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篇五 八荒六合篇 ※ 14-19
[chapter:第十四章※移花接木]
月公主與赫敏接了葉相命令,也不騎馬,一人把郁靄的屍身搭在肩上,另一人提著裝滿內髒的塑料血袋,前往落芳關布置現場。
剛把郁靄的屍體丟下,兩人就聽見達達的馬蹄聲穿過落芳關。“有入侵者!”顧不得拋散內髒,她們就以高速和瞬間移動追了上去。可是落芳關距離本部已然不遠,等看清騎士的身形,已然到了本部的大門口。
馬上女子明眉大眼,高鼻小口,這些特點過於突出,使她的相貌稱不得最好,卻也算個標致美女。她梳著一頭張慧敏式的齊頸短發,身穿淡藍青色的吊帶呢布連衣裙,里面用白色薄布衫打底,下身是與張慧敏和李一相同的鞋襪,除了那件連衣裙,乃是一身純白。
赫敏驚道:“是聖女戰士衝進來了!”眼見刺客就要衝進本部,赫敏將手中的魔杖投擲了出去,可是騎女夾緊馬肚,駿馬急躍,魔杖在離她咫尺處,力盡落地。
突然,從本部的高塔上面飛下一支速度奇快的箭。少女並未作出絲毫反應,就慘叫一聲,中箭墜馬。水手月亮衝上去壓制,赫敏將其正臉翻過來,只見由於膝蓋著地,白色連褲襪的膝部已經破掉了,膝蓋也各被蹭去一塊皮,流出些血。而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女孩的左胸,令她當即斃命。赫敏見那箭尾羽非同尋常,便呼喊道:“戈薇小姐,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一個身著綠白相間校服,白色短襪和軟皮鞋的少女從高塔上躍下,此人便是六名將之一的日暮戈薇了。戈薇雖然善射,但一箭斃敵,也甚是驚訝:“這個聖女怎麼這麼不禁打?我這一箭並沒用上全部力道,就算射中心髒,聖女也不應立即就死啊。”
水手月亮道:“還是你的天羽神箭厲害。不過你看她的膝蓋,白色褲襪的破損毫無修復跡象,不像是聖女戰士的衣裝,難道是個雜牌軍?” 於是三人帶著死屍,去找葉相答疑解惑。
葉相看了屍體,拍手笑道:“此人並非什麼聖女戰士,她叫做孫嘉寶,是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嬌氣得令人惡心,不但毫無武藝,也沒得到一點聖女力,只是跟我一樣,有個候補聖女的虛銜而已。看來她是不服氣,急著立功,單槍匹馬就往里衝,自然被戈薇一箭就射死了。”
“哼,只是個嘍囉麼?”戈薇有些失望,一腳踹開屍體,“連武器都沒有,當帝國防线是紙糊的麼!真是愚蠢!”赫敏看向孫嘉寶腳上的白色皮鞋:“然而此人穿著與張慧敏有些相似,總該有些優點吧?”葉相退後坐下:“雖然智寡力薄,但對卡爾教主的理想藍圖深信不疑,她的優點大概就是這份忠誠吧!說起來,聖女戰士都與她相熟,可否加以利用?”
赫敏會意:“葉相,這孫嘉寶喪命沒多久,腦細胞還沒死干淨,正是天靈秘術的優良素材,可以讓她替我們做些簡單事情。” 葉相大喜,耳語赫敏,授了機宜戰略。
赫敏令小卒把孫嘉寶扶起站好,取來一把利斧,把她的天靈蓋削了下來,叮囑小卒扶穩,防止腦漿流出,自己在天靈蓋的內側快速塗上一種秘制藥水,抹好生物膠,重新把骨片粘合在腦袋上。小卒松開手,孫嘉寶竟然已經睜開眼睛,自行站立了。赫敏對她吩咐幾句,她就飛快地跑出本部,騎上馬疾馳而去。眾人大驚:“真神了,死人醫活了?”
赫敏笑道:“死人不能復生,終究還是死人。”跟在孫嘉寶身後潛行而去,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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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長還不回來,我們可怎麼辦啊?”孫嘉寶的八人衛隊,潛伏在靈台林中不知所措。
作為葉氏出逃後唯一的候補聖女,孫嘉寶被封為“聖侍女長”,在聖女戰士全員出擊的情況下,神明此次委她重任,囑其帶隊運送後勤物資。原本打算在幻都遠郊安營扎寨,然而由於幻虹門被爆破,空間轉移發生紊亂,這支運輸隊鬼使神差,竟然降落在了幻都腹地。
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孫嘉寶並不憂慮,反而覺得是天賜良機:“總部就在前面,闖進去就贏了!”適逢名將二人扛著郁靄屍身出落芳關,忘記落鎖:“本小姐去奪旗立功了,你們幾個藏好保命,待神明封我做了正式聖女,皆有封賞!”眾侍女懵懂之間,她已策馬急入落芳關,一去不回。
“侍女長這是在玩軍棋麼?”一刻鍾過去了,侍女雖不知領隊身死,卻也等得焦急:“真是搞不懂,聖女位置出缺,補上的自然是她,何必如此冒險爭功?”
其中四個人壯了壯膽,從藏身處出來,觀瞧被丟棄的女屍——竟是她們平日可望而不可及的兩個聖女戰士,屈辱地相互疊壓著。趴在上面的身型修長,通身近乎全裸,只著一條褲襪,正是第七孤傲聖女郁靄;另一人頭臉全被她壓在身下,只有雙腿從郁靄頭部前方露出,肉色絲襪腳上穿一雙橙黃色單帶皮鞋,瞧這裝扮,必是第八天威聖女曲盈道了,曲盈道腳下墊著一件白衣一條紅裙,那是郁靄的衣裝。
四侍女捉住郁靄四肢,將她抬在一旁,雖說郁靄素以苗條著稱,四人如今卻覺重如死彘,甚是費力;再看曲盈道,只見她面容扭曲,臉色發紫,似有余怒,口鼻里竟吸了郁靄的襠部血液,仔細觀察竟然還有郁靄褲襪上的纖維,想必是有人存心羞辱,將郁靄的下體故意糊在曲盈道的臉上。原本郁靄的臉也該悶進曲盈道的下體,但稍一錯位,她的頭就滑落到曲盈道兩股間隙的地面上了。
高潔尊貴的聖女戰士竟淪落到互吻下體,引得侍女滿面緋紅,一個嬌小的囁嚅道:“郁靄大人看來是死去多時了,可是曲盈道大人居然是被她的……下面,悶死的啊,這也太難為情……”
另一個面皮黑的冷笑道:“你這賤骨頭還叫大人,死成這個樣子,她們哪還配做聖女?瞧那郁靄襪襠都被血浸透了,就算是聖女也免不了腥臊氣味,曲盈道就算悶不死,熏也熏死了。”
第三人從曲盈道腳下抽出郁靄的衣裙:“郁靄大人如此光身露體實在有失體統,還是給她穿上吧。”方才的黑臉白了她一眼,於是只有另外三人協作,給郁靄穿上了衣裙,但因為沒找到鞋子,孤傲聖女的襪足還是只能光著。第四人道:“一會兒把她倆埋了,我們得准備給孫嘉寶大人賀喜。”黑臉侍女來了興趣:“這一下子空出兩個名額,我們也有機會……”話沒說完,竟已背後中箭,倒地身亡。
致命的火焰箭來自背後的赤色水手服戰士:“笑死人了,像你這種雜魚,臉黑心也黑,還想做聖女?”
“塞拉……瑪露絲!”三人僅僅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便被象征戰神的火星烈焰吞噬:“其實叫我火野麗就行。”
“我這邊也解決了,數據到手。”藍色的水手服戰士向火野麗揚了揚手里拿著的存儲器。此人正是水星戰士——塞拉墨秋莉的水野亞美,潛伏在暗處的另外四名侍女,已經著了她的毒手。相對於補給物資,墨秋莉感興趣的只有數據和情報:“向公主復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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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名將可真犯規呢。”戈薇對於水手月亮自帶行星戰士這種得力侍從深感嫉妒。她們共同的“母親”帝國母機雖然閱讀量不小,但造人過於任性,只給她配了一只寵物狗,甚至還是只藏獒。
“難道你還想要男人麼?糟糕,忘了丟垃圾,容我失陪。”水手月亮突然發現,郁靄的內髒血袋還在自己手里。
“免了!”葉相如一陣風進來。“那些腸腸肚肚不用去管它,倒是屍體處置妥當了麼?”
月公主單膝跪地:“均依葉相吩咐。只是……那曲盈道竟然沒死透,尚有氣息,是我的疏忽,請您責罰。”
葉相皺眉道:“那現在呢?莫非給她逃了不成?”月公主答:“我看她在那里緩氣,想到您的旨意,就直接用郁靄的……襠部,把她給悶死了。”
“哈哈哈哈!”葉相大笑出聲,“死得好!死得好啊!如此雖說是郁靄殺的,但也可說是你殺的,你何罪之有?無需擔憂。我的恩典,可曾給了?”
月公主道:“已給曲盈道穿好鞋子。”葉相又問:“她可曾謝恩啊?”月公主啞然,心想那曲盈道的肉絲腳被咬得血肉模糊,全靠褲襪修復才保持腳形,給她穿鞋如同上刑,豈能謝恩?
葉相大笑:“謝恩得齜牙咧嘴吧?哈哈哈哈!”月公主松了口氣:“葉相料事如神,如同親臨。”
[chapter:第十五章※關下陳屍]
卻說張慧敏一行三人,在玄天堡歇息一晚,次日便即上路。與曲郁疾馳官道不同,三人揀小路步行,沿途頗多村鎮,聽聞聖女大人路過,都敬上茶水糕點。起初三人還要村民試吃,見屢試無毒,也就免了。
李一笑道:“這些泥人倒還溫順,還以為要把她們趕盡殺絕呢。她們說的選後,到底是啥意思?”
張慧敏表情也輕松了些:“她們的皇帝至今未娶,大概是把我們當成皇後候選人了,於是禮敬有加。將錯就錯也好,免得多增殺戮。”
宋瑩哼了一聲:“神明都說這些邪魔外道隨便殺,不殺人多無聊?我刀上的血都干了。”好在前面就有一個關卡,守軍並未解除武裝,給宋瑩一頓好殺。
過了關卡,天色漸晚,前方出現一圓頂建築,正可休憩,走近一看,儼然是座修道院。李一笑道:“這是拜大胡子耶穌的麼?”
張慧敏厲聲道:“不可無禮,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耶穌是聖子,神明即為聖靈,借卡爾尊師之身顯現,你都忘了?”
李一伸了伸舌頭:“好好好,哪有你這優等生記性好?耶穌等於神明,神明等於卡爾先生,是吧?”張慧敏心想三位一體並沒這麼簡單,不過給她解釋更是麻煩,便也不再多言。
突然大門嘎吱作響,有人推門出來,竟然是個光頭尼姑,看見宋瑩手上明晃晃還沾著血的刀子,嚇得跌坐在地。李一已經笑得捂住肚子,張慧敏忍笑道:“這位……師太,我們是來借宿的,麻煩行個方便。”宋瑩不容她拒絕,大踏步走了進去,見里面空蕩蕩的,並無旁人,中庭擺著一尊基督金像,手持佛珠身披袈裟,幻國信仰之混亂可見一斑。
尼姑起身道:“罪過,罪過。三位施主花容月貌,世所罕見,來此競逐後位,本是理所應當,何必濫殺無辜?”宋瑩柳眉倒豎:“誰稀罕做你們皇後?熾烈聖女火焰刀,不斬無辜之人,你們扶植葉氏妖女為相,興風作浪,這也叫無辜麼?”
張慧敏攔在宋瑩身前:“師太,我們一路只殺反抗軍兵,與民秋毫無犯,請你不要誤會。”尼姑反問道:“民若反抗,也秋毫無犯麼?前方是帝國中樞重鎮火河城,葉相降臨之地,對她心悅誠服。”張慧敏即答道:“那我們繞城而過,免得多生是非。”
尼姑點頭:“如此甚好,葉相掌國數月,深得帝心,她是不是天命幻後,就靠你們檢驗了。”行禮退下。
張慧敏忽覺心口一痛,知是內傷發作,不免憂愁。宋瑩忿然:“宰相還嫌不夠,妄想當皇後,葉菲真是貪得無厭。”李一突然想到了什麼,大喊一聲:“糟啦!”拔腿就要跑,被宋瑩一把拉住:“你搞什麼!”
李一嚷道:“哎呀!郁靄那個女人心機深得很,她抗命離隊兩天,你們不覺得奇怪麼?她怕是要殺了葉菲,自己去做皇後!得趕緊去把她抓回來,重重責罰。”
張慧敏又好氣又好笑:“你都不要的東西,孤傲聖女會要?何況你也抓不住她,就連我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呢。”李一怒道:“不過一次內部比試而已,何必總拿出來滅自己威風?你這樣更讓別人以為她厲害了!”
宋瑩諫道:“張慧敏,我們確實不能太磨蹭了。郁靄是有錯在先,但萬一被她奪了殺葉首功,我們的立場也難做。”
張慧敏不慌不忙,把尼姑送來的被褥丟過去:“先睡覺,欲速則不達。要是她殺了葉菲,那我可不敢責罰,還得讓賢呢。”李一叫道:“我只服你,可不服她!”張慧敏爬上床,和衣而臥:“我說睡覺,沒聽見麼?”
結果反而是張慧敏自己睡不著。她內傷隱痛,想到自己命不久矣,首席聖女只能傳給這兩個好姐妹,但哪個更合適呢?一閉上眼睛就噩夢連連,宋瑩和李一血淋淋的屍體浮現,伴著郁靄的冷笑聲。驚醒過來已是拂曉,她後悔了,也許宋瑩才是對的。
宋瑩正盯著她看,做了個“噓”的手勢——門外有響動,還有尼姑低語:“她們就睡在這里。”
有人推門進來,瞧見了掛在牆上的李一白紗裙,地上的白色皮鞋,塞在鞋里的白絲褲襪:“這丫頭脫得倒干淨。真是不知死……活……”話還沒說完,已被利劍穿胸。
來者正是火河城的一隊巡邏兵,見隊長被張慧敏刺殺,拔腿便逃,宋瑩早跳窗出去,又攔截砍殺數人,將尼姑堵在門內:“你這賊禿,竟敢引人暗算我們!”尼姑看向張慧敏,張慧敏一句“且慢”尚未出口,宋瑩手起刀落,尼姑人頭落地,一腔鮮血染紅了牆上的耶穌受難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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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安然無恙,張宋二人也體會到京畿凶險。若無宋瑩放哨,腦袋搬家的就未必是尼姑了。張慧敏決定即刻啟程趕路,只有李一沒心沒肺,直到宋瑩掀起被子掐她臉的時候,她還在一絲不掛地呼呼大睡。
於是三人早早出發,繞開火河城,連破四道關口,殺兵不少,只笑未遇強敵。李一劍指天邊:“什麼京城附近啊,敵人還是一樣的弱!喂,張慧敏,那人……”只見一個聖女裝束的人策馬趕來,面色痛苦,正是孫嘉寶。
“張慧敏……郁靄和曲盈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倒在落芳關下……你們速去……速去救援……沿著我的馬蹄印記……就可以到達……落芳……關……”方才說完,孫嘉寶就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徹底咽了氣。
三人大驚,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胸口中了一支致命的箭,沒有救了。李一哭道:“看來她是拼盡最後的力氣來報信的……但是,為什麼?她不是應該留守島上麼?”
張慧敏眼中含淚:“她雖落選聖女,還想為我們出一份力,沒想到遭人毒手。”
宋瑩皺眉道:“此中恐怕有詐。敵人只把郁靄和曲盈道弄成重傷,卻不殺死她們,肯定是用來引我們上鈎的。我們就這麼過去,非中圈套不可。” 她又將孫嘉寶胸口的箭拔出,是支看上去很普通的箭,然而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麼?孫嘉寶不過是個普通人,被一箭穿心,早就應該死了,如何還能說話?恐怕是中了什麼妖法。”
張慧敏扯下馬身上的圍布,蓋住孫嘉寶的屍身:“要說圈套,你們還記得郁靄是怎麼看待圈套的麼?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瑩一低頭,正瞧見孫嘉寶與張李同款的白色皮鞋:“按她的意思,明知是圈套也要往里闖,拆穿圈套才算是贏,難道你也想學她?”李一嘟囔道:“她這回栽了跟頭,還不得我們去救?”
張慧敏淒然道:“我們可不是學她,但我們別無選擇。戰友命懸一线,豈能坐視不管?反正敵人總歸要打,早打晚打,怎麼打,本來都是一樣的。若是我們技高一籌,圈套又有什麼用?若是技不如人,怎樣都……”她突然停住不說了。
宋、李見這話在理,自也不好反駁。三人相顧無言,一路來到落芳關下。關門側翼是一片密林,傳出烏鴉沙啞不祥的叫聲,如同受到某種暗示一般,三人便走進密林之中。
密林之中有一片空曠地,兩個昔日威風凜凜的女戰士就一動不動地倒在那里,三人衝上前去,李一和宋瑩直奔平躺在地上的曲盈道,兩人看了一眼,就嚇呆了。只見她服飾雖然基本完好,可是象征著生命存在的心髒卻是藕斷絲連地掛在她的胸口外面,黃色的連衣裙前胸被撕開的斷口也因受著外露的血管阻礙,無法自動縫合,上面染滿了一塊一塊的血跡。把上裙的胸口裂痕張開,更是發現她被豁開的肚子上滿是野獸的爪痕,腹腔里面早有了不少空隙,腸子和其他內髒都只剩下差不多一半了。在她的兩條肉色褲襪腿之間,拖著一小截腸子,掀起裙子可以發現她的肉色褲襪襠部有一破洞,腸子就是從其中貫出的。
宋瑩摸了摸曲盈道懸於體外的心髒,雖然心脈血管並未折斷,但心肌已無任何搏動,於是搖了搖頭:“沒救了。”見曲盈道面色微紫,死不瞑目,輕輕一撫,便將她眼皮合上。
李一痛哭道:“我們來晚了一步。曲盈道傷得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免遭野獸的殘害,身體被活活糟蹋成這個樣子了。”
宋瑩早知凶多吉少,對同伴之死倒還淡然些:“她的腳是怎麼回事。”曲盈道的腳上穿著她的那雙黃色單帶皮鞋,然而鞋襪的縫隙間卻滲出來不少血,甚至還有黃油狀的東西。“這難道是……脂肪麼?”宋瑩連鞋抓起她的右腳輕輕滑動,紅黃血油又有溢出,從腳與鞋的滑動感來看,曲的鞋襪之間已經被這種東西灌滿了,黏黏糊糊。“她的腳怕是血肉模糊,沒法看了。穿著鞋都咬成這樣,野獸可真不是吃素的。”曲盈道的屍體旁還散落著五團碎肉糜,圍著屍體成了個正五邊形。“這是什麼魔法陣麼?”突然一聲尖叫,是張慧敏的聲音。
原來,張慧敏見郁靄匐伏在地上,便將她翻過來,只見她的白色襯衫上衣大體完好,嘴角有些血跡,以為是血嗆進氣管窒息昏過去了,於是扶她坐起,輕輕拍她的後背。郁靄條件反射般地噴出兩口胸腔余血來,可是卻沒有醒轉的跡象。張慧敏這才發現,郁靄的上身輕得有些異常,感覺事情不妙,強行撕開她白色上衣的前胸。張慧敏這一看不要緊,急火觸動內傷,吐了口血,差點當場昏過去,宋瑩一個箭步急奔過來,將她扶住。
只見郁靄的肚子上被橫著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又被手術刀縱切成十字創,瘦削的身體缺皮少肉,簡單的縫合都被爆開,根本就封不上。腹腔一覽無余,肚子里的內髒完全被掏空了,胸腔里也只剩下肋骨和紅多白少的肉,看上去像屠宰場切好的排骨。她又一摸郁靄的後腦,只覺又軟又粘手,收手一看,全是腦漿,而她的腦袋也再也無法倨傲地揚起了,只是有氣無力地隨機垂向各個方向,檢查發現,她的脖頸已經被扯斷了。再仔細看她的下身,腿上和腳上都只穿著一條連褲襪,腳上的一雙亮紅色單帶布鞋早已不翼而飛。她的左腳正常地90度彎折,向上直立著,襪腳底部插著一根銀針,右腳卻是不可思議地下墜著,腳底幾乎要踩在地面上了。張慧敏輕輕扳動她的右腳,發現腳踝已經完全被掰斷了。再撩起紅色短裙一看,只見郁靄的陰部滿是鮮血,褲襪從襠部到大腿都被鮮血浸透,染出的顏色比短裙的紅色還深。
宋瑩怒道:“孫嘉寶說得不對,這兩人哪里是受傷,分明已死去多時了。尤其是郁靄,看她的致命傷應該在頭部,死後居然受到了她們這樣侮辱性的傷害!”
張慧敏一拳重擊於地:“這些人比禽獸還不如!她們怎麼能對郁靄下這樣的毒手!”
寒鴉淒切。林風陰澀,吹動聖女精致的裙角,裹挾著屍體的血腥味和少女的嗚咽聲。
[chapter:第十六章※縱橫黑白]
“梁玉同學,你是支持張慧敏呢,還是郁靄呢?”一正一副的兩名魔法師聖女,立於水巒城郊的塔樓高台上眺望。高台的方桌是個棋盤,上面擺著一副雕刻考究的西洋棋,卻不知是何人所用。
說話之人名為朱芙,在聖女中列位第三,面容清秀,五官端正,一雙妙目尤其閃亮,略過耳的短發顯得頗為干練。她上身是一件黑白格交錯的綢布連衣裙,白領附肩。腿上是高位聖女常見的白色絲織褲襪,但較張慧敏的風格更加朴素一些,厚度卻差不多,而腳上則穿一雙紅色皮涼鞋,腳面上只有兩處綁帶,足尖都暴露在外面,而透過褲襪的尖端隱約都可以看到腳趾。這雙鞋子的穩定性,實在是八聖女中最差的,款式與顏色都略顯突兀,和整體衣著似乎完全不搭。
“朱芙同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答話者梁玉,聖女列位第五,扎著馬尾辮,鼻梁很高,相貌甜美,額頭略微突出,頗有些領袖氣質。她上身是一件正藍色連肩的連衣裙,領口也是藍色的,僅在環繞頸部的位置有一圈白邊。成為聖女之前,二人是同校同級生,因而私下無人便以同學互稱。
“那換個問法。你猜白後呢,還是黑後?”朱芙早已將一對皇後棋子分別藏在雙手中。這個女孩腦力驚人,在數學與弈棋方面堪稱天才,又精通占卜天道之術,聖女化後偏重水系魔法,靈性超群,富於變化,故列第三,號稱“百變聖女”,在聖女中又是“百科全書”型的謀主,又稱“百變軍師”。
“黑後。”梁玉隨口一答,抓住了朱芙白嫩的左手。朱芙看向梁玉雙腿,笑道:“果然,你還真是喜歡黑色。”梁玉下著黑色絲質褲襪,在聖女中絕無僅有,主要是因為本人喜歡成熟裝扮。但作為底线,這條黑絲的厚度極高,與朱芙的白絲頗為接近,並沒有像郁靄一樣適度打薄。腳上穿著一雙黑色單帶布鞋,鞋跟略高,而款式與郁靄的紅色布鞋幾乎相同,可由於顏色較暗兼與褲襪同色,就明顯沒有郁靄扎眼了,乍看上去倒好像沒穿鞋子。
朱芙張開左手,正是一枚黑後:“你猜對了哦,看來是郁靄勝了。”
“你數學那麼好,為何信這些抽簽占卜。”作為聖女,梁玉的戰斗技巧並不突出,她的棱角也因此被磨平,顯出了恬靜的性格,因而號稱“姣靜聖女”。半年多以前,她還是個精明強干的學生會長,國立新都一中的頭號風雲人物。不過她的學霸成色,卻始終不如朱芙,主要就差在數學上了。
“抽簽占卜的領土,是數學無法觸及的。”朱芙對此自有一套理解。“而且也有心理學價值,比如說我現在就知道你支持哪邊了。”
梁玉嘆了口氣:“話別說得太滿,張慧敏姑且算是白後,黑後憑什麼就得是郁靄呢?”
朱芙笑道:“難道你穿個黑鞋黑襪就是黑後了麼?”然而梁玉表情嚴肅,完全不理會她的調侃。
朱芙立時頓悟,臉色突然轉白:“葉……後……”黑後棋子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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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麼?這所有的一切。現在我們既無人和,又無地利。”因為與張慧敏的矛盾激化,郁靄擅自離隊,曲盈道跟隨而去,至今下落不明;神明宣稱“無敵”的聖女防壁,在帝國全然無用。
在梁玉看來,這場戰爭危機四伏,前途極為渺茫。
“懷疑?卡爾博士的話,大概只有李一才會深信不疑,認為我們真的是在拯救地球。”朱芙倒也不避諱。看起來,帝國的邪惡被卡爾夸大了——所謂的“異類”看上去與普通人類並無分別,民風也算淳朴。“他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說不定,他只是想攪了葉菲的皇後夢。如果這並非神明的意思……”梁玉眼神微動,意有所指。
朱芙笑道:“如果真是那樣,我們欠他一份恩情,姑且幫他一次。郁靄說他是個騙子,未免也太過分。畢竟這聖女力量可不是假的。”
梁玉心中苦澀,難以言表:“朱芙同學,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成為聖女?”
朱芙想了想:“好奇心使然。我就是想親身體會一下,科學和魔法是不是一回事。你呢?”
梁玉自嘲地笑笑:“一開始只是不想輸給你,結果還是輸了。”朱芙愕然,梁玉又道:“我本不相信什麼奇跡與魔法,聖女化以後卻成了魔法師,這真是諷刺和報應呢。”她的語氣平靜溫和,竟全無半點怨懟之情。
“我可沒覺得你輸了。你的領導力和大局觀都在我之上,我是真想聽聽你的形勢判斷。”朱芙知道假言安慰反而傷感情,她這幾句話都是發自真心,據實而論。
梁玉撿起地上的黑後,和白後一起擺回棋盤:“缺乏夢想也就只有這點好處了。”她撥去棋盤上一半的白子:“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卡爾王的棋子,你朱軍師是主教,我就是個兵。”
朱芙接道:“那宋瑩是戰車,李一就是騎士了。”
“棋理你自然比我懂。”梁玉拿起車馬後三子,並排擺在被搬空的右側:“可是棋子並不結黨。上位聖女,就是她們鐵三角加你一個外人。她們六個英雲的,就我們兩個一中校友抱團取暖,這幾個月的難處你也知道。”
朱芙把三個兵擺在中間:“也不能唯出身論,鐵三角不也就是她們三個?以前交好而已,郁靄和曲盈道還不如我們呢。若論性格,宋瑩勇悍,李一莽撞,正適合做張慧敏的得力助手。”
梁玉看著高人一頭的白後:“你這話明擺著是諷刺張慧敏容不得聰明人。”
“那可不一定。”朱芙不以為然,“張慧敏需要有人幫她出主意,可不能幫她拿主意。郁靄太霸道,我就很好嘛。”
梁玉聽她自吹,翻了個白眼:“照你這麼說,我比你還好呢!”
朱芙一記直擊:“你當聖女當得太慫,張慧敏就算要把卡爾博士給殺了,你都得說她對。”
梁玉一時啞口無言:“你……你說得對。難怪卡爾王選你來做軍師聖女。”
朱芙將兩個兵推到黑方兵线前:“郁靄智商高,韜略也多,但性子太急,如此抗命出擊,除非建立奇功,否則……”
梁玉仍然看著白後:“她也不甘心做兵吧。大家不是都說她第七聖女定得太低了?”
朱芙皺眉道:“低麼?我覺得未必。”
兵至底线,即可飛升為後。但這條逆天之路上,死人遠比皇後多。
[chapter:第十七章※人鬼同途]
“增援,增援水巒關!孫夫人告急!”一眾帝國影兵急速行進,卻正碰見從瞭望台上縱身躍下的朱芙與梁玉。
“遇見我們就不用去送死,你們應該感到幸運。”梁玉法杖輕點,幾個火球就打得影兵潰不成軍,四散奔逃。領頭的一個正要跑,腳底卻突然出現一片冰面,就地滑倒,又被朱芙踏上一只腳踩住:“說,怎麼回事?”影兵卻不說話,手中捏碎一個錦囊,一股紫煙散發出來。
“有毒!”朱芙猛踩影兵一腳,向後急跳,梁玉甩杖一陣疾風,吹散了紫煙,再看影兵,連踩帶毒,七竅流血,已然氣絕身亡:“還挺有骨氣。”
朱芙咳嗽了兩聲,幸好沒有吸入很多毒氣:“她說的孫夫人,歷史類的,難道是……東吳公主,孫權的妹妹?”
梁玉表示認同:“多半是那個兵器女,這帝國的選人口味太暴力。不過到底是什麼人在打水巒關?”
朱芙擦了擦嗆出來的眼淚:“去看看就知道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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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巒關下,攻城的主角正是本書最後一位登場的聖女——第六聖女戰士,正純聖女岳紅。她的頭發齊頸飄散,臉形極其開闊,眼睛、鼻子尤其是嘴,都要比聖女戰士中其他人基本大上一號,咧嘴大笑的時候,就更突出了。與外形相配,她在聖女戰士中性情顯得尤其粗獷,卻別有一番美感。
除了郁靄以外,聖女戰士中沒穿連衣裙的人就只有岳紅了。她上身是白色的短袖上衣,材質與郁靄大體相同,但幾乎全無蕾絲點綴,顯得極為朴素;下身是黑白格的短裙和白色的棉質褲襪,與宋瑩的平整褲襪不同的是,這條褲襪的外側有大量的豎條纖維棱,顯得凹凸不平,似乎是有意設計,據說會顯瘦。然而岳紅富於鍛煉而略顯厚實的雙腿,反而因此人盡皆知了。她腳上卻是一雙白色為主襯以藍色的旅游鞋,這在八戰士中也是獨一無二的,與宋瑩一樣屬於全包圍的鞋子,從腳踝而下的部分沒有一點露出來。雖然觀賞性差一點,卻頗為實用。“正純聖女”之名,固然是贊她性情淳朴本色,但也暗含著不夠精致優雅的意味。
孫夫人率領十八名侍女,在水巒關下列陣,手中刀槍劍戟斧鉞鈎叉,十八般兵器正是樣樣齊全:“正純聖女,你孤身一人,想挑戰我十八武姬麼?”
岳紅大笑道:“我一把彎刀,殺你們個屍橫遍野。”揮刀衝入武姬陣,猛砍起來。她手中之刀,名為“峪峨刀”,號稱有削山成谷之利,刀柄長度適中,刀身略彎,用於近戰甚是凶悍。武姬雖說人數眾多,但也只是加強版的小卒,實在打不過近戰聖女,斗了十數合,已有五人吃了袈裟斬,六人身首異處,十八武姬僅剩七人。岳紅覷個空隙,砍向孫夫人,孫夫人長劍格擋被削斷,轉身便走:“姐妹們,撤!”撤退掩護又丟下四具屍體,一主三仆逃回水巒關,緊閉關門。
岳紅追到關前:“龜孫!膽小鬼!有種的出來接著打!”
孫夫人怒道:“放箭!放箭!”三武姬推出三台弩機,似乎是改進版的連弩,一經啟動,萬箭齊發,岳紅雖不至於中箭,也被逼得連連後退:“哪來的這麼多箭!”
朱芙攜梁玉,恰好趕到:“別急,我們來幫你了!”
岳紅揮刀擋箭,厲聲道:“別過來!這里交給我!”
梁玉知其心思,一把拉走朱芙:“好的,我們去解決援兵。”朱芙心下困惑,哪有什麼援兵?梁玉解釋道:“你了解岳紅多少?她出身貧寒,急於建功,你若是搶她風頭,她嘴上不說,心里怕是要罵你哩。”
於是兩人退到遠處觀看。水巒關上仍舊箭如雨下,岳紅格擋自如,口中叫嚷:“龜孫!你這些箭,早有射完的時候,到時候看你還怎麼當縮頭烏龜!”暗中早抓了一支箭在手。
孫夫人暗想,如此亂射下去,確實也不是長久之計。卻聽岳紅話鋒一轉:“但如果等你射完,我贏了也沒勁!”
在箭雨之中,正純聖女高舉鋒刃,刀背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一根弓弦。圓月彎刀,化作滿月雕弓。
“去!死!吧!”飛矢如電,呼嘯直上關牆,正中孫夫人眉心,箭頭一舉貫出後腦。
“夫人!”三武姬見主人陣亡,哀嚎痛哭,旋即自刎殉主。帝國東部咽喉水巒關,就此被岳紅一人掃平。
朱芙上前祝賀:“百步穿楊,佩服。以前有人說你是岳飛後人,如此神箭,不由得人不信。”
岳紅搖頭輕笑:“我家一貧如洗,可沒有這麼有名的親戚。”她把刀刃放在自己的鞋底下,用力擦去砍殺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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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會合,一同向落芳關進發。到了落芳關,只見關門大開,門洞中懸著一塊巨石,石頭下面沾著些白色粘稠物,朱芙走近摸了摸:“這是腦漿。”過了關門,卻見一匹白馬中箭死在地上,馬屍已被烏鴉啄食。地上零散又有些腦漿和血跡,距離白馬不遠處扔著一副鏡片碎掉的眼鏡,鏡框上也沾著些血。
岳紅把眼鏡撿起,心頭一驚:“這眼鏡是郁靄的……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朱梁二人倒像是早有預感,表情凝重。
突然一陣蹄聲,章西女王單槍匹馬,擋在她們面前:“諸位聖女戰士,我章西女王在此恭候多時了。”
四人對峙,聖女眼中皆有怒色,只有章西女王氣定神閒,盯著梁玉,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冷笑道:“看見你那鞋子,讓我想起前天那個小姑娘。哎,花樣年華,就做了這戟下之鬼,真是可憐呢。”
梁玉抽出法杖:“說什麼鬼話!”
章西橫馬踱步:“她的名字,是叫做郁靄吧?自以為是,浪得虛名。三五分鍾不到,就被我刺穿肚皮,上了西天,尿了一地,平白髒了我帝國河山。”
岳紅怒道:“郁靄被你殺了?”朱芙抓住她手,低聲道:“不能生氣,生氣就上當啦。”
梁玉嗤笑:“你這小丑,兀自跳梁胡說。你殺了郁靄?我還殺了葉相呢。”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章西女王從懷里掏出一雙紅色單帶布鞋,晃了晃:“這就是我的戰利品。”
梁玉見狀,一陣惡寒。郁靄的鞋子式樣雖普通,與自己的黑色布鞋相仿,但色彩鮮紅明亮,又有考究貴重之名,就算嚴重磨損,她還是一眼就認得出。想到郁靄這雙鞋素不離腳,如今卻落在章西手里,再要替她辯護也是蒼白無力了,心里一急,幾滴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
岳紅以手點指章西:“你竟然脫了人家鞋子揣在懷里,也不嫌惡心!”
章西笑道:“畢竟是郁靄賠上性命的賭注,總不能這麼快就丟了。當然了,郁小姐出了不少汗,腳如其名,剛脫下來的時候,那氣味還是很濃郁的。”
梁玉臉上微熱:“那是單鞋!你這穿捂腳靴子的胡說些什麼!”
“那給你體驗一下啊。”章西徑自將郁靄的鞋子扔向梁玉的臉,梁玉慌忙用法杖撥開,將鞋子打落在地。章西又道:“好了,郁靄號稱聖女數一數二,尚且是這個下場,你們還不乖乖投降?當然了,像郁靄一樣,你們也要把鞋子留下。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穿黑鞋的,能比郁靄好到哪里去。”
梁玉已經氣得說不出話,朱芙上前一步,朗聲道:“章西女王,就算你殺了第七聖女,我們三人位階都在她之上,豈會被你詐唬?”
章西這兩日受了生平從未有過的吹捧,一直沾沾自喜,卻沒細想其中原委,如今被朱芙幾句話說懵了:這郁靄若當真數一數二,如何排位第七?這三人位階更高,若是比郁靄還厲害,自己怕是打不過。思考之後,揚言道:“你們總不至於無恥到三打一吧,單挑我自然不懼,哪個先來?”
梁玉既覺得給郁靄報仇的應該是自己,但也怕重蹈覆轍,猶豫之間,岳紅已經搶了位置:“第六聖女在此,何須旁人動手?放馬過來!”說話之間已拔出刀。
章西瞟了一眼她腳上的旅游鞋,心下厭惡,又畏懼友軍支援,打算帶她換個戰場。可岳紅持刀是虛,早在懷里偷摸出一把飛刀,覷個正著,直向章西女王射去。章西未及防備,立時中刀落馬,梁玉和朱芙兩支法杖齊出,逼住章西女王。
岳紅叱道:“似你這蠢笨身手,郁靄怎麼會死在你手里?定是用了什麼詭計,速速招來。”
“饒命……我只是把郁靄的……腳踝給扭斷了,還在她的肚子上穿了一戟……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被那塊……大石頭砸得腦漿迸裂了……這是我們葉相的計策,趁郁靄和我戰斗的時候,從上面令人掄下那塊石頭來……”
“卑鄙小人。郁靄的遺體呢?”
“我把屍首送回本部,被本部檢查一番以後,據說丟到……那邊的林子中了,和曲盈道的屍體一起……”
“曲盈道也死了……”朱芙自語,似在意料之中,“怎麼死的?”
“她阻止郁靄,郁靄不聽,丟下她來追我……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岳紅一腳踹在章西胸口:“說!你還干了什麼壞事!”
“郁靄的身子不是我破的……是她自己,後來的事跟我也沒關系!再要說的話,我在這戟上塗了郁靄的血和糞尿穢物,以為可以有效殺傷你們……”
“你先試試吧!”岳紅奪過章西的方天畫戟,一刺穿過她的小腹:“你們給郁靄的痛苦,讓你嘗個遍!”章西悶哼一聲,昏了過去。岳紅又揮動自己極其鋒利的峪峨刀,一刀就把章西女王的臉削去了半邊,再一刀把她的右腳齊根斬下,並把斬下的血腳剁個粉碎。“喂,留活口啊!還沒問完呢。”梁玉叫道。
朱芙不以為然:“這惡婦嘴巴太大,就算是為了郁靄名聲,早些弄死為妙。”少數服從多數,三人把章西拖到大石頭下面,砍斷繩子,石頭墜下來,砸在章西的腦袋上,立即砸扁成了血泥。可悲章西女王,計取強敵性命,須臾便落得如此下場。
復仇完畢,三人再入落芳關,看著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和腦漿,孤傲聖女伏地掙扎的末路依稀想象得出。梁玉俯身拾起一塊眼鏡碎片,嘆息道:“驕兵必敗,知易行難。郁靄和章西,都栽倒在這上面。”
郁靄那雙昂貴的高跟紅色單帶布鞋,內部浸汗外部擦損,早已與舊主一起,不復往日榮光。岳紅從荒沙地上將它們拾起:“這雙鞋就歸我了。”
朱芙眉頭略皺:“你要拿去穿麼?郁靄和章西都死於非命,不嫌晦氣?”
岳紅瞪大眼睛:“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不嫌晦氣,我還嫌髒咧。再說這鞋也不舒服啊,尺寸也不合適。只不過,好歹也是聖女之物,得回收給張慧敏定奪吧。話說回來,我跟郁靄雖然互相看不慣,但她的仇畢竟是我報的,朱半仙,她的鬼魂在天上,是不是會感謝我?”
朱芙略微一怔,隨即笑道:“她會知道的,知道以前不應該那樣對待你。”岳紅甚是欣喜:“我就覺得會是這樣嘛。走,去樹林里找她倆的屍體埋了。”大步走在前面。
梁玉湊上前來,耳語朱芙:“你明明知道郁靄不會感謝她。”朱芙搖頭輕嘆:“郁靄的仇只能她自己來報,岳紅……呵呵,還偏偏是岳紅,剝奪了這個她本就沒有的機會。”
兩人並肩走過落芳關黑黢的大門,同樣的道路,郁靄沒能活著出來。如今,章西也陪郁靄做了鬼,兩鬼的腦漿在巨石上親密難分。
[chapter:第十八章※撥雲見翳]
朱芙三人來到落芳關旁的小樹林,正撞見宋瑩和李一合力斬殺一只從天而降的禿鷲。地上橫死著幾只禿鷲和野狗,顯然也是聖女傑作。張慧敏上來迎接,六人戰場重逢,驚魂未定,既喜且悲。
“這是郁靄的眼鏡和鞋子。”岳紅把它們交給張慧敏,“是我從凶手那里奪回來的,凶手已經被我殺掉,屍體也嚴厲懲處了。”
“岳紅,辛苦你了。”張慧敏雙手接過,把鞋子遞給李一,仔細端詳郁靄銀框眼鏡破碎的鏡片。“你給郁靄報了仇,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她這破鞋我才不要呢!”李一撅了撅嘴,把鞋塞給宋瑩,與宋瑩身體一擠,鞋里竟然掉出來一個紙團,上面隱約有字:“這是什麼東西?”
岳紅搖頭道:“哎!雖說郁靄平時忒瞧不起人,畢竟也是同伴,就這麼死了,我心里也發悶!這鞋……”張慧敏微笑道:“以前她待你刻薄,是她不對。你心思正直純真,也是難能可貴。”她拆開紙團閱讀,臉色卻越發煞白難看,急火攻心,內傷復發,一口鮮血吐出,竟暈了過去。
“張慧敏!”宋瑩急忙扶住她,靠在樹上歇息:“朱芙,那紙團上到底寫了啥?”朱芙將其拾起,是一份標題為《YA169調查紀要》的帝國官方文件節選,其中斬殺郁靄與表彰章西的部分被用紅筆圈出,似乎是被章西當作自己的軍功章,放進戰利品布鞋之內了。朱芙飛速瀏覽完畢,將紙團撕個粉碎:“果然如此,這下麻煩了。你們先回避一下,我需要檢查一下遺體。”
李一來了精神:“嘿,憑什麼要我們回避?你是法醫麼?”朱芙上前一步,一指點在她眉心:“我好歹看過相關書籍,你連偵探小說都沒看過吧?”李一最怕談讀書,伸了伸舌頭:“走啦走啦,殺野狗去。”其他三人心領神會,撤到四面放哨。
朱芙查看郁靄胸腹部大傷,見她內髒全被掏空,傷害明顯重於章西的口頭描述,自語道:“必是在本部又被那幫惡婦給賤害了。”隨後褪下郁靄的連褲絲襪檢查下體,然而由於肛腸性器等關鍵部位均以淨化之名被殘忍剜去,似乎也查不出什麼名堂。
片刻之後,張慧敏醒轉過來,朱芙正在將郁靄的褲襪復位:“你內傷嚴重難愈,恐怕命不久矣,你自己知道麼?”張慧敏低聲道:“此事你知我知,對其他人務必保密,免得徒增憂慮。”
朱芙盯著張慧敏的雙眼:“你死以後,誰來接替?宋瑩還是李一?”張慧敏閉目不答:“先別說這個了,郁靄的問題怎麼解決?”朱芙知她有意回避問題:“你先摸摸她下面吧。”
張慧敏臉上燥熱:“這……這不太好吧?”想到郁靄那浸染著失禁尿液、分泌淫液和穿刺血液的襠部,張慧敏的羞臊之情油然而生。朱芙淡淡道:“這是首席聖女的責任,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實在做不來的話,你隔著褲襪摸就行了,反正繃得很緊。”
張慧敏無奈,只好紅著臉,蹲下去摸了郁靄的下身。由於在剜陰時保留了膈肌,郁靄的陰道殘腔仍然具備基本的形態,然而以這種傷勢去裁量生前貞操,就過於勉強了。“葉菲被神明驅逐,是因為自己做了丑事,如今卻要汙蔑聖女跟她一樣淫蕩無恥,真是豈有此理!”
朱芙感到棘手:“證物在她手上,我們處境被動。畢竟郁靄的過往如何,誰也不清楚。”張慧敏皺眉道:“你難道也認為這個郁靄是冒牌的?”朱芙反問:“冒牌?莫非你見過其他正品麼?”張慧敏頓悟:“孤傲聖女郁靄僅此一人,既然無真,就也無偽。”
朱芙啟動魔法杖尖端的量子計算機:“然而她的聖女檔案,確有較多虛構。”基於聖女檔案建構的人體模型極為瘦高,郁靄本人則勻稱一些。檔案采集是近一年前的事,體重增加姑且說得通,身高減少就不合常理。張慧敏再生疑惑:“聖女戰士又不要求身高一米八,她向上虛報有何意義?難道這是郁大小姐的偶像包袱?”
朱芙道:“偶像包袱是一方面因素,還有就是去年公開招募聖女,年齡以十八周歲為限。像她這般成熟性感的身體,帝國講她三十歲或有夸大,二十來歲總是有的,如何蒙混過關?合理的推斷是,她把一個十五歲少女的資料囫圇個借了過來,一米八的女生原本難找,具體數值上有些參差不齊,恐怕也顧不得了。”張慧敏點頭:“所以帝國認為她殺了自己十五歲的妹妹,進而冒用身份?”朱芙認為這也算合理:“然而此事瞞得旁人,如何瞞得過神明?卡爾博士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張慧敏知其暗指卡爾縱容包庇,微微一笑:“神明深意,豈是我等可知?”朱芙輕晃法杖:“當然,這軍師專用的計算機,就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於聖女計劃的權限也是極低的,只保存了粗淺資料。我相信卡爾博士擇選聖女,自有他的道理,但如今陣前折將,軍心不穩於內,葉氏造謠在外,務請首座聖女妥善應對。”
“我自有主張。”張慧敏遂召回眾聖女。曲盈道與郁靄的屍體,已仰面並排置於靈台石之上,曲左郁右,各以單手相搭,二人皆著肉色連褲絲襪,曲盈道著聖女裙鞋,郁靄赤身。六人復覽二屍慘狀,回想出征之時意氣風發,卻不知死亡迫近至此,各自憂愁傷感。梁玉於落芳關下拾得聖女白絲褲襪,為郁靄生前著用,雖已汙損,姑且湊齊孤傲聖女衣飾:“連郁靄都死了,我們又能多活幾時?”眾人沉默不語。
眼見士氣低落,朱芙俯身抬起曲盈道右手,低聲道:“你們可知這是什麼?”聖女們簇擁過來,只見曲盈道的五指半月牙處有不少晶體析出,繽紛璀璨,像是做了美甲。“此現象名為寶石指,手足皆有,是聖女魂魄散去,往生彼世的信號特征。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沒有任何搶救的價值和可能性,聖女席位宣告空置,神明也可以選拔新人來替代她了。”
“替代是什麼意思?神明究竟把我們當什麼了,用過即丟麼?”李一頗為憤怒,揪住了朱芙的連衣裙領子:“你為什麼不早說!”朱芙抬手給她一記耳光:“清醒點吧!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戰場原本就是這麼殘酷!別以為聖女的能力是無敵保命符,這兩具屍體就是教訓!”李一被打懵了,捂著臉退後,伏在張慧敏身上啜泣。朱芙轉回柔聲:“不過孫嘉寶已然戰死,後備力量不足,實際上我們仍然不可替代,但命是自己的,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宋瑩抬起郁靄修長的左手:“奇怪,她怎麼沒有寶石指?身體都掏空了,總不至於還有救吧。”梁玉湊近觀察:“腳上也沒有呢。”與曲盈道不同,郁靄的肉色褲襪極為纖薄通透,檢查寶石指並不需要脫襪;至於曲盈道,由於腳外傷較重,油脂外溢,厚褲襪幾乎與鞋子粘在一起,眾人也不想再脫鞋襪去破壞她的安息,就默認腳上也有寶石指了。
朱芙解釋稱:“郁靄的聖女力較為稀薄,不足以形成肉眼可見的結晶簇。看來聖女力確實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衰減,畢竟她已是二十多歲的成熟年紀,具體是多少只能問神明了。”眾人聞訊一驚,但稍加梳理回憶,郁靄言行體貌頗有早熟特征,確也不似十五歲少女。
張慧敏接過話頭:“據我所知,兩年前聖女計劃草創,郁靄即有參與謀劃,神明破格遴選,默許她假扮少女,或有這方面考慮,卻沒想到她第一個戰死,遺體還落入敵手。”朱芙補充道:“當務之急是別被葉氏蠱惑了,這女人洞悉人心,現在郁靄的弱點都被她掐在手里,順勢造謠簡直易如反掌。”張慧敏表示認同:“正是如此,郁靄白璧有瑕,因瑕而死,並不能代表大家的未來。諸位的聖女力更加旺盛,蘊含著無窮的可能性……”她不自覺地將重傷難治,命以日計的自己也排除在外,隨即心中酸楚,落下淚來,旁人只當她哀痛曲郁。
“無窮的可能性,是麼?”宋瑩拳頭半握,感受體內能量的流動,“先前我以為,若不是郁靄得罪了神使,我這第二把交椅本該是她來坐。現在看來,倒是我把神使想得狹隘了。”朱芙笑道:“卡爾博士雖然性子古怪,畢竟是個科學家,由數據決定的事,不會摻雜私怨,她說你比我厲害,我也只好信了。”存活聖女相互勉勵,總算恢復了些許信心。
此時岳紅舉手提問:“我沒太聽懂,你們的意思是說郁靄不配為聖女麼?”眾人不語,張慧敏稍思而答:“此事我無權判斷。說到底,年齡和聖女力都只是個參考,終究要以神明旨意為准。不管出於何種原因,郁靄被神明選為聖女直至戰死,是確鑿無疑的事實。至於前天的事情,我作為首席聖女,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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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晨,孤傲聖女郁靄擅自撕毀神使封印,竊取聖耀能晶,搶先2小時抵達幻都,並炸毀幻虹門出口。天威聖女曲盈道為其威勢所懾而同行,留手書一封,自言盡力勸諫郁靄歸返。二人共破六濁三清關,斬敵守備數名,午後深入幻都腹地。據幻國戰報,因曲盈道提議緩進待援,引得郁靄猜忌,敵相葉菲用離間計,終致二人反目,郁靄被偏將章西女王所激,追入落芳關,被巨石碎顱,刺穿肚腹而亡;曲盈道先為正將貞德所傷,後力戰名將月公主而不敵,在靈台林被惡狼撕咬而死。
——我們認為,郁靄執意執行自己在作戰會議上未被選用的速攻策略,遂有此舉。炸毀幻虹門導致傳送落點隨機化,對我方與敵方皆有擾亂,其意圖大概是借其他聖女吸引敵軍之機直搗總部,有行險爭功之嫌,而無反叛之證據。幻國稱其有意“奪後位而自立”,“借刀誅殺聖女”,但郁靄戰死於幻國武將,亦可證明並未反叛。
——我們認為,僅以兩騎聖女貿然速攻,是一次不明智的失敗。趁虛而入雖合戰理,但總部防衛嚴密,絕非輕易可破,郁靄驕傲自負,遂有此禍。攻破沿途關隘,雖震動幻國朝野,然而並未打擊敵方核心戰力,缺乏戰略價值,雙雙戰死於落芳關,更是大損我方銳氣。
——我們認為,郁靄全責於本次失敗,主責於曲盈道戰死。若非郁靄冒進冒追,曲盈道確實不會死,但幻國流傳所謂“出賣隊友”“見死不救”,亦與事實偏差較大。曲盈道在晚間七點仍在頑強作戰,而根據幻國參謀的說法,郁靄在下午四點半就被脫去鞋子,當時已經死亡,並不具備對曲盈道見死不救的條件。曲盈道忠言逆耳,未能成功勸阻郁靄,令人嘆惋痛惜。
——基於以上判斷,我們決定,褫去郁靄孤傲聖女頭銜,念其已死,暫且保留衣裝,仍以聖女收殮;補授曲盈道為第七聖女,彰其功德。
——另有幻國所述郁靄檔案失實,弑妹頂替等諸般情形,煩請神明斟酌定奪,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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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以張慧敏口述為主體,朱芙整合成文的簡報,後來被稱為《聖女靈台疏》,代表了當時聖女對這場內部分歧的看法。更加簡短的版本則來自帝國探子的偷聽,其中缺失一些戰略評價,這部分內容被認為是出自軍師朱芙的手筆。
“這樣就可以了吧?”張慧敏輕聲嘆息,“未能約束郁靄,實在是我威望不足,軟弱可欺。待平定這幻國妖邪,這首座聖女之位,自當引咎辭去。”宋瑩走上前來,攥緊她冰冷的右手:“莫要自輕自賤,不穩定的因素已經消除了,活著的聖女唯你馬首是瞻,更何況,我們原本就比她們強。趙敏不是已經被你殺死了麼?”張慧敏苦笑道:“你說得對。”李一不甘落後,來攥住張慧敏的左手,岳紅則插嘴進來:“那個章西還被我殺了呢!完全不費力氣,郁靄怎麼會死在她手里,實在不可思議!”梁玉小聲道:“偷襲的因果輪回而已。”
朱芙遠望落芳關而自語:“這大概是最好的。”只有將高高在上的孤傲聖女陰雲驅散,少女們才有勇氣跨過同伴的屍體前行。
張慧敏將曲盈道的絕筆信傳閱眾人,引得唏噓不已,李一和岳紅先後走到屍前,深鞠一躬,自稱錯怪了她,以為她唆使郁靄反叛,卻沒想到如此忠良。朱芙也跟上去,微微欠身。梁玉揶揄道:“郁靄說她久後必反,你不是也這樣認為麼?”朱芙卻道:“忠誠論跡不論心,至少她比我想得單純些,我是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去勸阻郁靄,這個選擇導致了她的死亡。”
對曲盈道的追思伴著收殮,宋瑩等五聖女分頭將五團肉糜拾回,具體是什麼內髒已經分不清了,倒像是被絞餡捏合的肉丸,也沒法塞回腹內。岳紅拈了一支羽箭,掐頭去尾,將五團肉糜串在上面,一端置於曲盈道手中,如此便算是屍首完整了。與郁靄不同,曲盈道的衣著非常整齊,鞋子也好好地穿在腳上,聖女都識趣地沒有去動,即使是朱芙也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樣的狼,能把一個好端端的聖女,從腹到足撕咬成這個樣子。
放在最後祭掃的,是伶仃掛在胸腔外面的心髒。張慧敏戴上一副白手套,跪在石板上,小心拭去心髒上的浮塵。這顆心髒的血管並沒有被扯斷,心肌也無明顯抓痕,在不久之前或許還有微弱跳動。“被扯出來的時候,一定很疼吧。”聖女們雖然不知道曲盈道被郁屍悶殺的荒謬結局,卻也能猜到她在意識消散之前,經歷了漫長的苦痛。張慧敏伏下身去,在曲盈道外露的心髒上輕輕一吻,意味深長地微笑道:“感謝你為神明獻出了真心。”
在一片靜默中,朱芙暗語梁玉:“若是曲盈道地下有知,恐怕想殺了她。”畢竟,曲盈道對神明並沒有什麼真心,在朱芙看來,張慧敏一廂情願的感謝,反而有些諷刺。梁玉卻回應道:“你以為張慧敏不知道麼?現在的張慧敏,從眼神到內在都已經變了一個人。”
綿里藏著的針,終於覺醒了——迎合旁人願望之人並非領導者,直到她開始用自己的願望,無情地碾壓旁人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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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靄平素驕傲自負,與眾聖女的關系並不融洽,此次擅自行動更是備受爭議。岳紅直言不諱:“既然論理應當剝奪她的聖女衣裝,如今已經脫了,何必又要穿回?”李一努嘴附和:“是呀,穿回去多麻煩。”朱芙則安撫道:“法理確如二位所言,可這荒郊野外實在找不到她能穿的便服,任其赤裸身體成何體統?”宋瑩亦道:“郁靄縱有千般不是,總歸是作為聖女戰士戰死的,我們不能讓敵人看了笑話。”
李一笑道:“現在有兩套郁靄聖女衣服,不知朱軍師要怎麼解釋?”張朱同驚,心想這怎麼可能?然而梁玉岳紅各持一套,衣裙褲襪俱全,正是四聖女趁張朱驗屍之時,從落芳關周邊各處拾獲的。
張慧敏看了看,皺眉道:“你們連聖女服的真假都不分麼?”原來岳紅手上的,是蛇精所謂的“備用聖女服”,兩套雖然相似,放在一起卻有諸多不同:真品襯衫在領口前襟均有花邊裝飾,偽品則較為朴素;真品紅色短裙為毛呢面料,光澤感較為柔和,偽品則為光亮滌緞材質。
辨了衣裙真偽,朱芙又抽出岳紅手上的白絲褲襪:“這才是郁靄襪,那薄的是偽品。”隨即將其與梁玉手里的過薄褲襪交換。李一撇嘴:“有真有假我還是知道的,可是這條襪子被禍害成這樣,看著還不如假貨呢,你是怎麼分辨的?”郁靄的褲襪在落芳關的牆根底下被發現,已棄置很久,襠部沾染的汙穢也遠比只在驗屍部短暫穿著的“備用褲襪”要多,如此即使是聖女衣飾,也無法恢復如新了。
“目前聖女可選用的白絲襪只有兩種,芭蕾襪和郁靄襪,這你總聽過吧?”“孫嘉寶她們私下是這麼說的,不過,郁靄襪是什麼奇怪的說法!”“當然,這個說法並不規范,應該叫緊腿襪才對,但確實也只有郁靄使用,侍女們似乎以為這是一種特權。”“難道不是麼?”
朱芙笑道:“緊腿襪有一定的塑型效果,橫縱比例較小是其核心特征,與其他褲襪相比更顯細長,從這一點上即可分辨。白色純潔固然不假,顯腿粗也是真的,你不是總笑我是小粗腿?”肩膀隨即被李一拍了一下:“喂,你怎麼還記仇?我並沒有惡意!”“沒記仇啊,這也是事實。實際上卡爾博士也問過我要不要選緊腿款式,我拒絕了,嫌勒得慌。”張慧敏和李一目光相碰,各自搖頭——因為她們的大腿比較細,並沒收到過這種建議,朱芙當時若是接受,緊腿襪也就不會被稱為郁靄襪了。
朱芙的法杖指向郁靄的肉絲腿:“郁靄比我高出一頭,發育成熟又善蹴擊,你們為何不覺得她腿粗呢?現在看得就很清楚了吧,身高顯瘦只是一方面,郁靄襪的緊身塑型也功不可沒。從她的腰圍來看,她平時或許還有使用束腰帶來凸顯身材曲线。”
“你說的束腰帶是這個麼?”岳紅遞上一個與郁靄襪一同發現的白色物件,李一大為驚訝:“這都被你撿到了?”下意識摸向自己腰間。岳紅頗為得意:“我小時候可撿過破爛呢!”朱芙扶額道:“雖然述說悲慘童年並不丟人,但這種事還是不要拿出來炫耀為好。”梁玉低聲道:“私自穿著這種東西是違規的吧?”朱芙點頭:“那是當然,能合法使用束腰具的只有一個人。”徑直看向摸著腰的李一,李一急忙解釋:“我這是裙子本身的形狀啊!”確實只有李一的白紗裙明顯收腰,形態上與郁靄的束腰帶比較相似。
宋瑩取了腰帶輕掂:“據說此物於健康大為有害,甚至會導致呼吸困難,難道郁靄敗因在此?”朱芙不以為然:“郁大小姐還是懂得分寸的,找到了塑型和戰斗的平衡點,這個束腰帶比較小巧,恰好跟她的高腰褲襪和高腰裙邊重疊在一起,還能顯得腿長。她在自己身上花這麼多小心思,也不嫌緊,我還真挺佩服。”張慧敏提醒道:“畢竟也是違規服飾,把這東西找個角落遠遠丟掉,免得遭人口舌。”李一追問:“難道我也違規麼?”遭了朱芙白眼:“不,你是真的腰細。”
對於仿冒聖女服的來歷,聖女們毫無頭緒,朱芙反而對李一有些贊同:“考慮到戰損,假未必不如真,要穿哪套入殮,還請首座定奪。”張慧敏正色道:“恐是葉菲一伙拿假貨消遣我們,真品就算汙損也是真品,穿在郁靄身上,也是她拼命戰斗過的證明。怎麼,難道她會覺得恥辱麼?”言畢,又意味深長地微笑了,正如她親吻曲盈道的“真心”一般。朱芙回以假笑與謊言:“大概她會感謝首座體恤吧。”李一則話里泛酸:“哎呀,我們真心對你,你待我們可有待她一半好麼?懲罰也就是嘴上說說,即使這樣都舍不得呢!”
張慧敏將郁靄雙腿並攏,從梁玉手里取過白絲褲襪,襪口卷到足尖,套在郁靄腳上,一路向上展開,快捷而熟練的動作掩飾了提拉的不到位,褲襪的高腰上沿只是勉強到達胯突,上方還有肉色絲襪露出。考慮到郁靄屍身躺臥,肉體松弛,如此緊繃的褲襪還能遮住襠部,就已經不錯了。
張慧敏的手指在郁靄仍然凸起緊繃的陰阜上劃過,看似無意:“如今,郁靄穿什麼衣服都要由我決定,這難道不也是一種懲罰麼?”緊接著拿起破損的白色襯衫,墊在屍體下面,套上兩個袖子,順勢貼近郁靄死顏,輕輕吻了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聖女,逃不掉的哦。”
李一大驚,臉色漲紅:“張……張慧敏,你在干什麼!這也是懲罰麼?”張慧敏回首,淚眼朦朧,點頭卻很堅決:“是懲罰哦。”朱芙將李一拉退一步,苦笑道:“她說的是實話。”最後的紅色短裙很容易便穿上了,還完美地遮住了褲襪凌亂交疊的腰线,大概張慧敏一開始就是這樣謀劃的。
張慧敏站起身,後退兩步,卻又突然膝蓋一軟,跪在靈台石前,貼近郁靄雙足,大顆淚珠都落在郁靄的白襪腳上:“若是我早些對你這樣嚴厲,你們也就不會死了。”李一聽得動情,嚎啕大哭起來,引得其他人也低頭啜泣,卻也並非所有人都真有眼淚可落。
張慧敏拍拍腿上塵土,回身抱住李一的頭,與她雙唇相碰,輕聲耳語:“這樣總行了吧?”李一瞪圓雙眼,後退兩步,捂著嘴唇:“這……這算什麼啊!”轉身逃到一棵樹下嘟囔:“真是的,我為什麼要嫉妒一個死人?”朱芙緩步追來,頗覺好笑,故意說道:“方才她先吻了郁靄的腳哦?”李一聞知,大為嫌棄,叫道:“這事還不算完!”
張慧敏擺平了李一,又去擺平郁靄的襯衫衣襟,不過扣子全都崩散了,就算暫時遮住胸腹豁口,還是免不了被林風吹開。最後,她從地上拾起郁靄的紅色布鞋,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磨損的鞋面亮色和斑駁的汗漬,無聲地再現著它曾經的主人力竭掙扎的末路。
“終究還是我贏了呢。”張慧敏面露微笑,有些慶幸,活動左腳,體會皮鞋堅硬的觸感,回憶與趙敏的死斗。如果當時就那樣死了,如今這雙鞋也不會穿在自己腳上了。“你們說郁靄賭輸了鞋,是個什麼名堂?”梁玉答道:“章西自稱在落芳關挑釁郁靄,以鞋為注,對賭雙方性命,很快郁靄戰死,旋即被剝鞋,是為賭輸。”張慧敏稍加思索,嘆息道:“願賭服輸,這也沒辦法。既然如此,這雙鞋已不屬於郁靄,理應歸屬奪取之人。”於是遞給岳紅。
岳紅卻說:“這鞋太大了,我留著也沒用,不如給你吧!”隨手塞給身邊的梁玉,梁玉心想這是個燙手山芋,你沒用我就有用麼?但再推出去未免折辱郁靄,只好暫且收下。
郁靄的雙眼不知何時又張開了,早已擴散無神的瞳孔,與張慧敏柔和藏鋒的目光相對:“郁靄姐姐,你敗給葉菲,敗給章西,也敗給了我,大概很不甘心吧?執意用迷霧隱藏真實,是你慘敗的原因。”張慧敏五指撫過郁靄的足底,在那場致命的戰斗中被汗水浸透的襪子,即使過了四十多小時,仍然有著明顯的潮濕感。濕潤的手指輕盈地掠過郁靄的口鼻,最後合上了她的眼睛:“這才是真實啊。”
梁玉輕輕攥緊手中的紅色高跟布鞋——此乃虛名的象征,真實的對立面。迷霧所造就的出眾印象,是郁靄以第七聖女之位與張慧敏抗衡的資本。更顯高挑的鞋跟、耀眼的鮮紅色彩、詩情畫意的設計……這些說法,曾經都是“代張者必郁”的傳言素材,張慧敏或多或少也會介意吧,而自己所介意的,則稍有不同。
就在此時,張慧敏戳了戳她的手腕,深邃的微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跟你的相比,這雙鞋有什麼不同麼?”梁玉一聲嘆息,答道:“我見識淺薄,體會不到高級品的妙處。”張慧敏勉勵道:“你過於謙虛了,作為聖女,你才是更高級的那個,從一開始就是。”梁玉無奈自嘲:“是麼?從頭頂高度到腳下鞋子,我樣樣都不如,這早就是公論了,所謂第五聖女銀階之首,徒有虛名而已,侍女們都覺得我早該讓賢了呢。”名為郁靄的陰雲隨著本人的驟死而逐漸散去,梁玉卻早已習慣了這種窒息壓抑的感覺,一時反而難以適應。
張慧敏看向眾人,挺直胸膛,神色凜然:“神明安排位分,自有深意,我雖才寡德薄,既受神諭擔任主將,與眾姐妹深入荒蠻國度,唯有相信此時此地,首座之位非我不可,否則便是褻瀆了神明。若被虛名所困,反而猜疑神諭,勢必如郁靄一般招災惹禍,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張慧敏伏身把郁靄的雙手交叉,平放在胸前,似乎想讓她聆聽自己最後的寄語:“郁靄姐姐,神明所封的孤傲聖女頭銜,並不是你恣意妄為的權杖,那雙紅色布鞋雖然曾經很顯眼,原本也並無與我分庭抗禮的內涵,這些將你的對立行為合理化的傳說,並非來自神明,大概是你的手筆吧?其實你不必如此,如果這一次你殺了葉菲,我立即奏請神明讓賢,因為那就昭示了——神明也會犯錯。”
“然而遺憾的是,神明還是對的。”張慧敏的聲音略微嘶啞,混雜著悲哀與欣喜交織的思緒。“你並不具備獨立行動的資本,孤高自傲的虛名和與我對抗的執著,又逐步侵蝕了你的心智。你辜負了神明,也令我失望。你輸掉的聖女鞋暫由梁玉保管,孤傲聖女的頭銜也已不宜保留,你就回歸到單純的郁靄,光腳走在陰間的荊棘道上,反思己過吧。這滋味或許不好受,但能讓你記得牢些,吸取這次的教訓,來世再來做我的好妹妹。”最後親吻了郁靄的額頭,作為告別。那唇感冰冷而干澀,似乎是石膏一般,無法承載任何感情。
“現在,你還覺得我性格軟弱麼?”夕陽從雲中飄逸而出,照射在郁靄的屍體上,也映出張慧敏神聖而溫暖的,天使般的笑顏。梁玉揉了揉眼睛,因為無論是郁靄的腳,還是張慧敏的臉,都好像蒙上了一層陰翳,在陽光之下猶自模糊不清。
[chapter:第十九章※六合聖名]
“聖女戰士的情誼,也不過如此,連給姐妹穿回鞋子都不願呢。”一名金發少女在落日余暉中現身,她身著一襲藍色禮服長裙,容貌明艷,款款邁步之時,裙底露出水晶的鞋尖。
李一見勢,叫道:“灰姑娘!你不好好跟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卻來這里送死麼?”金發少女收步微笑:“伶銳聖女果然敏銳,我正是你們知道的水晶鞋公主,叫我辛迪就好了。”朱芙用驚訝的表情看過來,李一知她意思,嗔道:“看什麼看!童話我可沒少讀,似你這般天才,難道沒有童年麼?”朱芙笑道:“灰姑娘的故事我豈會不知?只是這幻國沒有王子給她穿水晶鞋,她百無聊賴,卻來挑撥我們。”
張慧敏也抬高聲調:“辛迪小姐,此是我等家事,與你何干?”辛迪故作驚嚇,連退兩步:“我雖蒙姐姐蔭蔽,竊據偏將之位,卻也不敢打擾您,唯恐步了趙敏後塵。不過您讓郁靄光著腳,恐怕是對自己被趙敏脫鞋之事有些在意吧?畢竟鞋子掉了,魔法的舞蹈……也就結束了呢!”此中曲折,朱芙三人未嘗親見,於是齊齊看向張慧敏,張慧敏則淡然笑道:“趙敏之事由我親自了斷,郁靄之仇卻是你們三位所報,我擅自做主,實有不妥。”
“看來我問錯人了,那麼梁小姐,你怎麼說?”梁玉夾在當中頗為尷尬,尋思張慧敏踢得好皮球,又暗示自己親雪前恥,郁靄暴露的襪足正是擊敗她的證明,若加妄動,恐怕要犯忌諱,於是眼神閃爍不定,看向張慧敏,張慧敏卻閉目微笑:“你來決定,不必在意旁人。”於是梁玉繃直黑絲雙腿,向前一步:“此物攜帶不便,棄之不恭,不妨物歸原主。”
辛迪笑道:“那麼便請梁小姐給郁靄穿鞋。”張慧敏耳語道:“郁靄足底銀針似有妖魔之氣,務必小心,莫要勉強。”旁人手指只要接近銀針,就會被彈開,郁靄腿上那條白絲褲襪也是用銀針刺透,才得以穿上的。
梁玉聞言,攥緊拳頭:“我貯了許多魔力,無甚用處,正好來試試這雕蟲小技。”於是伸出右手食指,注魔其中,接近銀針尾尖,便感到藍紅魔性相抗,再忍痛令銀針刺入指尖,彎曲手肘,便將銀針硬生生拽離郁足,吸盡其中妖術,左手拔除銀針,拋擲在地。卻感食指麻木滲血,隱隱變黑,似有暈眩之兆。“不好,有毒!”朱芙一個箭步衝過來,捏住梁玉指肚,吮吸傷口毒血,扶她在旁坐下。宋瑩罵道:“真是下三濫!比拼魔法也就罷了,竟然還下毒!”便欲揮刀斬殺辛迪,張慧敏卻按住她刀柄:“兵不厭詐,是我們不夠小心。”於是俯身拾起紅色布鞋,輕盈地套在郁靄的白襪雙足上,然而由於受傷水腫,右腳鞋跟無法提起,腳踵還是暴露在外,雖然有些遺憾,也只能這樣扣上單帶了。
“妙極,妙極!”辛迪突然消失無蹤,回響山林的是葉相的聲音。“聖女戰士連人帶屍,如今全員到齊。”
聖女們扶著梁玉,循聲來到林蔭道邊一處廢棄驛站。驛站三面環山,葉相正在對側山頂,輕身簡從,安坐太師椅。張慧敏斥道:“你連屍體都不放過,真是損陰喪德!”
“好啊,難道你們做得不夠絕麼?怕是看了郁靄的慘相,受了刺激吧?”葉相冷笑道,示意隨從舉起章西女王的屍體。這名帝國偏將的腦袋已被砸扁,面目全非,瞧著倒比郁靄還慘些,張慧敏不由得斜瞥岳紅一眼。葉相又說:“這樣也好,刀槍無眼,敵不容情,雖死亦然。”
岳紅罵道:“葉卡捷琳娜,我們與你這狗賊不共戴天,今天非取你賤命不可!”
葉相面露鄙夷:“狗賊?你們是不是忘了那倆屍體?現在怕是被野狗啃啦。”岳紅怒火難遏,張弓搭箭,張慧敏叫道:“且慢!”然而岳紅射速極快,箭矢已然呼嘯而去,卻在半空中被側面的另一支箭打落。
“無禮之徒,退下!”持弓的戈薇現身於側面山崖,月公主、赫敏等其他六名將也出現在山崖各角。朱芙看這架勢,強襲葉相必討不到便宜,便將岳紅推後,朗聲道:“我就說這林子里哪來這麼多禿鷲野狗?果然是葉菲小姐你故意放出來的吧。”
“哦,原來還認得我啊。”葉相聽她叫自己本名,心緒略動:“堂堂聖女戰士,卻來侵擾外邦,我還以為你們都被我那個追求者洗了腦,喪失自主意識了呢。他如今安好?”
“呸!”李一啐道。“葉菲我勸你要點臉,明明是你勾引卡爾先生,做了齷齪勾當,才被逐出聖女候選的,就你長得這個丑樣,卡爾先生是何等人物,會正眼瞧你麼?簡直笑掉大牙!”葉相聽她羞辱自己,不怒反笑:“我收回前言,看來洗腦還是有的。你們的同伴都要被啃成骨頭架子了,還有空在這里吵嘴?”
朱芙上前一步,試圖緩和氣氛:“難得重逢,善言還是惡語,總歸要談話的,你如今已是非凡人物,總不至於如此煞風景吧?”
“你倒是個明白人。”葉相一揮手,一輛平板馬車吱嘎作響,駛到聖女面前,曲盈道和郁靄的屍體正停在上面,相互疊壓,手牽著手,倒顯得十分親密。“故人重逢,怎麼能缺了這兩個死丫頭作陪呢?你們那感人甜膩的友情,我方才已經見識到了,可惜都是無用功。”車夫搬運屍體算不得粗暴,但郁靄右腳穿不牢的鞋子還是脫落無蹤,或許是抬上板車的時候,也或許是顛簸掉落。
梁玉在旁凝神調養許久,總算吐出一口黑血來,毒氣痊愈,緩緩站起身來,擦去嘴角血跡:“那是一種覺悟,才不是無用功呢!”葉相冷笑道:“覺悟?穿著同款鞋子,對自己同為廢物的現實感到恐懼,這也能叫覺悟麼?”辛迪上前稟奏:“葉相,此人中了日曜城的蛇毒,若是廢物,已然毒發身亡了,聖女戰士似乎有些抗毒體質。”赫敏認為此舉甚是失禮,於是一個瞬間移動閃到葉相面前,呵斥辛迪下去:“日曜城這點雕蟲小技,豈會有用?平白遭人笑話。”此二人相貌完全相同,原來辛迪的“姐姐”正是這位名將女巫師。
“你們現在還有六個活人,我們這邊也有六名將。依本相之見,不如就在這里斗個痛快,要麼你們完成任務,把我們殺個精光,否則的話……這落芳關就是你們全員的拋屍場。”
宋瑩拔出火焰刀:“少廢話!放馬過來吧!”赫敏笑道:“別太心急,先選戰斗模式。你們是客,選擇權讓給你們,單挑可以,群毆也不壞。”
張慧敏目示眾人,上前一步:“客隨主便,我們不屑於占這便宜。”葉相看向運屍馬車:“這樣也好,拉拉,給她們拋個硬幣。”於是馬車車夫走下車來,赫然是個黑膚少女,卻不知是非裔,還是日光暴曬所致:“拉拉見過首座聖女。”
於是雙方拋硬幣決定單挑。赫敏解釋道:“六對六的單挑模式,即若二人開戰,至一方死亡前,第三人不得從旁協助干擾,另行開戰亦需另選場地,間隔不得小於一英里,雙方十二人,皆需遵守此契約。六名將聽月公主號令,准備分散,有請葉相先行退場。”
月公主擺出替月行道的手勢:“被我們六名將認可為對手,是你們的榮幸!”
張慧敏看向葉相:“且慢,葉卡捷琳娜,我還有個請求。”葉相盯著這位素雅少女的眼睛,溫柔之中似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不免心中一陣惡寒,反斥道:“我憑什麼答應呢?”
張慧敏微笑道:“我知道的,你還念著舊情。昔日你委屈尋死,總歸是我們有所虧欠。現在看你好好地活著,我是很高興的,若能迷途知返,我會稟明卡爾宗師,大家從頭來過。”
葉相嗤之以鼻:“收起你那幅虛偽惡心的嘴臉吧,郁靄故作高潔暗藏丑惡,也比你這般惺惺作態可愛。怎麼可能從頭來過?此二人已死,我們的人也被你們殺傷不少,這份仇怨,至死難休!”
張慧敏歪頭道:“你哪里是此世的人?你的根基在現世,父精母血所生,又非幻國皇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們亦是如此吧?如今聖女出缺,孫嘉寶亦死,補位非你莫屬。”戈薇惱而面斥:“厚顏無恥!葉相是帝國最有權勢之人,豈會稀罕做你那聖女?”張慧敏笑答:“熒燭之火,豈知日月光輝?異邦首官,終究只能靠你們保駕,神聖之力則加於自身,高低自現。更何況,你們的葉相本就是聖女候選,若非被郁靄奪位而耿耿於懷,何必如今百般羞辱於她?”戈薇啞口無言,眾名將齊看葉相,深恐見棄。
“眾將莫慌。”葉相雙手平舉空按,以示安撫,“昔日我謀求聖女之位,若非郁靄插足,如今我當列其中,此事確然。黃參謀,你看我和她誰更有資格做聖女?”黃氏進退兩難,支支吾吾:“葉相青春年華,智計絕倫,自非郁女可比,無論國相還是聖女……都比她更適合。”張慧敏又道:“如果想證明比郁靄優秀,你已經做到了,卡爾宗師也不會漠視你的功業。回來吧!終結這場無謂的殺戮!”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葉相坐回太師椅上搭好腿,“但看這兩個女人的慘樣,聖女之力也不過如此,若要招攬我,總要有戰勝這些名將的自信吧?”又看向名將們:“你們也是,可別讓我看走了眼,去吃回頭草啊!”眾將信心滿滿:“定不負葉相厚望!”
“張慧敏,用不著跟叛徒廢話,把這些妖魔鬼怪都殺了,綁她去見卡爾,豈不省事?”宋瑩如此言語,張慧敏知道惡戰終究難免,一聲長嘆:“不誅滅六名將,終難服人,此亦是神明給的考驗吧。”
葉相插嘴:“條件需講清楚,你留了什麼席位給我?”張慧敏略有遲疑:“此事需由神明定奪。”葉相不以為然:“已死的曲盈道被你升到第七把交椅,剩下什麼不是明擺著麼?只是不知,現在第八聖女是空置呢,還是換上了郁靄?”張慧敏復言:“此事亦需神明定奪。”眾名將怒,斥其無禮,葉相卻笑道:“讓騙子背黑鍋,不愧是偽善者的大智慧。”
張慧敏以為葉菲心意已動,須得展示誠意,輔以戰場勝利,徐徐圖之,於是挺直腰板,朗聲道:“這場六對六的單挑對決,我們聖女戰士就不客氣地接下了,但是你們可不能趁隙損傷兩位姐妹的遺體。”
“哈哈哈,就這點要求?我答應你。”葉相拍了兩下手,從身後轉出驗屍官娜雅,以不易發覺的鬼影步法悄然出現在一襲純白的李一面前,將黑色口袋遞到她手上:“百聞不如一見,伶銳聖女可真是個絕世美人呢,這是葉相的額外贈禮。”李一被吹捧得花心蕩漾,打開袋子,卻有一股濃重腥氣撲鼻而來,嗆得她一陣干嘔:“這什麼破禮物!豬下水似的,惡心死了!”
“哎呀,這有些失禮吧?”娜雅將口袋拾起,“奉葉相旨意,歸還郁靄的部分內髒器官。既然你們不想要,恐怕只能喂狗了呢。”將口袋翻轉過來,內髒一股腦傾瀉而出,卻也只有心肝肺而已,比失去的總量少很多。
與此同時,黑膚少女拉拉來到平板車後部,指甲化為銳利光刃,將郁靄的胸廓中壁再次切開:“朱芙小姐,你這個縫合也太敷衍了吧?”傷口銜接處的表皮有冰凍魔法的痕跡,正是朱芙驗屍後的傑作,但這並非縫合,充其量也只是吻合。
朱芙微笑不語,只聽李一叫道:“你們又損傷遺體,說話不算數麼!”拉拉笑答:“堂而皇之,不算趁隙。”李一怒而拔劍,朱芙出手將其摁住,卻見拉拉拾起郁靄心肺,將其放回胸腔之中,指甲光刃轉為冰凍態,固定內髒吻合傷口,動作一氣呵成。
“看來反倒是我們待她好些呢。”趁著聖女因突然的示好而困惑之時,拉拉跳上板車,停於驛站正中,發動機關,驛站布局頓時大變,牆面赫然閃現兩個大字“屍站”。
“搞什麼名堂!”宋瑩一刀砍向拉拉,卻砍中了一道無形障壁,被反彈回來。拉拉笑道:“熾烈聖女請冷靜,這道魔法牆是赫敏大人所布,蠻力可進不來呢。”
宋瑩額頭青筋暴起:“以為我們沒人會魔法麼?”看向朱芙梁玉。拉拉以手撫唇:“啊咧,我可不建議你們攻破魔法牆。畢竟要是攔不住你們,也攔不住野狗哦?”
屍站分成三級階梯,一共放有八套體操單杠狀物,而在“單杠”正中有一長約半尺的圓柱形中空橫杆,這就是“屍架”的基本結構。八套屍架杠高不同,上兩級階梯各有三套,最後一級階梯只有兩套,各級自左至右,杠高逐漸降低,呈現出鮮明的階級特征。
“這是原孤傲聖女郁靄的性器,請各位聖女過目。”拉拉取出一個透明醫袋,內裝郁靄殘破的子宮和附件,下連陰道陰戶組織,一側卵巢掛在子宮上,另一側已經脫落。“日曜城裁決,此穢物需得示眾,以儆淫邪,不可歸還體內,諸位見諒。”拉拉取章西方天畫戟,從陰唇部透了,將郁靄子宮卵巢挑起,置於屍架側畔。眾聖女皆覺臉上火辣,苦於魔法壁阻擋,只能眼睜睜看著。就算是神聖無比的聖女生殖器,遭到這般奇恥大辱的處置,也勢必要烙上淫邪的印記,更何況……
拉拉令郁靄的屍體攔腰趴於最低階左側較高的屍架上,身體前屈成倒U字型,從單杠兩側自然垂下,中空橫杆正夾在她兩腿之間,起到一些支撐作用。此物近乎水平,並未插入陰部,已是友善的設計了。
葉相指正道:“那是七號屍架,應該擺放現第七聖女曲盈道。張慧敏,我說得沒錯吧?”張慧敏報以柔中帶鋒的微笑:“葉相如此嚴謹,到時候可要記得把自己的名將也擺上去哦?”
如此一來,拉拉只得將郁靄的屍體移向右邊較矮的八號屍架,郁靄的半截身高與九十公分的矮架大體相當,她穿著白色褲襪的雙腳幾乎無法懸空,一頭黑色長發更是散落滿地。又搬來曲盈道的屍體,如法炮制安放在空出的七號屍架上。相比之下,曲盈道的肉色褲襪腿比她的鄰居稍健壯些,盡管居高臨下,腳上還穿著同色系鞋子,卻也並不顯得修長,可見郁靄襪塑型之顯著。郁靄左腳僅存的紅色布鞋則在移架時蹭地松脫,被拉拉順勢踢落,跌出魔法障壁之外:“這個也不能留呢。”
葉相正襟危坐:“大戰在即,聖女席位虛置以待本相,恐有不妥。”張慧敏輕聲嘆息:“戰火不息,皆汝之罪。由郁靄遞補為第八聖女,不設封號。”葉相笑道:“如此甚好。”於是吩咐屬下給曲盈道戴上第七聖女的權戒,又在郁靄的紅色踝環上增刻“Ⅷ”文字。
娜夏手上刻字,心中不解:“欲治郁靄這丫頭的罪,直接將她降位也就罷了,遞補第八是什麼意思?葉相還這麼積極配合,真是搞不懂。”娜雅笑道:“張慧敏偽善絕頂,世人難有匹敵。郁靄早死,其原有位分另許他人為賞,本也合乎情理;如今讓她遞補第八,則實屬無奈——談判既然破裂,這席位自需有人補上,活人不夠死人來湊,否則雙方難以放開手腳廝殺。葉相若不配合,名將們怕是以為她打到一半,就要投敵去做聖女了。”娜夏若有所悟:“原來這張慧敏是大大的好人啊!”娜雅搖頭:“讓你這樣想,多半就是她的目的。葉相不可能去做第八聖女,她豈會不知?”
名將們也疑竇叢生,戈薇徑直來找赫敏商量:“有點搞不懂了,聖女到底是要消滅我們,還是搶奪葉相?”赫敏皺眉道:“葉相大權在握,二者並無區別。我比較在意的是,十幾年前立儲叛亂的台風眼,皇位二號繼承人,是不是也叫卡爾?”戈薇笑道:“你多慮了吧,那個男人已經死在叛亂中了,現世叫卡爾的男人,說不定比幻國總人口都多。”
突然一陣眩目幻光,屍站之中竟然出現了水手金星——愛野美奈子的形象:“哈羅,帝國的姐妹們,我是你們的金星天使美奈奈!托聖女入侵的福,六合聖名專題六合彩開賣囉!”向觀眾飛吻一記。
“全息投影麼!”朱芙叫道。“真想不到,這個世界居然還有偶像主持人?”
“這次的投注對象,是我們活潑可愛魅力無敵死相淒慘的六名聖女戰士的存活時間。先舉個例子!這個長腿妹叫郁靄,戰斗是前天八點開始的,她下午四點半就死了,存活時間是八個多小時,所以她對應的號碼是8!”拉拉拿出一個紅色的8號球,塞進郁靄襠下夾著的中空橫杆槽內。
“這個肥臀妹叫曲盈道!”美奈奈拍拍曲盈道的屁股,然而她只是影像,連一點凹陷都拍不出。“她晚上八點死的,號碼是12!哦,不對,剛才我們的月公主說,她其實裝死來著,昨天中午十二點才死!所以號碼是4加24,等於多少呢……28!”於是拉拉又把一個紅色28號球塞進曲盈道的槽位。郁靄的8號球似乎小了些,從槽內掉出來,拉拉俯身拾起,撕破郁靄的白肉雙層褲襪,將球塞進松弛的肛門殘腔:“這個大小正合適,也能解決滲漏問題。”
梁玉用仍在隱痛的手指,悄然拾起郁靄穿過的紅色布鞋,在汗水的長期浸泡下,內墊上刻著的“7”字早已褪色,後人並不會知道那是孤傲聖女喜歡使用的英倫鞋碼,而只會將它作為第七聖女榮光消散的一種佐證:“大概確實在做無用功呢。我們……”
襠下的紅球白字,卻在日光之下格外耀眼。六合彩的數字將成為聖女們的新編號。
“聰明的姐妹們猜猜看,剩下六個聖女對應的號碼是多少呢?美奈奈友情提醒,現在已經是第54小時,不要投比這小的數,否則你們的錢就打水漂啦!但是以六名將為敵,美奈奈覺得60就是極限了哦?專題六合彩特別回饋,返獎率80%,快來下注喲!love you~”
“賤人!你們就等著破產吧!”宋瑩撿起一塊石頭,照著美奈子的腦袋砸過去,適逢影像消失,石頭恰好穿過了魔法障壁,打中了曲盈道的肥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