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卷1 4.3 請君入甕
西歷2006年9月8日13:13
地球 北美洲 美國 馬里蘭州 DIA(國防情報局)總部
跟外界所猜測的不同,CIA確實是全世界最強也是規模最大的情報機構,但他們並不是在面面俱到同時又能樣樣精通的——CIA的管轄范圍太廣,注定了這個部門在某些方面和領域無法深入,他們依然需要跟其他部門合作甚至有時完全倚賴兄弟機構。
DIA,也就是美國的國防情報局就是這樣一個負責范圍較窄但更精的機構。跟日本人高調宣稱“‘門’開在日本所以‘門’後的世界目前可以認定為是日本領土‘特區’”不同,美國人一直堅持認為“門”另一邊的世界不是地球,所以對於美國來說那自然就是外國。這是CIA同時也是DIA等其他一些情報部門的負責范圍。
最開始統計出的在華盛頓之戰中抓到的帝國俘虜,一共有1550人,因為傷重不治死掉了20人,然後失蹤的16人中……除開大鬧“空軍一號”然後被永澈擊斃的埃瓦爾……有9人因為各種原因,比如被在酒吧值夜班的警衛用槍打死、死於感染、把化工品當酒喝中劇毒……死在了華盛頓特區,另外6人在後續的全城大搜捕中被抓了回來。
這1536人中的990人,也就是大部分,被送往了位於東南部的哥倫比亞監獄——這座監獄從去年開始改作專門收容經濟類罪犯的低安全要求設施,主要是趁著全球衝突後的恢復期渾水摸魚的腦力冒險家,所以轉走原犯人所造成的安全隱患較低,同時這座聯邦監獄作為半個罪犯療養院有非常完備的醫療系統,很適合對那些異界人進行生理研究和治療。至於這個臨時戰俘營的安全問題,則交給了進駐該地的一個旅規模的海軍陸戰隊員和國民警衛隊的一個師負責。
不在那座監獄里的五百多名戰俘里包含了帝國華盛頓侵攻部隊的中高層軍官,由CIA分走了十好幾人,至於剩下的,有的交給了疾控中心進行觀察和檢疫實驗,有的被空軍秘密送去設在日本的美軍基地……有幾人就被DIA拿走了。
其中包括了哈克瑞特所率戰團中攻城單位的指揮官,泰瑪司•阿莫萊德。
這個壯漢此刻兩手兩腳都被比他大拇指更粗的鏈銬拴著,坐在一張白色的桌前,臉朝對面一名穿毛衣,有著深褐色頭發和溫和面龐的中年女性,艾拉•班克斯博士。
艾拉兩周前人從執教的大學被請到了DIA的總部,參與針對異界語言的翻譯工作——銀座事件發生後,美國把自己幾乎所有能搜羅到的語言專家都往日本派,結果10個小時後異界人自己送上門來,這就讓艾拉在很多人的推薦下參與到這個史無前例的計劃中來。
她先在哥倫比亞監獄里呆了一周時間……實際上前三天,她都是在無所事事地等待異界人詳細的生理報告出爐並聽那些雜亂的異界語言的錄音。三天後她被獲准穿著面罩單向透明的防護服,隔著一個窗口,和一名受過良好文化教育的帝國貴族軍人交流。
幸運的是,異界人使用的語言所用的字母雖然跟地球上任何一種語言都完全不同,乍一看甚至有點像條形碼或數字,但在語法之類的特點上,非常接近古羅馬人的拉丁語,二者轉換起來比和東方語系的相互翻譯更為簡單。
那之後的數天里,艾拉便和三名被挑選出來的比較配合的帝國軍人交流,並通過由在日本的同僚發回的報告進行交叉比對加快翻譯進度……從第10天開始,艾拉獲准跟身為27近衛軍團副司令之一的泰瑪司•阿莫萊德交流,甚至獲得了這個有教養的大個子的友誼。
“希望,你,理解……”
艾拉用發音不太標准的帝國語對泰瑪司說道——
“……確定,安全,之前,鎖鏈,必須,掛著。”
聽懂了她意思的泰瑪司苦笑了一下,這個看上去能憑雙手擰斷牢房柵欄的壯漢輕輕抓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冒著汽的黑色可樂。
“我理解。換了我我也會這麼謹慎。”
作為帝國異界遠征軍里最先率部屬投降的指揮官,泰瑪司理所當然地會感到恥辱,但他早已明白了,這是一場帝國不可能打贏的戰爭——在那座橋上,他的部下不論進攻還是防御,甚至於轉身逃跑,都只是送死而已。
所以在靠投降拯救了還剩三分之一的人後,他只能強迫自己去面對作為戰俘的命運。
而他很快發現,這個“命運”對他們所有人來說並不是很糟——在被轉到這里之前,泰瑪司和自己的部下被關在一起。他們盡管被關在冰冷的柵欄後面,但卻能不可思議地睡軟床,享受恒溫的空調環境,一天三次定時定量地吃飯,甚至能在美國士兵的監視下列隊去操場上用各種奇怪的運動器材活動身體。
這待遇對所有帝國俘虜來說都是連想到想不到的。在泰瑪司第一次從身著防護服的海軍陸戰隊員手里接過盛著土豆泥和番茄醬的不鏽鋼餐盤之後,他才確信喬治•溫特沒騙自己。而等他親口嘗到被現代技術烹飪出來的飯菜,這個大漢甚至情不自禁地嚎哭起來。
在他們自己的世界,別說不識字的小兵,就算是高級軍官被俘後也動不動只能睡草垛,吃剩飯,喝餿水……有時候落到不跟帝國談判的蠻族或者比起贖金更想要血的仇敵手里,就連命都沒了。
當然,泰瑪司還不知道,五角大樓曾有人提議,把因為上次全球衝突過快結束而導致積存過量的野戰即時口糧(MRE),送給這些“羅馬”戰俘吃,趁機消耗一部分,最好是設立課程教他們怎麼自己開啟和加熱食品,這樣連把封袋里的食物弄出來由廚師再加工的成本都省了……
幸好,這個提議沒通過戴維營那邊的討論——洛根雖然出身吃得好的美國空軍,但他深知把這種俗稱“會被埃塞俄比亞人都倒掉(Meals Rejected by Ethiopians)”的工業產物送給戰俘吃會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
更何況,單單靠幾天時間,恐怕根本沒法讓這些連牙都不刷腳都不洗的異界人學會按正確順序開啟並食用野戰口糧……說不定第一天就會有人被口糧里的自熱單元燙傷,甚至因為吃到了不該吃的部分而中毒。
本來除了最開始兩天的罐頭食品,有人還打算用降低了質量的美國海軍艦上伙食來拉攏人心,但很快管理人員就發現僅僅是速凍跟罐頭食品就讓“羅馬人”吃得熱淚盈眶,所以干脆就不再對伙食標准進行升級了。
不過對泰瑪司這樣的高級軍官是例外,美國人知道,在沒有網絡的冷兵器時代,“級別越高的人知道得越多”是鐵一般的定律,所以給這些軍團指揮員供應的菜單都是專門設計讓人心情放松且有助於腸胃健康的。
可是,就泰瑪司個人來說,他個人最喜歡倒是那幾種不益健康的高糖分碳酸飲料。盡管管理方圖文並茂地跟他解釋“這些不能多喝,會影響你的髒器功能”,他還是獲准每天能飲用最多400毫升的汽水。
艾拉看著他喝完可樂打嗝的樣子,忍住想笑的衝動說:“你,看起來,很開心。”
“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被人像國王一樣……不,應該說被伺候得比國王還要好……除了鐐銬和柵欄之外。”
艾拉聽到這里,臉上閃過疑惑的情緒——她一時間無法確定對方提到“鐐銬”和“柵欄”具體是想表達怎樣的情感,而幾乎在下一瞬間,她的微型耳麥里傳來一個聲音。
“媽,他是在說美中不足……”
一個年輕的男聲冷靜地提示道——
“……不嚴重,也就開開玩笑的水平。”
“謝謝,托德。”
艾拉把聲音隱藏在牙齒後面靠麥克風回應道,然後笑著,用正確的反應和泰瑪司繼續對話,爭取他的更多信任。
艾拉的親生兒子,托德•班克斯就站在艾拉身後的單向透明的窗子後面,靠無线電和自己的母親聯絡,在她需要幫助時給予提示。
艾拉自己被譽為語言專家,但那是因為勤學和苦練的結果。她的兒子托德則不同,這個男孩從出生開始就表現出驚人的語言天賦,主要體現在聽和說方面,非學術性的語感控制力很強,學習新語言的速度也很快。
之所以是母親在那個問詢室里而不是兒子,是因為於情於理一個年邁的女人都比看上去還沒成年的毛頭小子要能在氣氛上鎮得住場子,而且這也是對泰瑪司本人的尊重的體現。
而且,艾拉和泰瑪司被送到DIA這邊來很大程度也是和托德有關——這個年輕人是被人推薦來參與某個計劃的,而這個計劃背後的人就是夏普。
“哧——”
托德身後的門突然打開。男孩轉過身去,能看到門另一邊背對門站著的荷槍實彈的海軍陸戰隊員和兩個正穿過門來的人,一個是身著舊式海軍陸戰隊服,頭戴黑色貝雷帽的白胡子老人,另一個是穿著一身和此處環境不搭的黑色休閒外套的年輕亞裔面孔。
“將軍……”
托德能輕易認出勞倫斯•夏普。像他這樣不是為了教育補貼參軍的人,一般不會忘記這個敗也波斯灣,成也波斯灣的傳奇人物——
“……托德•班克斯下士,向您報到!”
在男孩一絲不苟地立正並敬禮的時候,夏普面無表情地朝他走去,又轉過臉看了看他母親所在的那個房間。
托德在夏普給洛根的推薦名單上,但兩人過去從未面對面地見過。夏普推薦這個年輕人的理由和其他人同意他加入的理由相同——托德的天賦值得一試。
“請稍息……你在這里還適應麼?”
“沒什麼不適應的,長官。”托德改為稍息後立即答道,“能參與這次行動是我的榮幸。”
這時他注意到跟在夏普身後那個的亞裔男青年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看,所以他也對視過去,但很快莫名地從對方那種漠然的眼神中窺探出一股敵意。
這並不像是私人恩怨,因為托德可以確信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這個人……如果硬要說,這有點像是不同種動物誤入對方地盤時的那種。
不過夏普在兩人發生對話前先開口了:“記住,孩子,我們只有最多三周時間了。大約一周後‘暴龍’和‘獵禽人’小隊就會過去……”
夏普的這番說明讓托德感到震驚。
“但是等等……長官!……”
托德不知所措地看著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我以為……我不是要跟‘暴龍’小隊過去麼?在貝克特少校的指揮下?”
“很抱歉孩子,計劃有變。‘暴龍’跟‘獵禽人’小隊不在我的指揮下,至少在未來的三周內不是。”
“所以……?”
托德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把你安排進了另一個小隊,這個小隊恐怕更加需要你的才能……事實上,這個小隊還沒有正式的名字……但成員都差不多到齊了。”
“那麼長官,其他成員都在哪兒?指揮官是誰?”
“我先給你介紹一下你的指揮官……”
夏普往旁邊挪了一步,正是這個動作讓托德再度陷入混亂之中——
“……你們可以先握個手。這位是永澈•吉良上士。”
說著,夏普旁邊那個亞裔面孔的年輕人轉身過來,臉上帶著不那麼真誠的笑容,伸出右手。
“你好,班克斯。”
“……”
然而托德沒有回應——他的視线還落在夏普身上。
“將軍……這是某種……玩笑麼?”
夏普平靜地看著托德,直到後者主動致歉:“抱歉,長官,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聽到這話,永澈歪了一下腦袋,眯起眼睛盯著托德那張確實很年輕的臉,問:“班克斯,你多大了?”
“他今年19歲。”夏普替托德說了,“實際上是一個月前剛滿19歲……別看他這麼年輕,他通過了‘三角洲’除對敵實戰外的全套訓練……有沒有讓你想起某個人?”
“嗯是啊,”永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估計就是那家伙推薦我來干這個的……”
<你猜對了。>
布萊特•肯尼迪的父親史蒂芬•肯尼迪是海軍陸戰隊員,在第一次海灣戰爭後退役,而母親蘇珊不久之後死於南美毒販的一場報復行動。以此為契機,布萊特才改變想法,靠父親的關系擠進了“U”當時設在英國的訓練營,而布萊特在從那個地獄般的地方畢業的時候其實還不到19歲。
“但我有個問題,將軍……”
永澈掃了一眼這個沒別人的光线陰暗的觀察室——
“……你說班克斯下士沒有實戰經驗……那你把他送進我隊伍里的意義何在?”
永澈當著托德面問這話客觀上等於是在羞辱他,而托德此時看永澈的目光也有些帶刺,
“他將擔任你們的翻譯。”夏普解釋道,“也許現在還不行,但兩周後……不,十天後,我想他在語音對話方面,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好吧。”永澈點點頭,“我們等著看結果……接下去我想去看看我們的裝備……”
“在看裝備之前,”托德突然說道,“上士,你不自我介紹一下麼?”
“……”
永澈轉過頭來沉默地看了托德一眼,然後說:“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是北太聯合部隊……UTF的參與者麼?”
“是的。第2作戰分隊,陸上特戰,前鋒和偵察位。”
托德暗暗產生一種憧憬的感覺,正想接著進行了解,但耳麥里傳來自己母親的呼聲。
“托德,我需要你幫忙聽聽這句話的用詞與語氣關聯……”
“我就不打攪你工作了,班克斯下士……”
夏普立即說道——
“……我們一會兒見。”
“是。”托德再次朝夏普敬禮,“回見,將軍!”
在夏普和永澈走出這個觀察室之後,老人低頭問道:“你對他感覺怎麼樣?”
永澈淡淡地評價道:“他不像個‘三角洲’……至少我敢說他肯定沒法用自己的‘那玩意兒’翻弄篝火。”
“克里斯蒂上尉有類似的評價……不過這孩子的熱誠之心……”
“他是個典型的愛國者……而且和肯尼迪一樣,是吃著媽媽做的苹果派長大的……但這反而讓我擔心……你以前和他認識麼,將軍?”
“他只是聽說過我的名號,和我遠程聯絡過幾次。”
“那就麻煩了……”
夏普聽著永澈的呢喃,低聲說道:“我希望你們好好相處——你們在那邊需要他的能力。”
“別的小隊難道不需要翻譯麼?”
“那是CIA要關心的問題了。”
即便算上“空軍一號”上的遭遇戰,永澈接觸這整件事的時間並不長,但他已經意識到夏普就算有洛根以及整個總統幕僚班底撐腰也並不輕松。
原本的“幽靈”名義上是歸聯合特種作戰指揮部管轄,但過去CIA在其中的參與程度都從來不在下風。現在洛根要夏普單獨建立一個專門針對異界進行偵察的“幽靈”部隊……甚至可以說是【部門】……這一定會引來一些不滿。
夏普原來的U部隊大體上已經沒了,但其中負責情報的UIS還健在且活躍著,以夏普的影響力,他勢必把CIA推到一邊去用他自己信任的人……說到底,洛根專門把退休的夏普招來參與這件事恐怕也是為了建立某種平衡。
“算上我自己的話……”
永澈腦海中有著兩個已經確認,另兩個還是塗黑狀態的面孔——
“……我的小隊剛好5個人麼?”
“其實要說是五個【人】……不太准確。”
“……?”
夏普這番模棱兩可的話讓永澈有些奇怪他接下來將會看到什麼。
包括佩莉塔在內,三個人雖說最後沒乘上“空軍一號”但也是搭乘美國空軍的飛機返回本土的,但佩莉塔沒跟到DIA總部而是直接被送到了一河之隔的國防研劃局那邊。在跟托德打了個照面之後,永澈也跟夏普去到了跟DIA一河之隔的研劃局總部。
在飛機剛一落地時就拿到的身份卡讓夏普跟永澈在進入那座不起眼的建築時,就跟進DIA總部時一樣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但兩人在進入一個射擊場之前還是領到了一張紅色的通行卡。
夏普在穿過一道防爆門的時候解釋道:“第三個人被一些事情耽誤了,但你認識他,所以我覺得他可以等,而第四個……你即將要見到。”
“……”
永澈進門之後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煙味。這個訓練場的設計類似他曾經在衝繩島服役時的那個基地,全封閉式,靠智能環境組合模塊來變更條件,總共12個射位,但奇怪的是只有1個位置有人。
那個正在使用這里的家伙身高起碼190厘米,全身披著既不像吉利偽裝服也不像防寒衣的斗篷,看不出具體的身體輪廓。夏普帶著永澈朝他走過去。
“哦……”
兩人在走到5米距離的時候,那個正舉著一把MK-5B“短劍”衝鋒槍的大個子停火了,把武器的安全鎖合上擱到一邊,轉過身來看著夏普。
“你好,將軍。”
永澈聽見的是一陣似乎被干擾裝置扭曲了的年輕男性音,十分爽朗,帶著輕松的態度。眼前這人依然無法辨識面貌——他兜帽下的臉被面罩和單向透明的防風鏡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但在和夏普打完招呼後,永澈知道對方明顯望向了自己。
“你好,吉良上士。”
有面罩遮臉的男性發出友好的聲音,並向應該是素未謀面的永澈伸出右手。
男青年遲疑了一會,握住那只手,緊接著就立即像觸電一樣把胳膊抽回來。
“這……?!”
永澈抽回手的原因是因為他在握住對方的瞬間,發覺這手感極度得不對勁,而且這感覺勾起了他以前在涉谷的一場大雨里和莉蒂婭共同經歷的,一場很不好的回憶。
而一旁的夏普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這個反應。夏普倒是沒有笑,但眼神透出輕微的幸災樂禍感。
“你還是發現得很快,孩子。”
“啊,抱歉……”
和永澈握手的“人”看了看夏普——
“……是我的握力值參數出故障了麼?也許我需要再去找技術人員進行調整……”
“不,”夏普舉起手,“你的握力水平沒問題……你可以把面具拿下來了,埃塞克。”
“您確定,長官?”
“這是命令。”
“樂意服從。”
接著,在永澈驚愕目光的注視下,這個“人”先後摘下了遮掩其腦袋的兜帽與面罩,露出了金屬制成的面部裝甲、像鱗片一樣伸縮著的脖頸關節和熠熠生輝的光學傳感器……
“Intelligent Assault Robot Type 6(第6型智能突擊機械人). I-Six。簡稱‘埃塞克’……
夏普少有地用自豪的語氣說道,然後低頭看著永澈——
“……你一開始似乎沒注意到?”
“我以為他們都是完完全全的人。”永澈沒搭理那個挖苦,“讓我猜猜,這是復制了‘銀’那家伙的技術?”
“一定程度上是的。但我們用我們自己的一套能源供應方式……原來的那個設計太危險了。”
“所以那些家伙才在緊急關頭用來自爆……”
“請放心,吉良上士,”昵稱是“埃塞克”的機械伸出兩手,“我不會隨便在隊伍里爆炸的,就算要執行銷毀程序也要有指揮官的首肯才行。”
“……”
永澈對這個友好的表示沒有反應。他眯著眼睛,兩手插兜,開始繞著這個機器人兜圈子,而埃塞克的視线……或者說收光方向也時不時落在永澈身上。
“你要我把這身兒都脫了麼?”埃塞克聳聳肩說,“那樣也許比較方便你觀察我。”
“……”
永澈聽到這話,眼角有點不自然地一撇,然後把夏普拉到了一邊,剛欲開口,卻改成了從懷中取出一個便簽本,在上面寫道:“誰開發的這個AI系統?”
夏普接過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母——“M”。
<那個女人啊……>
“M”指的是瑪麗安娜•辛克萊博士。她是雅婷在技術領域尤其是AI跟網絡戰方面的老師。在U計劃的單位裁撤前,也是該機構武器和裝備開發部門的頭目之一。
永澈又寫道:“你不覺得這個AI似乎太聰明了麼?”
夏普面無表情地回道:“I-6的程序很復雜……”
他還沒寫完,從兩個人類身後再度傳來那個電子味很重的男聲——
“將軍,如果吉良上士是擔心我會掀起一場背叛人類的戰爭,那我覺得這個擔心實在是太多慮了。”
永澈沒覺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是件奇怪的事。他轉過頭來反問:“那你說說為什麼不用擔心?”
“我的硬件接口和無线協議都是特制的,和地球上的絕大多數電腦都不兼容。再說機器要反叛人類什麼的,也得有足夠多的硬件來執行才對,起碼也得先占領幾個核飛彈基地什麼的……”
永澈打斷埃塞克:“但你會殺人,不是麼?”
“當然!”機械大言不慚地承認道,“我生來就是干這個的(Born to kill),但只是在有長官命令或符合程序規則的自衛模式下。”
“……”
永澈又盯著埃塞克看了一會,而後者就像等待顧客的商品一樣站著不動。過了幾秒鍾,永澈突然拍了拍夏普的胳膊,舉起手一指埃塞克。
“這家伙我要了。”
“你確定麼……?”
“我確定。”永澈靜靜地點頭,“但我要知道他除了舉槍射擊或單手拎起一個士兵把人掐死之外,還能做些什麼……”
“我能為小隊提供能源和技術支持。”埃塞克自己說道,“我的電池能維持整個四人小隊的裝備不間歇運作2天……但理論上我認為那種強度的任務不會發生,所以一般來說我能為小隊提供5天外出作戰用的能源。”
永澈聽後吃了一驚:“那如果只給你自己用呢?”
“合理調配能源的話,平均是7天又12小時24分鍾。極限狀態能單獨運作4天,但我不推薦,那樣會嚴重損耗我搭載的某些設備的壽命……”
“我理解……所謂技術支持是怎麼回事?”
“考慮到‘門’背後的世界科技水平大概介於歐洲羅馬時代和中世紀之間,我的電子戰等能力實際上排不上用場。但我能分擔偵察任務的大頭——小隊的無人機操控可以交給我。”
永澈冷笑一聲:“我以為你自己就是台無人機了……”
埃塞克聳聳肩:“我是個機械人,不是無人機(I am a bot, not a drone)。不過如果你把我當無人機用我也沒有意見。但還請別強迫我飛……我的硬件滿足不了這個要求。”
“給我看看你的准頭。”
“了解……”
埃塞克正要轉過身去拿“短劍”,卻被永澈叫住:“停!別用那個。那個後坐力太小了。”
“那麼你替我選一把,上士?”
“用這個如何?”
永澈從腰後掏出自己的那把M1911A1,“咕嚕!”一轉將握把對著埃塞克。這讓一邊的夏普略感奇怪——永澈從來不將那把手槍輕易給別人,更別提埃塞克還是個他剛“認識”的機器人。
然而埃塞克拿到槍後卻顯得有些遲疑。
“上士,”埃塞克的光學傳感器“凝視”著黑色的M1911A1,“這個……里面沒有子彈?”
“……”
在埃塞克通過這個小小的測試後,永澈的嘴角浮起一絲惡作劇般的笑容,又把槍拿了回來。
“所以,”他問道,“你不是靠武器內置的芯片來判斷武器狀況的?”
“從技術上說,我是。”埃塞克點點頭,“但我也能對武器進行超聲波探測、激光掃描,或者憑重量判斷武器的參數。”
“幽靈計劃”早期的“尖峰”部分就提到要讓“士兵和裝備融為一體”。這意味著往武器內安置隨時更新狀態,比如能確定殘彈數量並回饋給使用者的智能模塊。問題是這樣復雜的電子系統增加了維護的難度,也增大了被敵人利用的風險。
埃塞克看上去並不完全依賴這個系統——這讓永澈感到欣慰。
“用那個。”永澈一指旁邊武器架上的一把蘇制的AKM,“裝上抑音器……你能把靶子設置成12個並排隊形,以20公里時速朝我們逼近麼?”
“沒有問題。”
“那就開始吧。”
永澈和夏普後退了幾步,在看著埃塞克端起步槍“噗噗噗!”朝那些靶子射擊的同時繼續交談——
“這是台原型機麼?……別的‘幽靈’小隊有沒有類似的東西?”
“埃塞克是第一台能投入實戰的型號,至於CIA……”夏普接著搖搖頭,“這是U計劃的遺產。辛克萊博士死活不交給別人。他們不可能有。”
“但這玩意遲早會裝備給軍隊不是麼?”
“沒那麼簡單……實際上在軍隊里普及這個有很大的阻力……而且I系列機器人的測試結果證明它們和現代軍隊的實戰效果未必有看起來那麼好……
夏普習慣性地去拿自己的雪茄,卻想起這里不准吸,所以又把手放下了——
“……但是,這個機器人,很適合你要在‘門’後進行的任務。”
“嗯……”
此時埃塞克已經將AKM的30-發容量的彈匣用掉了24發,每個標靶給了2顆子彈,一個彈孔在胸口位置,另一個則在頭頂或者下巴上,沒有一發脫靶,
永澈沉默著看著埃塞克的實彈射擊結果,看著它克服了AKM精度不足的先天缺點,接著把視线移開了。
“我們去看看其他的裝備……”
他剛轉過身,就聽見埃塞克把槍一放說:“二位是打算去檢查‘幽靈’的配置麼?”
“沒錯。”永澈停住腳步,“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埃塞克一指那些各有兩個彈孔的標靶:“沒有對我的評價?”
“我都已經打算帶你去了,還有什麼可評價的?”
“那你不介意我來為你介紹我們將要用的設備吧?”
永澈聽到這里眉頭一皺:“你的積極性和自信讓我有點意外啊。”
“我認為‘自信’不太適合形容我這種機器——我對裝備的熟悉程度是數據性的,是被儲存在硬件里的,吉良上士。”
“……”
永澈看了看夏普,發現老人面無表情,於是聳聳肩對埃塞克說:“那麼請你領路了?”
“這邊請,將軍,上士。”
此時永澈已經注意到這個射擊場恐怕很大程度是給某些項目……也許就是給I系列機器人專用的。等埃塞克靠手部的識別儀打開一個倉庫樣房間的鎖,永澈意識到埃塞克在“冰河”研究中心也許是有地位的……但這讓他懷疑埃塞克這個計劃到底培養出了一個怎樣的AI。
“這是專門為這次行動配置的OAM-3型助力外骨骼……”
埃塞克指著在牆邊架子上掛著的一排形似金屬竹節蟲的機械——
“……為了應對無道路的荒野環境專門調整了平衡模塊,同時,因為‘門’後的世界尚未出現能有效損傷我方的力量,故卸除了外骨骼上大部分的防彈裝甲,減輕重量……”
OAM系列的助力外骨骼在U計劃終結之後才正式列裝。永澈從未用過,但他在看著那些牆邊能替士兵承載重量的“鐵架子”時已經開始活動手腕想象自己移動時能輕松多少。
埃塞克又從旁邊桌上打開一個盒子,舉起一個帶4個螺旋槳的小型飛行器。
“‘獨眼蜂’式多用途無人機。可搭載額外的偵察模塊進行廣域控制,或者搭載殺傷性設備襲擊敵軍……”
永澈以前用過類似的設備,但吃過技術不成熟的虧,所以問道:“它飛得穩當麼?”
“和蜂鳥一樣穩……”
埃塞克直接把手里的無人機朝天花板隨手丟了出去,就看見“獨眼蜂”一邊翻轉一邊展開原本折疊起來的旋翼,在下落了不到20厘米後猛然在空中“飄”了起來——
“……因為考慮到潛在敵人的科技水平。和外骨骼一樣,‘獨眼蜂’的電子戰和抗干擾模塊被移除了。這讓它的續航能力提升了20%……”
永澈聽埃塞克說的時候,眼睛卻盯著被封在旁邊一個透明箱子里的帶兜帽的作戰服。
“那是搭載了‘夜幕’模塊的隱匿作戰服,”埃塞克注意到後立即說,“電磁光學迷彩……”
“我知道。”永澈舉起一只手示意不用說了,“完全照抄‘內圈’的技術。”
這話引起了一旁夏普默然一哼。然而埃塞克聽後卻歪著腦袋問道:“‘內圈’是什麼?”
這下讓永澈眯起了眼睛,但等他正欲反問的時候,埃塞克卻把頭正了回來,一攤手說:“抱歉,我開個玩笑……你說得對,吉良上士,‘夜幕’確實是來自於‘內圈’的技術……”
“你會撒謊?”
永澈一字一頓地對埃塞克發問。
“我當然會。我的邏輯程序是多層面的。”
“而且你會在沒有接到命令的情況下欺騙上級?”
“我會在不影響任務的情況下說點笑話。緩和氣氛,增進隊員之間的默契。”埃塞克更正道,語氣依然輕松,“當然,這個功能有個‘總開關’,如果吉良上士對此不滿意,可以命令我關閉它。”
然而永澈直截了當地說:“我不下這種命令。讓它開著吧。”
“謝謝,上士。”
“為什麼謝我?”
埃塞克把“獨眼蜂”收了回來:“因為我其實挺喜歡講笑話的。”
“那你能一邊開槍殺人一邊講笑話麼?”
“技術上沒問題。”
永澈沒回應,只是露出一個看不出是狡黠還是無奈的笑容。
他接著跟夏普問道:“所以那個沒來的第三個人是誰?雖然說我覺得如果他因為私事兒被耽誤了的話,他可以不用來了。”
“不,肯定不是私事兒。”夏普否定著,但又嘟噥道,“但要是私事兒……可能對他反而比較好……”
[newpage]
西歷2006年9月8日17:44
地球 北美洲 美國 馬里蘭州北部
不論是“羅馬人”對銀座還是華盛頓特區的入侵都過去了二十天,但他們就算不是被殺就是被抓,造成的影響卻久久不去。
從銀座事件開始,世界各地以超脫的信仰為食糧但同時又以世俗的金錢為燃料的各種“神殿組織”就在對阿烏格斯泰斯帝國的入侵行動作出有利於自己的解釋,但且不談對任何版本都不感興趣的無信者,也有眾多信神者在心中保留著自己對所有事的解釋。
一些人的解釋是,這不是世界末日,但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他們一直斥巨資在地下室建立防核堡壘,花大量時間在靶場或野外鍛煉自己的射術,日復一日地在倉庫里囤積和更新自己的武器和給養儲備……社會上的大多數人一直都覺得他們瘋了,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毫無價值的准備上,而從銀座和華盛頓冒出來的“羅馬人”則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入侵行動讓他們堅信自己是對的,努力終究是有回報的,他們可以大顯身手的時代終於到來了。
可是,名為“國家”的重壓,以跨越整個太平洋和北美洲的聯合行動的形式,再次籠罩到他們的頭上——在有幸去到“門”另一邊的隨軍記者的身後,暗夜里騰空而起的火箭彈所拖出的火光蓋過了所有個人在網絡媒體上能展露出的鋒芒。不為人知的“空軍一號”事件引發的旅行限制與第二次大搜捕,更是讓無數本來躍躍欲試的“冒險者”和“生存專家”憤恨難忍。
退役的游騎兵軍士科里森•彼得森是其中之一,不過他在互聯網上保持沉默。十多年前的海灣戰爭和不久之前全球衝突讓他堅信這個世界越來越接近它的終點,而在屬於年輕人的網絡上發泄對生活的不滿對緩解局勢或拯救自己沒有作用。
科里森是個行動派,就像已經死在華盛頓的穆薩布一樣,他堅信著只有用自己的手去干預這個世界,它的運行軌跡才會改變。他的推動行為讓他獲得了兩枚紫心勛章和一枚傑出十字勛章,但戰後一紙心理評估報告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
這幾乎摧毀了他,但也讓他開始認為自己能做的極限遠遠超過國家所能認可的程度,他甚至想要利用外界的幫助來超越這個極限。
他確實得到了幫助,不光來自於他的血親,還有他在上次衝突中結識的異國友人。從帝國軍入侵東京開始,科里森就搜羅著他所能搜羅到的一切,增加口糧和彈藥的給養,加固自己後院里的小避難所,並在門外掛上了圖文並茂的警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防備突然在自己家門口冒出來的“羅馬人”,或是在聯邦官方被擊敗之後,地球文明的火種還能有繼續燃燒的地方。
當然,在科里森的心底,仍有一絲希望——幾個身穿陸軍制服的人,也許就是他的老上司,會低聲下氣地登門拜訪,告訴他這個國家需要他繼續效力,而且是到“門”的另一邊效力——世界末日的禍根只能來自那邊,而科里森相信他能化作手術刀切除這個病源……
“叮咚!”
“?!”
響起的門鈴讓他嚇了一跳,然後他才想起是從半個月前開始日復一日的日餐送到了——即便在亞洲服役甚至戰斗過,科里森依然不習慣日本料理,可他認為要是事情按照自己期望得發展,那他就必須適應。
同時,也是為了降低自己離家之後遭遇不測的可能性,他從華盛頓之戰塵埃落定之後就開始吃老友推薦的外送的日餐,而現在這個中年人哭笑不得地發現他開始習慣芥末的刺鼻氣味了。
保持著充分的警惕,科里森將桌上的手槍上膛,關閉安全栓,收到腰後,走向前門。他很快順著貓眼看到一個年輕的白人提著用油性筆寫有他名字縮寫的紙袋站在門口,表情輕松中帶著幾分不耐煩,仿佛一刻也不願在外面多待。
科里森把手擱在後腰,面無表情地打開門,年輕人很快露出商業式的微笑把紙袋子遞到他面前說:“用餐愉快,先生。”
科里森不用信用卡,所以取出自己的錢包准備用現金付餐費、遞送費用以及小費。那面貌英俊的年輕人道謝之後便返身走下平台,科里森則提著紙袋關上了門。
但是他沒有離開門——科里森在看到那個年輕人微笑的臉的時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所以在門關上之後就把紙袋扔在玄關里,轉過身俯在門上通過貓眼觀察門口。
那個年輕人頭也沒回,踢開擱在門口的自行車的支架,跳上去就把它騎走了,就跟之前上門的遞送員一樣。
問題是,這是科里森第一次見到他。為此科里森把窗簾撩開一條縫,觀察那個年輕人的背影越騎越遠,直到他消失在昏暗的街角。
從用電話點餐到遞送抵達的時間是對的,遞送人員看不出什麼異常,年輕人點錢的樣子很熟練,紙袋和餐盒里的內容物也沒有任何被做手腳的痕跡……科里森認為又是自己神經緊張了,
於是他開始在餐廳里坐下吃他點的壽司跟烏冬面,但還沒過5分鍾,門鈴又響了起來。
“叮咚!”
“……?!”
科里森緊張起來了。他放下食物回到門口,從貓眼里看到了一個緊張的亞裔男青年站在門前。
“嘿,彼得森先生?你的晚餐送到了!”
他的英語好得無懈可擊,但滿臉是汗而且不停旁顧左右。科里森從這個“遞送員”身上看到的除了可疑還是可疑,所以哪怕對方開始反復敲門,科里森也沒有開門。
這位老兵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在開門的瞬間用槍指著那個年輕人的腦門質問他到底是什麼來頭……也許他該從門縫里把槍對著他並低聲威脅他跟自己一起進屋?這家伙是誰派來的?為什麼這麼不專業?難道說這是調虎離山……
“!”
就在這麼想的瞬間,科里森感到後頸的毛都豎了起來。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後腰上,但在抓住手槍之前,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別動,彼得森軍士長。CID(陸軍罪案調查部隊)。”
科里森的心頓時幾乎沉到了地板上,而那個聲音甚至不給他回頭看的機會:“用小指穿過扳機圈,把你的槍扒拉出來,然後丟到客廳里。對,我知道它的安全栓還關著——你一直保持著這個避免誤傷自己和自己人的好習慣。”
科里森照做了,不過他也在心中激烈考慮著該怎麼破局。外面的敲門聲讓他心煩意亂,直到背後那個年輕人說:“現在告訴外面那個遞送員,他可能來錯了地方,讓他重新檢查單據上的地址。”
“我沒點任何東西!”科里森以一種像是感冒病人的聲音喊道,“你來錯地方了小伙子!……”
“但是……!”
沒過一會,門外的亞裔男青年低頭看釘在紙袋上,接著吞吞吐吐地說:“抱歉先生……我的錯,打攪了!”
亞裔男青年提著紙袋,茫然地轉身走了……科里森這下意識到,這個亞裔才是真正的遞送員,剛才的白種年輕人則是陸軍內部的“刑警”,但兩人的遞送物被相互調包了。
“你在犯一個大錯,孩子……”
科里森偏過頭,怒視背後套上了一件灰色防彈背心,左胳膊上套有寫著“CID”的陸軍袖章的金發青年——
“……你毀了我們拯救世界的機會……”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也不太關心……軍士長,你因為非法購買和囤積軍用炸藥被捕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CID的年輕士兵講述完科里森的權利,然後便要求——
“……把你的頭轉回去面向門,雙手背在背後,拇指並攏……”
科里森知道自己完了。他的理性告訴他應該服從指示就此罷休,但他的憤怒跟榮譽感讓他在那個年輕人即將用塑料帶綁住他的拇指之際,突然甩起手肘打向他的臉。
“!”
年輕人沒有開火而是以驚人的速度後退拉開了距離,閃開了本來是用來奪槍的肘擊,但他也沒有開槍。科里森懷疑對方是個沒對活人開過火的新人,所以他還有機會逃跑,逃去朋友的地方,甚至去他女兒那里……
“嘭——!”
但是他的機會隨著身側木門被一腳踢爛的巨響化為烏有——朝內開的門砸向他的屁股,就像那只腳本身踢到了他背上一樣。科里森踉踉蹌蹌地往前邁了兩步,然後被正面的白種青年提起膝蓋,重擊胸口,一下子就倒在了地毯上。
“老實點,老家伙,你的罪名又加上一條了~~~”
當年輕的白人騎在科里森背上綁住他的雙手時,剛才那個亞裔男青年不慌不忙地穿過損壞的正門踏了進來,臉上的緊張神色無影無蹤,純黑的雙眸中只有冷淡的敵意。
而白種的年輕人抬起頭迎著那冰冷的眼神再度露出笑容:“看起來我其實並不需要你幫忙,‘かかし(卡卡西/稻草人)’~~~”
吉良永澈以日語回答:“有後援總沒壞處,小李(Lee)。”
這是個怪異的場面——一臉白人相的艾利克•李少尉的日語說得比血統上是日本人的永澈還要好,而且兩人互稱的綽號來自漫畫,但永澈其實從來沒真正理解所謂的“小李”跟“卡卡西”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
而這一切都跟被按在地上的科里森•彼得森無關,當他面如死灰地被拉起來之後,艾利克瞪著青綠色的眼睛質問道:“你的‘寶貝’們在哪兒——?!”
美國陸軍CID已經查出,科里森利用自己的軍旅背景,從一位貪婪的承包商手里買到了可以弄塌小半座山的軍用炸藥,但他們不知道科里森把這些來源非法的C4藏在哪兒了。
科里森決心行使他的沉默權,只拋出一句“我要打電話給我的律師”之後便昂著頭閉口不言,不像是個已經罪證確鑿的疑犯,倒像是落入敵軍之手卻寧死不屈的戰俘。
“彼得森軍士長~~~……”
一個身著陸軍制服但刻意去掉了CID標志的女人跨進門來——
“……我本來希望我們不是在這種狀況下重逢。”
“賈克沃斯中校,”科里森愣愣地望著這個雙目炯炯有神的女人,“你……你進入了CID?”
“嗯哼。”吉莉安•賈克沃斯禮貌地點頭,但手沒有從佩槍上拿開,“我進入了CID,就像我進入了你的房子……當然,你正門對面的鄰居在一個月前就外出度假了,你左右的鄰居對一個送餐員和穿陸軍制服的人的到訪不會有任何懷疑……”
“呃,中校,”艾利克以小心翼翼的語氣提醒道,“‘稻草人’剛剛踢壞了他家的門。”
“哦沒關系……”
吉莉安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像是被狗啃過的門栓和裝作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永澈——
“……我們會找到一個好鎖匠的~~~……現在的關鍵是——軍士長,我需要知道你買來的那些C4都堆在哪兒了。”
“就算是你,吉莉安,我也只有一個要求——我要一個律師。”
“你沒看新聞麼?”吉莉安歪著腦袋徐徐說道,“‘開拓者法案’剛剛在國會通過了~~~也就是說,像你這樣在特殊時期通過非法手段搞來一大堆軍用裝備的人,可以被認定為‘受到了異世界入侵者魔法影響的非自願間諜’……”
“!”
冷汗從科里森額頭上滴下。
吉莉安繼續威脅著:“是的,你會上軍事法庭,但是,你沒有律師,也沒有陪審團。你的余生有可能會在有那些海軍陸戰隊員看守的精神病院里度過,除非他們能確定你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超自然力量影響的痕跡……”
“你不能這樣對我!吉莉安——!”科里森咆哮起來,“我為這個國家獻出了一些!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入侵者毀了!”
“所以你買那些C4是想干什麼?把它們寄到東京去?那道‘門’炸了麼?”
“!”
科里森驟然語塞。他突然從剛才的話里聽出來,陸軍似乎已經知道他正在通過在郵遞行業工作的朋友往日本偷偷寄東西了。
“沒錯,我們知道你在往日本偷運一些包裹,”吉莉安伸手把還開著一條縫的門慢慢完全關上,“我們也知道那些包裹來自陸軍傳染病研究所。我們指控你通過非法渠道購買陸軍的炸藥,但實際上我們抓你是因為那些包裹……”
“你們已經把包裹拆開看了吧……?”
“是的。里面是我們從入侵者屍體和俘虜身上提取的樣本跟分析數據結果,我們知道。”
科里森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吉莉安說道:“那你們難道還不理解為什麼我要這麼干?”
“恕我愚鈍,啟發一下~~~?”
“幾年前,我們跟那些日本人並肩作戰的日子……你難道忘了麼?他們盡管身材矮小又瘦弱……”
科里森朝旁邊沉默不語的永澈看了一眼——
“……但他們當中也有為了他們祖國不惜犧牲性命的勇士!但我們現在在做什麼?我們在強迫他們以我們的方式做事!我們偷了他們拿性命換來的情報,卻不跟他們分享我們所知道的!”
“所以你想幫他們?靠你那在陸軍傳染病研究所工作的女兒,把組織樣本和病菌檢測結果偷出來,送到日本去?”
“是的!”科里森大言不慚地承認了,“這能讓他們的自衛隊員早一點脫掉那礙事兒的防護服!我們的人也是!你看不出來這整件事的好處麼?!”
“接貨的人是誰?”
“你們不知道……?”
“是的,我們不知道。”
“但你們如果攔截了包裹……”科里森不覺得這是虛張聲勢,因為吉莉安說出了包裹的內容,“你們應該知道才對!”
此時吉莉安突然像一只暴怒的母獅子一樣撲向科里森,把一張照片按到了他臉上。
“是他是麼?!” 吉莉安大吼著問道,“源•早田二尉——?!”
“是……是他……但是……嗯?!”
科里森看清楚照片後愣了——那名曾經奮不顧身把他從炮擊區域拖出來的第一空挺團二等陸尉雙目緊閉,滿臉鐵青地躺在停屍台上。
“他怎麼了……?你們把他怎麼了?!”
“不是我們。是入侵者。”吉莉安冷冷地答道,“他在上個月21日那次失敗的夜間進攻的死亡人員里。”
“但是……不可能!”科里森感到自己像是在做噩夢,“一周前他還在跟我聯絡……”
“他沒有陣亡,軍士長,”艾利克在他背後說道,“他被救回來之後在醫院里挺了一周,然後最後沒挺過去……所以他不在一開始宣布的陣亡名單上。而他自己的幾個郵箱賬號早就被駭了,已經有一年多了。你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實際見過面了不是麼?”
“!”
科里森想起自己曾經三次提出要去日本跟這群自衛隊的陸戰大兵們敘舊,但都被早田以各種理由推諉了過去……自從去年底開始,他確實沒再見過早田本人了。
艾利克以一種惋惜的語氣說道:“直到一周前都還在跟你對話的人,不是早田二尉,只是個趁他不在就‘借用’他賬號的人。軍士長,但是你女兒……”
“等等,我女兒是無辜的!”科里森急忙說,“是我威脅她幫我的!是我威脅的——!”
艾利克猛擰他的手腕吼道:“聽我說完!你這老糊塗!”
“……?!”
“你女兒跟所謂的‘早田二尉’互通過的幾封郵件,內容看起來無關痛癢,那是因為你也會幾句日語,但是你就算偶然間看到也不會察覺——郵件里面暗藏了以日本漫畫台詞為秘鑰的暗碼,在利用‘早田二尉’跟你建立接觸之後,他們就威脅你女兒,如果不合作,就把你的事兒抖出去!”
“……!”
科里森這才明白,父女之間其實互為人質了,他開始倒吸冷氣,面色慘白得像是半個身子都沒了一樣。
“是誰?”這個老者以一種受傷猛獸的語氣低聲問道,“是誰在拿我朋友的身份騙我……?”
“那是我們要管的事兒了,”吉莉安說,“你接下來需要配合我們……”
“配合?”科里森狂怒起來,“你要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跟那個假貨聯絡——?!”
“不然呢?!”吉莉安針鋒相對地吼了回去,“你會被FBI的人抓走!你的女兒也會被FBI抓走!然後你們倆會被投進不同的監獄!想想看那個女孩今後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她是為了保護你才犯下了叛國罪!動動腦子,科里——!”
科里森像挨了當頭一棒一樣雙膝一軟,艾利克不得不用力扶住這個185的高大老人。
“向我保證……向我保證,吉莉……”科里森說到這里又改口,並換以哀求的語氣,“賈克沃斯中校……向我保證,這案子只會交給CID處理……”
“你以為我為什麼親自過來?”吉莉安的眼神轉為溫和,“我不會讓那孩子進監獄的,除非你……”
“我配合!我會配合你們!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會有一場軍事法庭等著你,你需要我們告訴我們你買的那些C4藏在哪里了,我們會派人去找,但我們不會說我們找到了,然後你會因為證據不足而被釋放。你會繼續嘗試跟‘早田二尉’聯絡……”
“等等,”本質是為局外人的永澈突然插話,“假扮早田的人難道沒意識到早田已經死了而且我們遲早會發現早田已經死了麼?”
吉莉安說:“有關那道‘門’的事兒都太重要了,這就是他們為什麼一確定早田只是受傷還沒死,就立即跟軍士長恢復聯絡,要求繼續遞送包裹——他們不願浪費哪怕一分一秒獲得有關‘門’後世界的最新情報,他們認為這事兒值得冒險。”
永澈沒問那些人是誰,也不需要——正如吉莉安所說,這是CID要負責的事兒。
“然後……”科里森自己也推測起來,“然後他們會用其他方式聯絡我或者……”
“是的,”吉莉安說,“我的人現在也正在跟你女兒談話……哼,她可比你配合得多。”
“天呐,”科里森抽泣起來,“我都做了什麼啊……”
“祈禱吧,科里,”吉莉安把他拉到客廳里坐下,“祈禱電腦對面的人還抱著僥幸心理。要是對面的人覺得你們父女倆沒有價值了,或者擔心太危險,從而切斷了聯絡,那我也愛莫能助了。”
另外兩名陸軍CID的人通過跟艾利克一樣的方式,從無人注意的後院繞了進來,接管了科里森,而吉莉安、艾利克跟永澈則通過後院離開,坐進了一輛沒有明顯特征的廂車里。
“好了,小子,”吉莉安等車一發動引擎就板著臉跟永澈斥責道,“我們按照你提出的點子行動了,結果你卻一腳把門踢壞了?”
“我認識彼得森軍士長,盡管他完全不記得我了。”永澈說,“他的出槍速度太快了,可你們的要求是活捉而且秘密進行,這意味著不能開火,不能引起鄰里太多的注意……而要是李少尉有一點失誤的話……呯!他就完了。”
“天呐,卡卡西,”艾利克翻了個白眼,“你太不信任我的能力了~~~”
“你是個條子。你天生就是個條子,”永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信任你的能力,但我不信任你身上套著的規矩。”
吉莉安歪著頭說:“所以你覺得你是救了他一命嘍~~~?”
“那我可說不准,但是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來並且願意幫忙的目的是什麼……”
永澈此時看著吉莉安的目光像是一只眼鏡蛇正面對天敵獴——
“……我得確保艾利克•李少尉活著。”
“好吧……至少他又多活了一天。”吉莉安別有意味地朝著艾利克瞟了一眼,“明天我就草擬文件……”
“今天,今晚。”永澈指出,“給你的命令來自陸軍司令和洛根總統,中校,而命令上寫的是‘即刻執行’。”
“你小子就是不懂什麼叫耐心是麼?”
“我們的敵人懂麼?而且被抓走的美國人需要的可不是耐心,他們沒有時間了。”
吉莉安從一開始就懷疑著永澈到底是不是真心關心那些可能在銀座被抓走的美國人,但艾利克也說不准這點,於是這個女人嘆息著回答:“好吧,我會回去立即草擬文件……”
“所以他呢?”
“你可以帶他走了,吉良上尉。”
“呃,中校,”艾利克糾正道,“是上士,不是上尉。”
“嗯……?我以為……等會……”吉莉安先指著艾利克,又指了指永澈,“你是說——其實是你要當他的頭兒——?”
“呃——”艾利克在內心激烈掙扎了一下,然後大言不慚地說,“沒錯,我就是隊長!抱歉一開始沒告訴你,中校……”
“呼,”吉莉安苦笑著,“你倒是早說啊,艾利克……”
永澈沒指出艾利克的謊言,但他從吉莉安那欣慰的表情中感覺到了什麼。
等廂車把已經除掉了自己全部CID裝備的艾利克跟永澈送到高級研劃局的門口並繼續向南返回CID的總部,永澈盯著朝那輛車招手道別的艾利克,問道:“聽到你能騎到我頭上,她似乎很開心。”
“啊,處於她那個位置,她會感到高興是必然的…………”
“哼,”永澈轉身往大門走,“她倒確實是你母親的年齡。”
“唔,其實我得感謝你,‘卡卡西’……”
“怎麼著?”
“要不是你堅持要我今晚就離開CID到你這邊……”
“嗯?”
艾利克打了個冷顫:“我怕我腰受不了。沒法參加接下來的訓練。”
永澈腳步停住了。亞裔男青年瞪著眼睛望著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白人:“你瘋了麼——?!她是你的上司!而且她是你母親的年齡——!”
“呃,哈哈,”艾利克撓著後腦,“但其實她的很多地方摸起來倒也沒那麼老啦~~~”
“我警告你,李,”永澈逼近過來,“你在那邊要是管不住你的下半身,我會親自把你送到陸軍傳染病研究所去!”
“哈!”艾利克笑了起來,“真要有那種時候,我可不會後悔!”
接下來,永澈收起了怒容,像是看到自己冰箱里的甜點沒有變質一樣揚起了嘴角,往艾利克肩膀上一拍:“我帶你去見那位美女。”
“好嘞~~~!”
“哦忘了告訴你——她只喜歡女人。”
“等會……你的意思?……靠——!卡卡西你……我不做‘幽靈’了——!”
“但是!你已經簽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