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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虎 第捌章:疤痕

夏天村系列 千秋 8917 2023-11-20 11:00

  小虎又做噩夢了。

  

   這次又回到了那個地方。狹小的房間,冰冷的白牆,閃動的燈管,又一次被那個沒有面孔的男人抓著腦袋往牆上撞。

  

   ……我是怎麼說的來著。人家對你伸手,啊……只能有一個結果……

  

   ……像。“砰。”

  

   ……這。“砰。”

  

   ……樣。“砰。”

  

   ……你以為是要跟你握手嗎。記住了啊,不是……不是。“砰。”

  

   鮮血從額頭淌了下來,在牆上留下一個殷紅的印記。干淨,熾熱的血,卻要刻在這種肮髒的地方。男人攥著他的頭發,讓他朝向自己。

  

   ……我真是討厭你這雙眼睛……野種。

  

   他感覺到自己被扔在地上。

  

   ……你們聽著!這都是為你們好。我所……交給你們的。是這是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這里不需要小團體……以後,不要讓我看見三人以上的聚堆,記住沒……

  

   記住了,教官。周圍幾個影子齊聲回道。

  

   ……把他關到禁閉室去。

  

   那些身影朝自己圍了過來,一張張裂痕的臉隱隱綽綽……

  

  

  

   小虎猛地坐起,雙手按著額頭。屋里一片漆黑,他慌亂地環顧四周。

  

   ……沒人……沒有人在旁邊盯著自己看……沒有人要趁他睡著了把他抓回去。

  

   他重重地躺回炕上,隨手抓起枕頭,抱在懷里。

  

   ……其實現在已經好多了。剛來這里的那幾個月連覺都不敢睡。不敢松懈,怕有人抓他,只有旁邊有大龍在時才敢合眼。

  

   ……虎子,我們已經逃出來了,不要再想那個地方了。

  

   屋里很安靜,沒有二伯慣常的鼾聲,他肯定又賭嗨了。小虎趴到窗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一個髒兮兮的印記。他盯著窗外黑漆漆的草叢,那里在輕輕的晃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想從里面鑽出來。

  

   痛感仿佛從夢境被帶到了現實,恐懼和憤怒同時涌出無處發泄,小虎的身體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為什麼就這麼算了呢?為什麼沒人道歉呢?

  

   ……會有人向我們道歉嗎?可能不會。為什麼?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大人那兒,有很多事到最後就是“結束了”和“算了”。到最後能給我們剩下的就是過生活。但盡管如此,我們也要好好活下去,要比任何人溫柔,比任何人堅強,比任何人快樂。

  

   草叢晃了一會,停下不動了。

  

   今晚肯定又睡不著了,明天上課又得犯困。啊,對了明天不上課。

  

   小虎抻抻腳脖子,踩中離自己最近的一塊炕席,讓腳底黏在上面。腳趾頭上的淤血已經下去大半。武子來看他時向他保證,只要繼續用藥,幾天後就會徹底恢復,一點疤都不會留。他不討厭武子,卻打心眼里煩黃毛那個家伙。他告訴他們,下次再遇到黃毛,一定要把他剩下的幾根頭發全拔光,管他什麼年級啊。

  

   “那你用不著了,山哥讓他剃了光頭,現在一根都不剩了。”鑽頭笑道,“這對黃毛來說太要命了,我看著都心疼。不過你還是可以來,我帶你參加寢室的每日一炮,黃毛還得給大家當一個月的守門員呢。”

  

   “去西邊的小河衝衝腳吧,我每次被罰了都這麼做,大自然會幫我們的。”

  

  

  

   周末晌午,烈日當頭。我提著個小桶輕快地朝河邊走去。

  

   盛夏,西小河子正是最舒服的時候,溪水冰涼,嘩啦啦地流淌,聽得人心里頭敞亮,時常見到幾個快活的光身子潑水戲耍。岸邊的鵝卵石都被太陽曬得滾燙,一個個懶洋洋的,光腳踩上去那叫一個得勁。站在溪水交匯處,看著腳上的細沙被一點點衝掉,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再擦去胳膊上膠粘的汗,還有什麼比這更享受的嗎。陽光,空氣,活水,朋友。這都是好東西,在夏天村的小溪邊齊活了。

  

   快走到河邊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虎頭虎腦的背影。在我盡快轉身以前,他卻先叫住了我。

  

   “喂,過來。”小虎直愣愣地對我說。

  

   “啊?我嗎?”我裝傻道。廢話,周圍除了我還有誰。

  

   “對,你。一塊洗吧。”

  

   我慢慢下河,提醒他我叫秋,是你同學,然後離他稍微遠一點。

  

   不過公平的說,小虎最近確實在改變。在龔先生的調教下,他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一點就炸了,上課甚至能撐半刻鍾裝裝樣子(然後繼續睡覺)。周末他在石頭家跟木匠當學徒,能給班級修桌椅板凳,而且他似乎很樂意做。如果說還有什麼更能說明問題的話,石頭當初發誓說再也不跟他說話,現在卻願意在下課的時候和他一起上廁所了。

  

   我拎起小桶,把水從頭頂澆下去,真痛快。我抹了一下臉,橫過腦袋倒出灌進耳朵里的水,看見小虎正看著我傻笑。

  

   小虎脫掉背心。

  

   “秋,也幫我搓下後背吧。”

  

   他把背心扔到水里,朝我轉過身,我的汗毛立刻立了起來。

  

   鞭痕。青灰色的鞭痕。密密麻麻的。鋪滿瘦小的後背。像一張網。最扎眼的是在網的頂端,在脖頸的位置,印著一個“M26”的青色烙印。

  

   我把毛巾貼上去一上一下蹭,不敢用力,生怕弄疼這小子。

  

   “沒事兒秋,你使點勁,不用管那玩意兒,不疼。”

  

   蹭了半天,小虎始終嫌我太輕,最後終於勉勉強強的完事了。

  

   “轉過去,”虎子說,“我也給你搓搓。”

  

   我膽戰心驚地照辦,果不出所料,虎子幾乎幫我褪了一層皮。

  

   “唔!”

  

   “對不起,太使勁了嗎?”

  

   “是。”我咬著牙縫說。“你快把我搓死了。”

  

   “對不起。我自己蹭就是用這麼大勁兒,不是故意的。”

  

   “唔。”

  

   “我真不是故意的。”

  

   “唔。”

  

   “要不你打我吧。”他把濕漉漉的胳膊伸到我面前。

  

   “沒事。”

  

   “你打吧。”

  

   “真不用。”

  

   “打吧!”

  

   煩死了。我朝著他的手臂使勁打了一下,又在胸口上懟了一拳,他看起來滿意了。可能這就是虎子表達善意的方式,雖然真的很奇怪。

  

   “你後背上的東西咋來的?”

  

   “以前在孤兒院打的。”

  

   “打這麼狠?你犯啥事了?”

  

   “小孩子挨打不需要理由。哭?憋回去!”他學著大人的口氣說。

  

   “你也會哭?”

  

   “我從來不哭。”他說。“他們打得再狠我也不哭。”

  

   “誰打你?”

  

   “大人都打,主要是教官。教官就是那里的老師。”他解釋道,“他們不配叫老師,叫無賴還差不多。其中有一個,專門整我。”

  

   “咋整你?”

  

   “打啊。有時候是他打,有時候是他的狗腿子們打,他要是懶得打了就把你關到禁閉室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睡覺就有老鼠咬你的腳。要麼就是剝光了吊在樹上示眾。吊個三四天,吊的你整個人散架……”

  

   “啥?”

  

   “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我大龍哥的。我也不知道他為啥要救我,那天晚上,他偷偷溜出來,給我喂饅頭,還有水,差點讓人逮著,那幫教官圍著揍我,輪流扇我巴掌問我那個人是誰,嘿!我就是不說……

  

   “打到後半夜,叫他們的狗腿子過來接著打,那幫仗勢欺人的東西,明明大家都是被欺辱的,只不過給了一點好處就可勁兒表現。變著法折磨我,把我折騰夠嗆!

  

   “咋折騰的?”

  

   “老一套,拽牛子,打屁股,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屁眼,還朝我撒尿。嘁,這幫狗人……”

  

   “後來他們實在問不出,就把我放了。我在床上一個星期動不了,來看我的醫生摸了我這兒半天——”他指了指自己下面,“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然後第二天還來。還摸。大龍哥也不能去找我,因為大家都是在被監視著,一人犯錯,全寢受罰,甭管是為了討好還是害怕,院里的孩子們誰都不敢信任。而且更要命的是,我被拎出來了……”

  

   “啥叫拎出來了?”

  

   “就是公開了大家可以都來欺負的孩子,就像是孤兒院里的最底層,讓他成為所有人都可以欺負的對象,承擔大家積累下來的怨氣,還有一些人用這種方式向教官們表忠心,你想啊,如果有一個人,所有人都在欺負,你卻不欺負,那你就是有問題,很有可能會是下一個……”

  

   “我靠,那不玩完了嗎?”

  

   “要是沒有大龍哥我肯定撐不過去。當時我被安排掃廁所,他就想法子讓自己也給安排了到這個活兒,就這麼聯系上了我。他先是教我怎麼打架,我們倆在廁所的隔間里練——”

  

   “還能這樣啊!”

  

   “——外面的人還以為他在揍我呢。然後他又教我教官說話該怎麼答,讓我別那麼容易成為靶子。我這個脾氣……有點困難,不過情況還是改善不少,至少其他孩子,還有狗腿子們,他們不再找我的麻煩了。我就和大龍哥合計怎麼能逃出去……”

  

   “怎麼逃的?”

  

   “沒逃。沒等我們制定完計劃,我二伯就把我接出來了。”

  

   “等等,那他為什麼一開始不收養你啊。”

  

   小虎哼了一聲。

  

   “你知道當我二伯知道自己弟弟沒了,留下一個我了,他是是怎麼說的嗎?”

  

   “說啥?”

  

   “他說,那你別找我。那你別找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然後我就被送到孤兒院了。”

  

   這話過於現實,成年社會里人情世故的冰冷讓我一時語塞。

  

   “這什麼親戚啊……”

  

   “好親戚。你要是有用能給我帶來某種好處,那我就是你善解人意的好親戚。你要是沒啥本事,那就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了,生怕沒說清楚,還要多重復兩遍。難看的一批。

  

   “後來他賭博欠了錢。好家伙,這時候想到我爸了。他具體拿到多少我不知道,反正他不得不抱怨著收了我。但我也提出了條件,想要錢,帶我走,就必須帶著大龍哥。”

  

   小虎抿了抿嘴唇。

  

   “那天我想到,我老爸的房子被賣掉了,我倆一起畫的畫,他的眼鏡,他的書,都沒了。在孤兒院里的時候還想著,等我逃出去了,就回到老房子,打開櫃子或許他衣服上的氣味還在——

  

   “後來我又一想,或許那些東西早就沒了的,家里早就沒什麼等著我了。”

  

   虎子蹭了下鼻子,又突然變的凶巴巴的,瞅了我一眼。

  

   “你該不會是可憐我吧。”他粗聲粗氣地說。

  

   我搖了搖頭。

  

   “那就好,”他看起來松了一口氣。“那樣我就可以和你交朋友了。如果說還有什麼更讓我厭煩的,就是那些來孤兒院用同情的眼神把我們當展覽看的人。想從我們那里得到點什麼可憐啊,奮發圖強的東西才滿意。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可憐,為什麼要一個勁兒往那上面拐呢。”

  

   “是嗎?”

  

   “是啊。我遇到了最好的哥哥,現在還遇到了願意照顧我的師傅,願意管我的老師。雖然我永遠不會原諒那些給我留下疤的人。但是我現在比過去開心多了。”

  

   “你身上的疤,能消掉嗎。”

  

   “不知道。鞭子上塗了藥,快愈合的時候肉就會重新爛開。現在看起來還很新,對吧?其實已經快一年了。大龍哥身上也有,比我的還重。哦,對了,孤兒院里孩子的屁股是用來“干活”的,不能有疤,所以我屁股上沒有。”

  

   “這個,”他指了一下那個烙印:“編號代表來的順序,像大龍哥身上的是M3,他是最早的那一批孩子里的,所以他比我慘多了。”

  

   “你大龍哥也是孤兒嗎?”

  

   “差不多吧……”

  

   “啥叫差不多?”

  

   “他是被他爹媽送進去的,因為他小時候跟我一樣,淘。院長保證能把他“修好”,修得聽話,懂事,再送回那個創造了他的家。所以,他更願意跟我一起走。可惜他不能留下來,其實一起當學徒也好啊……”

  

   “嗯,木匠對你咋樣?”我問道。

  

   “師傅對我挺好的,”小虎重重地說,提到師傅,他的情緒看起來不那麼激動了,“挺好的。從沒打過我。”

  

   他游到岸邊,從岸上的衣服里摸出一個東西遞給我。

  

   “他給我做了這個。給你看看。”

  

   我接過那東西,像拿著自己的生命一樣小心握住。那是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頭小老虎,看起來很新,小老虎張著小牙齒,抬起一只小爪子。底座還刻著“虎”的字樣,被他用鉛筆塗黑了。

  

   “好看不?”他有點炫耀地問。

  

   “好看,”我發自內心地說,“木匠可真行,石頭都沒給我看過這樣的東西呢。你也會做嗎?”

  

   “早呢,我才去多久啊?”他伸手把小老虎接過來,出人意料地泡在水里,用手指摳著“虎”字,想把上面的鉛筆洗掉。“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一直在跟他身後晃悠,他也沒叫我干活,也不攆我,反正我啥也不會干。晚上他留我在他家吃飯,我就把他家一桌子的菜和飯都吃光了......”

  

   “噗。”我忍不住笑出來,趕緊說對不起。

  

   “沒事,我知道那樣子很難看,但是忍不住......我當時想,沒准他明天就把我攆走了,得多吃點。”

  

   “後來呢?”

  

   “後來.......第二天,桌上的菜多了好幾盤,他啥也沒說。”小虎道,“後幾天我吃的就不那麼猛了,他還一直說我飯量怎麼小了,每天都硬給我和石頭添飯。”

  

   “石頭肯定不願意你去吧。”我問道。

  

   “嗯,本來他就討厭我,那天減碗的時候,他不願意碰我的,我就想自己拿到外屋地去,結果師傅瞪了他一眼,他就從我手里奪過去了。”

  

   他把小老虎的腦袋按在水里:“哇啦哇啦。”像是在按著它的腦袋喝水,我倆笑起來。

  

   “不過師傅也打人,”小虎補充道,“打石頭,我看著了。干活犯錯的時候打,趴在凳子上,屁股挺起來,師傅隨手抓個木頭橛子——”他重重揮了一下胳膊。

  

   “他不打你?”

  

   “不打,如果哪天他打我了,要麼我太皮了,要麼,可能把我當成石頭那樣的關系了吧。”小虎說,看起來甚至有點興高采烈地期待。

  

   也可能是擔心你反彈,回到之前的樣子,所以他不能打你。我想道。但是這話講出來有點傷人,便沒說出來。

  

   “你知道,石頭挨打不記仇。即便有時候師傅冤枉他了,不講理,他也趴下挨罰。等完事了,提起褲子過會就忘。你是不是也稀罕他這一點?”

  

   “有嗎?沒注意過。我只是覺得他很好相處就和他交朋友了。我倆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笑出來。”我和石頭當初分座位時坐在了一起,隨便說了兩句話,就很自然地熟絡起來了,那時候我們都小,交朋友總是很簡單,好像誰都可以自來熟。不過石頭也並沒有小虎想的多受歡迎,相反,他成績墊底,平時愛折騰,之前還總上網吧,把木匠氣的夠嗆,成天去網吧逮人,並不屬於討大人喜歡的那類孩子。

  

   “你能教我嗎?怎麼讓大家接受我?”小虎干巴巴地說。

  

   “我.....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欸,你跟我們一起玩好了,沒准人多了大家就接受你了。”

  

   “好啊。我。我以前總是忍不住打人。那個,禿子。如果我之前得罪過你,”他彎下腰,像是要鞠躬的樣子,“你要是想還回來……”

  

   “哎,別,”說來小虎也沒欺負過我,這個躬實在受之有愧。我想寬慰一下他,用手去拍他的肩膀,卻被他條件反射般地躲開了。

  

   “別碰我!”他迅速說,“嗯,不喜歡別人碰……對不起。”

  

  

  

   在我們頭頂上方緩緩飄來一塊潔白的巨大的雲,蓋住了太陽,投下一大片影子,給了我們一點隱私。小虎抬頭看看天,聳聳肩膀,撈起漂在河面上的小桶,從後背倒過去,清澈的水流灌溉著縱橫交錯的瘢痕。

  

   “等我長大了,就研究個厲害的藥,什麼疤都能消。”我說道。

  

   “嗨,沒事兒,如果這是命塞給我的,那我就收下。”他大聲說。“這是我們的勛章。大龍哥教我的。”

  

   溪水潺潺,看著擦拭身體的小虎,我產生一種荒謬的感覺。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自己和這家伙一起洗澡,還覺得他並不那麼討人厭。小虎跟我和石頭墩子差不多大,呈現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痛苦。在我們都還小的時候,他正在什麼地方熬著,然後我們的人生交集,帶著生活給我們的各自的印記,最終一同站在這條河里互相看著對方,像兩張截然不同的圖片拼合在一起。

  

   “你有想過長大干什麼嗎?”小虎問我。

  

   “學習唄,然後上初中,考大學。石頭說想當兵,可能我倆一起當兵吧。你呢?”

  

   “大概會去找大龍哥吧。也許會當小偷也說不定。”

  

   “為什麼會當小偷啊?”

  

   “萬一找不到工作,那就是當小偷了。”

  

   “我好像不該說當兵啊。”

  

   “你當兵我當小偷,如果你抓到了我,就把我揍一頓然後關進監獄里。如果我抓到了你,也把你揍一頓,然後關起來……不過我不會把你關起來,也不會揍你,我會假裝把你揍一頓,然後在沒人的地方把你偷著放了。”

  

   “好,如果我當了兵,那我也裝作揍你一頓,然後偷偷放了你。”我鄭重地說。於是我倆就這樣約好了。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又露了出來,河面閃著耀眼的光芒。水中央有一些蒲草,小虎光溜溜地趴上去,試圖讓把身體撐起來。他把一只腳放在水面,讓河水衝刷他的腳丫。蒲草很快便支撐不住,他整個人跌落在水里,不一會又游了上來。遠處的蘆葦叢里有野鴨亂叫,小虎從水底摸出一塊石頭,朝著聲音的方向一擲,野鴨四散奔逃,有幾只撲棱棱地飛了起來。

  

   “你見過船嗎?”他大聲喊道,腦袋在水面悠閒地浮動,看上去靈活又愜意。

  

   “在課本上見過,沒看到過真的。你見過?”

  

   “當然見過。”小虎神氣地說,“很小的時候,老大老大了,遠遠就聽見,嗚——”

  

   “那是什麼樣子啊?”我感興趣地問。

  

   “就是很大很鬧騰唄。等咱們長大了一起去看。那,”他隨意地說,“你跟別人插過嗎?”

  

   不愧是你,話題跳躍好大。“你問這個干啥?”

  

   “上次大龍哥走之前給他插,沒給我疼死,而且一點都不爽。”他咧著嘴說,“我想找人學學,不過不想跟大人學。”

  

   “這個......石頭懂,你問他吧。”

  

   “問俺啥呀?”剛說完,石頭本人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穿著個土青色的褲衩,身上曬得黑黢黢的。

  

   “說你被你爹干屁股。”我笑道。“你該不會一直穿這個褲衩沒換吧?”

  

   “嗨!那有啥好說的,”石頭跳進水里,內褲浸泡了水,濕漉漉地掛在襠上,“嘿,拔涼!”

  

   “那個。”虎子問,“干屁股疼不。”

  

   “最開始疼,後來就不疼了。哎?”石頭反應過來,“咋,屁眼兒癢了?”

  

   小虎嘟囔說他是幫別的朋友問的,但從音調到用詞都明擺著不可信,因為他目前除了石頭——現在再算上我,還沒別的朋友。

  

   “哈哈!別胡扯了!你是想讓俺干你吧!”

  

   石頭撒鴨子的把水朝我們踢,小虎撲過去騎在他身上,硬把他按進水里,石頭大頭朝下,腳丫子直愣愣地朝向天空,無數水珠在身體周圍飛舞。虎子大笑起來,他的眉毛頭發濕漉漉的,看起來甚至有一點瀟灑,又是盛夏里最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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