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休開始的前夕，趁著學生們還沒有大規模出動的時候去食堂簡單買了飯，少女漫著步，略有做作的姿態，沿著經過花園的小路往教學樓的方向走著。

　　 耳朵的里小人，在早上被自己凶過之後就完全一聲不吭，是在鬧別扭吧。

　　 氣量這麼小的話，怎麼能成為能讓自己依靠住的男人呢？

　　 不過，再怎麼說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吧。

　　 再加上一直以來他所經受的各種刺激，會變成這樣也是無可厚非。

　　 說起來，這一切其實也和自己脫不開干系吧。

　　 稍微包容他一次怎麼樣呢，畢竟只是學生，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吧。

　　 踩在方格石磚上站定，回頭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自顧自地說了話。

　　 “喂，肚子餓嗎。”

　　 沒有回應，看來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置氣嗎？

　　 “江影透，我在和你說話。”

　　 依然沒有聲響，稍微有了緊張的感覺在心底鋪展開。

　　 僅僅是幾秒鍾的靜謐，緊張就發展成足以擊潰防備的驚恐。

　　 “小透同學？”

　　 靜得可怕。

　　 “小透，小透？”

　　 最壞的預想變成現實，那個孩子再怎麼說也不會在自己放下身段的時候也不下台階。

　　 手里的袋子松脫，摔在地上的午飯不管不顧。

　　 身為老師的尊嚴全然拋在腦後，大步地跑向教學樓。

　　 心跳過速，在空無一人的上課教室里小聲尋找著。

　　 沿著走廊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步子，用手指探尋了每一個能想到的、他可能躲藏著的縫隙。

　　 但是，直到晚休結束，當身邊開始涌過來來往往准備上晚自習的學生們時，那個小小的他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

　　 即使是他還活著，即使他努力的活下來了。

　　 當其他的、比他大成千上萬倍的學生們回到這里的時候……

　　 沒辦法再想下去，幾乎是確定了他會慘死在某個學生腳下的事實，讓少女也沒辦法想其他的事。

　　 結束了……嗎？

　　 自己想保護的學生也沒能保護好，身為老師的資格已經破碎的到處都是。

　　 自己，居然還覺得是他在和自己置氣。

　　 仔細想想，那麼溫柔的他，怎麼可能……

　　 咬緊嘴唇躲進辦公室，倚著門板，聽著學生們談笑著經過走廊的聲音，幻想著那個他絕望掙扎的樣子。

　　 都結束了。

　　 哭著開車逃回了家。

　　 本想就這樣撲到床上放肆發泄情緒的少女，隨手拎起了那個改變了世界的平板。

　　 或許是大腦的自救機制，或許只是少女的無理取鬧。

　　 又或許僅僅是少女討厭人類的念頭被再度激起。

　　 沒有思考的余地，少女再次的，點選了目光所及最大規格的城市。

　　 開著車到了能俯瞰那座城市的山路。

　　 靠在路邊，手腕內側的手表。

　　 三，二，一。

　　 恐怖的玻璃破碎聲再度響起，沉淪著，沉淪著，只不過，這一次是少女親自步入深淵。

　　 ……

　　 在人類中，少女愛著的，其實並不是自己所教著的學生們。

　　 少女只是愛那個願意走進的人。

　　 而放在現有的生活上，就只有那個陽光的大男孩而已。

　　 或許也有其他的追求者，但潛意識里，自己也是對那個孩子多多的留心了。

　　 那個願意撕破自己的防備，跨過自己威風八面的荊棘。

　　 溫柔的，在自己心前點起一盞燈火的那個孩子。

　　 這世間的一切善意，仿佛都是因為那個孩子而存在的。

　　 逐漸的，自己的認知改變了。

　　 ——只有他在的時候，生活才有意義。

　　 每天早上上班途中，都會好奇他今天什麼時候會找自己聊天。

　　 然後自我厭惡，厭惡著自己居然會期待學生來撩撥自己這樣不潔的想法。

　　 然後又在每個孤單的深夜，在輾轉反側時反復回味著他今天的種種表現。

　　 不知不覺間，自己的生活已經完全變成了圍繞著那個孩子所展開的歡欣鼓舞。

　　 潛移默化的把自己掙扎著的心寄托在了某人身上的小依，當那個男孩從自己生活里消失的時候，她的內心會有著怎樣的恐懼和懊悔？

　　 不得而知。

　　 但是，結束了，都結束了。

　　 內心純潔美好的一面將被完全冰封。

　　 自暴自棄之下，取而代之的，是那個一心只把人類當做垃圾的、病態的少女。

　　 愚蠢的，肮髒的，貧弱的……

　　 這樣的人類，完全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價值。

　　 就把他們全部都變成自己揮霍的玩具吧。

　　 就讓他們一點一點的全都縮小之後破碎在自己腳下吧。

　　 這麼想著，再次回到家里的少女，沒有脫下鞋子，隨手甩脫突然覺得很重的拎包。

　　 就那樣踩進了城市，絲毫沒有留意腳下慘狀的輕快步伐，幾步就走到了對面的沙發邊。

　　 漂亮的轉身，解下了頭繩，再次拿起了那個可以將世界變作玩具的平板。

　　 長發披下，翹起的長腿搖晃著，在精神上已經完全坐在了神位上的少女。

　　 手指毫無負擔的點擊著，很快，只是幾聲玻璃破碎聲的閃動，家中的地面上就又憑空多出了幾座新的城市沾滿了空余的地面。

　　 放下平板，兩手交疊著按在膝蓋上。

　　 俯視垃圾的眼神，掃過布滿了整個地面的縮小城市。

　　 微微一笑，惡意毫無聲息的溢散而出。

　　 如湖水般澄澈的眼瞳，沒來由的蒙上了一層霧靄，異樣陰森可怖。

　　 ——人類的征服，就從你們開始吧。

　　 ……

　　 空蕩的家里，軟軟的沙發，對稱的精細扶手，在正中間坐著的少女。

　　 黑色絲襪包裹的兩腿纖長，安靜踩在稍有涼意的地板上。

　　 腳尖的地方，點點逸散的熱氣。

　　 勾畫了圖案的兩張卡片，稍微被汗水浸染。

　　 彎下腰，小腿微微張開的動作，一左一右的足尖點下。

　　 纖維繃緊拉伸，透過褲襪略微能看到白皙皮膚的腳掌，懸在了那兩張拳頭大小的紙片上。

　　 饒有興趣的歪了頭，盯著地板上如灰塵般的小黑點們自言自語。

　　 『從那種角度欣賞女人的腳底，會不會變得和垃圾一樣愉悅起來呢？』

　　 『被縮小到了甚至不如蟲子尺寸的你們，僅憑著可憐的身體苟活在地板上……』

　　 『真的是相當可憐的存在呢……』

　　 『畢竟，垃圾般的人類，只要我稍微放下腳踩幾下就會全部死光吧。』

　　 倘若不知道小依身上發生了什麼的話，想必會覺得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少女得了失心瘋。

　　 但是，現在在她腳下微微顫動著的、那些幾乎分辨不清的小黑點，全部都是只有一毫米高的小小人類。

　　 和所在的城市一起被縮小成一千之一的大小傳送到了少女客廳里的人們，在少女手指的點擊下，又被瞬間傳送到了城市外空曠的地板上。

　　 聲浪砸下震撼身體，不知道將會面對什麼的人們，只能在遮天蔽日陰影下承接著來自天空的壓力。

　　 無一例外的，全都被少女那搖晃在頭頂的腳擊垮了心靈。

　　 『但是，即使是垃圾般的大家，也有能做到的事，雖然是我指定的事而已。』

　　 腳趾勾起，復又點下，僅僅是點動紙片傳來的震動就讓地面劇烈的晃動起來。

　　 『當然，也因為大家實在是太沒用了，所以……』

　　 上身伏到膝蓋上的小依，微笑著看著腳下躁動不已的小人們。

　　 『不會為難你們的。』

　　 撐起上身，閉上眼睛，少女將注意力慢慢地轉移到了腳上，畢竟等下要用腳底來感受小人們的身體，提前准備心情總是好事。

　　 『只是一些相當簡單的問題，能答對的話我就會很開心……如果高興起來的話，或許留你們一命也不是不行。』

　　 腳趾接觸地面，只憑借腳尖的觸感將兩張紙片並攏，也不管這小小的動作有沒有碾碎小人。

　　 完全無視腳下的哭號，只是隨意地丟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們覺得，你們現在還算是和我一樣的人類嗎？』

　　 兩只腳底高高懸起了，仿佛是置在頭頂的達利摩斯劍，只要墜落，就必然會帶來殘酷的死亡。

　　 而在那之下的人群們，似乎並不清楚這位女主人是要對他們做什麼，只是躁動著，似乎在叫喊著什麼。

　　 不過，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傳到少女耳中的聲音。

　　 即使能夠聽見，也會因為那並不是自己所期望的行為而選擇忽視。

　　 少女的想法，已經有意無意的忽視了他們曾作為人類的權力。

　　 於是，冗長的三十秒過去。

　　 毫無征兆，少女的左腳悍然落下，死死的踩中了那畫有對號的紙片。

　　 腳踝扭動，以絕對的力量將那張薄薄的紙片踩的邊緣翹起。

　　 足跟落在了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人群之上，瞬間就飛濺到周圍的紅色，在小人們看來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屍山血海。

　　 地板的摩擦聲聲刺耳，周圍僥幸被吹飛的小人們看著那個降臨在他們之中的黑色巨足左右碾動的樣子，爆發出陣陣的哭號。

　　 『我，不喜歡不清楚自己處境的小人。』

　　 抬起腳扭了扭腳趾，那張貼在腳底的紙片，失去了褲襪脆弱的支撐掉在地上。

　　 血肉模糊的纖維表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剩下的小人面前。

　　 『答錯的小人，就會被這樣懲罰……嗯？你們這些沒有回答我問題的小人們，是什麼意思呢？』

　　 這麼說著，拖移著腳底的少女，用腳趾自外向內的畫著圈，對准沒有站在紙片上的人群，用裹著絲襪的腳趾簡單的碾了過去。

　　 『是覺得我的話無關緊要的笨蛋嗎？這麼失禮的小人就殺掉好了。』

　　 慘叫，痛哭，身體趨向於平面時爆裂開來的劇痛。

　　 負面的情感，精神和肉體上的痛苦，相對於少女的來說也僅僅是腳尖上略微濕潤的感覺罷了。

　　 少女知道，那是小人們辛苦獻上的血液。

　　 正因如此，本不喜歡衣著濕掉的少女，也有在努力忍受那股不適的黏著感。

　　 『嗯嗯，都好好的躲到另一張紙上了呢……簡直就像真的蟲子一樣呢……』

　　 再度抬起了腳的少女，緊接著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麼，想要恢復原狀嗎？』

　　 幾乎是話音落的同時，少女的左腳就又踩了下去。

　　 『哎呀哎呀，怎麼會呢，大家一定是想待在我身邊的吧，這個問題不算好了。』

　　 少女用手擋住嘴笑著，重新抬起了腳。

　　 『那麼就重來……』

　　 『大家，會想要好好的服侍我的腳嗎？』

　　 沒有異議，即使是那張被踩到悲慘不堪的紙片，即使是上面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殘肢。

　　 殘存的小人們也只能拼了命開始往那張紙上跑。

　　 『哎呀呀，我沒看錯吧，大家都這麼喜歡我嗎？』

　　 笑著挖苦的話語，小人們還是趨向著那張打著對號的紙片上。

　　 『這麼熱情的話，我不就沒辦法拒絕了嗎？』

　　 將腳掌踩在紙片的一旁，彎下腰撿起了那張薄薄的、破破爛爛的、沾染上了紅色的紙片。

　　 『只有這些就足夠了吧。』

　　 眼睛瞟到地板上那些還沒來得及爬上這張紙片的小黑點們，少女眨了眨眼睛，稍微有些失望的臉，倒也微笑著對他們安慰道。

　　 『你們回到另一張紙上呆好可以嗎？』

　　 走出臥室，徑直踩過如精細模型般的微縮城市。

　　 放著高跟鞋的門邊，少女蹲了下來。

　　 執起鞋跟，手中捏住的紙片攏了起來。

　　 慢慢傾斜，任憑里面的小人滑入其中。

　　 『腳的話先不勞煩你們了，在那之前，先清潔好我鞋子里的汙漬吧。』

　　 『不過，仔細想想……我能用的刷子抹布什麼的，你們這些垃圾也用不了吧。』

　　 『但是，我相信人類總會在困境中找到辦法的，要加油啊！』

　　 將高跟鞋扔回地面，少女站起了身。

　　 腳上的異物感也不想忍受，遂站在門邊就開始將潤濕的絲襪脫了下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少女輕輕的叫了出聲。

　　 隨即，便半笑著將手里拿著的絲襪團成團，蹲下來分別塞到了高跟鞋里。

　　 失去了手指的限制，一下子伸展開的纖維，瞬間填滿了整個高跟鞋的開口。

　　 即使是少女聞起來也略微有些感覺的味道，充斥了鞋身里所有的空間。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所以襪子也請各位多多費心。』

　　 這麼說著的少女，轉身又回到了沙發邊，拿起了那張還站著許多小人的紙片。

　　 『嗯，沒有逃走呢，很乖，我最喜歡聽話的孩子了。』

　　 轉頭，從沙發前的桌子里撿出一個藥瓶，隨手將殘存的藥片甩出到還留有城市廢墟的地面上，轉而將這些小人們倒了進去。

　　 沒有說話，似乎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小人們自己要做什麼，又似乎只是少女太過疲憊不想說話而已。

　　 放在玻璃桌面，起身伸了懶腰。

　　 褪下衣服，走進浴室，就連浴房地上的瓷磚上，也布滿了小巧可憐的建築。

　　 輕蔑地視线，掠過茫然的小人。

　　 纖弱手臂，白皙手指。

　　 輕輕旋動花灑的把手。

　　 世界淪為玩具的第一夜。

　　 消散在了旋轉的水流里。

　　 未來的日子，猶未可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