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蘇富揚中央升降梯。

　　 望著周遭基本上與自己來時差不多冷清的景象，夏洛特平靜地走出列車車廂。

　　 “真是冷清。”跟在她身後的露維婭忍不住感嘆道。

　　 走在夏洛特身旁的綾理則微笑了起來：

　　 “畢竟會來到這里的客人，許多都不擅長早起。”

　　 “是啊，也難怪。”露維婭也笑了笑，瞥了一眼轉運站中央那架她們來時用過的電梯：“人家本來還以為對項目感興趣的人不少呢。”

　　 “看過昨晚那份宣傳單之後就打消心思的人，大概也不少。”夏洛特笑了笑。

　　 在那句‘蘇富揚要公開拋售星之內海開發權’的傳言出現後，蘇富揚就在傍晚7點半將一份寫著相關信息的官方宣傳單送到了所有客人的房間。

　　 而蘇富揚對於這個‘出售開發權’的解釋，則是類似入股的合作提案——由蘇富揚作為乙方提供技術與開發許可，甲方則提供資金購買蘇富揚用於開發星之內海的技術產品以及所需耗材和管理費用，而由此得來的收益也基本歸甲方所有。

　　 此外，這些技術產品中的絕大多數都與這個開發項目捆綁出售。收益方面則是由甲方自由選擇收取產出貨品或是收取將其出售後得到的利潤。雖然甲方要挪用這些開發用技術產品另作他用亦可，不過對應的開發項目同樣會暫停…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如果開發目標不是星之內海，這樣的條件還是很誘人的。

　　 不過與星之內海這樣引人遐想的新大陸相對比，再誘人的條件都將黯然失色。

　　 一面在威廉的指引下踏上客運用的電梯轎廂，夏洛特一面啟用了通向大陸之星的意識傳訊线路：

　　 ‘新月呼叫卷柏，蘭利的线人信息怎麼樣了？’

　　 ‘你還真准時啊新月。’

　　 代號卷柏的情報部干員無奈地答道：

　　 ‘蘭利那一頭還在進行整理，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出結果。’

　　 ‘催一下。’

　　 夏洛特回想了一下之前傳單上的‘操作員會面與合約’項目，補充道：

　　 ‘我可能很快就會有機會見到包含线人在內的群體了。’

　　 ‘這…我現在就去和他們說。’

　　 在一分多鍾的下降過程中，加速度達到0.2g的轎廂快速穿越了一千米深的電梯井，載著夏洛特她們抵達了轉運站地下更深處的一處停靠點。

　　 電梯門打開之後，出現在外面的是一處總體層高足足達到40米的超大型地下空間。其地表鋪設著深色柏油路面，而牆面處則鋪設著堅實的金屬牆板，根據其固定點位置還能看出後面交錯布置的寬大結構補強筋輪廓。

　　 “各位，歡迎來到我們的大型硬件部門。”

　　 威廉一邊引領她們離開轎廂，一邊自豪地微笑起來。

　　 沒少在大陸酒店的各支部見過類似結構的夏洛特與多少也對類似技術有所了解的綾理只是出於禮貌而客套了兩句。而旁邊的露維婭已經驚訝得都快合不攏嘴了，忍不住問道：

　　 “這…究竟是如何建造出來的？”

　　 “是這樣——除了客用轎廂以外，這座電梯井還有專門用來運輸建材的部分。”

　　 說著，威廉短促地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又微笑起來：

　　 “我們運氣很好，很快就會有一班類似的貨運轎廂路過——”

　　 ——轟隆轟隆的氣流聲自所有人背後響起。

　　 夏洛特回頭看了看，只見許多閃爍著紅綠相間明亮指示燈的長方體貨運轎廂正載著大批集裝箱自電梯井中客運部分背後的通道中直直向下。

　　 這些貨物通過了一列又一列，前後幾乎首尾相接，即便運轉速度足以使人眼花繚亂，它們也花了十幾秒才完全通過，留下一陣漸漸消逝的風聲。

　　 “——原來如此。”露維婭的小臉上表情復雜。

　　 “抱歉，運行噪音有點大。這方面的問題，技術部門正在設法解決。”

　　 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示意她們穿過走廊向著電梯停靠點前的棧道前進：

　　 “接下來，請繼續隨我來。我們可以先去會客室喝些東西，也可以直接開始參觀行程…幾位應該都沒有恐高症吧？”

　　 夏洛特她們紛紛搖了搖頭——棧道距離地面的高度在36米左右，這樣的高度使她們能夠清晰地俯視地下空間中的景象。不過，此時她們似乎身處於整片空間當中相當於走廊盡頭的部分，看得到的東西也很有限。

　　 忽然，在嗡嗡的運行聲中，一台小型吊懸式有軌列車就沿著棧道下面鋪設的軌道一路行駛而來，在她們身旁不遠處的樓梯口旁停穩。

　　 而一旁的威廉則松開了按在耳麥上的手指：

　　 “這樣的話使用普通的車廂就夠了。如果有患有恐高症的人士，在下還得另外去調集封閉式車廂過來呢。”

　　 這種有軌列車的月台就是樓梯往下的第一層，在威廉簡單的操作下，列車順利與月台登車口對接，隨後打開車門，並且在自動打開的扶手柵欄門處放下踏腳板。

　　 “你們這里新奇的技術還真不少呢。”露維婭驚奇地望著那列全長不過10米的列車。

　　 而威廉與另外一位導覽員只是禮貌地笑了笑。

　　 不多時，列車就載著她們穿過好幾個岔路口，隨後又沿著一組之字形軌道一路下行，抵達了位於設施底層的另一處月台。

　　 位於月台正前方的，是一座裝潢典雅的展廳。展廳當中的牆板大量采用了鍍金結構，並在其間嵌有打蠟拋光的原木牆板。而地板則是大塊黑白兩色的光滑地磚，以各種簡單的形狀拼湊出美觀的的花草紋案。

　　 而這里的展品，則是這座設施本身的各種技術的微縮模型。此外，還在牆面上印刷著繪有精致插圖的設施簡史海報。

　　 “地下工廠，有軌列車，還有之前的大批次貨運升降梯…”

　　 夏洛特掃視著展櫃當中的微縮模型，問道：

　　 “…把這麼多高新技術都集中在這一個地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做的准備？”

　　 “啊，這一切當然都是為了您接下來要見到的這種跨時代造物。”

　　 威廉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輕輕打了個響指。

　　 原本繪制有精美插圖，鐫刻著設施簡史的那副牆面，突然發出了輕微的電機運轉聲，並且開始平穩地向上收起，露出了後面那長長一片約一人高的展台。

　　 這些展櫃當中擺著的，是許多等身大的人形金屬機械。

　　 而威廉則站在新出現的展台旁，自豪地朗聲說道：

　　 “請允許我向您隆重介紹，蘇富揚大型硬件部門榮譽出品，現代工業最璀璨的奇跡，蘇富揚人形戰斗裝甲！”

　　 “這…是裝甲？”露維婭困惑地打量著那些雖然與人體有相似之處卻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往里塞進一個人的機械。

　　 “啊，不用在意，這只是模型而已。”一旁負責露維婭的導覽員微笑著解釋道：“這些產品本身的實際高度從21米到34米不等。”

　　 與此同時，夏洛特也一眼瞥見了展台中第一具模型旁立牌上面那‘全高33米’的字樣，不由得輕聲咋舌。

　　 而威廉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线，伸手示意著展櫃當中的第一台模型，介紹到：

　　 “啊，這是我們蘇富揚的主流型號，HA_M系列。這具模型展示的是系列的最新產品，HA_M04型‘格里高利’式突擊裝甲，全身具有200毫米均值鋼裝甲等效的新式合金裝甲，搭配上400毫米等效的可再生反應裝甲，足以擋住120毫米口徑坦克炮的穿甲彈。”

　　 “可再生反應裝甲？”夏洛特略微咀嚼了一下這個詞匯。

　　 “也就是以納米級高能粒子實時構成的新型反應裝甲，只要動力包還能夠正常運轉，它能夠隨時在戰斗中形成新的反應裝甲擋住炮火。”

　　 “原來如此，不錯。”夏洛特擺出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的演技才是真的不錯。’綾理通過意識傳訊小聲說道。

　　 ‘不然，難道要我直接問“你們為什麼會有術式裝甲這種東西”嗎？’夏洛特也很無奈：‘雖然類似的技術距離普遍封鎖神秘的地表世界來說大概還很遙遠，但是既然蘇富揚已經走上了系統性地將魔術科學化的道路，術式裝甲的出現就不可避免。’

　　 ‘嗯…你沒准應該去現代魔術科教書。’綾理打趣道。

　　 與此同時，威廉則繼續介紹到：

　　 “…格里高利是如今蘇富揚的基石。您可能有所不知，但是這片星之內海當中除了格外豐饒的自然資源以外，也包含著許多非常危險的本地生物。這其中最為致命的當屬盤踞在各處落水洞與岩洞當中的雙足飛龍。為了將它們驅離，我們才開發出了戰斗裝甲…”

　　 他的介紹滔滔不絕，而夏洛特則不時簡單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雙足飛龍是龍類的一種低等眷族。類似雙足飛龍的低等龍類眷族常常被稱作為亞龍，它們是龍類四處活動時經常使用的生物工具，夏洛特自己也有使用這類眷族的能力。

　　 雙足飛龍只是便宜的自動工具，不過在離群之後它們也會為了自保而產生領地意識。雖然具備基於雲海的敵我識別機制，但它們最多也就只是不會攻擊有接入點的雲海用戶，對於蘇富揚來說它們就是危險的本地生物，一點也不錯。

　　 這樣看來，蘇富揚能開發出足以與雙足飛龍這種神代造物對抗的工具倒也值得稱贊。而既然蘇富揚具備獨立在這里進行開發的能力，也就證明他們根本上不會具備大規模違反第一原則，也就是主動披露神秘的意圖。

　　 畢竟地表上所有的魔力與咒體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這一片星之內海中的一個零頭多。蘇富揚是開公司的，自然清楚壟斷意味著暴利這個道理。

　　 不過既然如此，他這次出售所謂開發權，又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里，夏洛特指了指展台的另一頭，對威廉說道：

　　 “…說說放在最右邊的型號吧。”

　　 “啊，您真是有眼光。那是我們的技術團隊今年剛剛定型的最尖端新機型，HA_I01型‘摩根勒菲’式突擊裝甲。”

　　 威廉立刻興高采烈地帶頭快步走到那台比其他模型矮小不少的模型跟前，介紹到：

　　 “與之前的型號相比，摩根勒菲在動力輸出上有了飛躍性的提升。這使得她能夠使用包括靈界感應通訊在內的一系列新技術。而且，她在其他方面的性能並無缺陷的前提下，體積只有舊型號的三分之二，機動性方面也是無與倫比的！”

　　 “那麼，其他舊型號為什麼還沒有完全淘汰呢？”綾理問道。

　　 “呃，那是因為別的型號也有它們的長處…”威廉有些尷尬地說道。

　　 “可是你這里寫了所有機體都具備多用途術式發生機構。”綾理指著旁邊的一塊立牌：“按照這里的說法，只要動力充足，機體的各種能力不就基本上是互通的嗎？”

　　 “…哈哈，您說的沒錯，而我也剛打算說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威廉苦笑起來，無奈地說道：

　　 “在摩根勒菲上使用的技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完全的新技術，工藝水平還有待提升。此外，使用的新銳材料也非常多，包括構成其主體的仿生柔性裝甲蒙皮…而其結果就是，她的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工期也相對地長。”

　　 “真是遺憾。”綾理微笑。

　　 而夏洛特這時候則突然開口說道：

　　 “不，我覺得那些都不是問題。”

　　 威廉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是一陣驚喜：“您是說…”

　　 “我打算買下摩根勒菲的樣機，藍圖和生產權。”夏洛特簡短地說道：“我想，你們應該也沒有在任何地方為其注冊專利吧？”

　　 “是，您說的沒錯，但是…”威廉有些為難地開了口：“…就和我之前說得一樣，僅有的三台原型機和兩台量產機您都可以選購，但是她的生產线還不是很完善…”

　　 “不完善也沒關系，我有我的技術人員，你們能夠負責相關的培訓工作嗎？”

　　 “啊，培訓方面當然沒問題！我會將技術培訓也加入合同當中的。”

　　 說到這里，威廉忍不住激動地深呼吸了幾下，隨後又露出格外燦爛的笑容：

　　 “那麼，我可以現在就帶您去見一見您要購買的量產機。”

　　 “請帶路吧。”

　　 “當然，閣下。這里請。”

　　 在夏洛特與綾理隨著威廉離開展廳的同時，露維婭則有些為難地回過頭去，瞥了一眼格里高利模型旁邊的立牌上那一行‘造價約為8億美元’的字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艾德菲爾特家也是名門，不過8億也不是她隨手就能拿得出來的數目。

　　 另一方面，列車在漫長的行駛過後，終於帶著夏洛特她們來到了地下空間盡頭的幾處機庫附近。

　　 在來的路上，夏洛特也總算見識到了這片大型地下空間的真面目——那無數岔道當中所矗立的都是或完整或正在組裝的人形裝甲，這里就是一片建在山體內的大型機庫集群，還兼具總裝配中心的作用。

　　 “我們到了——這就是摩根勒菲們使用的機庫。”

　　 其實月台就在機庫旁，即便威廉不在，夏洛特也完全看得出來。

　　 在40米高的機庫當中，此時正停放著一具略顯嬌小的人形裝甲。

　　 她的外表通體纖細優美，軀干部分看起來非常像是仿照女性軀體等比例放大的產物，有著不可思議的曲线美，不過按照路上威廉作出的說明，那種看起來柔軟的黑色材質其實是強度不輸復合裝甲的新型柔性材料，同時還具有良好的術式引導性能。

　　 至於機體的雙臂，則自肘部往下開始采用了硬式機殼，並且在外殼上附裝了包括術式引導短刀與電磁機炮在內的各式裝備。

　　 其雙腿也是差不多的結構，在膝部以上開始裝配上硬質的外殼，此外其踝關節平時都處於鎖定狀態，腳掌也收納進流线形的小腿外殼當中——得益於其強大的動力，摩根勒菲主要以懸浮的方式移動，但步行機構也是必要的冗余系統。

　　 在機體的背部，則是駕駛艙入口的位置，往下一些的位置還裝配有用於在飛行時提供穩定的流线型尾椎，不過沒有尾翼，而是依靠各種術式提供穩定力矩。此時這個尾椎則正斜斜地向後彎折，支在地上。

　　 當夏洛特在技術人員的陪同下四下里觀察這具機體的途中，威廉又滿臉歉意地跑來，賠禮說道：

　　 “實在抱歉，飛行員的調配上出了一些小問題…即將與您簽約的那位飛行員正由於我們之前的預定而在其他地方進行其他機體的改裝訓練，真是不好意思…她最快恐怕也要今天下午才能與您見面。”

　　 “如果不是我，你們是不是就打算把它當技術儲備了？”夏洛特指著機體調侃道。

　　 “呃呵呵呵…”威廉尷尬地笑了起來：“…您真是料事如神…”

　　 “行了，既然人要下午才能到，不如就干脆替我們准備一場晚餐如何。”綾理提議道：“我想，還是換個輕松些的環境見面會更好吧。”

　　 “哦！當然當然。”威廉也響起了來時的路上夏洛特的要求：“既然您有意代替我們與她進行續約，我們當然要全力配合。”

　　 重新訓練一名飛行員費時費力還費錢，對於蘇富揚來說，這種情況下當然是將其交給有需求的客戶才更加合適。

　　 而事實證明，與蘇富揚比起來，還是大陸集團的辦事效率更高。夏洛特結束游覽回到招待所吃午飯的時候，負責接洽的大陸集團干事們就來到了蘇富揚本部。

　　 午後，夏洛特的房間。

　　 此時已經接近夕陽西斜，而結束了上午有些累人的游覽形成之後，夏洛特已經與綾理一同在這里喝茶喝到了現在，順便等待干事們完成洽談。

　　 “哎，夏洛特…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綾理一邊通過雲海遠程旁聽接洽過程，一邊瞥了一眼坐在茶幾對面喝茶的夏洛特：

　　 “228億美元可不是小數目。”

　　 “當然不是。不過，我想蘇富揚的秘密多半遠遠不止這些人形戰術戰斗機。”

　　 夏洛特靜靜地品著杯中的大紅袍：

　　 “何況，星之內海也已經成為了大陸酒店近十年來最大的項目。這228億美元的價值不僅僅是那五架人形裝甲，也不是飛行員和技術培訓，而是我們名正言順留在星之內海，留在蘇富揚眼皮子底下所需的門票——他們的‘開發權’。”

　　 “原來如此…真是昂貴的門票。”綾理苦笑：“綾琥居然同意了？”

　　 “她為什麼不同意？”

　　 說著，夏洛特放下茶杯，回頭看向窗外。

　　 她遙望著遠方海面上靜靜流淌的雲朵，微笑起來：

　　 “她可不是什麼生意人。”

　　 說到這里，夏洛特從桌前站了起來：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去見見我們那位飛行員吧。”

　　 她們離開房間前往餐廳的路上，遇見了好幾個剛剛結束參觀回房的客人。簡短的寒暄過後夏洛特就意識到了一樁明顯的事實：這些人中對戰術戰斗機感興趣的絕對是少數。

　　 與他們告別之後，綾理一邊與夏洛特並肩往前走，一邊用意識傳訊說道：

　　 ‘不過，有位來自中東的上校看起來好像對那架“芬里爾”很感興趣。’

　　 這話聽得夏洛特好一陣迷糊：‘我記得，那架芬里爾的主要武器不是引導長劍嗎？’

　　 ‘是啊，真是個怪人。’

　　 她們到的時候，威廉已經等在了門口。

　　 “請二位先入座。”威廉恭敬地替她們打開餐廳大門：“我去通知那位客人。”

　　 等夏洛特在那張典雅的暗色原木長桌前鋪好餐巾的時候，威廉已經把人帶到了。

　　 那是一位身高比夏洛特還要矮上一點的女性，長相也偏稚嫩，神態卻顯得相當成熟。如果撇開嬌小的身高不論，舉手投足之間反而有著幾分職場女性特有的干練。而此時的她身著一套深紫色的晚禮裙，也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不過，看著坐在桌前的綾理與夏洛特的時候，她看起來也有些困惑。

　　 而威廉則貼心地一邊示意一邊小聲提醒道：“那位女性就是夏洛特。”

　　 “哦，不好意思。”

　　 她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隨即自我介紹道：

　　 “我是多娜·蘇富揚。摩根勒菲計劃的發起人…也是唯一的測試飛行員。”

　　 聽到這里，夏洛特也有些驚訝：“您是艾爾肯閣下的…女兒？”

　　 “只是養女，請不用這麼拘謹。”多娜苦笑。

　　 “原來如此…先請坐吧。”

　　 雖然自稱‘只是養女’，不過多娜在餐桌上同樣顯得很有禮貌。而在用餐後酒的時候，她就提及自己的餐桌禮儀基本上是自學的，艾爾肯對自己的這位養女基本沒什麼約束。

　　 雖然這不影響她作為工程學研究員加入蘇富揚並逐步成為工程主管，只不過後來在她發起的項目遭遇挫折的時候，艾爾肯也一樣不會來給她兜底。

　　 於是，這位不受信任的工程主管就逐漸只剩下了各種項目的試飛活計，這一陣子還要為了進行新裝備的測試而進行格里高利的換裝訓練。

　　 真是不幸——夏洛特苦笑著想到。

　　 而嘮嗑嘮到現在，多娜也終於忍不住困惑地問道：

　　 “恕我冒昧…不過您購買摩根勒菲這個項目究竟是有何打算？”

　　 “摩根勒菲不是蘇富揚最先進的型號嗎？”夏洛特反問。

　　 “是，她身上所使用的技術無疑是最為先進的，但也不一定是最成熟的…”

　　 “我的需求就是她必須先進。”夏洛特認真地說道：“否則容易在對接方面出現問題。”

　　 “對接方面？”

　　 “是的。”

　　 說著，夏洛特拿出一份由大陸集團人事部擬出的招新文檔，交給多娜：

　　 “這是我們的一些概況，請看看吧。”

　　 “唔…”

　　 多娜快速地翻閱著，皺起眉頭：

　　 “…你們有自己的網絡…組織…設施…還有貨幣體系？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開頭一頁不是寫了嗎？”夏洛特笑了起來：“我們是開酒店的。”

　　 多娜無聲地瞪著夏洛特看了一會兒，終於無奈地笑了起來：

　　 “好吧，開酒店的…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呢？”

　　 “說實話，我本來還以為你只是個飛行員。”

　　 夏洛特認真地思索了一陣，說道：

　　 “不過現在，我想讓你重啟摩根勒菲的開發工作。”

　　 “重啟？這個項目已經結束了。”

　　 “唔，可是技術部門對我說，摩根勒菲無論在硬件還是軟件上都有不少留空的接口，這難道不少因為你還有不少尚未實現的構想嗎。”

　　 “你說對了。可是，戰術戰斗機這樣的項目需要的可不止一個技術主管。而且有許多當初的研究檔案都作為技術儲備封存，艾爾肯不可能把這種東西一並交給你。”

　　 “技術支持不是問題，我建議你稍後見一見我們的技術人員。”

　　 說著，夏洛特在指揮窗口中找到了負責接洽的那些工程部干員們，向她們安排了一樁臨時的會面任務。工程部看起來倒是對這次的項目很熱心，不一會兒就有一位之前參與了接洽工作的工程師接下任務，找了過來。

　　 在夏洛特通知了威廉把她接進來之後，就是兩位技術人員之間的交流時間了。

　　 “她們還真是熱情滿滿。”綾理望著大陸集團那位戴著大圓眼鏡的工程師手里拿著薯條沾著番茄醬在餐巾上寫寫畫畫一邊對多娜激情演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工程部的人都這樣，工作的時候熱火朝天，其他時候都安靜得像群死魚。”

　　 夏洛特苦笑著解釋道。

　　 而那位工程部的小姐與多娜的會面可謂進程喜人。結束會面之後，多娜就立刻同意了人事部門給出的職位與待遇條件，並且表示願意配合夏洛特她們在蘇富揚這里的行動。

　　 “對老東家就沒什麼留戀嗎？”夏洛特調侃道。

　　 “老東家只會限制我的發揮。”

　　 多娜不屑地答道。不過開完了玩笑，她又忍不住有些苦惱地說道：

　　 “唉，蘇富揚的結構太死板了…或許相對於其他企業來說並不落後，可問題在艾爾肯…他心中所想的，似乎是一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你是覺得，和他有相同願景的人太少嗎？”夏洛特問。

　　 “或許吧。不過，我也覺得他有些太過好高騖遠。”

　　 說到這里，多娜又自嘲地笑了笑：

　　 “唉，我也沒資格說他。希望摩根勒菲的事可以讓他變得清醒一點吧。”

　　 這之後，多娜就去大陸酒店的訪問團處辦理入職手續，安裝接入點去了。

　　 在離開餐廳回房的路上，夏洛特總算是收到了CIA的线人信息。

　　 ‘…神林洋次，25歲，特征是很少修理的胡須和飛行員中罕見的近視眼…不是，近視眼是怎麼當上飛行員的？’夏洛特一邊復誦來自卷柏的信息一邊哭笑不得地問道。

　　 ‘情況有些復雜——根據我們自己的調查，神林原本是日本空中自衛隊的優秀飛行員，不過卻與上司發生口角而在三年前退役了。後來他接觸了很多漫畫，輕小說以及同人志，結果才極其罕見地在成年過後變成了近視眼。’

　　 ‘真是慘淡的人生…’

　　 ‘是的。他還自己嘗試過繪制同人志，也出席過幾次同人展。雖然他的畫工倒是出乎意料地很好，不過卻因為酷愛蘿莉人妻而幾乎沒有什麼銷量。’

　　 ‘蘿莉人妻是什麼鬼東西？’夏洛特費解地問道。

　　 ‘我覺得應該就是已婚，身材嬌小，性格可愛的成年女性…’

　　 卷柏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這不就是你嗎？’

　　 ‘行了，別廢話了。’夏洛特打斷了卷柏的胡思亂想：‘把檔案發給我。’

　　 雞窩似的雜亂短發，一米七七的身高，低不成高不就的胡須，還有一張雖然還算端正卻由於毫無干勁且缺乏嚴肅感而顯得衰到極點的臉，這就是神林洋次，她要找的线人。

　　 而在檔案的最後，則是一串略顯復雜的密語。好在大陸集團為了向下兼容過去的保密系統而設計有專門的對接軟件，夏洛特只要將這些密語輸入數據庫就能自動調用。

　　 只不過，夏洛特短時間內還不能直接跑去四處找人。畢竟，神林是蘇富揚的飛行員，屬於重要技術人才。夏洛特剛剛花了兩百多億美元弄到了蘇富揚的入場券，她還不想這麼快就讓這張入場券作廢。

　　 根據威廉之前送來的導覽書，蘇富揚接下來幾天的活動安排分別是要持續三天的采掘開發相關裝備的展會，持續一天的農產品展會，以及持續一天的海產品展會，這之後才會輪到她們與蘇富揚方面商定的摩根勒菲運行與交接儀式。

　　 考慮到眼下需要更多情報才方便制訂下一步的計劃，夏洛特自然想到了要向多娜尋求配合爭取早日接觸到那位看起來就有夠衰的线人，以便獲取蘇富揚的內部資訊。

　　 不過…

　　 “…不行，沒空。”

　　 通訊窗口另一頭的多娜很干脆地搖了搖頭。

　　 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一具全新的軀體，雖然身高上由於要改動會很麻煩而維持原樣，不過五官與身材上的一些細節都得到了她自稱的‘完全優化’。

　　 而簡單地說，其實就是更大更水靈一些的眼睛，更尖更可愛一些的下巴，更光滑更有彈性一些的皮膚，更大更圓一些的胸部，更細更修長一些的雙腿，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想到這里，多娜就覺得直接拒絕夏洛特似乎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又補充說明道：

　　 “我這兩天要完善‘幻想樂章’的設計，抱歉。不過大後天應該就能完成了，等一等吧。到時候就算你要我陪床我也答應你。”

　　 “我沒打算要你陪床…”夏洛特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不過，‘幻想樂章’是什麼？”

　　 “就是加上你們的材料，力學理論，促動機構，航電，武器和雲海系統後重新設計，能夠跟得上你們的戰術戰斗機標准的摩根勒菲。哈嗚——”

　　 說著，多娜打了個哈欠：

　　 “——要重新設計的地方已經堆積如山了。而且材料小組好像還在等我的演算結果，現在可以先放過我嗎？到時候會陪你的。”

　　 “不，等等，還有一個小問題——你知道神林洋次這號人嗎？”

　　 ‘神林洋次’這個名字說出口的時候，夏洛特立刻注意到多娜露出了幾分厭惡的神情。

　　 緊接著，多娜放下了之前一直夾在指間的繪圖筆，又困惑地望向夏洛特的臉：

　　 “你找那白痴有什麼事？”

　　 “他是CIA的线人，最近與蘭利那一頭失聯了。他們需要他收集的情報，我們也是。”

　　 “唔…神林那種人收集得到的情報我也能直接告訴你，沒必要為了這個去找他。”

　　 “我想也是。“

　　 夏洛特點點頭：

　　 “不過，我們和CIA有相關的約定，起碼得去確認他是死是活…起碼先告訴我他駕駛的是哪種機型吧。”

　　 “放心，就算艾爾肯那老癟三都死了，神林也一定會設法逃出生天。”

　　 多娜轉動手中的繪圖筆，冷笑著說道：

　　 “要是說那塊滾刀肉有什麼擅長的事，那多半就是逃跑了…真是教人想把他澆進混凝土樁里沉到海底去看他怎麼逃。”

　　 “你倆還有歷史？”夏洛特哭笑不得地問。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識趣多了。我只是不喜歡他那種滾刀肉的態度…”

　　 說著，多娜又握起繪圖筆，開始試圖集中精神：

　　 “…赫克托爾。”

　　 “什麼？”

　　 “HA_S03型‘赫克托爾’式斥候型戰斗裝甲，那就是他所駕駛的機型。”

　　 多娜一邊動手繪制，一邊答道：

　　 “赫克托爾是霍頓·阿普爾比負責的項目，上面也應用了一些與摩根勒菲不同的技術。你去告訴艾爾肯的人，就說你想見識一下赫克托爾的主動迷彩，說是我告訴你的也無妨…神林也是試飛員，他最喜歡這種開張一次吃三年的工作。”

　　 “知道了，我去試試。”夏洛特點點頭：“謝謝你。”

　　 “你這上司當得還真客氣。”多娜笑了起來：‘我先掛了。’

　　 雖然沒法讓多娜以飛行員培訓的理由帶自己去找人，不過以要求技術演示的方式試圖去進行接觸貌似也行得通。不過…夏洛特也很清楚自己剛剛簽掉一筆兩百多億的大單子，這麼快就開始琢磨下一單沒准會顯得很可疑。

　　 “唔…對魔術師來說倒沒什麼可疑的。”

　　 綾理坐在窗邊，凝視著窗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一旦發現感興趣的咒體或禮裝，就算傾家蕩產也要得手…所謂魔術師，絕大多數都是這樣偏執的家伙。”

　　 “不過，這一招對我來說大概已經不管用了吧。”

　　 夏洛特窩在椅子里，小聲嘀咕道：

　　 “畢竟，現在蘇富揚的人大概都認為我就是大陸集團的代表。”

　　 “這也是事實嘛。”

　　 綾理微笑著說道。不過，她隨後又突然給夏洛特使了個眼色：

　　 “可以幫我去吧台拿兩杯龍舌蘭來嗎？”

　　 “行。”

　　 夏洛特點點頭，走出房間，在背後關上房門。

　　 然後，她才開啟意識傳訊，問道：

　　 ‘什麼情況？’

　　 ‘哎呀，你倒還挺配合的嘛。’

　　 綾理顯得很滿意，不過也很快解釋道：

　　 ‘有使魔從很遠的地方透過窗戶監視我們…我想看看它是什麼來頭。’

　　 ‘什麼時候來的？’

　　 ‘你一個人坐在那里自閉的時候。’

　　 ‘好吧…你自己小心。’

　　 ‘放心。’綾理輕松地說：“我可是很滑溜的。”

　　 這時候，走在冷清走廊上的夏洛特看見一位金發的西裝男人正迎面向著自己走來。

　　 线條硬朗的臉龐，小麥色的皮膚，健美的身材，對於普通女性來說大概是很誘人的，不過對於夏洛特來說也只不過是個耐看點的路人罷了。

　　 然而對方略顯僵硬的神情下卻暗藏著一絲急迫。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夏洛特就不動聲色地開始在大陸集團的數據庫中進行比對。

　　 對方的阿拉伯血統相當純粹，比對也很順利，短短一秒以內就得出了結果。

　　 ‘哈費茨·加里阿斯塔，中東魔術家族加里阿斯塔的次子，年齡33歲，未婚…’

　　 現實比對結果的窗口漂浮在夏洛特視野一角，關於哈費茨的信息正在逐行更新出來：

　　 ‘…在迪拜擁有一座人工島，不過大多數時間都作為缺乏經驗的入門魔術師定期混跡於世界各地不入流的魔術集會。包括印度的梵天峰會，以及北美的天佑會等…’

　　 …也就是說，其實蘇富揚的這場集會也算是‘不入流的魔術集會’啊…夏洛特暗自想到。

　　 忽然，她注意到在這些基礎信息的下面，還有情報部門的干員特地加了一行注釋：

　　 ‘…有許多間接證據表明哈費茨與83起連環奸殺案有關，但缺乏決定性證據。’

　　 哦…

　　 …夏洛特忍不住在與這個哈費茨擦肩而過的時候多瞥了他一眼。

　　 這麼看來，綾理這種類型的沒准還挺吃香的嘛…她如是想到。

　　 夏洛特絲毫不擔心綾理的安全。畢竟綾理本來就是個優秀的魔術師，而最近安裝上了接入點之後也並沒有放松研究。她除了在閒暇時考取了不少舒適工程師等技術證書之余，也研究出了不少新術式，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有些輕飄飄的而已。

　　 ‘哎呀，你還挺看得起我的嘛。’綾理輕輕地說道。

　　 夏洛特不由得笑了起來：‘這麼快就掌握通感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笨蛋。’

　　 ‘哦…原來這種心靈感應一樣的東西叫通感啊。’綾理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通感只能在近距離生效呀。’夏洛特皺起眉頭：‘你到底在哪？’

　　 ‘我就在這里。’

　　 突然，她看見一只白皙的手悄悄從自己的裙擺下面伸了出來，輕輕碰了碰她的右手。

　　 ‘這是我在數據庫里找到的術式。’說著，綾理收回手，躲回了夏洛特裙下的影子里：‘可以配合我的新術式使用，很方便。’

　　 ‘什麼新術式？’夏洛特心想你搞出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個。

　　 ‘保密…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五分鍾後，夏洛特端著兩杯龍舌蘭日出，開始從酒吧往回走。不過，還沒回到門口，她就遠遠地看見了走廊當中在某間房間跟前圍成半圓形的人群。

　　 夏洛特抬眼瞥了一眼人群之間那扇門的門牌號。

　　 317號室，就是她的房間。

　　 不過，那扇平時應該會自動關緊的房門此時正處於大開的狀態，門框上還有堅硬物體刮擦的痕跡，似乎是被強行撬開的。

　　 而在周圍一眾面面相覷的賓客與侍者們之間，夏洛特很快發現了一個熟人。

　　 露維婭·艾德菲爾特。

　　 “怎麼回事？”她走到露維婭身旁。

　　 “夏，夏洛特！”露維婭回過頭來，小臉刷白：“他們說這個房間里發生了凶殺案…”

　　 ‘凶殺案哎。’

　　 綾理藏在夏洛特的影子里輕輕地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

　　 ‘不進去看看嗎？’

　　 夏洛特沒有回答，只是在寂靜的人群後方用力清了清嗓子。

　　 人群很快散開，露出了房門後的景象。

　　 首先出現在房門正前方的，就是床鋪上黑發女性雪白的身軀。

　　 狀似化野綾理半裸死屍的某物正靜靜地躺在那張離大門最近的大床上。

　　 那身華麗的友禪染和服已經被粗暴地撕了開來，隨意地癱在兩旁。在屍體雙腿之間的部位周遭有著磨蹭出的血跡，而其雙手則被反剪在頭頂。

　　 ‘真是獨特的死狀。’夏洛特尷尬地點評道。

　　 ‘這也不是人家能控制得了的嘛。’綾理淡然地答道，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