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利艾】【HE】聽天使在唱歌
這個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去了一趟上海。陽光若水,讓我想起16歲那年。盛夏的風吹著我細軟的碎發,校園周圍是大包小包的家長和兩手空空的新生。我獨自一人把大大的行李箱放在一邊,站在8月藍得純粹的天空下。我喜歡這種特立獨行的感覺,像風一樣自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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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很美,有平整的茵茵綠草和茂密的香樟樹,教學樓前的噴泉環繞著大片玫瑰,在陽光下照耀下迸射出閃亮的水絲。我的高中,在這里開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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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在夏日飛揚的風中、湛藍的天里,愛著鮮花和綠草。我攤開手掌,看如水的陽光在指尖閃耀雀躍,那一刻我有一種錯覺,少年時代奔跑奮斗的勇氣、連同美好的未來都像在我手中攤開一樣,這樣單純明朗的快樂,來得輕快,沒有一絲陰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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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做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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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響起磁性無瀾的聲音。我轉過身,像有大把大把的陽光照進眼里,光影的中心是一個同齡男孩子沉靜的臉。他是利威爾,有著安寧有光的深藍色眼睛和素淨面容,只對我一個人微笑的時候嘴角裹挾著一點點狡黠。直到多年以後回憶這一初識的情景,我仍然有種恍若隔世的蒼涼。那個時候我們是多麼的年輕快樂,走在一起滿心里都是最簡單的自由和理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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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我們同一班。老師排座位讓我們搶,你喜歡哪個新朋友就可以和他挨著。他第一個從人群里走過來徑直走到我身前,選擇坐我後面。我問他為什麼不和我挨著(我們是單人單桌)。他說不想隔著過道,距離產生不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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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拉練,我們要集體翻過一座山。雨後的山地泥濘,我的布鞋粘著黃土,腿被荊棘割了一條條血口。周圍不時有同學絆倒,我一個趔趄差點栽倒的時候卻被一雙手扶住了,抬起頭就看到他溫暖安寧的目光,“沒事吧?”他問。我搖搖頭。“來,你跟我走。”我拉住他的手,利威爾的手心溫熱,隨著跋涉的遙遠我們的掌間都沁了一層薄薄的細汗。陽光從林間的罅隙里照過來,我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我們交握的手,一顆心里滿滿都是篤定和安全感,不自覺就要笑出來。我忘卻了周圍的景和人物,一心只想跟他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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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總抱怨飯堂的伙食不好,我拉開椅子氣定神閒地坐下。打開飯盒飄來食欲大開的香味,豐富的營養搭配讓那小子看得馬臉老長。我看看坐在斜對面的利威爾,他正慢條斯理地咽著食堂的菜,抬眼看過我後面色不錯地抹抹嘴。讓這才恍然大悟,鬧騰著憤憤不平:“原來有個傻瓜把自家管家送來的飯和你換啊!怪不得你小子那麼淡定......”我無可奈何地笑笑,“因為利威爾知道我胃不太好......”“喲喲、這恩愛可秀的我一臉大白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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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爾長得帥成績好,總有女生借問題的空當跟他死纏硬磨。聽利威爾說,班上有個妹子跟他從小一塊兒長大,與他父母也熟。我沒說什麼,只是每次當他倆在自習課上傳習題冊,看到那姑娘滿臉羞紅,我就特想一刀子捅死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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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班上一大塊頭男生來問我英語題,我幫他分析了錯誤原因,還說了一些鼓勵他的話,他很感動。誰知第二天我去洗手間的時候,他竟然色迷迷地跟過去告訴我他喜歡我。我跟利威爾說了,結果放學後他殺氣騰騰地從小樹林里衝出來,大塊頭跟在他後面早已鼻青臉腫。我們三個從老師辦公室里走出後,利威爾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把我死死按在了牆上,那是他第一次對我出手這麼狠,憤恨扭曲的臉上有壓抑的情緒在咆哮,“以後你不准跟亂七八糟的人說話!”從此以後,除了阿明和讓,我還真沒敢再和其他男生說過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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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他問我為什麼想考北航。我說住慣了沿海長三角,我想去不一樣的城市體會不同的文化風情。我問他想去哪,他說復旦。我說你明明可以上清北啦,他居然說離家近可以常回家吃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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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他告訴我說他父親被人押走了,母親為了躲風頭不知去向。我以前不了解他的家境,只知道他爸爸是市里官員,他本人花錢也挺大度。那個冬天的晚上,他看著我的淺笑變得很單薄,我拉住他的手,他指尖冰冷。接我的車來了,我抱著他不想走,他說他不要考試了我還要,硬推著我進了車。在車門關上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眼里流露的哀傷和不舍,那種蒼涼的無力感可從來都不屬於他。在溫暖如春的車廂里我回頭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眼前只剩下窗外霓虹連綿的线。耳機里播放到上次考前他讓我聽的音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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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you come around I let you insid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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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e I\u0027m ready I can\u0027t wait anymor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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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when the angels sing\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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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ant you by my s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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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don\u0027t care how long I\u0027ve been waiting for my bab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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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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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還好奇一向理性無邊的他怎麼聽這麼舒緩的歌曲,他手撐著腦袋懶懶地看著我,然後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半邊臉,“因為,聽天使在唱歌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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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那首歌名,When The Angels Sing.\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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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那個人,他讓我心動,讓我不舍,想我陪著,卻伴著我,永永遠遠都在等我。可我卻在他最無助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冬夜清冷的大街上。我淚如雨下,嚷嚷著讓司機掉頭。我飛奔下車,但濃墨的夜里人潮洶涌,哪里還找得到他的身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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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他的座位空了。高考結束後我回了從前的教室。教室後面的黑板上,有同學們的畢業留言。我一邊看著一邊回憶,然後在最角落的地方竟看到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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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很遺憾沒法親手送你畢業禮物了,但是我還是祝你在以後的日子里天天快樂。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你站在盛夏的風里攤開手掌,眼里的希望熠熠生光。從那一刻起,你的影子連同那天的陽光,都一直映在我心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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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利威爾!韓吉告訴我,他家出事以後,家里其他有勢力的親戚把他送到了美國。我壓抑著感動和顫抖把手抵到嘴邊,想象著他走之前,在某一個無人的周末來到教室,一筆一劃地在黑板上為我寫上這段話。我伸手觸摸著那幾行粉筆字,像是最珍重的寶物,臉上有涼涼的麻麻的東西在爬。可是,我為什麼要哭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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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夢寐以求的北航,報了復旦。利威爾曾經說他想來這里僅僅是因為可以常回家吃飯,如今他的家已不在上海。可我來這里僅僅是因為,我想哪一天他如果再回來,沒准我還能遇上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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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爸爸要我出國。我想都沒想就說申哥倫比亞。韓吉說利威爾在那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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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空氣富有活力,多元的城市積淀成就了哥大的偉大。來不及欣喜、顧不上交友,我跑遍了哥大所有的教室、圖書館,都沒有找到我想見的他。我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有人說利威爾隨公益組織去了落後地區應援,也有人說他跟著教授調去了紐約大學協助科研。我不怕找不到他,實在不行問韓吉要那人Email又能怎樣?可我就是很固執,既然來到了這里我就不信碰不見他——他說過他的目光永遠追尋著我,就像高中時代他每天都在看坐在前面的我一樣,他不坦白不代表我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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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我站在Avery藝術圖書館的廣場上,同樣燦爛若水的陽光籠罩著最美的校園。我想起7年前,我也曾仰起頭,伸手面向陽光,那時候輕盈的快樂猶如晴空里最明亮的一片綠葉,無數次幻想的美好未來都像開在我的手心里一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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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做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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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瞳孔瞬間一滯、激動地轉過身去,然而眼前除了綠樹與陽光,什麼也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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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的一天,我路過曼哈頓島的Battery Park,一家台灣人開的音像店里正播著一首很老的歌。我停下腳步,那首給人來帶幸福和喜悅感的When The Angels Sing,像是熟悉的黑白默片為我擰開青蔥歲月的閘門,泠泠的回音涓透著舊日時光,淌過飄零待定的心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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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when the angels brin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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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back here in my li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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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n I know it\u0027s tru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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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t I love y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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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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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我早已不像那個時候一樣單純地以為愛上利威爾這件事是天使使然,一首歌就能夠跨越時空把我們緊緊相連。在等待和尋找的日子里,我心里有了一片空地,那里住著他。我有了實實在在的目標和虛虛惘惘的牽掛,我記起我們的年少我們的輕狂,懷念著他的銳不可擊和我的勢不可擋。他可以背水一戰,也可以雲淡風輕,可在他離開之後留給我的,是珍貴、是喜悅,是心有靈犀,是扛著思念在黑暗里默默前行的勇氣。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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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鈴響,音像店古朴的玻璃框木門被緩緩推開,里面走出一個人。印有鮮明logo的紙袋里,是剛買好的No Angels這張CD。我抬起眼,昔日里熟悉的面孔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遠遠的,就停駐在我眼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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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風穿過我倆之間的那條路,沒有楓葉深紅,卻帶來咖啡館醇厚的香。利威爾的手還扶在門欄上,短暫的意外後,他深沉而靜默地望向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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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耳邊的車響笛鳴仿佛在一點點淡去。曾無數次想象見到他後,我要衝上前給他一嘴巴再凶狠地摟住他脖子恨不得勒死才好......竟這樣未開始、已完結。那些跨越了青春年華、時間長河里無盡的懷念與衝勁,最終卻是化作了陣陣清風,托著我翻山越嶺,走向成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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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點的鍾聲響起,時代廣場的燈火樓宇瞬間璀璨,百老匯劇院正要上演一場紀年之初的喜劇。在世界上最繁華的路口,行人鱗次櫛比。隔著無盡的霓虹鬢影,光陰流瀉,我們就這樣在地球另一端的格林威治老街再次相見。我看到他臉上泛起綠葉一樣碧透的神情——不完全是曾經的模樣。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他這種經歷過青蔥風雨的倔強之後,歷練出的一種成熟而篤定的味道。那一刻,我感受到夜風薄薄的微涼,從心到腳,卻溫暖異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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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和他一起窩在上海老家的沙發里,用pad懶懶地刷知乎。當“相愛十年的你是怎樣一種體驗?”這個問題竄入眼簾時,我明顯感到利威爾摟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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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相視一笑,信手點開了屏幕右上方的“添加答案”。一場遲來的愛情長跑總結,將在我知乎首答里圓滿地畫上句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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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淮海路的不夜都會還在流光溢彩,點染了我倆那些年所有的故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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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