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那個，你現在……是在我的耳朵里，如果你大聲點說話的話，我應該是能聽到的。”

　　 沒有回應，難道是真的太小了嗎？不應該啊，之前都還能聽到尖叫聲的。

　　 難道說剛才掉下去了嗎？不，應該不會的吧。

　　 還是說已經被嚇到沒辦法思考了嗎。

　　 如果真的連交流都做不到的話，那就只能……

　　 少女閉上眼睛，強行趕走了那恐怖的想法。

　　 “能……稍微說點什麼嗎，如果聽不到你說話的話，我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同學，你可一定要……

　　 “你，你好？”

　　 太好了！！！

　　 和腦海里的反應不同，少女很冷靜的接了話。

　　 “啊，能聽到了呢。江影透同學，你知道……那個……我是誰嗎？”

　　 “知道我的名字……這個聲音……是，是小依老師嗎？”

　　 “對，是的是的。”穩住捏著棉簽的右手，左手輕輕按在胸口，試著平復自己的心跳。

　　 “那麼，江影透你有沒有受什麼傷？”

　　 “沒，沒有。”

　　 雖然只是從耳朵里的小人得到了答復，可還是對著面前的空氣擺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無言的沉默，雙方都有著想要說的話，卻又不清楚該以怎樣的姿態去表述，都很有禮貌地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僵持良久的兩人，心照不宣的出聲。

　　 “老師……”/“那個。”

　　 只不過相對於一千倍的巨大音量，小人的話語瞬間就被蓋過去了。

　　 被唐突的巨大聲響震懾住的小人，很識趣的閉上了嘴。

　　 沒有注意到小人說話聲音的少女，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江影透，你為什麼沒有呆在學校里。”

　　 若有若無的嚴厲口吻，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底氣，突然間轉換成說教模式的少女，詢問著本不該出現的事實。

　　 “嗯……這個，是有同學說讓我幫忙拿下體育課要用的東西，他放在家里沒帶過來……所以……”

　　 支支吾吾，不肯道出事實的學生。

　　 雖然身處在周圍一片黑暗的、老師的耳朵里面，確實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腦海里卻莫名有著她嚴厲可愛的模樣。

　　 認真的眼神，貝加爾湖一樣的大眼睛略顯嗔怪，稍微不開心的嘴角，同樣可愛的單薄嘴唇。

　　 完全沒辦法堅持說謊，只能在她面前乖乖的承認錯誤。

　　 “老師，我作業沒帶想著中午去拿來著。”

　　 “作業沒帶？課上不都講完了嗎？你現在去拿也沒意義啊。”

　　 “想午休找你承認錯誤……然後……”

　　 “……”

　　 “老師，我錯了。”

　　 “啊，不用道歉，我沒有想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

　　 “對，對不起。”

　　 鼻子一酸，咬住了嘴唇。

　　 他聽起來一副委屈的模樣，自己歉疚的心理反復無常，到底再次占領了少女思想的高地。

　　 眼角的淚水，晶瑩的掉落。

　　 自己摧毀了他的人生。

　　 這是絕對不能逃避的責任，犯下錯誤，即使再怎麼逃避也注定是會被糾纏上來的。

　　 其實說什麼也不可能被原諒吧，只是因為為了身體上的愉悅就奪走了其他人類的人生的自己，怎麼想都會被譴責吧。

　　 “老師，剛才的……”依然是聽起來很可憐的語氣，直擊少女的心。

　　 沒辦法了，僥幸和逃避都是不對的，作為成年人，在學生面前就更應該做出表率才對。

　　 “我承認，你所看到的一切……那些殘忍的死相、踩碎的樓房……都是我做的。”

　　 “……”

　　 “……”

　　 “那，老師為什麼要救下我，而不是殺掉我呢。”

　　 “我……”

　　 “我在想老師你此時會是怎麼想的。能做出那樣的事……大概不會是老師的本意，應該是收到了什麼誘惑……或者是被某些不可抗力影響了吧。”

　　 “其實，那就只是我的本意而已。”

　　 “什麼？！”

　　 “孩子，我不想對你說謊……那些，就只是我想做的事而已。”

　　 “那，老師是一定不知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吧！所以，所以才會！”

　　 “看起來，你在那里應該看得很清楚吧，你說那種樣子的我……會是不知道這種事的樣子嗎？”

　　 “為什麼！老師你……”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討厭這個世界，我，厭惡著一切。”

　　 超乎想象的現實，認知中只會出現在漫畫里的魔王般的形象，現在逐漸重疊在腦海里老師的印象上。

　　 身後張開猙獰的翅翼，眼睛冒著紅光，背後烏雲堆疊著壓迫地面。

　　 這是怎麼都無法接受的現實。

　　 被宏大的壓力暫時擊潰了心靈。

　　 陡然出現在思想里占據了絕大部分的念頭，是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心思。

　　 顫抖的身體，腎上腺素在血液里奔涌。

　　 大腦高速運轉，找尋著活下去的可能。

　　 “怎麼，沒什麼想說的嗎……”

　　 突然出現的聲響，是心里滿是怯懦的少女發出的求救信號。

　　 而現在只是在擔憂著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小人，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深層含義。

　　 就只是順著接了話，以安慰的心理順著那位隨時可以滅世的神明說了下去。

　　 “不，老師。我當然有想說的話……你知道的吧，我的思想比常人要冷靜的多，也就是說，我在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我正在考慮如何才能站到你的那邊。”

　　 “嗯？什麼？我的……我的那邊？”

　　 “很明顯吧，現在的我，被救下來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被碾碎的我，已經是老師的所有物了啊。”

　　 “啊。”

　　 “一直糾結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也沒什麼用吧，反正以現在的大小，不管我是怎麼想的……我的未來，都全權被老師你所左右著啊，”

　　 “啊，欸……什，什麼？”

　　 “我還不如去想想老師的事，或許還能幫到你……畢竟，老師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接二連三的攻勢，防御力本就無限逼近於零的少女，臉頰幾乎是瞬間就泛起了紅暈。

　　 不小心露出來的、奇怪的“唔嗯”聲，經由骨傳導在耳道里奏明起來，在小人的四面八方回響著。

　　 “說，說什麼呢！學生就是學生，怎麼能是老師的所有物呢。”

　　 強裝嚴肅，可是語氣里那股子可愛的感覺還是被小人敏銳的捕捉到了。

　　 心滿意足，即使是身處這麼可怕的處境也能感受到老師的可愛之處。

　　 而這樣的發展，似乎活下去這件事也變得觸手可及。

　　 夸下海口說要先考慮老師的事，可是畢竟是正常人，即使是在應急條件下已經埋藏了的恐懼，現在也是要好奇為什麼會變成這麼小的這件事。

　　 抬起頭，借著外面的光觀察著周圍，到處都有的薄薄絨毛，望過去大概有近十米高度的洞口。

　　 這麼看來，自己真的是變成了相當不可思議的大小。

　　 難道自己是愛◯絲嗎，夢游仙境吃到了變小蘑菇之類的……

　　 不，不對，很明顯就是老師做的。

　　 “不過，既然是老師所期望的，那我就好奇一下……我的身體，就算是老師的所有物也未免也太小了點吧，難道是老師的某種癖好嗎。”

　　 “我，呃……老師我也不清楚呢……”

　　 “但是，既然我是因為老師才變成這樣的……”這麼說著，小人跳下了棉簽，伸手觸碰著有著熱度的耳道，“老師會對我負責的吧。”

　　 “哈啊……”

　　 天翻地覆強烈的重力變化將小人壓在了耳道的上緣，尖細的聲音在預想之中傳來，雖然摔得七葷八素，但小家伙還是有著捉弄得手的快樂。

　　 被小人的低音炮震得耳根酥軟，本來是跪坐著的少女，腰身一軟趴在了自己的腿上。

　　 而還在耳朵里呆著的小東西，自然而然就會被相對之下幾百米每秒的速度猛地壓在了耳道里。

　　 慢慢抽出棉簽，對著上面無奈的說著，“小影同學，不要捉弄老師了……”

　　 卻發現上面並沒有預想中的小人在。

　　 “還不是老師的錯，一直讓我忍著也不給我機會抱一下，我可是會孤單的啊。”

　　 “等等等等，小影你還在我的耳朵里嗎？很危險的！你別動我馬上接你出來！”

　　 “嗯？哪里危險啊？為什麼要出去？”這麼說著，爬起來了的小人扶著軟軟的洞壁開始往深處邁著步子。

　　 “欸……哈……別，別亂動哇……啊啊……”

　　 仿佛腦子里被人攪動著一樣，奇異的酥麻感傳遍全身，少女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能呆在老師的身邊就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所以這個地方哪怕一直住下去也是可以接受的哦。”

　　 “說什麼呢？”少女嘗試拾起自己的氣勢，“充滿著青春活力的學生，卻這麼沒有上進心，豈不是就是說我的教育方針出了問題嗎。”

　　 龐然陰影，冷漠的表情，少女的心情借由這個契機一下子轉換成嚴肅的樣子。

　　 意識到這一點的小人，連忙想要趕快道歉。

　　 “啊，沒，那個……不是。”

　　 “說起來沒有批到你的作業我就覺得奇怪，回答幾個問題讓我看看你昨晚的作業到底是不是真的寫了吧。”

　　 趁機借著氣勢拿起了窗台上的教案，開始提問起上一課時的任務點來。

　　 必須拿回主動權，豈能讓一個孩子左右了心思？

　　 ……

　　 窗外斜陽，少女有了餓意，耳朵里面的小家伙，已經趴著打滾不回答問題了。

　　 用這樣的方法逃避了現實的少女，開始考慮晚飯該如何解決的事宜。

　　 “小影同學。”

　　 “我在。”

　　 “好有即視感……肚子餓嗎？有什麼想吃的嗎？”

　　 “如果可以的話，想吃老師親手做的菜。”

　　 “菜……纖維你就消化不了，淀粉類的嗎？土豆泥什麼的？”

　　 “既然是淀粉的話，米飯應該也可以吧……老師！”

　　 “嗯？怎麼了？”

　　 “誒嘿。”

　　 “干什麼！”

　　 “我想吃你嚼過的米飯，應該會甜甜的而且很容易消化吧。”

　　 “多少注意一點好嗎，有點惡心。”

　　 “啊，我錯……”

　　 “但是，如果是一直以來幫了我很多的課代表所提出的要求的話，也不是不能滿足。”

　　 “謝謝老師！”

　　 “……”

　　 ……

　　 “好的，謝謝。”簡短的回應，關死了防盜門。

　　 拎著外賣包裹的少女，慢慢走到了課桌旁邊。

　　 “結果是外賣啊！”

　　 “有意見的話可以餓著。”

　　 “我錯了……”

　　 “只是米飯的話感覺會低血壓，所以還給你點了一份土豆泥。嗯……淋上菜湯還是醬油？。”

　　 “怎樣都好啦……那個，老師啊，我在你的耳朵里面，這要怎麼才能吃到呢。”

　　 “把你拿出來就沒辦法聽到你說話了，等我全部准備完再放你出來。”

　　 其實，少女平時並不會點外賣，本應該下樓去買飯的她，今天為了先行打掃干淨客廳里的“廢墟”不再讓自家的學生看到，刻意點了外賣來為自己拖延時間。

　　 畢竟通過剛才長久的對話，這孩子的精神意外的堅定，沒有追究自己的責任，也沒有對自己產生害怕的感覺。

　　 但，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罷了，說不定是為了討好我故意忍住的吧。

　　 所以，為了維持住這個看起來很脆弱的平衡，必須在把他放出來之前趕緊把所有的髒東西處理掉。

　　 借著拿外賣的空隙，也同時把垃圾袋送到門外的少女，簡單的洗了手，開始把袋子里的餐點一一排布在自己的面前。

　　 簡單的食物，如果不是為了給學生提供必要的蛋白質補充，少女是不會在晚飯的時候點一份肉菜的。

　　 雖然自己也不太可能會吃，但只要是能保證學生的營養健康的話，多花點錢也是能夠接受的。

　　 “要把你倒出來了，別害怕。”

　　 慢慢偏頭，感受著耳道里小人逐漸滑出來的聲響。

　　 輕輕地重新抬起頭，一個一毫米的小點正在自己的掌心安穩的站著。

　　 將手微微傾斜，對著掌心上的小東西小聲說著。

　　 “已經聽不到你說話了，所以請盡量按照我說的去做，還有，不要擅自脫離我的視线，一旦丟了很難能再找到，明白了嗎？”

　　 “……”

　　 “也是，已經聽不到了……如果你明白的話，就原地跑幾圈……嗯嗯，看到了，好，現在到那邊的盤子上去。”

　　 手掌沒有移動，因為是一毫米的小人，一切的一切都很脆弱，少女不想因為自己無意識的舉動再次傷害甚至殺死自己的學生了。

　　 直到那小東西安穩的跑出很遠，少女才盡可能的輕柔地將手掌移開了桌面。

　　 夾了一口米飯送進嘴里，閉著嘴唇安靜的咀嚼著，大概能嘗到甜味之後，輕輕俯下身，微微張開嘴，伸出舌尖，將一團食糜舔在了小人所在盤子的另一邊。

　　 因為十分在意小人的狀況，自始至終少女的眼神都沒有離開過小人。

　　 “先別過來，土豆泥也要處理一下……”

　　 同樣的操作，只不過經由唾液簡單初步消化過的，這次由米粒變成了土豆的糊狀物。

　　 同樣的，依然是舔在了米團的邊緣。

　　 “然後……這邊是水……”

　　 筷子沾了下水杯，也是點在米團的附近。

　　 三個小點一字排開，只不過兩團類似固體的東西已經遠比小人的體型要大的多而已了。

　　 “嗯，快點去吃。”

　　 看著小人跑到一半又停下來注視著自己揮著一只手的樣子，心里大概知道他會想說什麼。

　　 “我等你吃完了在吃，畢竟要保證你不會因為我的某些動作就輕易地受傷……”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反正他聽完之後就又跑過去了。

　　 如果是這樣就能輕易養起來的話，是不是可以養多一點呢。

　　 如果養多一點，是不是可以不僅限於學生，如果能借此改變人類的認知……

　　 腦海里的想法逐漸脫线，不斷思考著的少女，嚴肅的氣勢毫不收斂，順著桌面平推而過，令努力挖著食糜的小人不禁打了個冷戰。

　　 “老師她盯著我在想什麼呢……眼神……真是可怕啊。”

　　 這麼想著的小人，手上動作不免得加快了些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