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虞最想做的事,是將四年前母親和虞瑾死亡的真相公之於眾,將莊亦晴意圖綁架,失手殺人後又威脅軟禁她的事公之於眾,讓那個女人接受應有的懲罰。
但趙虞也知道,這是她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因為當年,她連報警都不敢,母親和虞瑾的死亡是按意外處置的,所有證據都沒了,如今只有一堆深埋四年的骨灰,就算她逼著莊亦晴去自首,最終也不可能得到判決。
她不甘心,所以之前想到了嫁禍莊亦晴的戲碼,不僅要做給許承言看,還要讓警方介入。
可是就如她跟許承言說的,假的就是假的,且不說警方不好糊弄,就算真的利用某些手段把案子坐實了,就算莊亦晴因此而入獄,她真的就會覺得滿意麼?
這樣的她,與莊亦晴又有何區別?
於是,她要一步步折磨莊亦晴,先逼她離開斕璽,離開莊家,讓她失去她最在乎的一切,讓她反擊。
她不知道莊亦晴會如何反擊,但她相信,那個女人哪怕是死,也一定會來拉她一起,她不介意同歸於盡,但她更想讓那個女人死在自己的惡行下。
是再次綁架她?想要殺了她?又或者是其它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她無所謂,她只要證據,她只想堂堂正正地把那個女人送進監獄。
商陸和薛湛自然不願意她再次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可她想做的事,他們也攔不了。
至於崔嵐的案子,雖然當初被壓下去了,但好歹在網上曝光過,有可能會被重新查出來,若是真的讓這件案子重見天日,於莊亦晴便是火上澆油。
只是如今,還沒到莊亦晴反擊的時候,崔嵐的案子便被提前揪了出來,所有的進程,也都提前了。
“斕璽最近一直都是焦點,莊家又剛好出了私藏槍支和故意殺人的案子,崔嵐的案子順勢被揪出來很合理。”商陸是這樣與她解釋的。
可事實上,是他們從來就不願意讓她去冒險,畢竟誰都不知道被惹急了的莊亦晴會做出什麼事。
而且她對莊亦晴的折磨,又何嘗不是對她自己的折磨?這樣的復仇,要來何用?
薛湛道:“趙虞,崔嵐的案子一定會被重新查出來,現在莊家倒了,他們從前做過的事,很可能會被一並揪出,莊亦晴的刑罰絕不會輕。就算輕了,你不滿意,還有我們在,不管你還想怎麼報復她都可以。”
無論是合法的違法的,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只要她想對莊亦晴做的,他們都能為她做,可問題是,真的有哪一種報復方式能讓她開心嗎?
這四年來,她把復仇當作唯一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用盡心機不擇手段,但當仇人真的倒在她面前可以任她宰割時,她又能做什麼?
不管做什麼,於她而言都依舊是痛苦的,因為失去的已經回不來了,因為她最痛恨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莊亦晴早已被警察帶走,莊震和翁若華也已忙著趕回去,空蕩蕩的走廊深處,又只剩莊曄一個人。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與這邊的趙虞隔空而望,眼中沒有震驚擔憂,也沒有悲喜,好似整個人都是空洞的。
趙虞愣愣地站了許久,輕聲道:“我去看看紀隨。”
紀隨被送進ICU,他們沒法進去,只能守在門外。
沉默許久,趙虞才問:“莊茹雲為什麼會突然對你爸開槍?”
明明已經有個天大的餡餅砸下來,她最恨的人就要被趕出莊家了,她該開開心心地迎接那一刻才對,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莊曄怔怔地看著地面:“她媽是和我爸吵架,被我爸刺激了才自殺的,不是病逝,我姐……莊亦晴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昨晚他們又吵起來……”
說到這,他忽然笑了笑,“反正都是一群瘋子,誰知道呢?她逼問我爸真相,那一槍,也不知道是要殺莊亦晴,還是殺我爸,也可能,只是走火。太亂了,亂七八糟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最後,子彈落在了紀隨哥身上,他那麼好的身手,卻用來為我爸擋槍。其實他不欠莊家的,是莊家欠他的,莊家都是一群瘋子,就他一個正常人在我們中間生活了那麼久,怪難為人的。”
看著他臉上慘白的笑容,趙虞不自覺地動了動指尖,剛要伸出手,又忽然僵住。
莊曄沒看到她的動作,繼續笑笑:“然後,莊澤就迫不及待地報警了,私藏槍支,又是殺人案,莊茹雲也完了,少了一個莊曄,少了一個莊亦晴,現在又少了一個莊茹雲,他贏了。”
趙虞一時悵然,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庭?
而從前,和她在一起的莊曄,能笑得那樣開心的莊曄,都不知有多珍惜那段時光。
可還是全都沒了。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莊曄知道她指的是他切除輸精管的事,無所謂地笑笑:“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
反正不管我做什麼,我的痛苦都不及你萬分之一。
反正除了你,我也不願和別人生孩子。
“曦曦。”
他定定地看著她,“等你報了仇,了結這一切,我會徹底從你眼前消失,不再勾起你那些痛苦的回憶,你能不能……慢慢地……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好活下去?”
一滴淚從眼角滾落,趙虞仰起頭,看著廊頂的燈,也笑了笑:“好啊。”
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可惜,我應該是做不到了。
突兀的鈴聲在寂靜的走廊響起,趙虞抬手拭去眼淚,取出手機一看,是許承言的電話。
她刪了他微信,卻沒拉黑他電話。
頓了片刻,她平靜地接通:“有事嗎?”
“趙虞,你希望我去坐牢,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