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四口之家。
爸爸留著滿臉的絡腮胡,左手上經常握著一個老舊的杉木煙斗,身材魁梧但心思細膩,在遇到高興的事情時會豪邁地大笑,笑聲都快把屋頂掀翻了。
媽媽是個美人,白色的長發如同冬天第一場落下的雪,她最常穿的裝扮是居家服和圍裙,無論什麼樣的食材,在她的手里都能變為美味佳肴。
姐姐繼承了媽媽的外貌和性格,女孩不愛說話,但是望向家人的眼神里也充滿了溫柔,她最喜歡在閒適的午後抱著一本厚重的書,坐在窗台邊細細品讀。
妹妹的性格更像爸爸,十分活潑好動,小小的腦瓜里裝滿了各種古靈精怪的主意,她是家里最受寵愛的對象,爸爸會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玩耍,媽媽會給她做最愛吃的甜司康餅,就連性格冷淡的姐姐都會拗不過她的糾纏,在她睡覺之前給她讀喜歡的故事書。
這個平凡的瓦伊凡四口之家在邊境的小城里生活的十分美好,爸爸早晨去報社上班,媽媽留在家里處理家務,並負責孩子們的教育工作。
沒有選擇去學校而是接受家庭教育的姐妹倆在完成規定的學習任務之後,就會把時間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妹妹在房子附近的樹林邊玩耍,姐姐坐在樹墩上看書,太陽緩緩落下。
晚上,在一家人其樂融融地享用完晚飯後,爸爸會喝一點酒,講講今天的工作見聞,或者說一些小城外面的事情;自出生以來就沒有踏出小城的姐妹倆聽的雙眼放光,媽媽只是溫柔地笑著,目光久久停留在姐妹倆越發成熟的臉上。
生活會這樣持續下去,就這樣平淡,溫和,安寧地持續下去,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少女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那天為止,都是這麼認為的。
冰冷的雪花。響徹天空的鍾聲。
染紅的地板。沾上血跡的禮物。
永眠的父母。嚎啕大哭的妹妹。
無盡的奔逃。緊逼而來的腳步。
躲藏的角落。快被咬破的嘴唇。
然後。
伴隨著一絲刺痛。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擴散開來。
耳邊妹妹的哭聲越來越遙遠。
胸腔里心髒搏動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有什麼覺醒了。
有什麼被點燃了。
伴隨著輕微的,破殼而出的細響。
紫色的火焰,從胸口燃起,沿著舉起的手臂,纏上少女的指尖。
並沒有感受到灼燒的痛感,火焰仿佛與自己融為一體一般,乖巧地趴在自己的指頭上。
紫色的火苗安靜地燃燒著,呼嘯的寒風和嘈雜的噪音沒能對它產生絲毫干擾。
明明是第一次看見這一束火苗,但神奇的是,少女幾乎一瞬間就理解了關於它的一切。
它是自己的火,是自己的技藝,自己的力量。
它的威力,它的效果,它的使用方法,都像是翻開一本塵封已久的舊書一般,浮現在自己的腦海里。
少女在這一刹那覺醒了源石技藝,或者,更准確的說——找·回·了源石技藝。
她笑了,紫色火光襯托下的妖艷笑臉讓逼近的殺手都不由得停下腳步警戒。
少女紫水晶一般的瞳孔里倒映著三名殺手緊張的眼神,她眨了眨眼,隨意地揮動了一下手指。
仿佛理解了主人的心聲一般,上一秒還如同家貓一般嬌小可愛的火苗轉瞬間化身為可怖的猛虎。
火焰從少女細小的指尖開始,以吞噬一切的勢頭爆炸開來,席卷了少女身前的所有空間,紫色的焰火照亮了半個街區。
三名殺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肉體連同靈魂一並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肆虐的火焰點燃了四周的一切,紫色的光芒灑滿了少女全身。
源石技藝的覺醒帶來了很多別的東西,其中之一,就是關於自身血脈的全部信息。
從這一刻開始,少女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也知道了為什麼自己一家人要蝸居在這個小小的城鎮,而自己的父母為什麼會死在這個寒冷的夜晚。
少女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沾染了焦臭味的空氣。
父母總是夸她成熟,妹妹一直說她聰明。
三次呼吸之後,少女睜開眼睛。
她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她邁開腳步。
沒有理會身後妹妹顫抖的聲音。
沒有理會四周民居里傳來的哀嚎。
沒有理會面前三具變成焦炭的屍體。
少女揮手分開面前的火海,一步步走向遠處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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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米諾斯 雅賽努斯城外荒野】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運輸車被紫色的火焰擊飛,在空中爆炸,化為了無數碎塊。
但是,從載具飛到半空中,到爆炸發生之前,已經足以讓危機意識豐富的幾人做出反應。
在火焰即將包覆住整個車身之前,兩道影子從熾熱的縫隙之中衝出,隨後借著爆炸產生的衝擊力,迅速墜向地面。
其中之一是用源石技藝生成石盾抵擋衝擊與火焰,同時保護住琴柳和葦草的蔓德拉;菲林少女在聽見了葦草的示警,幾乎在載具被最初的一擊命中的一瞬間做出了反應:她生成岩石同時抓住了沒反應過來的兩名好友,同時用岩槍擊穿了運輸車的車門,攜帶著兩人一起脫出,並且還在身後生成石盾,抵御了爆炸帶來的熱浪和衝撞。
另一邊,在軍隊中經歷過無數磨練的兩名前風暴突擊隊隊員,在完全突發的情況下,竟然幾乎和蔓德拉同時從被偷襲的僵直中反應過來;風笛和號角極高的戰斗素質讓她們兩在這種極端情況下都達成了良好的配合——兩人第一時間抓住了放置在座位下方的各自的武器,隨後風笛負責用破城矛開拓道路,號角負責用盾牌抵御攻擊,兩人趕在爆炸之前,從另一個方向脫離了燃燒的車廂。
落地聲在爆炸的下一刻傳來,與成功受身的號角和風笛不同,蔓德拉受縛於兩名無法自主應對的好友,只能進行硬著陸;她拼盡最後一點力量將身體扭轉,同時將石盾轉向身體後方,就這麼直挺挺地撞向地面。
劇烈的衝擊讓菲林少女的意識產生了一瞬間的空白,隨後身體里傳來的疼痛又將騰飛的思緒拉回現實;三名少女在地面上滑行了數米才停下,地面上刻下了深深的凹痕。
蔓德拉咽下涌上喉嚨的鮮血,掙扎著站了起來,剛剛極短時間內爆發式的施法對她的身體產生了極大的負擔,此時法力過度使用的後遺症讓她感到頭暈目眩,身旁琴柳的叫喊也顯得十分遙遠,遠處向自己跑過來的風笛和號角的身影也變得搖搖晃晃。
劇烈的反噬幾乎讓菲林少女昏厥,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軟倒,但是馬上被琴柳支撐住;瓦伊凡少女漂亮的金發里有幾根被火焰炙烤的有些焦黑彎曲,身上還沾上了許多塵土,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擔憂,但是她焦急的聲音沒法傳進蔓德拉暈眩的頭腦。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時候,蔓德拉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觸碰了一下,隨後一股精純的法術能量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自己身體里,干枯的意識如同被雨水沁潤的海綿一般迅速膨脹。
伴隨著大腦的一陣抽痛,菲林少女取回了知覺,好友的聲音也終於能夠聽見:
“抱歉,蔓德拉,擅自動了你的手環!不過現在還不能倒下,危險還沒消失,你必須振作一點!”
蔓德拉低頭一看,自己手腕上碧綠色的手環上,表示著填充法術能量的三個指示燈已經熄滅了一個。剛剛在自己即將昏過去的時候,知曉使用方法的琴柳操作了手環,強行為自己補充了一次法術能量,將自己的意識拉回現實。
伴隨著意識一起恢復的還有痛覺,左肩傳來的劇痛告知著這條手臂已經脫臼,想必是剛剛的受身姿勢有些不對,自己左手抱住的葦草完全沒能做出反應,導致自己的左手承受的衝擊力最為劇烈。
菲林少女咬緊牙關,右手抓住左臂用力往上一提,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咯吱”一聲,脫臼的肩膀回歸原位,劇烈的疼痛刺激著大腦,驅散了意識中最後一絲陰霾。
“你們還好嗎,敵人在哪里?!”趕到的號角架起盾牌擋在三名少女身前,急促地向蔓德拉發出詢問;風笛舉起破城矛在琴柳和葦草身旁警戒。
“我沒事,還能戰斗,”蔓德拉深呼吸幾次,冷靜地告知了現狀,視线死死盯住還沒完全熄滅的紫色火苗,“敵人位置不明,但是我知道是誰。”
“這種紫色火焰……我曾經在極近距離見證過無數次,絕對不會認錯。”
“是領袖的火!深池果然還沒有被完全消滅!”
聽見“深池”二字的瞬間,號角和風笛同時瞪大了眼睛。
深池!這個字眼點燃了兩名少女心中的火焰,她們不會忘記這個小丘郡事件的始作俑者。
深池的領袖肆意操控人心,對抗當地駐軍,卷入了無辜的民眾,造成了巨大的傷亡,而她們的小隊被迫陷入了陰謀的漩渦,最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通過羅德島上的相處,風笛和號角可以對明顯改邪歸正的蔓德拉網開一面;但是此時此刻,矗立在戰場上的兩人,已經不再約束心中的仇恨,她們死死握住手中的武器,凶戾的眼睛搜索著四周的每一塊岩石,她們曾經發誓要讓深池血債血償,而現在深池自己送上門來,她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但是就在風笛號角頭腦中的仇恨即將攀升到頂點的時候,清脆的聲音強硬地介入了她們的思緒:
“你們兩個冷靜點!別被仇恨衝昏頭腦!好好想想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魯珀少女猛地回過頭,死死瞪著發出聲音的蔓德拉,她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忍住不讓自己把武器調轉過來對准這個曾經殺死她隊友的前深池指揮官。
正當號角准備咆哮著開口跟蔓德拉爭吵的時候,她注意到對方的眼睛無比清澈冷靜,而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則完全相反——猙獰的表情,充血的眼球,急促的呼吸。
看著冷靜的蔓德拉,看著蔓德拉眼中混亂的自己,號角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一點一點平靜下來;她驅散一瞬間奪走自己思維的怒火,讓自己開始冷靜地觀察現狀。
“抱歉……我只是……”
“沒事,我能理解,但是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現在必須馬上行動起來。”
在簡短的互相對話之後,幾人之間的氛圍變得統一且嚴肅,作為隊長的蔓德拉揉了揉太陽穴,一邊讓自己集中精神一邊發出一道道指令:
“我從被襲擊的那時起就把意識發散到大地里,方圓500米內並沒有搜索到活體反應,最好的情況是剛剛遇到的只是領袖用作干擾的陷阱,而深池的部隊並不在附近。”
“根據我對領袖的了解,無論如何,在剛剛的陷阱激發之後她一定已經有所感應,所以我們不能留在原地,必須沿著來時的路线回去。不過在這之前還有幾件事要做:”
“簡妮,通訊儀在你手上,你來嘗試聯系羅德島本艦,告知我們的情況,請求增援;如果必要的話通知維多利亞,這件事由他們來收尾是最簡單明了的。”
“號角,清點一下裝備情況,尤其是你的炮彈,我需要知道我們目前的極限戰斗能力是多少。可以嘗試去車輛殘骸里找找有沒有幸運殘留的裝備。”
“風笛,你機動性比較快,去檢查一下剛剛陷阱爆發的地方,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线索,安全第一,如果感到困難就馬上撤回。”
隨著一個個指令的發出,隊伍的幾名成員都高效且准確地執行了蔓德拉的命令。在這段時間的相處里,就算是風笛和號角也不得不認可這名菲林少女的領導能力。
蔓德拉一直勉強自己向著被干員們譽為“無所不能”的博士靠攏——閱讀他指揮的作戰記錄,旁觀他的現場指揮,借閱他的相關書籍,甚至研究他的隨手筆記;菲林少女憨直地模仿著博士在戰術指揮上的一切:他的思考方式,決策能力,對敵人的心里揣摩,對隊員的實力剖析;其結果就是,現在的蔓德拉在戰術指揮上已經漸漸有了博士的影子,無論多麼嚴重的突發情況,少女都能冷靜且嚴肅地分析現狀,並且盡己所能找到最優解。
在給隊伍的其他幾人分配任務之後,蔓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向著一直沒出聲的葦草開口,她知道這麼做是在勉強現在的德拉科少女,但是急迫的現狀讓她必須做出決策:
“拉芙希妮,要勉強你用源石技藝感應一下領袖的方位,這個時候你的索敵能力可能比我更准確,我需要盡可能准確的知道領袖的位置………拉芙希妮?你還好嗎!?”
命令沒有得到回應。
平時接到命令的葦草,會對著自己靦腆地笑一笑,然後颯爽的拿起長槍奔赴戰場。
但是現在的少女癱坐在地上,低著頭,渾身發抖,呼吸無比急促。
蔓德拉心中暗道不好,難道領袖帶給葦草的心理陰影在這個時候被激發了,難道沒有心理准備就直面夢魘的德拉科少女已經無法振作起來了嗎?
她蹲下身子,忍著疼痛用左手扶住葦草顫抖的肩膀,右手將少女的臉頰輕輕抬起,她認為自己必須跟處於崩潰邊緣的葦草對話,然後想辦法讓她振作起來。
但是,已經醞釀到嘴邊的話語在葦草的臉完全抬起的那一刻卡住:蔓德拉看著德拉科少女的眼睛,不是已經見慣了的美麗的綠寶石色——那是一雙危險且妖艷的紫色雙眸。
一股寒意猛地順著脊柱爬上蔓德拉的後背,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彈起身子後撤,右手一把抓住琴柳的手臂。在兩名少女跳開的刹那,葦草身上噴發出劇烈的紫色火焰,吞沒了上一刻蔓德拉和琴柳所在的地方。
蔓德拉站定身體,無暇理會身旁琴柳的驚愕,余光里號角和風笛向這邊迅速靠近,而此時菲林少女只是死死盯著火焰爆發的方向,盯著在紫色熾焰中緩緩站起來的葦草。
德拉科少女的臉上如同被割裂一般,左右兩邊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左側的臉上是一個猙獰的笑容,右側臉上則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隊長……快逃啊……姐姐她……已經抓住我了……不要管我……快逃啊¬——!!!”
葦草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從顫抖的嘴唇中擠出話語,斷斷續續的話語在最後轉化為絕望的咆哮,淒厲的哭號響徹了寂靜的荒野。
蔓德拉琥珀色的眼神里第一次顯現出了一絲慌亂,她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葦草居然會失控,而且從她的表現和語言來看,能夠模糊地判斷這也是領袖的手筆。
毫無疑問這個狀況給她們的逃跑增加了困難,眼下最合適的方法是讓葦草失去意識,然後帶著她撤離,但是這個方法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無法估計,也不能保證在成功之前會不會跟深池接觸;菲林少女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刺痛感告訴她必須冷靜下來,但是現狀的嚴峻和荒誕無時無刻地捶打著她的神經。
要是博士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冷靜地處理所有問題,然後把大家都平安帶回去的。
軟弱的想法只在蔓德拉腦中閃過了一瞬,就被菲林少女強行壓下。
不能總是想著依靠博士,不然自己永遠不會有跟他並肩而行的立場!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自己的罪孽,是我自己的苦難,所以必須由我自己去解決,去消滅,去克服!
“簡妮,跟本艦聯絡上了嗎!”蔓德拉死死盯著葦草的一舉一動,同時向身邊的琴柳詢問;眼下的情況,最好的突破口是請求本艦增援,如果能夠在返程途中得到接應,那麼危險性和困難性都會大大降低。
“抱歉……由於落地碰撞導致通訊儀受損了,直到剛剛才緊急維修好……但是……因為葦草的火……通訊儀………”
琴柳顫抖著用手指指向剛剛她所在的位置——癱倒在地面的,是被火焰灼燒焦黑的通訊儀殘骸,顯然剛剛的突發情況讓琴柳沒能將通訊儀保護好,瓦伊凡少女臉上充滿了自責的神色。
蔓德拉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血液流速不斷上升,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
通訊儀損壞了,她們失去了遠程跟羅德島通訊的能力;從凌晨5點出發到現在,她們的位置離羅德島本艦已經大約有100公里,能在這個距離下實現信息交互的唯一手段已經消失了,這無疑讓她們安全逃脫的可能性下降了一大截。
怎麼辦?沒法指望本艦的支援,甚至消息都沒法傳遞。我們隨身的個人通訊終端的通訊極限距離是5公里,這還是將方向固定在一條直线才能實現的結果,這點距離相較於我們和羅德島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如果我們立刻撤離的話,就算我拼盡全力使用源石技藝帶著她們一起,也要花費同等的時間才能返回羅德島,這還是建立在不會與深池交戰和我能一直堅持下去的基礎上。
現在情況更加麻煩,不能拋下拉芙希妮不管,我們必須花費精力和時間先控制住她,還要祈禱這段時間里深池不會來得及找到我們!
“發生什麼事了?葦草的樣子怎麼那麼奇怪?”號角和風笛幾乎同時返回到蔓德拉身邊,魯珀少女緊張地架起盾牌,低聲詢問著表情凝重的菲林少女。
“沒時間詳細解釋了,我們必須在不危及她生命的情況下讓她失去行動能力,”蔓德拉從腰間抽出法杖,伴隨著這個動作,黃色的法術能量纏上她的手臂,“號角,你還剩多少彈藥?”
“只剩下25發,我已經盡力從爆炸里搶救了,但是車廂被破壞的很徹底,說實話戰斗起來情況會很糟糕。”長期作戰養成的軍事素養讓號角立刻將精神集中在戰斗上,但是她剩余的彈藥數量卻相當不樂觀,如果在這里損耗過多的話,就不能保證返程的安全性了。
風笛和琴柳也立馬排除雜念,握緊了各自手中的武器。兩名瓦伊凡少女與葦草有著不解之緣,她們不用蔓德拉解釋也能依稀意識到德拉科少女身上的不尋常是由什麼導致的,但是現在她們不得不懷著悲痛的心情將武器對准自己的戰友。
看見伙伴們決心挽救自己的身姿,葦草的眼睛扭曲了,被覆蓋為紫色的瞳孔痛苦地顫抖著,一行淚水從她的右眼中留下,劃過白皙的臉龐,隨後被火苗無情地蒸發。
“為什麼……為什麼不逃啊,隊長……不要管我了……我已經跑不掉了……再耽擱下去的話……你們也會有危險啊……”
少女的嗚咽傳達到了戰場上每一個人的耳中,聲音里蘊含的痛苦深深觸動著每一個少女的心弦。
“別傻了,拉芙希妮,”面對著這樣的葦草,蔓德拉無畏地笑了,“你不是承諾過,要和我一起並肩作戰,面對你的姐姐嗎,怎麼能夠在這里放棄!”
“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你的,所以你也不許放棄,這是命令!”
“你就乖乖在那里站好,我一定會拯救你的!”
聽見好友冷靜的嗓音,看著那張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無畏的笑臉,葦草緩緩閉上雙眼,努力呼喚著自己的火焰。
沒錯,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姐姐既然能對自己的肉體進行干涉,那麼反過來也一定可以!
用自己的火,來壓制姐姐的火,只有這樣,才有希望擺脫控制!
荒野上,運輸車的殘骸靜靜地燃燒,噼里啪啦的爆響是這場戰斗唯一的背景音樂。
呼吸聲越來越緩,精神高度集中,戰斗一觸即發。
就在蔓德拉即將凝聚出造物的那一刻,一道清晰的鼓掌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氛圍。
菲林少女驚恐萬分地抬頭,自己明明一直用意識進行索敵,為什麼沒有發現有人已經逼近到了這個距離!?蔓德拉的眼神和法杖同時轉向了聲音的來源,在看清目標的同一刻,岩槍就已經射出。
漆黑的岩槍閃電一般刺向掌聲的發出者,但是槍尖在距離那個人的身體只有5米的地方唐突的停下,再也沒能往前一步。
不對,不是停下。
是被燒·掉·了。
槍尖,在抵達5米的范圍的瞬間,就被高溫融化成了岩漿,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牆壁吸進去了一般,整根岩槍霎時間消失不見。
蔓德拉拿法杖的手微微顫抖,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攻擊被那麼輕描淡寫地化解,而是因為她看清了來者的臉。
來者站在一塊高出地面許多的岩石上,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著對峙的五人。
蔓德拉化成灰都會認得這張臉。
自己曾經無數次看著這張臉,諷刺的是,每一次都是如同現在這樣,從下往上地仰視。
自己曾經還把這張臉的主人當作自己唯一的光芒,拼盡全力只為了得到她的賞識,甚至不管不顧一頭扎進最危險的龍潭虎穴,最終被作為棄子無情地丟下。
與葦草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但是相較於前者的怯懦和靦腆,這張臉上布滿的是絕對的自信和傲慢,性格上的絕對差距讓兩者給人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而唯一一個與葦草不同的,就是那對紫紺色的瞳孔。
紫色的眼睛里蘊含著冰冷與鄙夷,如同巨龍俯瞰螻蟻一般,看著蔓德拉眾人。
伴隨著紫色的龍一同出現的,還有幾乎籠罩了整片天空的巨大威壓,在這幾乎凝成實體的威懾和殺意之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種戰栗,仿佛自己面對的是一座大山,無論怎麼掙扎都會被無情地碾成粉末。
琴柳手腳發軟,只能用旗杆勉強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軟倒;戰斗能力最弱的瓦伊凡姑娘最直觀地感受到了敵人和自己的力量差距——仿佛只要對方呼吸一下就能將自己灰飛煙滅的恐懼深深擠壓著她的內心,不斷磨損著她的氣勢。
風笛和號角死死攥著武器,以此壓制住手掌的顫抖,巨大的實力差距將她們燃起的戰斗欲望生生踩進土地里;她們意識到這種情況下就算拼死搏殺也無法對深池的領袖造成一點傷害,絕望的現實呐喊著讓她們放棄,但是就算如此她們也咬緊牙關舉起武器,就算那大概理只是徒勞。
葦草從對方現身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宕機了,這段時間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的噩夢如今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從她成為影子的那一天起,姐姐就成為了她的夢魘,她一直活在姐姐的恐懼之下,從來沒有過自我。現如今,在她剛剛觸摸到自由的衣角的時候,紫色的火焰就將一切都灼燒殆盡。葦草直接癱坐在地上,兩眼呆滯地看著那道散發出無窮威壓的,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少女的內心已經被絕望吞沒。
每一個人都被這股絕對的力量和威懾壓制,戰斗的意志也在一點一點地消磨殆盡,恐懼蠶食著心靈,叫囂著讓她們跪下屈服,迎接命中注定的滅亡。
但是,有一個除外。
只有一個人,向前邁出一步,獨自接下了最為直接的壓力。
蔓德拉抬起臉,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對上那雙冷酷無情的雙眸。
菲林少女輕啟嘴唇,清脆的嗓音如同一把銳利的箭矢一般,貫穿了籠罩天際的威壓:
“領袖,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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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段記憶中的對話Ⅰ】
“我的源石技藝?博士你說想仔細了解一下?”嬌小的黎博利騎士放下嘴邊的口琴,微微歪著頭詢問到;被打斷演奏的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願,畢竟這是她主動要求給你的演奏。
“怎麼跟博士解釋呢……我的源石技藝其實很簡單,就跟我為它起的名字一樣——‘聽風’,這是一種可以通過感受風的流向來進行索敵的源石技藝,我的戰斗方式也都是建立在它的基礎上的。”
“我可以……形象地來說,觸摸到風。”說到這里,查絲汀娜伸出小巧的手掌,在空中來回搖擺。
“不要笑啊,博士!我沒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可能是你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被發現了,眼前的少女的臉頰氣惱地鼓起,不過天地良心,你可不是取笑她的幼稚,只是覺得她的動作過於可愛,所以沒能控制住笑意而已。
“沒錯,觸摸。只要我的肌膚能夠與風接觸,我就能從中讀取出很多信息:”少女咳嗽兩聲整理心情,重新開始介紹。
“戰場的地形,敵人的位置,隊友的動作,對手的攻擊,所有的所有,風都能告訴我。”
“我的拿手攻擊,也是通過源石技藝鎖定很遠很遠的敵人,從而實現超遠距離狙擊。”
“而且就算敵人的閃避能力十分出眾,在風中也毫無意義。流動的風會將他們的一切破綻暴露在我眼前,所以我的箭矢從來不會失手,一定會命中敵人。”查絲汀娜用手比作狙擊的姿勢,像模像樣地“開了一槍”,臉上是很明顯的驕傲神色。
“所以,在戰場上,博士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索敵能力哦,只要有風,我就一定能為博士指引勝利的方向!”黎博利騎士笑盈盈地湊上前來,她精致的臉龐離你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你能聞到少女身上獨特的,帶著青草氣息的香味;也能看見少女眼神中藏不住的情感。
“嗯?博士說想具體觀察一下我發動源石技藝的過程?”曖昧的氣氛被你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打破,查絲汀娜眼中的無奈和遺憾一閃而逝,隨後她坐正身子,閉上眼睛。
“好了,我現在已經閉上眼睛了哦,博士你做點動作,隨便做點什麼都行。”
“嗯……博士!不要偷偷摸我的腦袋!”仿佛沒有閉眼一般,黎博利少女准確無誤地識破了你的動作,還時機恰好地出聲制止了你,你有些尷尬的縮回手。
“如何?剛剛就是我的源石技藝的發動過程哦?博士看清楚了嗎?”少女睜開雙眼,略顯失望地盯著自己,准確的說——是盯著自己縮回去的手掌,看她期待的眼神,難道剛剛自己應該直接摸上去才對?
“看清楚了就好,不過,為什麼博士要關注我的源石技藝呢?是為了了解干員的作戰能力嗎?還是說……………”
少女的聲音逐漸淡去,意識回歸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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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
【羅德島 博士辦公室】
“咔擦!”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深色的液體在潔白的地板上蔓延開來。
黑發男人看著在地上摔碎的咖啡杯,沒來由地感覺一陣不舒服。
今天本該是輪到蔓德拉當他的助理,但是由於接取了米諾斯發布緊急的保全派駐任務,蔓德拉率領小隊前去解決,而博士也懶得更換助理,於是就獨自辦公。
但是從開始辦公到現在,內心的不安就如同粘稠的黑泥一般,緩慢又沉重地包裹主心髒的每一寸,讓博士感到一種窒息的沉悶。
今天的辦公也是漏洞百出,短短25分鍾,博士就犯下了許多失誤:不僅文件簽錯了字,資料弄錯了順序,甚至想泡一杯咖啡讓自己清醒一下,都失手打碎了杯子。
清理完地上的一片狼藉之後,博士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坐在沙發上;想著多少還是申請一個助理為好,不然再這麼下去自己今天的工作指標怕是都無法完成,男人拿出通訊終端,打開PRTS。
正當博士准備讓PRTS檢索合適的干員時,他內心微微一動,看向了屏幕角落的收件箱。
出任務的小隊,按照慣例會每隔一段時間向本艦發送一條訊息,告知當前的坐標和任務的進行情況,蔓德拉的小隊的報告時間間隔是半小時。
博士一直在關心她們的訊息,每一條報告都仔細閱讀;上一次的報告里聲稱她們距離目的地已經很近,馬上就能開展任務了。
男人看著終端上不斷變換的時鍾,距離7點只剩下1分鍾,再過一分鍾下一份訊息就該到來了。
但是為什麼,自己心里的不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沒關系,只要等到下一份訊息,心里的不安肯定就能消解。
沒錯,只要下一份訊息到來。
30秒。
20秒。
10秒。
3,2,1。
收件箱毫無反應。
想象中的訊息沒有傳來,理所當然的,說明一切無恙,任務順利進行的報告沒有出現在男人眼前。
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劇烈。
不安的感覺被無限放大。
怎麼回事,說不定只是由於一些事情耽誤了一下,說不定一分鍾後報告就能到來啊,不要這麼緊張啊我,蔓德拉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務,為什麼只有今天這麼……這麼恐慌啊……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要相信她的能力,這種任務肯定不會出差錯的。
自己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不能反過來讓她擔心啊。
沒錯,深呼吸,深呼吸,調整好狀態,接下來————
“別讓自己後悔,葉。”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腦海中炸雷般的響起,男人的心髒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一樣,劇烈的疼痛一瞬間傳遍了全身。
無暇顧及疼痛,博士猛地撲到窗前,打開窗戶,看向遠方——那是蔓德拉出發時離開的方向。
理所當然的,憑借男人的目力,能看到的最遠處也就是幾百米遠,除了荒野還是荒野,早晨的微風帶著泥土的氣息吹進辦公室內,將桌子上的紙張吹飛,白色的碎片在室內歡快地飛舞著。
對了,風。
男人閉上眼睛,回憶起那天見證著遠牙騎士施展源石技藝的那一刻。
心髒的鼓動越來越大,血液的溫度逐漸升高,但是博士沒有停下,他不想讓自己後悔。
霎時間,在他漆黑的視野里,漸漸顯示出模糊的景象。
窗戶,辦公室,羅德島艦體,荒野,荒野上的灌木。
聽風的效果被最大限度激活,伴隨著心髒傳來的劇痛,博士觸摸到了風。
而現在,風將把所以信息回饋給他。
就這樣,把意識順著風,延伸出去,延伸出去,向著這個方向,筆直地,無限地延伸出去。
隨著感知距離的延伸,男人的其他感官都漸漸消失,唯一的視野也越來越窄,從完整的視野,縮減成電腦屏幕一般,再到望遠鏡窗口一般,最後越來越小,直至變成針尖一般。
這就是在感知上犧牲廣度換來深度的極限,男人復制出的聽風的極限就在這里,隨著直线距離的伸長,能夠顧及到的寬度也理所當然的削減。
男人將源石技藝催發到極限,不管身體里越發強烈的疼痛,和涌上喉嚨的鮮血。
再遠一點,再遠一點,還不夠,現在還什麼都沒能“看”見!
然後,在攀附在風上的意識斷裂的前一瞬。
男人感受到了,一絲燒·焦·的·氣·味。
意識一瞬間回歸本體,剛剛被忽略的感官一下子浮現出來,窒息的感覺和疼痛一起席卷了大腦,男人噴出一大口鮮血,心髒的劇痛讓他幾乎要咆哮出來,但是他咬緊牙關生生將怒吼和鮮血一起咽下,深吸一口氣,拿起通訊終端。
“PRTS,檢索目前在羅德島上的精英干員,全部!“
“調用雙人用的最快的荒地載具,只追求速度,其他的都不需要考慮!“
“還有,幫我給凱爾希發個消息,定時5分鍾發送,內容是——“
“對不起,但是我不想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