈從。秦氏欲隨,不許,命其守關如常。

  

   曲盈道又言:“幻國妖孽,其心難測,讓她們隨行,恐有變故。”郁靄反諷:“影兵與機械無甚分別,小人之心才難測呢。”曲盈道急忙解釋:“郁靄你別誤會,我殺李紈,並非故意想搶功……”孤傲聖女表情卻極疑惑:“你還真以為搶到什麼功了?”

  

   秦氏目送二人走遠,然而她遭擒投降之事很快就傳到總部,細節鑿鑿,更言她私藏郁靄發帶,有意通敵。葉相聞知,怒擲奏本於地:“色令智昏!”遣人捉拿秦氏治罪。

  

   ——————————

  

   六濁之後,復有三清。然此三處關卡,皆是四門大開,全無守衛,郁曲二人疾馳而過,暢通無阻。曲盈道揚刀大笑:“這必是敵人畏懼我們,逃命去了。”也並不疑心,又想到適才被責怯懦,此時恰可示勇:“我們快馬加鞭,今天就可以殺了葉菲,屆時看那張慧敏還有何話說?”

  

   郁靄回頭瞥視,蛾眉微蹙:“這是敵方兵少將寡,集於巢穴,准備與我們決戰,此時正宜稍作休憩。你急著邀功,就自己去吧。”便即勒停白馬,脫鐙邁腿而下,快步走入路邊的驛站。曲盈道豈敢獨行,伸了伸舌頭,也下馬跟了進去。只見驛站之內空無一人,物資卻充足,想是駐軍撤離倉促之故。郁靄取了些點心肉干,又用開水沏了自帶的紅茶:“來吧,現在是茶會時間。”方才她已戴上了隨身的銀框眼鏡,策馬奔馳的凜冽英氣有所消退,變身成了端儀謹坐的知性優等生,語氣也變得溫婉柔和了些。

  

   孤傲聖女此番風格切換,可謂駕輕就熟。據說她視力略有不足,但曲盈道很清楚那只是平光眼鏡,如此故意裝扮,是何居心?不敢拂逆,只好強顏歡笑,在對面坐下:“不愧是郁大小姐,兵荒馬亂之間還有此雅致。可我沒帶茶杯啊?”郁靄不喜外物沾唇,自帶了茶杯,並沒有多余的,然而這種問題顯然難不住她。鍋台上有幾只泥碗,早被她暗中拿了一個,斟滿了水,抬手一個彈指,便推到曲盈道面前:“請吧。”曲盈道驚訝之余,不得不服郁靄行事縝密,要是這碗有洗過就更好了。

  

   然而此茶甚為苦澀,曲盈道難以下咽,觀飲數杯以後實在口渴難忍,也顧不得許多,打算去換些清水。未及起身,郁靄卻問道:“曲盈道,你是不是對你現在的位置不滿意?”

  

   曲盈道怔住:“這話什麼意思?”

  

   郁靄冷笑道:“神明應該把第一聖女的位置授予你,不是麼?”眼鏡的反光隱藏了她的眼眸,也遮住了孤傲聖女的真實想法。

  

   曲盈道按桌站起:“我……絕無此心!該坐首席的人明明是……”她看向郁靄,雖然沒有說出對方的名字,意思卻已了然:“現……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郁靄抿了口茶,緩緩道:“你那點心思,路人皆知,豈能瞞我?自以為隨他日久,就該操持權柄。雖然我覺得這頭號奴仆由你來做正合適,可惜此君薄情寡義,又嫌你志大才疏,多有提防呢。就算張慧敏遭遇什麼不測,又能如何?”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廁所。”曲盈道借故而出,臉色半紅不白,心緒更是一團亂麻,有喜有憂。喜在郁靄似乎認可她代位首座,憂在其言挑明要害,難道要她弑殺神使麼?此事曲盈道並非不知,亦不是沒想過,然而就算得逞,自己勢單力薄,無法服眾,非但當不上首座,還會變成葉逆第二。此事斷不可為!至少暫不可為。

  

   曲盈道事畢思清,返回茶堂,卻不見郁靄人影,大為驚恐,以為又遭嫌棄,急忙上馬循著蹄印向前追趕。追出數里,恰逢郁靄勒馬道旁,低頭查看地上痕跡,似乎有意等她,心中暗喜:“快到總部,深入虎穴,她還是需要我的。”從秦氏那里搶來的三名影兵扈從,先前遠遠跟著,卻早就不知去向了——郁靄急著追趕,恐與此事有關,曲盈道覺得還是不問為好。

  

   郁靄見她追上來,也並不言語。兩人並行數百米,曲盈道心生尷尬,解釋道:“放心,我不會做葉卡捷琳娜的。”

  

   郁靄輕嘆一聲,意味深長地笑道:“莫要多心,我只是真心覺得你比張慧敏更合適罷了。看,前面又有關卡了。”

  

   曲盈道順著郁靄槍尖望去,前方關卡甚是雄偉,上面赫然三個大字:“落……芳……關?”

  

   郁靄雙眉一緊:“這名字不祥……敵人該出現了。”又憂影兵失蹤且有暗眼窺己,追擊而不得,忽生一念:“你且呆在此處,我有事情要辦。”下馬脫路,折返轉入左側丘陵,在曲盈道視线中消失了。

  

   曲盈道心想這山間恐有伏兵,郁靄自去解決,再好不過。然而一陣陰風掃過,落芳關中卻閃出兩員女將,手持長戟,鎧甲一白一黑,膚色亦然,長相相似,若不是黑的身材明顯頗矮,倒有孿生之感。曲盈道揚刀粗聲喝道:“我不殺無名小輩,報上名來!”她本就生得英氣,這一句喊出去,更像個毛頭小伙子。

  

   白鎧女將道:“我是聖女貞德,現居帝國正將之職,旁邊這位是偏將章西女王,也有個外號叫印度聖女。汝等自稱聖女,可敢來辨個真偽?”

  

   章西女王撇了撇嘴:“沒逮到郁姐,光一個曲哥有什麼意思?咱們一起上去,把她剁了。”

  

   紅樓夢醒,就來了“真聖女”,想必厲害,曲盈道不知底細,撥馬便走,然而騎術不佳,黃毛馬竟發起狂來,將她甩翻在地。

  

   “這天殺的畜生!”曲盈道摔得屁股生疼,未及站起,卻見狂馬直奔過來,躲避不及,早被揚起兩條前蹄,重重踏在她的腹部。曲盈道“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血來。駿馬不依不饒,繼續踩踏不止。

  

   章西女王看呆了:“這……這是什麼情況?”

  

   貞德拱手向天:“必是扈三娘英靈,助我等滅賊。”

  

   [chapter:第七章※肝腸盈道]

  

   原來曲盈道所奪馬匹,本是扈三娘的坐騎。自從受了宋瑩指使,踏死舊主之後,就得到了踩踏人的快感,如同老虎吃過人就還想吃一樣。於是,它發了瘋地朝曲盈道柔軟的腹部踩踏,踏了足有近一百蹄,縱然聖女戰士耐受力超出常人,卻也吃不消這樣的衝擊。

  

   “啊……為什麼……”曲盈道開始是吐了幾口黑血,後來卻大口大口地噴鮮血,黃色的連衣裙上早沾滿了。隨後瘋馬又盯上了她略微突起的雙乳,乳房組織本來就松軟,更禁不起這樣的衝擊,僅僅各踏了五六下,兩個乳房就幾乎成為一攤爛肉,此時的曲盈道已連慘叫都不能,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要知道,扈三娘只挨了這樣一蹄就斃命了。

  

   貞德心想:“她如此死了雖然省事,葉相面前卻不好記功。”於是拈弓取箭,准備射殺瘋馬。然而她慢了一步,一支投槍飛來,從側面插入馬頸,黃馬應聲倒地。來者身形高挑,步態婀娜,正是孤傲聖女郁靄:“天威聖女,你被馬戲弄至此,不覺得失態麼?”

  

   曲盈道盼來救星,算是撿回一條命,然而受傷頗重,呼吸也沒調勻,想要說話,卻一歪頭吐出一塊豬肝狀物來,險些沾到郁靄鞋上。郁靄下意識後退幾步,順勢轉過臉去,以防久視生厭,恰逢葉相府黃參謀現身於貞德身側:“郁小姐,你方才讓我們取她性命,現今卻又相救,出爾反爾,是何道理?”

  

   曲盈道聽得胸悶,郁靄借故將她留在官道,卻去與這帝國文官媾通,打算謀害自己?心有不甘,卻聽郁靄應道:“黃參謀此言差矣。此人藏鋒銳於綿柔,我雖不喜,卻也未曾謀害,貴軍在此埋伏,與我何干?若亡於汝等,不過是刀兵無眼,武運淺薄。但她並無騎術,卻隨我奪馬狂奔,若遭踐踏而死,反而攀扯到我,這就有些不妥。”冷言冷語,卻又不沾汙垢。

  

   黃參謀笑道:“郁小姐素知她有異心,念在舊情,不忍親手加害。貞德大人,你就行個方便,送曲盈道上路吧。”貞德會意,持戟下馬,走到近前:“請孤傲聖女稍讓。”

  

   郁靄站定不動,雙手插在胸前,單腳輕磕地面:“先請你那個黑矮小妹讓路,我有急事,沒空與她糾纏。”她看得真切,這對“姐妹”顯然不是來對付曲盈道一個的,那章西女王正堵在落芳關門口。這種五短身材雖然不值一提,然而若是放任貞德殺死曲盈道,自己以一敵二就算能贏,也得耽擱不少時間——所謂犧牲,當有價值。

  

   “這可恕難從命,若要過此落芳關,得拿出真本事。”貞德見郁靄空手,也將長戟丟在地上,“久聞孤傲聖女武藝過人,今日倒要領教!”郁靄輕笑一聲,泰然應戰。

  

   ——————————

  

   卻說稍早時候,黃參謀在落芳關布下陣勢,又持葉相敕令符節,前去收繳秦可卿兵權。途中恰遇聖女茶歇,偷聽二人對話之時,卻被郁靄發現,遂向總部方向奔逃,棄馬遁入丘陵。

  

   郁靄因覺路側有異,也追入丘陵,果然別有洞天,一條狹路直通密林,已到落芳關近側。官道之上酷熱,此處難得清涼,卻又荒無人煙,若說是皇家園林,風格又過於原始了。小路前方有一空曠地帶,樹木不生,偶有雜草,中有一白色大石,略高地面半尺,兩米見方,表面凹凸不平且多雜質,不似名貴之物,只是普通的石灰岩。

  

   孤傲聖女縱身輕躍,踏在白石之上,居高臨下,俯視四方,凜音低語:“滅葉之後,可遷朝堂於此。”話音未落,林中卻閃出一人:“此石名為靈台天碑,陰氣甚重,不宜站立其上。小姐可知,數十年前魔女叛亂,此地眾生輪回,白骨森森麼?”

  

   郁靄本覺此處清涼而已,此時卻覺冰寒冷徹,從鞋底透過白絲褲襪,直達骨髓一般:“不好意思,我偏愛站在高處。你是何人,竊我影兵物資,還敢主動現身?”

  

   “葉府幕僚黃月英,見過郁靄小姐。”黃參謀行了個禮,說話仍然低著頭:“奪影兵為己用,本是一條妙計,郁小姐不拘常法,自勝旁人一籌。然而機緣湊巧,我奉相命奪秦氏兵權,影兵見到我,秦氏授權自然就失效了。”

  

   “哼,原來是丑外慧中的諸葛夫人。”郁靄不耐煩地舉起了槍,“速把影兵及物資還來,否則我倒要看看,你死了以後,兵權歸誰。”

  

   黃參謀抬起頭來,確不美貌:“我本是現世人,姓黃是真,月英是假,與葉卡捷琳娜是同樣道理。”郁靄扶了扶眼鏡,稍感驚訝,順帶想了想自己“入鄉隨俗”在帝國應該叫什麼,然而沒想到合適的,還是行不更名為好。

  

   黃參謀又道:“影兵之權皆歸葉相,物資本屬六濁關,已然原路返回,物還原主了。倒是有故人聽說郁小姐穿了不合身的連褲襪,特奉上白色油亮褲襪一條,與您最為匹配,還望笑納。”

  

   郁靄知這“故人”必為葉相,遠觀那褲襪表面反光厲害,甚是惹眼,並不喜歡:“聖女裝束皆為定制,合身得很,不勞葉相費心。此等輕浮之物,她還是自己留著吧。”

  

   黃參謀早料到她不要,於是自行將油亮褲襪收回:“郁小姐今日即破總部,何必留戀些許補給呢?”此言雖不遂意,倒也順耳。

  

   郁靄嗤道:“你為葉氏賣命,不思固守城池,卻盼我即破總部?”黃參謀大笑數聲:“幻國相位,終是現世美女來做,是誰又能如何?才貌雙全者居之,總好過屠戮生靈!”

  

   郁靄點了點頭,卻突然走下靈台石,槍指黃參謀心口:“你也拖了我這麼久,該去給曲盈道陪葬了。”

  

   “借……借刀殺人?”黃參謀原本打算讓郁靄陷入代葉美夢之中,麻痹她的神經,卻不慎淪為了對方借刀殺人的工具,頓悟後立覺性命難保。

  

   郁靄冷笑道:“那落芳關名諱不吉,兼有殺氣,你們有意調虎離山,豈能瞞我?卻不知曲盈道反復無常,讓她中伏戰死,也未必是件壞事。”

  

   雖然郁靄推斷不盡屬實,但槍抵前心,黃參謀也顧不得許多了:“郁小姐這一招將計就計,極為絕妙,不過你不該殺我。”

  

   槍頭稍前數寸:“為何?”

  

   黃參謀答道:“此計如此精妙,當留個見證。若我死了,誰知你不是中了調虎離山計?”

  

   只聽孤傲聖女輕聲耳語:“你腦子還算好用,我回去看看曲盈道的勇姿。”飄然而去。黃參謀泄氣脫力,跪坐在地,這才發現自己尿了褲子。

  

   ——————————

  

   黃參謀絕境逃生,撤回落芳關城樓布陣,已將葉相密旨預傳於貞德:鍾擺石計精,身高亦需精。可預畫地標,以影長測之。

  

   貞德觀郁靄身形高挑,赤色短裙嵌腰,白絲雙腿修長:“敢問孤傲聖女身高幾何?”順勢偷瞟郁靄腳下。

  

   “187公分而已,葉氏已示汝等,卻又問我?”郁靄輕撩長發,轉動右踝,腳尖點地,故意亮出鞋跟:“非要問明淨高尾數,便請自估。”

  

   如其所言,葉相早將聖女基本資料下達各級將守,唯郁靄身高標注“著履”二字,甚為惹眼,貞德並非不知,單探正主心思而已。如此身高卻故意宣示穿鞋數據,足見郁女以此自傲,並不憂其突兀。照此推算,淨高約在183公分,比一米五的章西女王高出一頭半,鍾擺之計豈能不成?葉相實在過慮。於是近身挑釁:“武藝高強,為何屈居第七?恐怕是花拳繡腿吧。”

  

   “我這點拳腳功夫的確平常,占了你們發育不良的便宜,著實慚愧。”郁靄語氣冷淡,待貞德進入射程,驟起右側高腿飛踢下劈。這一招簡單凶狠,與花拳繡腿大相徑庭,亦將腿長優勢發揮到極致,若是踢中頭部,不死也得昏迷。

  

   “哎呀!”傷勢稍安,靠坐觀戰的曲盈道遺憾地喊出了聲,似乎並未命中。二人錯身而過,貞德卻腳步踉蹌,一口血吐在地上。究竟是被白絲腿撩到,還是聖女力風壓所致,曲盈道也無法分辨,貞德顯知郁靄優勢所在,對她起高腿早有防備,然而郁靄擅長此道,又特意選穿輕便布鞋,腿速極快,縱有備也難防。

  

   二人背隔數米,各懷心事,場面一時凝滯。郁靄腿腳皆無踢中實感,知貞德非十二釵守備可比,高腿秒殺不成,再用則險,需思對策;貞德卻知郁鞋已觸發絲,自己盡力躲避尚且如此,也心有余悸,不想再戰:“請自便吧,如果你邁得動步。”

  

   郁靄低頭一看,自己正踏在一攤乳白漿糊狀物上,然而抬腳幾無粘滯,兩步輕松邁出:“貴國粘人不用膠水,竟然用白粥麼?”雖說愚蠢可笑,又嫌此物成分終究不明,將鞋底在干地上蹭了幾下,拿了銀槍,踏鐙上馬欲走。

  

   章西女王喝道:“你這小丫頭被葉相吹上了天,我章西女王倒要看看有幾斤幾兩。有興趣的話,我們一對一單挑。”

  

   郁靄諷道:“興趣倒是沒有,不過早晚要殺你而已。”此番殺意源自“小丫頭”的稱呼,畢竟她成熟優雅氣場又強,檔案上的年齡寫著多少,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章西女王策馬回頭而退:“我們不妨進關來戰。看清楚了,關上就一個小卒,門高牆薄,藏不住人。”話音未落,黃參謀扮的“小卒”卻擲下一面黃旗。章西見旗,知情勢有變,然黃旗非紅,仍可見機行事,她信心極足,故而放聲:“說是五五開,豈非小看我?若不斬郁靄於馬下,這偏將我也不做了!”

  

   郁靄冷笑道:“區區偏將,也配做賭注麼?”章西反唇相譏:“與第七聖女名位還算相配,你敢賭麼?”

  

   不敢賭是露怯,敢賭則是自認名位低下——郁靄咬牙猶豫,曲盈道卻扶鞍攔阻:“不要去,此中必定有詐,單單叫你,乃是激你出戰,恐怕另有詭計,我去對付這家伙,貞德交給你來處理。”

  

   郁靄疑心甚重,曲盈道的善意提醒反而被她當成了另有圖謀:“我何嘗不知是激將法?縱然有詐,也是雕蟲小技,怎奈何得了我?”想那章西只是雜魚,反倒是這天威聖女,剛被說破心事又作棄子,卻眼含熱淚故作偽善,才是心腹大患。

  

   曲盈道湊近耳語:“你我擅自出擊,是輸不起的,不可以身犯險。應當合力逼退二人,後撤待援,起碼功過相抵。”郁靄厲色震聲:“放手!”

  

   章西聽得仔細看得真切,順勢再激:“本以為郁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沒想到竟如此虛有其表。挺大個子還要被人指揮,也不嫌害臊。”索性調轉馬頭,撤向落芳關內:“我看這第七還不如第八,打賭作注都不夠。”

  

   郁靄大怒,兼且決心已定,遂以白色修長的雙腿,夾緊馬肚,朝落芳關而去:“章西女王,休走!”白馬飛馳而出,將拒不放手的曲盈道甩倒在地,一轉眼,兩人已先後衝進落芳關。

  

   眼看著大門被黃參謀緩緩閉鎖,曲盈道只得跌足叫苦,心想郁靄本十分精明,怎能如此輕易中計?迎面貞德又殺過來,只得與之纏斗。自己重傷未愈,但貞德也被郁靄腿風擊傷吐血,想來也算半斤八兩。

  

   然而貞德揮戟劈刺,全無半點受傷跡象,曲盈道舞刀卻吃力,戰不十合,一刀砍空,腹內傷勢翻江倒海,又嘔出血來,貞德覷機自後,一戟貫腹而出。曲盈道勉強回手一刀,將戟頭斬落,自己向前跌倒,早在腹腔淤積的黑血流得滿地都是。

  

   黃參謀見曲盈道戰敗,復開城門,並擲下黑旗一面,旗上有字,貞德取而讀之,驚道:“影測郁靄身高,果然有虛,若非葉相謹慎,險壞大事!”曲盈道頭邊正是貞德吐的血跡,近處觀看卻分明是赭紅顏料,標記郁影頭部,另有白粥漿糊痕跡標記郁靄鞋跟,佯裝受傷只是為了測量影長而已,曲盈道以手捶地,深感憤恨——對方詐術獠牙已現,一顆球形巨石出現在關牆上,通過鐵鏈與門洞頂部相連,“鍾擺落石”之意昭然若揭,另一側的郁靄卻看不見這些。

  

   曲盈道掙扎著想起身,卻被貞德一腳踏中腰椎:“還想去救她麼?醒醒吧,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伴。兩個墊底的可憐蟲,擅自跑出來抱團取暖,那孤傲聖女眼睛長在頭頂上,豈會受此羞辱?你還厚顏挑明,尋死而不自知。知道同伴怎麼看你麼?”

  

   此前葉相托黃說郁,言曲“八面討好,蛇蠍心腸”,欲離間二人,郁則笑答:“蛇蠍之言,未免高看。三窟而不狡,腸曲心亦曲而已。”

  

   “三窟不狡……麼?”背卡爾而存希冀,投郁靄而暗聯張慧敏,總是曲意逢迎卻一無所獲,只是彰顯了自己的野心。她並不想害人,只想多一些可能性。

  

   她的手松開了,青龍刀被貞德奪下:“葉相密旨,挖出曲盈道那些彎繞肚腸,暴曬於路旁。”

  

   [chapter:第八章※霧靄沉昏]

  

   郁靄被章西女王所激怒,一路衝進關去。太陽快落山了,天邊的雲氣格外凝重。

  

   兩人策馬對立,持刃相對。一個是亭亭玉立的高挑少女,白衣紅裙,白襪紅鞋;一個是精悍蠻勇的印度女王,黑鎧銀甲,披風長靴。單看裝束,儼然是歷練士兵在欺負柔弱少女。

  

   章西女王笑道:“你這衣服,哪里像是在打仗,分明是在走台。我一戟就能搠死你。”

  

   郁靄怒道:“那得看你有沒有技術了。”拍馬提槍,一個虛晃,過了章西。

  

   “你們為什麼非得穿短裙連褲襪呢?又不是來勾引男人。”章西畫戟沒碰著郁靄分毫,嘴上卻不落下風。

  

   郁靄臉上一紅:“也不是我想穿的。少說廢話!”回馬朝章西連環刺去,章西躲避不迭,被郁靄一槍刺在護心鏡上,哐鐺一響,已破了個洞。忙格開長槍,揚戟一掃。郁靄低頭避過,反手就是一槍,正挑在章西女王頭盔上,章西大驚,一個後仰,頭盔早離了頭,忙策馬而前,郁靄槍上挑了頭盔,已閃到章西身後。

  

   “想不到她這麼高,動作還挺快……看來只有這樣不可了。”章西盤算自語,郁靄卻聽了個真切:“怎樣都是沒用的。剛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已然身首異處了。”銀槍輕甩,頭盔便飛向章西面門。章西忙用畫戟把頭盔打飛,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現在輪到你進攻,來吧!”郁靄撥弄秀發,揚起天鵝美頸,誅心邀約。她料章西粗鄙,只知筋骨恃強,稍微展示聖女速度力量,其志必潰,跪地求饒則遣之,怯亂冒攻則斬之,如此勝績可謂完美。

  

   章西喘息示弱,暗自思考對策:就算有意驕縱郁靄傲氣,刀尖性命終究難料,如今丟盔破甲,若再應邀衝陣,恐怕真要掉腦袋。低頭瞥向郁靄下盤,見那白絲秀腿微曲在鞍蹬之間,股膝繃緊微透,若說是因為褲襪纖薄,似乎也不盡然,不妨以此激之。

  

   “忘了問你了,你那條白色連褲襪看著那麼緊,不覺得箍襠嗎?看你正發育呢,穿得太緊對身體不好。”

  

   郁靄又羞又怒:“找死!”拍馬殺向章西,一槍直刺她護心鏡的破洞。

  

   章西早料到她會怒而進攻,槍的來路又直,於是突揮方天戟,戟頭便勾住了郁靄的槍尖:“都說你天才早慧,竟然連身體也早熟麼?還是說……”

  

   雖被些許的詫異汙染,鏡片後的表情仍然自負:“天資過人自會被庸徒妒忌,我從小見得多了。”貿然出槍被庸徒拖離了自己的舒適節奏,郁靄已覺有傷顏面,趁著嘴上譏諷還擊,手上迫切想把槍抽回去,然而卻被方天畫戟別住,拔脫不得。

  

   “想逃麼?別自欺欺人了。”章西牢牢牽住郁靄,無論如何就是不讓她解開,“小小的第七聖女,有什麼好嫉妒的?明明跟我一樣,都是自家的雜魚吧?”

  

   與自輕自賤的雜魚糾纏在一起,郁靄的每一個毛孔都感到厭惡,仿佛身上沾染了魚腥味:“你也太無恥了!給我放開!你的力氣有我大嗎?”她急中生計,改抽槍為推壓,順勢加了五分聖女力。這一招甚為有效,一舉奪回了主導權,章西被逼得步步後退,兀自不服:“聖女把蠻力當看家本事,難道就知羞麼?”

  

   郁靄挑眉嗤笑:“別搞錯了,這是你的看家本事,我攻你之長,教你死而無怨。”章西卻上下打量她:“一會兒就給你過秤,看你還如何嘴硬。”

  

   “胡說什麼呢!”郁靄知道自己的臉色不好看,炎熱的天氣加上令人焦躁的挑釁,正可謂燥熱難耐,額頭上已經開始聚集汗珠,好在對方早就滿頭大汗了。完美的勝利已不重要,必須盡快讓那張講歪理的嘴巴永遠閉上。章西也感到了對方眼神中的殺意,然而兵刃依舊糾纏,誰想破局都非易事:“郁靄,你知道張慧敏被干掉了麼?”

  

   “什麼!”郁靄似驚非驚,似悲非悲。“打算用她誘敵,居然這麼容易就死了……誰殺的?”手上加力,章西又連退四步。

  

   “很遺憾,她一息尚存,趙敏大人一時疏忽,倒被她反殺了。”章西觀察著郁靄表情的微妙變化,再退一步,看見眼前的地面上有個紅叉,面露微笑。“不過趙敏好歹是個候補名將,聽說她曾經從張慧敏腳上剝下一只皮鞋來,想留作紀念呢。”

  

   “那又怎樣!”郁靄發現章西正看向她悄悄騰挪的左腳,自己以槍戟為支點,施展飛踢的意圖似乎暴露了。而那火辣辣的視线,更深地炙烤著孤傲聖女的身體:“你的那雙紅色布鞋不適合穿在你腳上……但是它很好看……我也很喜歡……”

  

   “可惡!”郁靄銀牙緊咬,傾渾身聖女力灌注指尖,然而卻如泥牛入海一般,章西的戰馬也不再後退:“你的聖女力量,還真是稀薄啊,比張慧敏……”卻見郁靄手臂青筋暴起,用最後的聖女力抑或腕力,將槍和畫戟強向章西身上壓去。

  

   “遠遠不如。孤傲聖女郁靄,你會死在這里……原本低微的聖女名位也就一文不值,作為賭注顯然不夠……”章西幾乎要倒在馬上,然而氣息尚勻,吐字仍清:“你的兩只鞋子早晚都是我的。”

  

   “怎麼可能!你自身難保!”郁靄盛怒衝額,全然不知自己身後的危險,槍尖幾乎貼到章西女王臉上,聖女的晶瑩汗珠也滴落其間。

  

   “馬上就是我的了……你看!”章西冷笑。

  

   郁靄只聽一陣凌厲的風聲,起身回望,卻見一個巨石呼嘯而來,“砰”的一聲巨響,正砸中她後腦。郁靄一聲慘叫,倒撞下馬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落芳關門洞甚高,黃參謀將巨石用纜繩預系於內頂,待郁靄被引至標記點,則從關前推石而下,穿門擺動至後,此即葉相“鍾擺落石”之計。因為郁靄比章西女王高出一頭半,精准設置的石頭碰不到章西女王,底部卻正好能砸到郁靄的腦袋。

  

   章西女王見郁靄被砸下馬去,甩飛聖女銀槍,正要一戟刺穿她的左胸,可郁靄的馬卻突然瘋跑起來。剛巧郁靄穿著白色褲襪和亮紅色布鞋的右腳,卻死死鈎在了馬鐙上,帝國良駒拖著落馬的新主人狂奔,速度竟然比章西的馬還快。郁靄整個身體斜栽在地上,右腳高高翹起,在地上拖出一溜煙塵。

  

   “孽畜!”章西恐大功被搶,彎弓飛矢,將白馬射殺。下馬走近觀瞧,白馬雖已倒地,可郁靄的右腳卻依然牢牢鈎在馬鐙上,透過白色的褲襪可以看到原本纖細的腳踝已明顯腫起,顯然受到了嚴重的扭傷: “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挺倔強的嘛……”

  

   說時遲那時快,章西靠近的瞬間,郁靄拖地的左腳突然飛起,直掃章西面門,章西霎時滿臉塵土,大為驚駭:“這就是傳說中的飛腿麼?”若是著面,非血濺當場不可。

  

   但是郁靄的左腳重重落下,又不動了,章西心想這是詭計,等了半晌仍無動靜,才大著膽子走上去,觀察郁靄掛在馬上的右腳。由於角力之時踩鐙過深,現在就算繃直到了極限,仍然被卡在鐙環里面。

  

   章西抓住鞋子,解了幾下不成,索性賭氣發力,把孤傲聖女的腳踝硬生生扭斷了。郁靄劇痛之下,右腿陡然伸直,章西吃了暗踹,手沒抓穩,郁靄的傷腳反而順勢從馬鐙中滑出。“糟了!”章西弄巧成拙,急忙撤步,恐遭蹴擊。

  

   然而郁靄只是仰臥在地,四肢略微抽搐,裙子早已揚起,兩腿分開,白色褲襪的襠部都露出來了,勉強遮擋著她的私處。章西不禁笑道:“我且看看這連褲襪箍不箍襠。”飛起一腳,重重踢在郁靄的襠下,郁靄在地上滾了兩滾,身體蜷曲,好像很痛苦。

  

   “葉相果真妙算。”章西拎起郁靄凌亂的長發,見她後腦一片血糊,平光眼鏡也被震得粉碎,玻璃碎片扎進了鞏膜,眼白發紅,瞳孔失神,口吐血沫,意識已然喪失,想必非死也廢,便將那殘破空框的眼鏡摘下來丟掉,宣示道:“裝模作樣的聰明就到此為止了,連頭骨都碎了吧?聖女防御可真薄弱。”然而郁靄右手微動,從袖中引出一支鋼筆,筆尖便彈射而出,章西急忙後仰,坐地倒退數步,差點被射中鼻梁。

  

   “卑微矮子的伎倆,體驗還算有趣。”郁靄勉力起身,挺直腰板——智謀過人的孤傲聖女不可能中計,只能是給對方一個盡情展示的機會。

  

   然而卑微的矮子並不打算領情謝恩。拜暈眩和斷踝所賜,高高在上的聖女現在站都站不穩,自說自話的逞強也就缺乏根基,染血的瞳孔更是暴露而放大,眼神都迷離得有些惹人憐愛了:“被自己的眼鏡刺瞎,確實挺有趣的。”

  

   “哼,不過是撞到了腦枕葉,視线一時有點模糊而已,你那可憎面目,本就沒必要看清。”郁靄上半視野全黑,自知後腦傷勢不輕,但對方奸計已破,黔驢技窮,擊殺易如反掌,而後以聖女力調理自可痊愈,只是擒葉計劃必然耽擱,想到此節怒氣又起,左腳前跳踏地,右側窩心腳踢出,誓要立斃章西。

  

   “鞋子沒問題麼?”被馬鐙刮扯,郁靄右腳的鞋帶早松了,踢出便覺晃蕩,速度不復往昔,章西又已提前後撤,反將踢到胸前寸許的郁足擒在手中,繼續外掰:“炫耀腿長,也不能總用同一招吧。”

  

   郁靄感到自己受傷的腳骨和松動的鞋子都在被扯離:“髒手別碰我!”急將手中鋼筆擲出,章西撒手接住,郁靄順勢前傾,勉強將幾乎飛脫的布鞋踩在腳下,踝部劇震,疼痛直徹頭頂,來不及調整被踩平的後跟,就被章西抓住身後空擋,用鋼筆鈍頭戳了魄門。

  

   “干什麼!”郁靄向前踉蹌,單手按住裙子,如此下流招式,幸有褲襪保護,才沒有刺進去。章西沒收了鋼筆,還嫌棄地擦了擦:“好像很敏感嘛。既然是暗器,這樣用也沒什麼吧?”

  

   孤傲聖女咬牙不語。她以智計自矜,雖知兵不厭詐,手段上卻挑貴嫌賤——佯裝腳傷發作,蹲踞蟄伏,章西果然靠近,此時左腳“紫金倒踢”,如此智擒,便是報復了鋼筆之辱。

  

   然而郁靄剛跳起數寸,就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一條白色油亮絲襪纏住,硬生生拽了回來。章西笑道:“葉相給的東西你不收,我們可沒法交代。”方才擲筆之時,章西利用郁靄上方視野的缺失死角,將此物套頸,郁靄卻渾然不知。

  

   “愚昧,巨石都不管用,這等薄物也想勒死聖女麼?”郁靄雖偷襲不成,但對方的操作似乎更加可笑。話音未落,卻被章西一記掃堂撩中了僅有的支撐腿,失去平衡,便仰壓在章西身上。“這也太重了吧!”章西連連咳嗽,自己反而先要窒息了。

  

   郁靄啐道:“你這身高也配談輕重?”就這麼把章西壓死,作繭自縛,甚是解恨,但自己以身材苗條著稱,若以“泰山壓頂”斃敵,難免有損名聲。正在猶疑之間,章西的手卻觸到她白色褲襪的襠部:“穿這薄物騎馬,很辛苦吧?”

  

   郁靄羞臊不已,聲音顫動:“說過了別碰我!”一邊掙扎身體,一邊去扳章西的手,然而脖子還被纏著,章西的手又扣住了郁靄陰部的輪廓,二人糾纏難分,最後郁靄一肘擊在章西胸甲上,雖然震得自己胳膊生疼,章西也松開了雙手。郁靄翻身站起,卻見章西手指沾滿了自己的黏液,那憐憫而鄙視的表情和自己常用的別無二致:“去死吧!”她抬起右腳,准備踏死面前的蟲蟻,卻反被對方一記鐵腳向上撩中陰部。

  

   “你……”郁靄下體本就火辣辣的,二次被踢更是痛得站不穩了,盡管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時嘴上逞強有害無益,但噤聲似乎也救不了她。章西起身又是一記大力跳踢,再次命中郁靄的陰阜。“呃啊……”郁靄極力忍耐還是叫出了聲,身體也飛起數寸,隨即又被油亮絲襪牽住脖子定在原地,連跌倒都成了一種奢望。

  

   “放手!你還要干什麼?”郁靄痛得汗如雨下,不自覺地明知故問。章西把手中黏液抹上原主的嘴唇,獰笑道:“你號稱聖女,卻如此不知羞恥,分明是來勾引皇帝。我先廢了你的工具,讓你死個清白。”便以孤傲聖女的脖頸為軸,雙腳輪番踢擊郁靄因紅腫而愈發鼓脹的褲襪下體,勢如烈風扶搖而上,郁靄紅裙飄起,雙腳軟綿浮空,早就跟陷帶松的右邊聖女布鞋終於失控掉落,又被脫出的郁靄襪腳踩扁撥翻,苦心經營的矜持少女外殼,也被一同踐踏粉碎。

  

   “唔呃……盆骨……”郁靄被踢得七葷八素,痛覺也漸漸麻木,只有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到腦中。章西見她雙眼已經翻白,便放開她脖頸,雙腿躍起橫踢,正中肚臍,郁靄弓身平飛出去,口吐鮮血,後腦撞地,再次失去了意識。

  

   ————————

  

   頭部重創兩度昏暈,盆底骨裂右踝扭損,孤傲聖女幾與戰敗無異。但即使她的白絲美腿倒伏抽搐,高低莫測的第七聖女力仍然棘手。黃參謀舉起葉相令旗,提醒章西慎重,依連環計行事。

  

   郁靄很快蘇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脖頸又被牽拉提起,身體下斜,雙足搭地,油亮絲襪套索的另一端竟然是懸在半空的落芳關後門——由於長期敞開不用,此吊橋門已被沙土掩埋,若不拉起,實難發現。

  

   “雕蟲小技,空有陣仗。”雖然顱傷加重,僅余右眼微弱視力,但既立於不死之地,孤傲聖女仍有恥笑對方的理由:“我早說過,這尋常之物,對聖女是沒用的。”雙手拉扯繞頸絲襪,卻扯不斷。

  

   “葉相親賜,內嵌金絲,你這纖纖素手,別白費力氣了。”章西打個響指,吊橋續升,郁靄就被勒住脖子向後拉拽,繃腳踩地的鞋底摩擦力無法抗衡,光滑的絲襪足底更是無用:“別亂拽了!”郁靄不自主地踢蹬著雙腿快步倒退,最終與吊橋門板一同立了個筆直。

  

   “此門古稱謁聖門,若想跨過門檻,得先跪拜。”章西嘲弄道。低矮有檻的小門盡管打開,頸部被束住的郁大小姐卻連頭帶腳都被卡在門框外面貼著,既跪不下也跨不出——盡管她對鑽這四尺見方的“狗洞”也確實沒什麼興趣,輕哼一聲,並不理會。

  

   “看來你頗以身高自傲,但資料果然有詐。”章西走近輕踹郁靄懸空的右腳襪跟:“否則你為什麼踩不到地呢?這可是按你的高度量身定制的。”

  

   郁靄低頭逡視,那抹失落的紅色早就在遠處看不見了,羞怒難言。“還想找鞋麼?沒用的,看看左邊就知道了。”郁靄僅著薄襪的右足全無著落,左足卻也只有鞋尖點地,章西從側面看得通透:“所謂一米八七,是你穿著高跟跳芭蕾,淨高也就……”

  

   “五短鼠輩哪配……呃……”郁靄驟起左腳欲踢章西,然而左側視野一片漆黑,踢空的同時還令頸壓雪上加霜,呼吸突然困難起來,雙手不自主地亂顫。

  

   “一米七八?”章西見郁靄雙手失防,一記重拳打凹她肚腹,郁靄悶哼一聲,身體弓進門框。“你這虛張聲勢倒也不賴,差點破了落石計,但這吊謁計就讓你現了原形。腳不沾地,喘不上氣,這懲罰不好受吧?”

  

   “吊……謁?真可笑……聖女抗逆代償,何懼你這拙劣……吊術?”郁靄左足點地承重,勉強調勻氣息,篤定對方無一錘定音之力,自己只需緩慢恢復,即可立於不敗。不過……

  

   “嘴硬只能騙騙自己。就算吊不死你,缺氧的身體還能有什麼作為?”郁靄腹部再遭連擊,嘴角吐涎,內心早有的不安也被勾引蔓延——聖女力的“代償”只能低限維持生命,卻連缺氧的虛弱都化解不了。沒有聖女力的掩護,孤傲聖女可悲的體力甚至不如普通少女。更加可悲的是,早已看穿而冷嘲多年的卡爾鬼話,自己現在竟然想要相信。

  

   睿智認命與愚蠢求生,抉擇太過艱難,她將手伸向章西的脖子謀求對等,然而緩慢的動作也只是被抓住手腕而已。“葉相精心設計,真是浪費了呢。”章西雙手前推,鏽跡斑斑的鐵網門恰在郁靄背後升起,吱嘎作響,虬枝橫生的鐵絲將郁靄深陷門框的白衫紅裙刺得千瘡百孔,就連褲襪都被勾破後腰挑了起來:“不行……太緊了……”郁靄將手伸向自己腫凸的下體,似乎想要撕破褲襪緩解,卻被章西立擒:“你不是喜歡緊箍麼?那就享受到底吧!”順勢將郁靄的手按在襠下,單拳錘擊上身,把她陷定在鐵絲網上。

  

   “咕呃……動不了……”由於背後襯衫連同皮肉一起被勾掛,郁靄纖長的脖頸被拉緊,左腳徹底離地,又受制於身高而踏不進門檻,只能劇烈蹬壁,與荊棘門檻的摩擦並不承重,紅色布鞋的後跟卻快速磨損。她的臉頰開始潮紅,腫脹陰唇的腺液不斷從二人指間滲出:“夠了……帶我去見……”

  

   章西冷笑道:“葉相只需要你的屍體。”她將郁靄壓緊在鐵網門上,不給策士一絲機會:“人在屋檐下……”郁靄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然而低頭已經不可能了。她的頭頂被卡在門框外,而與門框平齊橫在自己眼前的,赫然是一扇鍘刀:“快停下!我還……”

  

   “哪能不低頭呢。”鐵網門再度開落,鋒利的鍘刀隨之閉合,將逾越門框上界之物盡皆斬斷,無論是套頸的油亮絲襪,還是聖女的頭蓋骨與腦組織。劇烈的恐懼並沒有轉化為相應的痛苦,因為大腦並沒有痛覺。郁靄高低腳站回地面,盡管仍有觸感,對下肢的控制力卻已徹底喪失了,左腳一崴,鞋帶又被扯松,向前踉蹌。

  

   “還沒死嗎?”章西女王已拿了武器在手,迎面一戟刺穿郁靄的腹部,從背後露出帶血的戟頭,而郁靄已沒有一點反應,只是嘴唇無聲微顫:“為什麼又……”吐出一大塊紫黑凝血,頭就歪了下去。

  

   章西抬戟將四肢已然綿軟的郁靄挑起:“兩次敗在同樣的套路下,不甘心吧?智計過人卻肝腦塗地,身高傲人卻成了靶子。衝動、自負和身材送掉了你的命,轉世投胎之前,可要好好吸取教訓。”

  

   郁靄被甩飛出去,頭撞謁聖門側框,腦漿四濺,血色瞳孔逐漸失神擴散,緩緩滑坐,脫離了意識控制的雙腿叉開蹬直,後跟磨損的左側紅色布鞋,也在蹬腿時被蹭落了。章西俯身將鞋子拾起,略加端詳品鑒,冷笑道:“還真是濃郁呢。不過,我是不會食言的。”

  

   暮色沉昏,殘陽更艷,如同吸飽了孤傲聖女的鮮血。斜光穿過漸散的重重迷霧,照在郁靄暴露無余的白襪雙足上。高跟鞋的矯飾不復存在,只留下被汗水浸透的真實。智計傳說與能戰佳話皆成夢幻,只烙上兩度中計和力戰不敵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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