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反差 幽靈行動:守門人 、 Ghost Recon、 Operation Gatekeeper

第9章 卷1 2.1 “門”的另一側

  皇歷1677年 8月21日 04:02

   祖爾 法爾瑪特大陸 龍歇省 阿爾努斯領

  

   諸神之門一百年才“開啟”一次,每次若是把“門”穩定住,便能持續開啟五年。

  

   根據帝國皇家健康維持院和十聖神殿的統計結果,藍灣人的平均壽命也就五六十歲,也就是說絕大部分帝國人一生只有一次為期五年的探索新天地的機會,但是某些壽命更長的種族,比如精靈或是少數亞人,則能見證一次又一次的兩界接觸。

  

   暗精靈伊葛維拉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但她對自己的所見所聞並不感到振奮。

  

   她從沒有越過“諸神之門”去另一個世界探險,因為兩界之間的人口流動並不是完全取決於自願的,而是要在帝國的監督下進行。

  

   每一次大門“開啟”,帝國軍就會牢牢控制住那遠看像個農民靴子似的阿爾努斯山,在附近建立臨時的城寨,設下由士兵把守的層層檢查哨。異界的麻煩疾病或自然災害雖然過不來,但大部分生物都可以。在第二次殖民時有一種被帶過來的植物給龍歇省的農田造成了大麻煩,自那以後控制“諸神之門”的人口和物資流動便成為了一件要事,兩邊都要有足量的駐軍。

  

   這就意味著,沒有帝國官方的允許,私人想要前往新世界是幾乎不可能的。就算有人試圖用法術或者魔藥瞞過人的眼睛和耳朵,阿爾努斯山也有皇家術士團和來自神殿的精英坐鎮,他們能看破一般人察覺不到的把戲。

  

   伊葛維拉從來沒有得到靠近“門”的許可,但她也沒有去另一邊的意願。不論是百年前的上一次還是這一次,她進入阿爾努斯地區都是奉命行事。而下達命令的“人”是不太願意讓帝國知道自己在哪兒又在做什麼的。

  

   雖說這又是一次例行公事,伊葛維拉實際上在遠征開始前就出發了——諸神之門開啟的時間是固定的,任何一個懂歷法的人都能計算出前後十多個世紀的開“門”時間。

  

   但伊葛維拉在途中得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情報——這一次帝國對異界的遠征好像出了問題。

  

   以往,帝國軍在遠征異界後,第一天往往是軍隊不停地往“門”里鑽;到了第二天,非戰斗序列的軍人或者雇來的勞力,便會開始往“門”朝帝國的一側不停地拉戰利品或俘虜;第三天從阿爾努斯領通往帝都的大道上就會有川流不息的車隊,將異界的收獲送往帝都接受帝國高層的檢閱。

  

   可這一次,從遠征軍開拔進“門”算起,三天已經過去,通往帝都的大道上卻只有一批批面色凝重向南移動的增援兵力,不見一臉驕傲朝北凱旋的戰利品運輸隊,而且主動打聽信息的人基本都有去無回。

  

   這在歷史上是從未出現過的現象。如果帝國發現另一邊是毫無價值的荒地或惡劣地形,那倒確實不會有太多可運的戰利品,但是急急忙忙趕去的援軍又是怎麼回事呢?沒有價值的砂石或冰雪值得用忠於帝國的士兵的性命去爭取麼?

  

   謠言已經在帝都和沿途的城鎮傳開了——帝國這次在諸神之門另一面遭遇了棘手的土著生物,但對於土著到底是什麼樣則眾說紛紜,有人認為他們的法術天賦比精靈更為強大,有人說他們有比亞龍人更堅硬的鱗甲和比獸人更高大的體魄,還有人干脆認為那是傳說中殺不盡斬不絕的嗜殺蟲群,帝國軍恐怕要在“門”對面的陣地上耗費五年時間和上千條人命了。

  

   不管哪種猜想都不是好消息,而伊葛維拉也沒在沿途的旅店和酒館費心打聽這些一定會嚴重失真的N手消息。比起耳朵,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要去阿爾努斯山實際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回去復命。

  

   由於帝國軍封鎖了所有通往阿爾努斯山的道路,阿爾努斯山附近的地形又是一個近環狀的山地,伊葛維拉認為不想被當作探子或者偷渡者抓起來的唯一選擇就是翻山,幸好暗精靈本來就是習慣於在山地生活的種族,從小就像山羊一樣在石壁上爬來爬去的她花了不少時間,但完美地避開了帝國軍的警戒單位。

  

   而就是這種輕松讓她感到了一絲違和——在晴朗的白天,當她每次在穿過植被稀疏的區域之前抬頭往上看時,她看到的只是清爽的藍天白雲。

  

   帝國軍引以為傲的龍騎兵,不在那里。

  

   他們應該在天上才對。千年來東征西討的帝國軍明白一旦戰线拉長,光憑地面部隊根本不可能保證警戒线滴水不漏。這就需要龍騎兵居高臨下地監視地面。大部分龍騎兵並不隱藏自己,因為這些飛龍對地面滲透者的威懾力遠超過他們在偵察中實際起到的作用。

  

   可伊葛維拉花了兩天時間翻山,而在這兩天里她看到的龍騎兵單位不超過2組,而一百年前伊葛維拉來這里的時候,幾乎每小時就會有一只飛龍灑下的陰影從她頭頂掃過去。

  

   現在的帝國軍像是已經放棄了對阿爾努斯地區的空中監視,或者每次都必定參加遠征的龍騎兵團這次根本不在這里。

  

   確認這點後,伊葛維拉不禁有些後悔。若是帝國龍騎兵不是封鎖线的一部分,那麼她其實就該自己騎一條龍飛進來就好了,那會給她省下超過一天的時間。

  

   不過一路上聽見或看到的種種異象也確實讓她好奇心更加旺盛——這次就算沒有命令,她也想去阿爾努斯山看看帝國軍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伊葛維拉在8月19日的終結時刻,靠“夜視”和“遠望”兩個魔術,較為清晰地把阿爾努斯山……或者說阿爾努斯丘的帝國軍大營納入了視野。同時她也能看到斜坡上的諸神之門。

  

   但讓伊葛維拉感到詫異的是,那座灰白色的石造建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敞開,而是被石塊和木板死死封閉著,而且整個山丘可以走人的那面斜坡都被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工事分割開來,顯而易見的有拒馬、柵欄、箭樓和地堡,至於火油溝或者陷坑等工事就算看不到也估計會有。

  

   這些工事把阿爾努斯丘團團包圍,又被一層木牆和一圈石牆四面圍住。這個圈成了整個帝國大營照明最全面最亮的地方。伊葛維拉能看到肯定是在兩三天里搶著搭建起來的那圈矮石牆上舉著火把巡邏的士兵,他們看上去對自己正目睹的事兒沒有感到任何奇怪。

  

   可伊葛維拉很奇怪。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帝國會選擇如此粗暴的方式把諸神之門堵住。這三天里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說“門”另一邊的世界真爬滿了十多萬帝國軍也擋不住的蟲群麼?

  

   其實除開第一天在東京銀座的慘敗,這三天里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敗退到本土一側的帝國遠征軍殘部按照命令,一邊保持著警戒一邊等到17日的午夜,然後再等4個小時,緊跟著便由拉•歌尼埃特帶領皇家術士團為先鋒發動第二次攻擊。

  

   第二波攻擊的主要目的不是重新試圖占領“尼虹”的首都,而是要讓幾名皇家術士,包括歌尼埃特團長自己,能和第27近衛軍團的埃瓦爾•莫里斯頓聯絡上,了解哈克瑞特的部隊是否已經達成了作戰目標——俘虜“尼虹”宗主國“尤艾斯”的國家元首。

  

   所以,在18日的凌晨4點,也就是整整兩天前,駐扎在阿爾努斯丘的帝國異界遠征軍按計劃,選了人類最困的時候,發動了第二波攻擊。

  

   打頭陣的皇家術士,全體攜帶了附有法術的裝備,飲用了能抗火御寒的魔藥,並給自己施加了各種防御和匿蹤用的法術。他們寄希望於黑夜和諸神之門通道本身的黑暗能掩護他們,讓他們成功滲透進異界,可這一想法在科技面前完全落空了。

  

   這群術士在“門徑”內剛走過一半的路程就被直指向“門”的熱感探頭和聲呐傳感器盯上了,等他們接近朝地球一側的出口時也發現了這邊好像變成了白天,但實際上那是十多組探照燈透過來的光。

  

   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實際上已經暴露,這群術士在短暫的停留之後繼續往前走。接著,這些人“在熱感儀和聲呐系統里有明顯圖形用常規光譜卻看不見”的事實讓負責監視“門”的軍官感到了一陣驚慌。

  

   用熱感儀和聲呐監視“門”的不是日本人,這實際上是美國人的主意。

  

   就跟伊葛維拉不知道這三天里阿爾努斯丘發生了什麼一樣,縮在諸神之門後的帝國也不知道另一邊發生了什麼。包括摩爾特皇帝在內的帝國人都無法想象哈克瑞特用華盛頓紀念碑直接砸穿白宮的行為對“尤艾斯”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和恐慌。這名老將軍的孤注一擲把全美國的人都嚇到了,所以當洛根第二天宣布美國將全面介入銀座事件的時候,從參眾兩院的元老到普通平民幾乎都用各種形式表達了支持,哪怕華盛頓大特區變成了一座大軍營,而且從昨天開始全美國沒有一架民用飛機能起飛超過5分鍾以上,洲際和國際旅行基本都停擺了。

  

   當美國人要求自衛隊必須給海軍陸戰隊讓路的時候,日本人卻對華盛頓之戰表示了懷疑。他們倒不敢懷疑已經斷成兩截的白宮是影像剪輯出來的,而是覺得發生在地球另一面的這場入侵時間也太巧了——美國人才剛剛睡醒,對日本的“門”產生了興趣,同一批入侵者就乘著閃電踏上了白宮南邊的草坪,連“門”都沒走,這些“羅馬人”真的不是美國人自己拖過來的麼?

  

   對雙方來說都很無奈的是,由於語言不通,日本人無法通過審問俘虜了解帝國軍的全盤計劃,而美國人因為擔心華盛頓事件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其他各州各地,也不能立即大舉調兵前往日本,同時由於日本軍事系統的絕對指揮權已經不在遠東司令部手里了,洛根總統和北條首相最終達成了妥協。

  

   美國軍隊參與了對門的直接監視,但幾乎沒有武裝,只搬來了一些日本人一開始根本沒想到要用的設備。日本人認為使用熱感儀或主動聲呐監視“門”是多此一舉,因為銀座事件中從“門”里衝出來的敵軍從入侵到戰敗都從沒試圖隱藏過自己,但曾被壓在自己地標建築下的美國文官和武官都認為那絕不是他們全部的本事。

  

   這種警惕導致歌尼埃特率領的術士團暴露在了美國人剛搬來的監控裝置前。當這些術士以為自己騙過了異界土著的眼睛時,土著卻朝他們射出了槍彈。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對這些術士開火又不是美國人的決定,而是從美國人的控制室里接到消息的日本自衛隊軍官自發的決定。

  

   美國人本來以為損失了幾萬兵力而且兩次進攻全部失敗的“羅馬人”可能會派使者過來談判,所以才反對日本人把“門”暫時用防核設施封閉起來,但要嚴密監視。

  

   可日本人想法不同。入侵到東京的帝國軍是華盛頓的十倍,造成的破壞則遠超十倍。自衛隊和厚生省清了兩天,不論敵軍還是自己國民留下的屍體都沒清完,被滿大街的血肉洗禮過的自衛隊員對“門”對面的訪客心情復雜——他們並不十分害怕對方,但他們【非常】不願意讓對方再過來。

  

   這就導致了在諸神之門地球一側的持續2分鍾的槍彈掃射,從74式機槍到73式裝甲車上搭載的M2HB,打得諸神之門正面火星四濺,慘叫連連。

  

   在最前領隊的拉•歌尼埃特在最開始的一瞬間就死了,連驚訝自己疊了5層的擋箭魔術屏障為何沒用的時間都沒有。他死後其他人因為拒絕相信現實而傻站在原地有幾秒鍾直到一半左右的人被掃倒。在那之後恐慌和潰逃就變得不可避免,但若是為了保命,他們其實逃錯了方向。

  

   雖說這些術士被賦予的任務是給後面的進攻部隊探路和開路,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往地球方向跑的。移動指揮車里的美國人看得見敵人但沒有武器,守門的日本自衛隊員手里有武器但看不見能在可見光譜隱形的帝國術士。要是這幫術士四散奔逃的話,配合不好的日本人和美國人一時半會兒根本抓不住他們,但這些術士對地球這一側熱兵器的恐怖殺傷效果並沒有心理准備,見識過它們厲害的皇家術士都在“門”的另一側——他們無一例外拒絕過來,為此還有人被處刑了。

  

   所以這群過來的術士在意識到自己不跑就會沒命的時候,不約而同都朝“門”里跑,也就是往回跑,但從正面朝“門”掃射的那幾挺機槍在像激光一樣構築了死亡的直线。整個精英級別的皇家術士先遣隊前後只移動了不到30米就全部變成了碎屍。他們身上的隱身法術隨著死亡瓦解,他們的遺骸很快在慘白的探照燈光下顯形了。

  

   而且這些人還不是帝國軍唯一的傷亡——兩座“門”之間建立的傳送通道長度大約300米,射出角度合適的機槍子彈可以在這個漆黑的通道里飛完遠程再從另一邊穿出來。當第一顆這樣的流彈突破一名從帝都調來的獸人近衛軍身披的重甲打爆他的心髒的時候,其他人都不明白是什麼擊倒了他。

  

   很快他的同族兼同僚就跟他一樣被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打翻在地,而且來自“門”內的金屬風暴一直沒停——因為意識到敵人會隱形,自衛隊對“門”的火力壓制持續了2分鍾,這在通道的另一端產生了大概五百米長,三十到五十米寬的死亡扇面。在本來是准備打先鋒的整個獸人近衛軍從這個區域撤出來或者說逃出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被射死了五百人,失去了一半的戰力。

  

   就是這2分鍾的彈雨洗禮讓帝國軍放棄了第二波攻擊,也不再試圖聯絡“門”另一邊生死未卜的皇家術士和第27近衛軍團。他們在19日花了一整個白天用石塊和木板封堵了諸神之門,同時開始圍著阿爾努斯丘修建工事。駐守阿爾努斯地區的遠征軍殘部正式轉入防御狀態。

  

   由於遠征軍殘余的龍騎兵們在第一天就被皇帝的一道急令召回了帝都,伊葛維拉才能毫無負擔地翻山越嶺潛入到阿爾努斯山區的內側。這個暗精靈在夜里就把身上所披的斗篷翻了過來,綠面朝內黑面朝外,有恃無恐地觀察整個帝國軍大營。

  

   她靠每日飯點升起的炊煙的濃度和夜晚燈火的數量判斷出,這里駐扎了不多於五萬人。由於不知道另外十五萬人其實已經被自衛隊消滅了,所以她假設他們駐扎在“門”的另一邊抵御必須抵御的東西。

  

   增援和補給還在抵達,但數量在兩天里是不斷遞減。不少帝國士兵的士氣異常得低落,需要軍官用皮鞭甚至處刑來進行震懾。伊葛維拉在20日的下午花了兩個小時觀察天空,但也只數到的龍騎兵數量不到一個大隊,而且大營里沒有給軍用飛龍居住的“鐵籠穹頂”——建造它們的材料被用到了箭樓和堵諸神之門的路障上。

  

   21日凌晨3時,也就是一個小時之前,伊葛維拉認為光靠遠眺已經不能再收集更多有關這次異界遠征的情報了。她必須找一個帝國軍人問話,才有可能從這些讓她匪夷所思的亂象中找出一個可以解釋的規律。

  

   盡管會隱身的法術,但她沒有試圖潛入進滿是帝國兵的大營深處。如果她知道皇家術士團由於團長連同那支先遣隊全滅已經近乎喪失了功能就不會這麼想了,但視线無法穿透“門”的伊葛維拉只能選擇她目所能及的目標——一座帝國軍的哨塔。

  

   伊葛維拉還記得,百年以前的阿爾努斯大營里,士兵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外面,他們仔細檢查每個進入者和離開者的身份證明、隨身行李和所攜貨物,就像那道漆黑的巨門只是一座看不見的山谷之間的關口城門一樣,根本沒把它當回事。

  

   而現在這道“門”卻像是變成了一條沉睡巨龍的大口,帝國軍不把它堵上,不派以重兵把守就不會感到心安。他們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大營內側而不是外側,這給了伊葛維拉機會。

  

   她給自己施加了一個隱身術,這下在黑夜里除非攜有反制法術的人或者幾種動物,任誰也無法阻止她徒步走到大營外圍一覽無余的空地上。不過話說回來,以她黑蜜一樣暗色的肌膚加上漆黑的斗篷,就算不用隱身術,只要帝國不派巡邏兵或者用法術查看或點亮她所蹲踞的區域,就很難發現這邊有個人。

  

   帝國軍的哨塔全部配有良好的照明,全天候必須至少有兩人執勤,但伊葛維拉在大營外面沉默地等待了近一個小時,看到南部一座哨塔上一名士兵突然離開了崗位,只留下他的同僚在哨塔頂部打哈欠。

  

   伊葛維拉開始行動。她將隱身術的效能提高了一倍,大腦和全身的肌肉的疲勞感都為之加劇,但對此早已習慣的伊葛維拉輕易地調整步調適應新的“體重”,衝向大營最外側的圍牆。

  

   帝國軍在圍牆外挖了防備滲透的工事,但伊葛維拉沒有發現這里有那些一般人看不到的法術陷阱。帝國軍的匆忙讓這個隱形的暗精靈能堂而皇之地通過巡邏隊的路线靠近大營。

  

   營地最外側的城牆是頂端削尖的木頭做的,一個暗精靈要翻過去並不困難,但她沒注意到這層圍牆內側的地面鋪了一層被熏蒸過的麥稈。當她的雙腳落在上面的時候,一陣極為清脆的“咔嚓”聲驚動了那座塔樓上的哨兵。

  

   “……?”

  

   他舉著火把探頭往下看,但因為伊葛維拉是隱形的,他沒發現她。此時的伊葛維拉急匆匆地給自己施了一個抑音術,在那個哨兵的頭縮回去的瞬間立即離開那堆麥稈。

  

   然後她聽見了那個人在屋頂呼叫他的同伴。

  

   “希坦萊斯?你回來了?去另一頭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

  

   那名不知道為什麼暫時離開的帝國兵繞了過來,但沒覺得伊葛維拉踩過的那堆麥稈有什麼異常,哪怕那個暗精靈就蹲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

  

   “沒什麼啊?剛才怎麼了?”

  

   “可能是火盆的聲音吧……你快上來。我們的輪班快結束了。我可不希望被隊長發現你跑去偷吃東西……”

  

   “喂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麼?!別說了!”

  

   他從哨塔的地步推門進入,伊葛維拉輕巧地跟了進去,並在這個人的腳踏上樓梯的一瞬間給他的後頸來了一記手刀。

  

   “!”

  

   這級別的身穿輕皮甲的帝國兵根本沒有裝備護頸,所以咕噥了一聲就倒了下去。塔頂的帝國兵聽見下面的異常聲響以為是同伴一腳踩空摔了一跤,所以發出奚落的笑聲詢問狀況。

  

   “你偷喝酒了吧希坦萊斯哈哈哈?”

  

   伊葛維拉一言不發地繼續往上走。在她快走到塔頂的時候,上面的帝國兵開始起疑了,大聲詢問下面的同伴是不是摔昏過去了,並開始往下走。伊葛維拉正需要他這麼做——在兩人幾乎迎面撞上的時候,隱身的暗精靈一拳打在帝國兵的喉結上,並在對方捂著脖子朝後倒下之前一把將其摟住,用自己的雙唇覆蓋到對方的嘴上,舌頭伸進了對方的口中。

  

   她並不享受這個。這些招募自農民或窮困市民的帝國軍人往往都體味濃厚且滿嘴口臭,但如果要迷惑對方的精神套取情報,發動以刺激快感為要領的“靈欲術”是最便捷也是消耗最小的方法之一。

  

   當然,這個男人現在可沒覺得自己艷福不淺,他只知道自己和同伴應該是被某個看不見的妖怪襲擊了,伊葛維拉用腿勾住他的腳踝讓其失去平衡,很輕松地把他壓在了地上,同時用自己柔軟的舌頭全力地攪動他的口腔,輸送自己的魔力,直到男人抗拒的掙扎變成回應的摟抱,夏季短褲的襠部也膨脹了起來。

  

   在這之後伊葛維拉反而停止了和他情人般的熱吻,有些厭煩地撥開他試圖撫摸自己臉的手,左手食指放在他的唇邊,解除了抑音術,質問道:“異界遠征的情況怎麼樣了?”

  

   半睜著眼睛躺在地上的男人以說夢話的語氣回答:“糟透了……”

  

   “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我們剛從伊塔里卡被調過來……跟著佛爾瑪伯爵……”

  

   伊塔里卡是位於阿爾努斯領北方的河原領的首府城市,同時也是位於龍歇省的首府、帝國中部的交通重鎮兼軍事要塞,被稱作“帝都的咽喉”。

  

   佛爾瑪伯爵管理著伊塔里卡,問題是他不該出現在阿爾努斯丘——如果遠征出了問題,應該是在他上一層的公爵級領主前來幫忙善後。

  

   伊葛維拉繼續問:“到底發生了什麼?遠征失敗了麼?”

  

   “不知道……我們……不許討論……但大家都認為遠征出了大問題……五萬人……回不來了……”

  

   <五萬人……>

  

   伊葛維拉還以為這個數字是自己聽錯了。帝國為了這次異界遠征動用了10個帝國軍團,而這個正被靈欲術迷惑著的帝國兵剛剛告訴她,這支遠征軍里已經有5個軍團沒了。

  

   而實際情況比這個告訴下級士兵的說法更糟——帝國損失的不止5個軍團,而是整整15個軍團,這還不算在美國損失的哈克瑞特的人.

  

   <原來是慘敗是麼……?>

  

   伊葛維拉也明白,自己早該猜到了——那個把諸神之門完全堵住的路障設施根本沒有設計門之類的結構,要是試圖從另一端拆除的話花一天兩天都是根本拆不掉的。帝國軍在這邊建造這道路障,實際上就是表明壓根沒指望另一邊的友軍能回來。

  

   所以是什麼消滅了另一半的遠征軍?在法洲所向無敵的帝國軍到底在害怕什麼?

  

   只是伊葛維拉懷疑從這個帝國兵嘴里問不出更多情報了。她把他扔下,保持著隱身狀態爬上哨塔的頂部。

  

   很快她就在這個制高點看到了位於大營深處,在夜風中飄揚著的佛爾瑪家族的旗幟。那位伯爵確實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他的軍隊,換上了帝國軍的制式裝備。這位伯爵恐怕知道發生了什麼,起碼一定比這個小兵知道的多得多

  

   但若是要去向他“請教”,伊葛維拉知道自己必須快點行動——帝國行營或者城市、堡壘的哨塔都是互相照應的,要不了多久鄰近的哨兵就會對這座頂部沒人的哨塔起疑,然後派人來檢查兩名哨兵出了什麼問題。盡管下面的那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上面的這個人是伊葛維拉會用靈欲術抑制他的記憶,但若是帝國軍在短短三天內遭受了這麼嚴重的損失,他們就算士氣低落也是驚弓之鳥,伊葛維拉不想刺激他們。

  

   然而,很快這位暗精靈很快就不用擔心她在帝國軍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動作會暴露了。

  

   “轟——!”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在伊葛維拉剛下到哨塔里面的時候從外面傳來,她在耳朵被刺痛的同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腳邊的塵土被震得飛了起來,木板搭建的哨塔牆壁也一邊發出搖晃的喳喳聲一邊被滿天的碎片噼里啪啦地打著。

  

   <怎麼回事……?!>

  

   暗精靈急忙折返回塔頂,望向那個讓她耳朵發麻的方向。她沒過一會兒就明白了帝國對“門”另一側的恐懼是有理由的。

  

   用來封堵諸神之門的那個路障,已經像是從里面被一條巨龍一頭撞破一樣,七零八落地不復存在了。

  

   迸飛的石塊和木頭碎片散成了一個扇面,掃過整個大營的最內側。最靠近“門”的那一圈木牆上站崗的哨兵不少直接被震死了,有兩塊還算完整的木板直接飛到了大營中樞指揮部所在的位置,差點從營帳頂部砸進去。

  

   這聲巨響之後,整個帝國軍大營慌作了一團。還在熟睡的戰士無一例外被驚醒,馬廄里的戰馬和木圈里作為肉食儲備的牲畜只要沒有繩子拴著就一定會不停驚叫四處亂跑。一些經歷過銀座之戰神經高度緊張的帝國兵狂叫著“它們過來了!惡魔要打過來了——!”直到被軍官和壓陣兵以死亡相威脅才會止住聲音。

  

   不管怎麼說,這一下整個阿爾努斯帝國大營都按照計劃行動了起來——預先准備好的朝著內側的投石器、弩炮全部就發射位置。一隊又一隊的士兵在軍官的呵斥下穿好護甲拿起武器,在各自的防區整隊。一個大隊的龍騎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驚慌的軍用飛龍,然後就得冒著被它們咬傷的風險飛向天空,大部分人像兀鷲圍著屍體一樣在整個大營上空盤旋,少部分拉遠距離環繞大營而飛,隨時准備把阿爾努斯丘這邊的戰況回報給伊塔里卡和帝都。

  

   此時鎮守阿爾努斯山的帝國軍數量有將近5萬人,包括從銀座敗退回來的四萬人(有一萬人已經失去了戰斗能力)和後來從別處調來的一萬多人。這增援的一萬多人按照命令駐扎在大營的外側,並操縱所有守城器材。這種布署的已經在銀座陣亡的阿特斯德元帥的副手向帝都建議的。

  

   這位已經晉升為帝國元帥的帝國將領雖說沒有親自去日本見識一下地球武器的可怕,但他從潰退回來的那幾萬人臉上和身上看到了輕武器、裝甲車和武裝直升機對這些帝國的年輕人造成了怎樣的影響。為了避免這種影響比敵人先撕開帝國軍的防线,他才狠下心來讓新調來的部隊充當壓陣兵的角色,在原遠征軍的背後監督他們進行防守作業。

  

   這個想法很好,但其實並沒有用處。

  

   18日凌晨,帝國軍的第二次進攻還沒開始就已失敗。這事兒從帝國軍的角度看來是地球人對自己精銳部隊單方面的碾殺,讓帝國人再也不敢踏入諸神之門一步,但從地球人尤其是日本人的角度看來,那次試探是“羅馬人”賊心不死的體現。

  

   美國人本來不願日本自衛隊立即衝過門去,但那是在華盛頓特區遭到突襲之前的想法。洛根總統和北條首相有一些分歧,但他們兩個人的共識是銀座的這個“門”遲早是要邁過去的。18日凌晨帝國人的試探,讓美國人開始認為——要是不快點弄清楚“門”另一邊的情況,地球今後可能會一直受到“羅馬人”以及後者控制下的珍奇異獸的騷擾。

  

   這就讓防衛省和五角大樓在美國東部時間8月18日的早晨,非公開地,非正式地,心照不宣地開始合作起來。

  

   日本首次動用了自打上次全球衝突以來獲得的戰爭權,宣布要向“門”的另一邊派遣自衛隊,以拯救自己的國民。同時出於一些顯而易見的理由,美國人表面上表達了反對,但實際上默許自衛隊開始組織人手准備進軍異界,同時自己也開始調集部隊加以配合。

  

   這種配合實在是很有必要,因為身著重型防護服的日本人在那個幾乎無光的通道里走了300米就發現,通道另一頭毫無光亮是因為出口已經被從帝國一側完全地堵上了。當日本人想要呼叫工程部隊強行破拆的時候,美國人阻止了他們——雖然日本人在自己國土上挖隧道修鐵路的能力是一絕,但在未知的敵方領土搞爆破作業的經驗根本是零。

  

   美國人堅持由自己的工兵們來做這件事,日本人同意了,但條件是等路障被破開,第一波進攻必須由自衛隊來進行。洛根沒有表達反對,但他懷疑日本人是打算把這一段記錄下來作為極好的宣傳材料,逆轉自己軍事力量在國民眼中惡劣的印象。

  

   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工兵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他們先對構成路障的材料進行了取樣,確定其材質和地球方面的差距,再用聲呐裝置摸清楚了這個匆匆堆砌起來的路障的結構,順帶還探測出了路障後面帝國人建立的甕城大概是什麼樣子。接著這些工兵計算好了能將整個路障一次性完全炸沒所需要的炸藥用量和設置它們的位置,整個過程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

  

   20日的整個白天和夜晚,帝國人對發生在路障後的這些事一無所知,只有大營里幾種能聽見高分貝聲音的動物在美軍使用聲呐探測地形的時候異常得躁動不安起來。帝國人在18日的凌晨4時發動了那次不成功的試探,諷刺的是,帝國人沒想到地球人在幾天後的同一時間對自己做同樣的事。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地球人發動的這次試探,也不算成功。

  

   美軍工兵確實只用了一次爆破就能把那個路障炸成了不會影響到坦克進軍的碎塊,但日本人並沒有使用坦克——國會還是沒同意自衛隊把沒卸炮塔的90式坦克或91式步兵戰車開進東京市區,何況銀座大戰已經證明對付“羅馬人”用坦克根本是多此一舉。

  

   但這僅限於在東京,也就是在日本人的主場。

  

   美軍的工兵警告了自衛隊,“羅馬人”在路障的後面修了甕城,而且至少有兩層城牆,就算破開了堵門的路障也需要處理它們。自衛隊認為榴彈發射器和無後坐力炮之類的武器足以勝任這項工作,於是便以裝備機槍和榴彈發射器的73式裝甲車為前導,開始了對異界的進攻。

  

   依然隱形的伊葛維拉蹲在那個頂部無人的哨塔上,通過牆垛之間的空檔觀察著阿爾努斯丘那邊的動向。在長達十分鍾的混亂後,帝國軍的大營逐漸陷入了一種令人極為不安的寂靜。沒和自衛隊交戰過的增援兵忐忑不安地猜測著自己對手的能耐,而從現代武器之前僥幸逃生的“老兵”們則懷疑著自己是否還能看到日出時的太陽。

  

   8月21日凌晨4時21分,靠美軍工兵確認路障已經完全清除的日本陸上自衛隊第一空挺團的一連官兵,由兩輛73式裝甲車帶路,開進了“門”內的通道。

  

   所以伊葛維拉最先看到的“異界土著”是兩只形態方方正正的“沒腿犀牛”(73式裝甲車),有兩個全身“綠皮”的生物(身著野戰用三防服的自衛隊員)站在“犀牛”背上挖出的洞里,每人兩手都撐著大體一樣但形狀尺寸細節不相同的魔導器(M2HB機槍和96式榴彈發射器)。

  

   這個“怪物”背後跟了更多的怪人,全都是被防護服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手持各類輕武器的自衛隊員,但是他們在跟著裝甲車越過“門”來之後並沒有立即開火——日本人雖說已經擁有了冷戰時期不曾有的發動戰爭的權力,但依然只能進行自衛戰爭,而且在此期間進攻敵國領土時,也只有受到攻擊後才能還擊。

  

   於是在那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之後,阿爾努斯丘上發生了滑稽的一幕——來自地球的入侵者緊張地舉著武器東張西望,卻看不見需要自己警惕的敵方目標,由於沒有受到任何本來以為會劈頭蓋臉打過來的攻擊,自然也不能發起反擊。

  

   帝國人確實不在自衛隊的視野內,但他們也沒跑出日本人的射程之外。

  

   美軍成功爆破掉了路障後,自衛隊等待了10分鍾來確認結果並在銀座“門”前進行最後的整隊,算上在通道里靠夜視鏡小心翼翼地前進的時間,這十多分鍾給了原本被那聲巨響嚇到魂不附體的帝國軍冷靜下來並恢復組織的時間。

  

   當日本人真正踏上法爾瑪特大陸的時候,鎮守阿爾努斯丘的帝國軍地面部隊都按照此處最高指揮官的命令,全部躲在掩體後面,不露頭,更不朝敵人發起衝鋒。

  

   這種舉動在以往一定會被當作是懦夫,但那名新任的帝國陸軍元帥通過由銀座撤回來的幸存者的口述,檢查死傷者的傷口,以及對那群獸人近衛隊的不幸遭遇的親眼目睹,已經意識到了地球側的主要攻擊方式就是將小顆粒的金屬以超高速度射向目標。這種攻擊能穿透帝國步兵最精良的護甲,甚至是戰獸的表皮。

  

   對付這樣的敵人,傳統戰術一定是送死,況且要是強迫部下衝向敵人,那些見識過異界土著可怕火力的“老兵”們甚至可能堅決抗命。

  

   新元帥在路障被炸掉後便和自己任命的副手一起登上了整個大營最高的塔樓,在石牆的掩護後面通過一個極小的孔洞觀察阿爾努斯丘。他疑惑的看著那群傳言中的“綠魔鬼”在衝過諸神之門後表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而且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舉動。

  

   他並不覺得這是和平的征兆,反而有些害怕地懷疑這一批敵軍可能不用發出太大的聲響就能殺人,但很快他又用肉眼確認躲在牆後的帝國兵全都沒事兒——大部分“老兵”都害怕得發抖,說明他們全都活著而且神智正常。

  

   也就是在這一刻,這位帝國元帥忽然意識到,這一仗的先機在自己這邊。

  

   自衛隊員認為自己沒有看到任何帝國人,但實際上他們頭頂就有二十多個帝國人——他們騎著飛龍在黎明前的暗夜中盤旋。

  

   帝國的龍騎兵在夜間和友軍交流靠的是號角、口哨或者能發光出聲的魔術道具。留在阿爾努斯山的龍騎兵只有一個不完整的大隊,而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偵察敵人的動向也不是俯衝下去抓俘虜,而是控制射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荒涼的山野之間突然響起了鼓聲,對於帝國軍來說,這是“行動!”的信號。

  

   阿爾努斯大營的大部分石制塔樓都設有弩炮和輕型投石器,大型的投石機則架在地面。這些攻守城混搭的兵器加起來足有一百多具,大部分都是新組裝好的,而且由增援兵里訓練有素的人操作。

  

   那陣有節奏的鼓聲對於蹲在這些機械旁的帝國兵來說,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命令——

  

   “嗖嗖嗖嗖……!”

  

   和幾乎不用思考就做出行動的帝國器械操作兵相反,當看到塗有火油的矛矢像煙花一樣飛上天空的時候,攻到“門”這邊的自衛隊員大部分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銀座大戰時,帝國把機械都搬到了皇居那邊攻城,而且由於交通不暢,很多攻城器都還沒運輸到位或組裝完畢就被“眼鏡蛇”炸成了爛木頭。目前來說,日本唯一對古代攻城戰有經驗的的單位是當時全力守衛皇居的警察。他們會明白那些以較低角度朝“門”直衝過來的光點意味著什麼——

  

   “噗!噗!……”

  

   但是沒有矛矢射中自衛隊員——它們在幾乎同一時間一頭扎進了阿爾努斯山的山腳,而自衛隊的先遣部隊都在山丘上。這些人看到無數前半截燃燒著的矛矢如同盛開的彼岸花一樣把整個阿爾努斯丘圍成了一圈,才真正感到一絲自己踏入了敵方領土的實感。

  

   很快,那些沿著高拋軌跡飛行的“石彈”也掉了下來。這一波“石彈”實際上不是石頭,而是裝滿了火油的金屬罐子。

  

   它們在落地的瞬間就沿著在罐體上事先割好的切线裂開,並在自衛隊員的眼前潑出一波波燃燒的滾油。預先落地的矛矢上帶著的火焰點燃了它們,把整個阿爾努斯丘的山腳變成了一片熱氣騰騰的火海。

  

   帶領這一連的自衛隊少佐的南雲幸人一直沒有放松自己的神經。他在看到火矢飛起的時候就在無线電里要求部隊就地臥倒。當那些油罐落下的時候所有自衛隊員已經全抱著槍趴在了地上,雖然說他們不論怎麼做這些投擲物都不會傷到他們。

  

   南雲幸人知道帝國的攻擊已經開始了,他按響對講機,通過由一輛73式裝甲車拖過門來的通訊電纜聯絡上東京那頭的上級。

  

   “我是南雲,敵人朝先遣隊投擲了燃油和箭矢,前方道路已經被封鎖!”

  

   “回先遣隊,你們是否遭到了攻擊?有沒有傷亡?”

  

   “回總部,”南雲猶豫了一下,最後咬著牙回道,“沒有!沒有攻擊落在我方頭上,敵人只是封鎖了道路,我隊全員健在。”

  

   在南雲說出這番話之後,他已經能猜到東京那頭會給出怎樣的答復。盡管在盛夏季節身著密不透風的防護服,一股寒意卻還是順著他淌滿汗水的脊背往上爬。

  

   “先遣隊,除非遭到攻擊,不得隨意開火!”

  

   南雲幸人想說“我們已經遭到攻擊了!”,但是落到最近的那根矛矢離他和他的人也有起碼五十米的距離,而這一切不光被裝甲車的戰地錄影機記錄了下來,在隊里中後方還有一名堅決不臥倒只蹲了下來的記者,正扛著機器在無時不刻地進行著攝影。

  

   這個人是最後一刻才被防衛省被硬塞進來的,說是為了提供“對各方各界來說都可靠可信的宣傳材料”。不過南雲幸人認為這應該不是現場直播——他沒看見攝影機裝有高性能的信號收發天线連接裝甲車或者後面拖著直接連到東京那頭的纜线。兩座“門”之間的通道雖說允許實物通過,但經過測試已經被證明能隔絕無线電通訊。

  

   有關這個“門”的一切事務目前都是前所未有的狀況,在整個日本乃至世界都無先例可循,但這個國家依然是有傳統和習慣的——如果南雲幸人下令立即開火,他的所作所為便只能由他自己負責。這正如銀座事件的時候,北條首相緊急通知正准備進行實彈演習的習志野部隊……謝天謝地,要在平常,去領彈藥所花的時間比實際射擊的時間還多……把他們給調進城來遏制“羅馬人”,到頭來也只有首相自己能負這個責。

  

   南雲幸人猶豫了,束縛他的不光是規則,還有不算太久遠的記憶。

  

   自衛隊先遣部隊剛剛踏入帝國領土就事實上地被封鎖在了阿爾努斯丘上。大部分士兵忐忑不安地直視著黑暗,是

  

   不論是在祖爾星的法洲還是地球的東方,都流傳著一句諺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意思是做事往往要一氣呵成,否則氣勢就會隨時間迅速衰減。

  

   自衛隊在東京撞上帝國軍時是晴朗的白天,而且是在自己理應保衛的城市作戰,但現在的阿爾努斯地區是在夜視鏡里顯出詭異綠色的黑夜,是危機四伏的未知領域。傳統、教育和訓練從未告訴過他們在這種地方該怎麼辦。除非一開始帝國人就和在東京一樣對他們發起不要命的衝鋒,那樣士兵們就可以讓自己求生求勝的本能來主導行動了。

  

   可帝國人並沒有那麼做,他們被自衛隊的槍火打怕了,根本不敢露頭,所以第一波投擲只是用來封鎖道路和測試這波臨時湊起來的人的准頭。射擊完的弓弩要重新張弦和裝填,投石器要再度拉起配重。自衛隊員已經通過黑暗中傳來的弦繩的拉伸和齒輪之間的摩擦聲音感覺到了危險,但不管南雲幸人怎麼反復要求主動開火,東京那邊的自衛隊高層都堅持只有受到明確的敵軍威脅才能還擊。

  

   那名才上任沒兩天的帝國元帥很快就把這個威脅變得明確了起來。

  

   在第一波攻擊落地後不久,天空中就響起過一陣短促的哨音,但自衛隊員把這當成了地面帝國人吹哨後在建築或山谷之間引起的回聲。沒人意識到這哨音是一直在較高高度中盤旋的龍騎兵正向地面友軍回報“射擊全部命中!無需修正標尺!”

  

   從這些空中偵察兵的視角,整個阿爾努斯丘內甕城靠外側的那圈火看起來極為漂亮,幾乎沒有失誤的投擲落到這個圈以內。換句話說,所有投石器和弩炮以及操作他們的人員都按照訓練要求完成了任務。

  

   很快一陣和先前節奏不同的鼓聲響徹整個帝國大營。鼓聲剛響沒幾秒,第二波火矛矢和油罐就被各類彈射器投擲升空了。

  

   “嗖嗖嗖……!”

  

   本來,按照計劃,帝國軍發起的第一波投擲攻擊就根本不是對准諸神之門的——絕大部分帝國人都不敢對諸神之門不敬,所以第一波攻擊並不追求殺傷“尼虹人”,而是對入侵者的威懾,同時也是測試准頭。

  

   這第二波投擲物則不同——它們將均勻地覆蓋內甕城區域的大部分,實際上也就是狹義上的“整個阿爾努斯丘”,唯一會避開的地方就是諸神之門本身。這個誤差不能超過10米,所以測試才很重要。

  

   可是日本自衛隊員不是那堆受到魔法保護的石頭,他們只是靠自身技術武裝起來的血肉之軀,他們會受傷,也會死亡。

  

   弩炮發射出的矛矢,塗有燃油的前端在穿過前方火盆的時候被點燃,從前、左、右三個方向飛向擠在“門”前的自衛隊。士兵們穿在防護服內的裝備能抵擋槍彈,卻怎麼也擋不住這些長達數米的巨箭。在自衛隊員的慘叫和驚呼聲中,帝國軍的這輪弩炮齊射達成了5個擊殺,而沒過幾秒,那些被拋得更高的火罐就落地了。

  

   “轟轟轟轟……!”

  

   說來奇怪,根據十聖教的教義,用投擲物砸諸神之門是絕對的褻瀆之行,但放火焚燒這個門樓卻可以接受。相關的解釋是,火是諸神降下的神聖又危險的造物,火燒諸神之門可以當作是執行淨化儀式,而火焰在這個世界確實有這種作用,諸神之門也不會因為火燒而留下任何的痕跡。

  

   所以帝國軍這次毫無心理顧忌地把整個阿爾努斯丘都灑滿了火油,而就跟第一波攻擊一樣,搶先落地的火矛矢點著了這些燃料,幾乎讓整個阿爾努斯丘都燒起來了。一下子被一個個火坑包圍的自衛隊員無不驚慌失措,不少人也不管南雲有沒有下令還擊(盡管他確實下令了),就對著他們所認為的有敵人的方向展開掃射,但大部分射擊都是浪費子彈。

  

   由於第二波投擲所需要覆蓋的面積較小,超過一半的投石器在第二波投擲時丟出去的不是油罐而是石彈。這些石彈為了避免砸到諸神之門而走更高的拋物线,最後像流星雨一般落下,掀開土地的同時也把一波波燃燒的滾油濺到自衛隊員的身上。雖說身上的防護服可以抵抗這種程度的高溫物質,但被重達數十公斤的石頭直接砸中的日本人還是當場斃命。

  

   日本人還擊了,問題是搭載榴彈發射器的那輛73式裝甲車被一塊塗了燃油的巨石正好砸中了裝有武器的艙口。操作武器的自衛隊員還沒扣下扳機就像是在一個墜落的電梯里一樣被壓扁了,隨著他不成人形的屍體一起落進車艙里的還有一堆因為金屬火星而燃燒起來的粘稠滾油。一時間另一輛裝甲車的無线電通訊里充滿了恐懼的喊叫和惱火的咒罵聲。

  

   受損裝甲車的組員無法移除已經嵌入艙門的石塊,至於那挺96式榴彈發射器在石頭砸下來的瞬間就廢了。還健在的那輛73式成了自衛隊員們唯一的重火力平台。操作M2HB的士兵憤怒地將口徑12.7mm的穿甲彈掃向暗夜,著重朝著夜視鏡里那些高聳的塔樓射擊——殺傷他同伴的那些矛矢和石彈就是從那里飛過來的,他認為只要把它們壓制住就能阻止下一波的轟炸。

  

   但是一挺重機槍不可能壓制住它們所有。

  

   帝國的石牆垛對M2HB的子彈沒什麼抗性,很快就有一台弩炮像是淑女上榻前的頭發一樣散開了,在旁邊正給弩炮做下一次射擊准備的操作兵們也被撕得支離破碎,但一個火力點的損失對於此刻鎮守阿爾努斯地區的數萬帝國軍來說是九牛一毛。

  

   有些沒見過地球火器發威的帝國兵被那一陣陣可怕的爆鳴聲和槍彈無堅不摧的破壞力給嚇到了,但更多的帝國人,尤其是那些從銀座退回來的“老兵”,只是躲在掩體後面用弓弩或各種投射器朝阿爾努斯丘丟出自己手邊的一切。在敵人已經攻來自己的世界卻沒有立即衝上來取自己性命的時候,這些人想要取勝一雪前恥的欲望就蓋過了想逃跑的恐懼衝動。

  

   一具弩炮或者一台投石器每一輪發射至少要間隔三十秒,而在這幾十秒的空檔里帝國軍也沒閒著——木制、石砌兩道甕城後面的帝國兵一刻不停地以高拋线朝阿爾努斯丘射箭,這些箭無法穿透裝甲車的外殼,但要廢掉一個自衛隊員的一條胳膊還是不難的。在帝國軍的大型機械發動第三輪齊射之前,已經有快十名自衛隊員倒下了。

  

   南雲幸人明白繼續縮在“門”前是拿自己和自己部下的生命開玩笑,可他無法在這火山口附近一樣的地形上好好地帶隊快速前進——自衛隊從來沒在這種環境下操練過。

  

   可他必須試試,因為那一坑又一坑的火油燃燒起來不單阻礙了他的前進道路,還開始阻礙他們的視野了——自衛隊裝備的微光夜視儀能穿透黑夜,但無法穿透一層又一層的黑煙,更別提這一身笨重的防護服本來就讓人的視野極為受限。

  

   不幸的是,一班自衛隊員剛跌跌撞撞地衝出煙霧,他們在火光映照下無比清晰的身影就被空中的龍騎兵看到了。一聲哨音穿破黑夜,警告帝國軍來自“尼虹”的入侵者試圖改變位置,很快鼓聲的節奏就再度變化,讓一部分彈射器調整射距,擴大投擲攻擊覆蓋范圍,把試圖離開投射區域的再度囊括進去。

  

   當看著那一小群的“綠魔鬼”在石彈轟炸下就地臥倒,緊接著就變成弩炮的靶子被逐一射殺之後,帝國元帥明白,這一仗自己已經贏了。

  

   南雲還沒認輸,但他明白自衛隊的這一次試探絕對算不上成功。先遣隊的第一排因為有兩輛裝甲車壓陣所以沒考慮帶上重武器,可才剛開打一輛裝甲車就已經啞了火,步兵則根本是被壓得抬不起頭。

  

   而當南雲在通訊里要求連隊後面還沒出“門”的人把96式榴彈發射器和迫擊炮搬上來時,上級卻意外地下達了撤退命令。

  

   “作戰失敗了!撤回先遣隊!重復,撤回先遣隊!”

  

   “什麼……?!”

  

   情況還沒到絕望的程度。第一空挺團在銀座事件的“二重橋濠防衛戰”不但沒有傷亡而且大獲全勝,現在十多人的減員若是能換來勝利便是值得,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東京方面卻讓他收手了。

  

   憤怒和失望讓南雲幸人按著手腕上連接著無线電的按鈕沒有立即回話,但他最後對著麥克風說出的還是一句軍人式的“了解。”

  

   由於沒有光學道具,也不可能給五萬人全員都施上視覺強化法術,煙霧一旦升起,帝國軍的視野比自衛隊更加受限,所以帝國軍只是對那團越升越高越來越濃的黑煙拼命地投擲石彈和拋射箭矢。元帥只希望自己的手下沒有擅自修改射距讓箭或石頭砸到諸神之門引來上天的憤怒,但他內心深處的一個想法是最好讓這扇會給他家鄉帶來災厄的門就地消失。

  

   漸漸地,來自那團煙霧里的爆鳴聲沒了,阿爾努斯丘上只剩下一陣陣石彈砸入地面的響動。除了試圖靠近甕城城牆結果被弩炮釘死然後被他們同伴拖回去的那幾個“綠魔鬼”,身處高處的帝國軍都再也沒看到入侵者試圖跑出煙霧了。

  

   元帥讓部下繼續擂鼓,但縮小了投射攻擊的覆蓋范圍,並拉長了射擊之間的間隔。燃油慢慢燒盡,大火逐漸熄滅,煙塵悄然散去。等蓋上了一層煙灰的諸神之門重新回到帝國軍的視野,他們驚喜地發現不論是那兩頭怪異的“犀牛”還是那群曾經在“尼虹”打得自己找不著北的“綠魔鬼”,都不見了蹤影。

  

   “……”

  

   鼓聲很快就停了,整個阿爾努斯帝國軍大營如同時間倒流一樣,陷入了幾小時前自衛隊沒出現時那死一樣的寂靜。這五萬人從上到下,包括元帥自己都難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為此他們選擇在沉默中等待,盡管他們並不希望自己此刻所想的是錯的。

  

   十分鍾過去了,三十分鍾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直到太陽快要升起,黑夜的奇襲時機早已過去,諸神之門都再無動靜。一名從針對銀座的第一波攻擊到最後敗退時都在陣中留到現在的帝國老兵,在自己的頭盔頂突然發出一聲脆響的時候嚇得跳了起來,然後才發現那是一滴雨水掉在了自己頭頂。

  

   下雨了。

  

   悶熱之後的混著雷聲的瓢潑大雨,給整個帝國軍大營帶來了一絲清涼。

  

   那名已經年過四十的老兵摘下頭盔,揚起臉,感受著整張臉的汗水都被大雨衝走的舒爽,接著突然開始啜泣,然後是放聲大哭。

  

   “帝國啊……帝國必勝!……帝國必勝——!”

  

   他的哭嚎如同第一顆雨滴一樣在這個“池塘”里帶起了漣漪,有經歷類似的人和他一樣哭泣起來,也有人沒有哭而只是振臂高呼同樣的話語,還有人唱起了家鄉的歌謠。

  

   元帥還根本沒有下收兵命令,但此刻的他也根本不想制止蔓延全營的歡慶行為——這個才剛過四十的男子也幾乎癱坐到了這一層城樓的地板上,用手不停抹臉,並要求自己的侍從立即拿一杯酒來。

  

   帝國實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了。自從那15個軍團被消滅在“尼虹”,不說帝國高層和帝國全境那些喪失親人的家庭,單就穩住這敗退的五萬人就一度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任務。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一樣在軍中蔓延,遠征軍的殘部在新元帥就位之前沒有一哄而散,純粹是出於軍團最後的尊嚴以及不願接受現實的執念。

  

   現在他用行動做到了。他靠擊退那一度被認為不可能擋得住的敵人證明了帝國軍團並沒有在長期的和平中衰弱下去——他們也許難以征服這次的異界,但他們依然能像過去那個千年一樣,在法洲上所向披靡。

  

   從侍從手中接過酒杯的元帥在飲用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的幕僚,他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崇拜和慶賀。於是他要求了更多的酒,以及一些面包。既然有這些優秀的部下陪伴著他,支持著他,那麼他就必須為了自己的家人、戰友和整個帝國擋住諸神之門另一邊的魔鬼。

  

   “給戰士們發點酒水和點心,不要多。這是他們應得的……”

  

   安排好了這種非正式的慶功活動之後,元帥高舉酒杯:“敬帝國!”

  

   其他人也喜形於色地回道:“敬帝國!”

  

   此時在塔樓之外,混在大雨里那些原本紛亂的呼聲,都被不知是誰起頭的帝國軍歌漸漸替換了——

  

   父母賜我生命

   帝國護我疆土

   諸神佑我心智

   軍團煉我勇武

   從西荒到東土

   從日墜到海伏

   你問何地邊界止?

   聖龍戰旗所到處!

   帝國必勝!

   我劍只向敵揮舞

   帝國必勝!

   我盾只為袍澤駐

   ………………

  

   那名不請自來潛入大營的暗精靈此時依然蹲在外圍的那座木制哨塔上。她聽著那些人類從軍官到士兵齊聲大唱帝國軍歌,差點情不自禁地也跟著唱起來。

  

   畢竟,伊葛維拉在一小時前眼睜睜地看著入侵者的“犀牛”背上所馱的魔導兵器,朝著一座塔樓吐出火雨,把上面的所有帝國兵都打成碎肉……這前所未見的恐怖一幕讓她也發起抖來。

  

   她想著要是自己的故鄉也被諸神之門另一側的“綠魔鬼”入侵……盡管她是被他們趕了出來,她還恨著那里的很多人,但至於整個種族的毀滅?她堅決不會同意。

  

   要是帝國能擋住入侵者,一切都好說。最好是和入侵者相互攻防,彼此誰也無法越過“門”去,日復一日地在阿爾努斯地區消耗力量。這將有助於伊葛維拉所期望的那個未來的實現。

  

   不過現在她必須立即回去跟人報告阿爾努斯丘這邊的狀況。就算不急,她也不得不走——帝國軍已經確信他們贏下了這一局,很快他們就會開始清點損失,打掃戰場。

  

   這個明明沒有受到攻擊卻無人值守的哨塔很快就會引起注意,而且現在天氣不利,隱身術在雨中反而會讓人看上去像個會動的玻璃雕像。她絕不能被帝國人逮住。

  

   當伊葛維拉就像來時一樣悄悄離開阿爾努斯地區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她躲過了多大的災難。

  

   而那些沉浸在喜悅中,從軍官和後勤人員手里領到少量犒勞物的帝國官兵也沒想到,這將是他們中很多人最後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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