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神X的獻身
墜落。
自懸崖頂墜落。
我的前面有他們,我的左面有他們,我的右面有他們,他們包圍了我,他們無處不在。
我的後面是一扇門。
又一次從同樣的噩夢中驚醒,換下被汗水濕透的睡衣,用冷水抹了幾把臉後才讓體溫降了下來。今天有個難得的約會,不過地點在璃月,我的中二病史僅限蒙德城內口耳相傳,還是不要再擴大受害者范圍了,但帶著烏鴉和眼罩的金發少女這個形象倒是傳到了那邊去,介於約會對象的特殊性,還是不要讓他們有所起疑為好。
“走吧,奧茲,今天的約會可是很隆重的。”我用手指撩起順滑如絲的金發,美美地凹了個造型。
“好的小姐,目標已設定為璃月港,預計行程五分鍾。”一只紫色的烏鴉應聲出現在我的肩膀上,歪了歪頭發出了一個中年大叔的聲音。
腹語術,很神奇吧。
幽夜淨土是位於提瓦特大陸下層鏈接著大陸各地的扭曲空間,所以只要按照特定的軌道前進,即便是蒙德和璃月間的這種距離,也能在數分鍾內抵達。這本應是身為管理者的我的特殊權能,可那個金發丫頭竟然可以在七天神像和錨點之間進行傳送,雖然目的地與錨點間的距離還是要用腳跑過去,但她在錨點間的傳送幾乎是瞬間就可以完成,著實讓人嫉妒。
自從上次在風龍廢墟被熒掐昏過去之後,我在家里靜養了幾天才終於打起精神從被窩里爬起來,恐懼,幾乎成了她在我心中唯一的標簽。恐懼著她那深不見底的力量,恐懼著她用那份力量奪走我的生命,恐懼著可能滑向那求死渴望的深淵的未來。因為我不是提瓦特大陸的原住民,所以我沒有被熒那奇怪的體質所影響,這只是我根據自己所見得到的推論,它真的正確嗎?我真的,沒有被影響嗎?
曾經的我大概可以信誓旦旦地宣布自己不可能墮落到那追求死亡高潮的深淵,但在風龍廢墟的頂端,那個在熒手中因為窒息和瀕死產生了快感的身體還真的能如此堅持嗎?
所以當我聽說熒已經動身前往稻妻的時候,在感到大事不妙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以她的行事風格必將在稻妻再度掀起腥風血雨,可這也意味著在她真的把局面推進到不可收拾之前我都不用擔心與她再度碰面,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好蒙德在諾埃爾的管理下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我便索性給自己放了長假,宅在家里看了十幾天的漫畫,只要幽夜淨土的天沒塌下來,就別想讓我邁出家門一步。
可當群玉閣即將重建,天權星凝光准備舉辦某個比賽的消息傳來,我才意識到璃月受到的腐蝕比起蒙德大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盡管‘天理’仍然默不作聲,但是我覺得再這麼宅下去,等我再踏出幽夜淨土的時候,提瓦特大陸大概已經面目全非了,因此我托在璃月的凱瑟琳預定了凝光的行程,約好今日在琉璃亭與她會面。
如果有哪位巡邏的千岩軍一時興起抬頭望向璃月港背靠的天衡山,也許有機會看到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山頂一躍而下。
數月未曾到訪的璃月港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繁華,喧鬧,熙熙攘攘,逐月節將近,大街小巷都洋溢著節日的氛圍,就連琉璃亭的門口也擺上了一對禮花,大概要到逐月節當天才會升空吧,我正要向門口的女侍說明身份,不料她卻先一步認出了我。
“您好,是菲謝爾·馮·露弗施洛斯·那菲多特小姐嗎?”女侍璃彩朝我深鞠一躬,比我自己還流利地念出了我的全名。
“呃——是,是我。”突然陷入社會性死亡危機的我險些一個踉蹌摔在台階上,一定是凱瑟琳那家伙泄露出去的,一會我要把她吊起來打。
“歡迎光臨琉璃亭,今日是天權星凝光大人包場,安排我在這里迎接您,請順著走廊一直走,那里有通往二樓的樓梯,天權星大人就在二樓的包廂內等您,祝您用餐愉快。”
根據女侍的指引,我順利地找到了二樓包廂的入口,不過不愧是包場,偌大的琉璃亭內一個人都沒有,而飯菜的香氣卻從門縫中飄然而出,大概是菜上齊了之後連廚師也一並退下了吧,考慮到凝光現在的‘身體狀況’,這種選擇也沒什麼奇怪的。
咚咚。我輕敲了兩下雕飾著龍鳳圖案的木門,清脆的聲響。
“請進。”一個洪亮又不失優雅的聲音從門內傳出,讓人難以想象這個聲音來自那樣的身軀。
我推開門,更加濃烈的香氣便撲面而來,在這讓人垂涎欲滴的味道之中,璃月最富有,最有權力的人之一,天權星凝光就端坐在主位之上,等待著我的到來。
不過端坐這個詞用的並不准確,畢竟現在的凝光,僅僅只有一顆頭顱罷了。
利用往生堂現任堂主胡桃的秘術,將凝光身首分離之後,身體部分送往蒙德城作為甘雨參與刺殺風之神巴巴托斯的賠罪這一舉動,在璃月仍舊是未公開的秘密。雖然往來璃月與蒙德之間的行商人很難不對此有所耳聞,但鑒於凝光的權勢,只要她自己不出面承認,就沒有人敢在璃月傳播這樣的謠言。
就算身居璃月七星之位,凝光依舊只是一介凡人,失去了身體的她想要移動自然要依靠他人的力量,恭敬地站在凝光身後的戴眼鏡的小姐大概就是她三位秘書之一百識,據說每一位的實力都是璃月中的翹楚,不過我一直分不太清她們三個就是了。在凝光的左手邊,看著桌子上的菜強忍著自己不要動手的紅衣少女我之前在旁觀蒙德城那場送仙典儀的時候見過,自稱是璃月的律法專家,好像叫煙緋還是什麼來著,而在凝光的右手邊則是一位身材高挑,面色嚴肅的男性,現在的名字叫做鍾離。
兩個意料之外的客人讓我一時亂了陣腳,且不說那位和熒異常親密,甚至可能參與了那場送仙典儀設計的律法專家,這個名為鍾離的男人,在旅行者來到提瓦特大陸之前,可是這片大陸上七位神明中最為年長的一位,岩之神,摩拉克斯。
“這兩位是……”
“我覺得這兩位對今天的話題應該有所幫助,菲謝爾小姐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不如說幫大忙了。”該說不愧是凝光嗎,精准地選中了和旅行者相關的核心人物,這兩位本來也在我的計劃之中,倒是省去了我一個個接觸的功夫。
“雖然我覺得您應該都認識,我還是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璃月知名律法顧問,煙緋小姐。”
“您好,初次見面,煙緋小姐。”雖然我並不是第一次見她就是了。
“您好您好。是菲謝爾·馮·弗洛爾……塔?”如我所見煙緋是個擅於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家伙,但我的全名大概比法條還要難記吧。
“叫我菲謝爾就好。”
“哦,那真是得救了,不過菲謝爾小姐保養的還真不錯啊,有什麼秘訣嗎?”
“哈?”突然冒出的極不嚴肅的話題讓我楞了神。
“誒?不對嗎,凱瑟琳小姐跟我說您是三十八歲還有兩個私生女卻堅持著冒險家工作的女強人……”
很好,一會抽凱瑟琳的時候鞭子要沾上鹽水。
“都是謠言啦,其實我才剛剛十八歲……”
“真的嗎?偽造年齡在璃月可是重罪哦。嗯……不像呢……”煙緋一臉懷疑地上下打量著我,看的我有點發毛。
就在氣氛尷尬住的幾秒鍾後,活了上千年的岩之神十分貼心地替我解了圍。
“鍾離。無業。”全身上下仿佛岩石一般紋絲不動,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看向我,但我已經很感激了。說起來連風之神的眷屬都知道我的天理委托的管理者的身份,眼前的這位曾經的岩之神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不想戳破,我也沒有自爆這種事情的興趣。
“菲謝爾,十八歲,冒險家。”說完這段話後我莫名有一種惡寒,希望是錯覺。
“好了,我知道菲謝爾小姐有些事情想要問我,但浪費食物可有違璃月的傳統美德,我們先開飯如何,菲謝爾小姐也餓了吧。”凝光巧妙地接過了話頭,站在身後的百識也開始為我們倒茶端碗。琉璃亭的美味對大部分時間只能窩在家里啃面包的我誘惑確實很大,同時我也很好奇只有一顆頭顱的凝光究竟要如何進食,或者說,她真的需要進食嗎?
“那就多謝凝光小姐款待了。”
我一邊品嘗著美味,一邊用余光盯著凝光與百識的互動,只見百識就像養育尚不能自己吃飯的嬰孩的母親一樣,為凝光夾起飯菜後送到凝光的嘴邊。充滿彈性的肉塊,反射著油光的三鮮,蒸騰起熱氣的米粒,在凝光的櫻桃小口中被柔軟的香舌翻騰之後,沿著她修長的脖頸滑下,奇妙地消失在了頸部的斷口。
不得不說,竟然有些色情。
“看來菲謝爾小姐對我的身體很好奇嘛~”百識擦掉了粘在凝光嘴角的飯粒之後,凝光微微一笑,並且面色有些潮紅。
“啊,確實,我在想凝光小姐原來也還是要吃飯的。”
“那是自然,雖然我的身體在蒙德,但還是需要攝入能量的,當然,完全不需要運動的話,需要的量也比正常人少得多就是了。不如說舍棄了身體的束縛,這段時間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竟然如此……那麼有關凝光小姐身體,真的如傳言所說,只要身體受到傷害就會反饋到腦部嗎?”
“當然,本質上我的頭仍然是連在身體上的,身體的一切感官都會跨越蒙德和璃月的距離傳回到我的大腦,也就是說我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得一邊工作一邊被蒙德的居民們當成泄欲工具。”
“即便現在?”
“即便現在哦~只是與您的會面我不能露出那種丑態而一直忍耐著罷了,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恐怕已經雙眼翻白爽暈過去了吧~”
“那您就不擔心有人會傷害您的身體嗎?雖然就我的觀察,蒙德的居民對您的身體還是比較恭敬和克制的。”
“完全不擔心,甚至還希望他們更瘋狂一點。”凝光的雙眼迷離了起來,似乎在幻想些危險的場景。“在原本的計劃中我就應該真的被砍了腦袋做成肉便器送給蒙德的,是胡桃自己找上門來說有這種方法,我也是出於好奇才同意了這個實驗,沒想到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被什麼人用什麼方法殺掉是這麼刺激的一件事就是了。百聞百識百曉都早已能接替我的工作,人治的時代不缺我這一個天權星,就算我死了,璃月也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我現在與其說是璃月七星之一,不如說只是一個象征性的玩偶罷了。”
“凝光大人吩咐過,在她死後要把她的首級掛在璃月港口示眾三天,而在我們三個秘書中選的出凝光大人的接班人會在三天後將首級碾碎,扔進璃月港的海水之中。”百識在旁邊做著補充說明,盡管凝光在努力忍耐,但我還是能看出這段對自己死後的幻想讓凝光達到了高潮。
“原來如此。所以您准備趁還活著的時候舉辦這次比賽咯?”我從兜里拿出一張傳單放在桌上,把話題轉到了我今天與凝光會面的本意上。
“果然也傳到蒙德去了嗎?會不會有蒙德的孩子來參加呢?”凝光似乎也早預料到我的來意,並沒有感到驚訝。
我拿出來的傳單是在璃月的街道上撿到的,至於有沒有傳到蒙德去因為我摸魚了這麼久倒也確實不得而知,但我要詢問的重點是這張傳單的內容。
“逐月節決死大亂斗,想一夜暴富嗎?想盡情殺戮嗎?那就來參加吧!”我平淡地念出了黑底傳單上極其醒目的四行紅字,傳單靠下的部分還有用小字組成的規則和獎勵項目,獎品可以說是十分豐厚了。“在璃月傳統節日上搞這種殺戮大會,我只能判斷璃月已經走上了歪路,如果凝光小姐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您能對此給出解釋。”
我擺出了十分嚴肅的態度,但其實我心里也沒底,‘天理’都在放任的行為,我一介打工仔前來干涉終歸是有些僭越。
“有何不可?無論是逐月節,還是最近在璃月復興的肉畜文化,都是璃月傳統的一部分,這個比賽采取完全自願的原則,參與者都是有喪命覺悟甚至追求的女性,我可不覺得這種事情就算走上了歪路。”
“而且完全合法哦~”吃得小腹都鼓了起來的煙緋打了個響指叫出了那本厚重的法典。“無論是璃月傳承數千年的律法,還是肉畜協會的協定,這次大亂斗比賽都完全沒有可以挑剔的部分。”
“連您也這麼認為嗎?鍾離先生。”眼見這兩位立場鮮明態度堅決,我只能轉而向這位曾經的岩之神求助。“只為了追求快感而互相殺戮,把生命看的輕如鴻毛,這也能稱之為璃月傳統文化嗎?”
只是簡略吃了幾口就不再動筷也沒有參與席間話題的鍾離終於看向了我。
“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菲謝爾小姐。”鍾離的語氣十分平和,但似乎蘊藏著巨大的力量,猶如一座山峰版向我壓來。“傳統就是傳統,它是不分正確與錯誤,高貴與低賤的,人們之所以樂於將傳統進行區分,無非是某些傳統恰巧符合當下的時代,而有些不符合罷了。時代在改變,昨日的精華可能就是今天的糟粕,當下的正確也未必就會被未來所認可,如果你問我當下的璃月是否走上了歪路,那麼作為一個看過了璃月千年歷史的普通人來說,我覺得還沒有到達需要管理者插手的地步。”
“即便是這肉眼可見的扭曲也可以放任不管嗎?自從旅行者到來之後,無論是蒙德還是璃月都被拖進深淵,這樣您也無動於衷嗎?”
不,還不夠,想要觸動這位已經活了數千年的神明,我還需要更加主觀,更加偏激的說辭。
“即便是新的魔神降臨提瓦特,在座的各位也能淡然處之嗎?”
“新的魔神?”凝光眼皮一挑,似乎明白了我想要說些什麼。
“不是剛打到一個嗎,什麼漩渦的魔神,還有別的嗎?”煙緋倒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看起來大概是沒救了。
“你是說……”鍾離的語氣也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一個強大到足以匹敵神明的怪物,一個腐蝕了提瓦特兩個城邦的惡魔,一個還在不斷擴散自己足跡的威脅。”我深吸一口氣,面對著眼前三位可以決定璃月命運的角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稱之為【淫欲的魔神】——旅行者熒。”
天衡山頂。
“你知道你這麼做並沒有什麼用吧。”
我呈大字形躺在山頂的草地上,港口的海風帶著咸味吹過我的身體,有那麼一絲寒冷。
“我當然知道,只是不想坐以待斃罷了。”
用餐完畢凝光表示要安排人送我會蒙德,我婉拒之後再度來到了天衡山的山頂,而在這里等著我的正是曾經的岩之神摩拉克斯。
“我曾經有機會殺掉她,但最後一刻我還是停手了。”
“為什麼?神的憐憫之心?”
“憐憫對神並沒有意義,如果當初將石樁打入她體內的是摩拉克斯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碾碎吧。”
“可是摩拉克斯已經死了?”
“沒錯,【摩拉克斯】會為了璃月的未來,為了提瓦特大陸手刃自己的朋友,但是【鍾離】不會,不論那一夜她如何請求我,我始終下不了手,然後她就消失了。”
“所以是你傷透了她的心,才創造出了一個自暴自棄的怪物嗎?怎麼這麼像三流的言情小說。”
“我不能否認,熒的實力遠遠超過提瓦特的任何一位神明,如果天理不想出手的話,就只能希望【摩拉克斯】的計劃能夠為她找到安息之所吧。”
“什麼計劃?”
“神之心。”鍾離伸出右手,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到掌心,但什麼都沒有發生。“至冬國的神明在收集神之心,她大概是感受到了熒的威脅而提早行動了吧,如果能夠聚集到足夠多的神之心,也許那份力量可以和熒抗衡吧。”
“你認真的?”神之心不過是成為神明的證明罷了,就算收集的再多,也未必能產生多大的力量。
“呵,誰知道呢?”鍾離罕見地笑了一下。“畢竟我只是【鍾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