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公司五年多了,又是一個聖誕節。
我的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一封又一封地給我的“潛在客戶們”發著問候的電子郵件——公司的客戶都是合伙人的。
雖然我現在還個地地道道的打工族,但有朝一日我也會成為合伙人。
所以我一直非常注意建立和維護良好的客戶關系,為自己的將來打基礎——後來我才知道,高級經理升合伙人的一個很重要的考量就是看他能給公司帶來多少生意。
不少高級經理升不上去只能走人,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們在客戶關系方面准備不足——人不如舊,等升了高級經理再想起來搞客戶關系,晚了。
另外,若夢過聖誕節前後一段時間會飛回來休假。
一想起她的風姿綽約,我就激動不已,無論是心理上,還是……
生理上(“雞”動不已?)
對啦,我要送她件聖誕禮物!
看表,現在晚上八點。
我起身去拿西裝和大衣,准備下樓吃個飯,順便到名店街找找合適的禮物。
轉過身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團隊——傑森(Jason)和依戀(Elaine)兩個助理經理各帶著幾個小朋友在有條不紊地忙碌。
他們神情專注但臉上時不時還露出笑容——看得出他們加班得並不那麼痛苦,我很滿意。
我拍了幾下手,“你們怎麼還不去吃飯?人是鐵,飯是鋼嘛。快去,回來再做。”
大伙兒看著我,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
我反倒傻了。
“我們早吃過了,都回來半天了。”傑森笑著說。
“是啊,伊凡,你快去吧。就剩你沒吃了。”依戀在旁附和,“原來你那麼好的身材是餓出來的啊?哈哈哈……”
“那我去了。你們好了以後把東西扔我桌上就撤吧,辛苦啦。”
邊說著,我在一片笑聲中大步離去。
到了樓下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看到不遠處名店街燈火通明——還是先去選禮物吧,反正已經餓過勁兒了。
在走過名店“赫爾墨斯”的一瞬,我一下子就被櫥窗里的一條絲巾吸引了——酒紅的色調,有特色的印花圖案,看起來非常有韻味。
就是它了!
“先生您真有眼光!”
導購小姐稱贊道,“這是‘赫爾墨斯’品牌周年紀念的限量版——全華夏只有兩條,一條在帝都旗艦店,這條在我們滬城旗艦店。”
“三萬五千華夏元,另外您能給我們一張名片麼?‘赫爾墨斯’全球客戶服務系統需要您的聯系方式。”
“好。”
我遞出一張名片,然後在掏出信用卡時突然愣了——我信用卡額度不夠了。
最近出差比較多,我總共為我的團隊墊付了將近兩萬元的酒店房費——公司規定員工出差要自己先付酒店房費,然後回來報銷。
而報銷最快也要四個星期,這對於我那些收入還不多的下屬們來說,現金流壓力很大。
所以我升經理後,出差時都會主動幫團隊墊付酒店房費——畢竟我掙得多,錢夠花。
“不好意思,我用信用卡刷兩萬,然後回公司取借記卡,十分鍾後就回來付清余額。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連忙表示歉意,店家也連忙說不要緊,不麻煩。
我剛要刷卡,突然冷不丁背後響起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哎,這絲巾不錯嘛。我也要啦。”
邊說著邊從導購小姐手里一把搶過絲巾,就在自己身上開始比量。
我連忙扭頭打量這個不速之客——一米六左右的身材前凸後翹,有層次而打理得一絲不亂的短發很像“沙宣”廣告里出鏡的模特,明顯出自是資深發型師的手筆,瓜子臉上五官秀巧,但臉上濃妝艷抹,讓人看著有點不舒服,然後渾身都是名牌。
總之,不管她怎麼扮成熟,一看就個是年紀不大的女孩。
打給比方來說,就像一個小姑娘趁媽媽不在家,踩上高跟,換上長裙,濃妝艷抹一番後在鏡子前面臭美。
其實我剛才一進店就看到她了,准確地說是先聽到她趾高氣揚的聲音:“對對對,這雙鞋我也要。”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包我都要。”
“上次?我上次是買了,怎麼啦?這次就不能再買了嗎?你昨天吃飯了,今天就不吃了?”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個“富家女”,和我這種難得來名店里買一次東西的上班族不同,人家常來店里“掃貨”。
“對不起,小姐。這條絲巾我已經買了。”我耐著性子說道。
“買了?是嗎?你付錢了嗎?發票拿出來看看啊?”女孩兒挑釁般地問道。
“我和店家說好了,先付一部分。余款過十分鍾後就來補齊。”我好言解釋。
“喲,那就是說你還沒買咯。那就跟你沒關系了。王店長,這條絲巾我要定了,現付,沒問題吧?”
女孩兒毫不退讓,晃晃手里的一張金色借記卡,就要逼我出局。
“怎麼?不行嗎?王店長,我每個月來你這店里買多少東西,你難道不知道嗎?”小姑娘甩出老主顧的牌子。
“好,不OK是吧。那今天的東西……”小姑娘回頭看看了身後兩個提著大包小包地女店員,“我就不要了……以後嘛,我也不來了,祝你們生意興隆吧。”
她威脅到。
她話音剛落,我就在店長臉上看到了狼狽的表情。周圍的店員們也都神色黯淡的低下了頭。
“唉。”
我長嘆一聲,在心里對若夢說了句對不起,“算了,這絲巾我不買了。我轉身往門口走去。”
——我不想和這“富家女”再爭執下去,不是我怕事,而是為了在店里工作的人們著想——這種名牌店雖然看起來富麗堂皇,但平日里光顧的人不多,生意主要還是要靠像“富家女”這樣的客人照顧。
失去了“富家女”,對店員們的工資獎金肯定影響很大。
“切,和我爭什麼爭啊?一開始就讓給我不就完了,非得讓我把話說絕,真‘賤’。”女孩得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當那個“賤”字敲打我的耳膜時,我突然站住了,覺得渾身的血的都涌到了臉上。
我轉身幾步走到女孩兒面前,瞪著血紅的眼睛。
“你……你要干什麼?”女孩被我嚇得退了一步,店員們也很緊張。
“有錢就高貴嗎?!”
我開始怒吼,“你這黃毛丫頭懂得什麼是‘貴’,什麼是‘賤’嗎?沒錯,和你比,我是窮,但我自食其力!你會花錢有什麼了不起?你會掙錢嗎?你掙過錢嗎?你除了會花錢,還會干什麼?!”
“這條絲巾是我准備買給我愛人的!她平日里遠在天邊,我們難得一見。這絲巾是我對她愛的寄托!”
我都沒想到自己竟能當著這麼多人如此大言不慚,“你呢?你買回去也就是頭兩天新鮮,然後把它丟在一邊落灰,不是嗎?!我真替這絲巾難過。”
“我……我……”女孩語塞,臉上滿是畏懼。我轉身衝出“赫爾墨斯”……
五分鍾後,我默默坐在在咖啡館的角落,就著苦澀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蝴蝶酥,讓自己憤怒的心情逐漸平靜。
想起“貴”與“賤”這兩個字,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世。
我家是滿洲人。
根據家譜和代代相傳的記載家族歷史的文書上說,我家屬正紅旗,先祖曾在對羅宋國的戰事中立下軍功,被授予“巴圖魯”稱號——滿洲語“勇士”的意思。
從此,我家子弟秉承“忠恪報國,勇毅傳家”的家訓,世代從軍。
等到了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這一輩時,後金朝已日薄西山,大廈將傾。
有一天他接到軍令,即將要和來自西方的侵略者們在帝都近郊決一死戰。
一同隨他出戰的有他的兄弟、他的子侄,共十二人。
大家仿佛都知道自己最後的光榮即將到來,整裝待發後就開懷暢飲——“是夜,眾皆大醉,曰:‘不日死國,壯哉!’”那天到了,京郊,八里橋,最後的戰役。
在侵略者的火炮和排槍齊射下,後金朝衛戍帝都的最後幾萬精銳全軍崩潰。
逃回來的人說,我家的十二騎在敗軍之際竟然策馬向敵陣決死突擊,恐怕凶多吉少……
果然,十二個老少爺們兒一個也沒回來。
悲痛中,家里人湊了錢,找了門路,派了家人去戰場收屍。
本來以為這個過程會充滿艱辛,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容易——剛說明來意,一個侵略者的軍官——“有英吉利將弁,名曰懷德”——就帶著收屍的人去了某處,地上已經整齊地陳列著十二具棺材,我家戰死的老少爺們兒都在……
“懷德”讓通譯官翻譯:“我是懷德爵士。在戰場上,這些紅衣騎士本來可以逃走,但他們卻選擇了英勇戰死。我猜他們一定是後金朝的貴族軍人。同為貴族,同為軍人,他們應該有個體面的葬禮……”他猜錯了,大錯特錯!
我家戰死的十二個男丁中,官職最高的人也就是“游擊”——中下級武官。
也許在這位貴族侵略者的觀念里,只有貴族出身的人才會誓死守護先人們傳下來的土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但我卻覺得,人高貴與否,並不取決於他的出身,而取決於他的行為!
我的先人們雖然出身微賤,但作為軍人,他們為自己守護的土地和人民而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在我看來,他們的死,無比高貴!
晚飯後,我回到公司,獨自工作到深夜……
過了幾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楊博士打來的。
他是外籍華人,物理學博士。
我們在薇琪家的茶會上認識,相談甚歡。
電話里,楊博士說希望見見我和我的老板,談談他公司海外上市的事情。
我馬上把這個信息反饋給威爾,希望他能說動John一起見楊博士。
“楊博士?沒聽說這號人物啊?哎呀,John和我最近都很忙,這種小生意人估計聽到我們那麼高的服務費報價肯定馬上就嚇跑了,你去見見就算了。”
威爾不屑地說。
威爾既然我這麼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心里覺得,從事專業服務行業的人不該如此輕慢客戶。
也許真的像蘇菲說的那樣,威爾已經滿足於自己的成就,已經開始腐敗……
當楊博士說出自己公司的名號時,我馬上就知道威爾錯得很離譜——那是一家世界知名的高科技原材料公司,公司規模不大,但是特別賺錢——楊博士年青時發明了一項先進技術,在世界各國都取得了專利。
憑著該項技術,他公司的產品成本比其他所有競爭對手公司低一半還多,產品毛利率高達60%,年銷售額十幾億元!
——這樣的公司想海外上市,對於公司來說,絕對是毫無疑問的大魚!
我連忙一邊感謝楊博士的來訪,一邊幫我的上司們圓場——說他們出差在外,回來後會盡快安排下一次會面。
果然,當我再次向上反饋信息時,John很重視,親自給楊博士打電話,第三天上午雙方就見面了。
會上,楊博士和他的管理團隊介紹了公司近況和未來的商業計劃,邀請我們公司參加幾天後的上市審計項目招標。
楊博士還提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我們公司成功奪標的話,我,伊凡,要在未來幾個月里輔導她女兒雪莉,Sherry,准備參加華夏國注冊會計師考試,還說雪莉見過我。
當我還在腦海里搜索“雪莉”這個名字時,John已經笑著回應說完全沒問題,還說如果雪莉小姐對會計師事務所感興趣的話,可以隨時來我們公司實習甚至上班。
會後回到公司,John馬上拉著我和威爾開會,討論競標方案。
威爾因為一開始沒有重視楊博士的來訪,惹得John不大高興,所以有點意興闌珊。
於是,John開始問我的意見。
我說給我30秒時間想想——其實我早就深思熟慮過了,要這30秒只不過是不想讓威爾太過難堪。
30秒過後,我開口了。
“當前,華夏國企業海外上市,無非三個地方:港島、星島、雄鷹國。三地各有利弊。港島上市難度最小,監管力度最弱,但融資量最小;雄鷹國則相反,上市難度最大,監管力度最強,融資量最大;星島則居中。綜合各方面信息來分析,我覺得去雄鷹國上市,無論是對楊博士的公司,還是對我們公司,都是最有利的。”
——我言簡意賅地給出結論。
商業場合忌諱“講故事”,都是先給出結論,再細說原因。
“首先,從楊博士的公司角度分析。楊博士是公司的創始人和領導者,憑我此前和他的接觸,我覺得他是個很有理想和抱負的企業家,不是‘小富即安’的生意人。他公司的管理團隊今天會上展示的未來商業計劃也印證了我的判斷——每個計劃都是著眼長遠、布局全球。而實現這些宏偉的計劃,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如此巨大的資金需求就讓港島聯交所的融資能力就顯得杯水車薪了。況且港島的機構投資者習慣於賺快錢,更喜歡投資房地產、流通業、國際貿易,這類”短平快“的行業,未必會對投資周期較長、風險較高的高科技行業感興趣。相反地,雄鷹國的新約克證交所籌資能力最強,機構投資者更成熟,對高科技行業又很感興趣,在那里上市的話一定能為楊博士的公司籌集到充足的資金。”
“其次,從我們公司角度分析。去雄鷹國上市規則雖然嚴格,但並非高不可攀。我本人已拿到雄鷹國注冊會計師執照,技術上我很有信心,到時候請John和威爾你們幫我把關一下就好。而且去雄鷹國上市,也能給我們公司其他部門帶來交叉銷售(cross-selling)的機會。比如公司的跨國稅務規劃和轉移定價問題,‘稅務部’可以參與進來,我記得我這屆有人現在雄鷹國分公司的‘稅務部’管這塊業務,我可以去聯系一下(這麼大塊肥肉,我可不能忘了我的若夢。)。楊博士公司的估值(valuation)可以請”交易服務部“(Transaction services)來做,他們部門最近好像正鬧‘飢荒’。信息系統安全和ERP系統可靠性可以請‘企業風險管理部’(Enterprise Risk Management)來做,有了這個項目,他們部門就不會在其他年度審計項目上為難我們了。”
“最後,楊博士的公司如果選擇去港島上市,縱然我們公司成功奪標,也不利於我們滬城分公司的利益。”
我故意頓了一下,果然如我預料——John眼睛一亮——蘇菲告訴過我說John和港島分公司的上層歷來不和,“一旦去港島上市,港島分公司必然會利用他們在港島聯交所的影響力來強插上一腳,上市審計的服務費的大頭也會被他們拿走。我覺得我們應該借此機會,展現滬城分公司的實力,給一向自命不凡的港島人點顏色看看!”
“好,好,很好!”
John連聲稱贊,“伊凡,難得你這麼短時間內就考慮得這麼周詳。這次的競標就由你負責,明天下午之前把標書的草稿拿來我看。記住,這是公司機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威爾,這段時間你把伊凡手上在忙的項目代管一下,讓他專心打標。你倆還有什麼問題麼?”
“嗯……我想除了建議去雄鷹國上市的標書外,我也會准備一份去港島上市的標書做備案,萬一有不可控的因素導致楊博士的公司只能去港島上市的話,我們好歹也有個准備。”
我說道。
“好,這樣就滴水不漏了。散會。”John說道。
走出會議室的威爾臉上顯得很不自在。我明白,不管我如何偽裝,這次算是徹底搶了他的風頭。從此我不再是他的副官,而是他的競爭對手了。
我隨即給蘇菲打電話,讓她想辦法去了解其他競爭對手的競標方案和服務費標底——這麼大的項目,除了包括我們公司在內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外,別人吃不下去。
蘇菲說沒問題。
她答應得這麼痛快反倒讓我不大放心了,連忙提醒道:“你多加小心,難打聽的話就算了,千萬不要勉強。更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兒,切記切記。”
——我和蘇菲表面上是男女朋友,但實際上一直都是合作愉快的工作伙伴。
但隨著我對商場的渾濁不堪愈發了解,我好像越來越擔心她了。
每次交代完任務,都會反復叮囑一番。
“哈哈,你又來了。放心吧,沒事的。”
蘇菲笑著打趣我道:“你再怎麼關心我,我也不會陪你上床,你省省力氣哄其他女孩子吧,哈哈哈……”
在競標開始前一天晚上,蘇菲的消息回來了——其他三家競爭對手都建議去港島上市,服務費報價都不高。
另外,她告訴我說,楊博士公司負責戰略投資和並購的副總裁也會參與評標,此人是個老外,在牆街投資銀行中的“小摩”做過——竟然是“小摩”?
天助我也——我大三暑假實習就在“小摩”,大四畢業時我也收到了“小摩”給我的工作機會,但我還是去了現在的公司——我天生就是審計師的料,不適合做銀行家。
“哼,鼠目寸光的家伙們。”
我更有把握了,和John商量了一下,我反倒調高了我們公司的服務費報價——去雄鷹國能為楊博士的公司募到更多資金,我們公司自然也應該多分些蛋糕。
競標當日,果然“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都來了。我們公司抽到最後一個進去做競標演講,我上。
演講中,我把從薇琪那里學來的東西發揮到了極致。
為了爭取那個“小摩”出身的老外副總裁,我特地舉例說明我們公司在以往的上市審計項目中和“小摩”合作得很愉快,又著重強調“理想”——看楊博士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很吃這一套。
“古人雲:‘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我們衷心希望楊博士能堅持自己多年來對理想地執著追求,祝願楊氏集團在商海中乘風破浪、一往無前!謝謝!”
我的演講結束。
半個小時後,評標結果揭曉:我們公司贏了!
楊博士當場拍板去雄鷹國上市,初步估算下來的審計和相關服務費有將近1000萬,隨項目進度支付!
當天雙方就簽好了“業務約定書”——John擔任項目合伙人,我是項目經理,全權負責項目實施,直接向John匯報。
對我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楊博士的公司能順利在雄鷹國上市,我在公司的地位也必將更進一步。
同時,我也見到了我要輔導參加華夏國注冊會計師考試的楊博士的千金——雪莉。
一見面,我愣了——竟然是此前在“赫爾墨斯”見到的“富家女”!?
不過雪莉的打扮變了很多——洗盡鉛華的瓜子臉上五官清秀,一雙亮亮的大眼睛里不再充滿高傲與浮躁,利落的短發,配上甩帽衫、牛仔褲、球鞋,唯獨那S形的誘人身材沒變——她怎麼看都只是個漂亮女生。
“那天……在‘赫爾墨斯’……對不起。”
雪莉走過來向我道歉,說完話像個犯錯了的小學生一樣低下了頭,“我不該……那麼說話。我後來向店長要了你的聯系方式,想向你道歉。回家和爸爸說起來,才知道你們是熟人……”
“哦,不要緊,我那天脾氣也大了些。”
我的口氣變得緩和——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你怎麼想考注冊會計師執照?”
我問雪莉……
就這樣,我成了雪莉的“家教”,一來二去我們很快熟悉起來。
其實雪莉也挺不容易的。
雪莉的媽媽和楊博士是從大學到博士的同窗,兩人同甘共苦多年。
可天有不測風雲,雪莉七歲時,她媽媽過世了,癌症。
從悲痛中振作起來的楊博士把幾乎全部精力都花在了自己的研究和後來的公司上。
從那時起,雪莉就經常一個人呆著,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玩耍……
楊博士發跡以後,覺得對雪莉虧欠太多,在物質上和金錢上對她十分放縱不說,對她也從來沒有一句重話。
雪莉高考成績不好,楊博士花錢找人把她安排到財經大學——我的母校——學會計。
大學生活並沒讓雪莉快樂起來,她換了幾任男友,空虛了就去花錢,大把花錢時的感覺讓她充實,但這種充實轉瞬即逝,於是她只能再去花更多的錢……
這人吧,說來也怪。
那天我在“赫爾墨斯”對她一陣憤怒狂吼,竟然像當頭棒喝一樣讓她清醒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渾渾噩噩下去了,況且自己也不討厭會計,就決定全力以赴地挑戰“華夏國注冊會計師考試”,簡稱“注會”考試。
第一次給雪莉輔導,我就領著她過一遍我的輔導計劃——我當年考“注會”一次就五門全過,對於應付這個考試還是很有心得的。
“首先,你要報一個‘注會考試輔導班’,就你學校辦的那個就行,跟著老師系統學習輔導教材。我存在的意義是提高你學習的效率,答疑和幫你查漏補缺,沒時間從ABC教你。”
“其次,記住,准備考試的目的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通過考試。所以要最優地使用時間。我會幫你理出一個提綱來,我們的目的是要一次盡可能地多過幾門,而不是為了每門都高分!60分萬歲。”
“再次,我們之間的溝通至關重要,你有問題盡管提,不要藏著掖著。”
“最後,我這人性子急,說話難聽,在公司是出了名了。我會很嚴厲,但希望你知道我是對事不對人。”
就這樣,我一邊忙楊博士公司的上市項目,一面輔導雪莉——每周在她家見一次面,每次三個小時。
很快我就發現,雪莉很聰明——也難怪,人家爸媽可都是博士啊,智商方面的遺傳基因當然好啦。
國際會計畢竟是我母校的王牌專業,雪莉的基本功打得也很扎實,對於重點和難點,她理解起來也不算吃力。
熟了以後,我們相處的也很愉快,去掉空虛和浮華的雪莉性格活潑可愛,整天“伊凡哥,伊凡哥”地叫著,咭咭咯咯的各種葷的素的笑話時常逗得我也跟著開懷大笑——有這麼個妹妹也不錯哦,我不禁想到。
有時候實在學不動了,雪莉就拉著我出去看電影——她說她最喜歡看電影,可奇怪的是每次電影開場不久,這孩子就拉著我的手靠在我肩膀上開始睡覺,從來就沒看完全場過。
有次我累得不行,就和雪莉互相靠著睡著了,還打呼嚕,坐在身後的人直踢我的椅子……
在時間的飛快流轉中,“注會”考試到了,雪莉五門全報了,考完之後我們問她怎麼樣,她說就審計那門差些,別的應該沒問題。
我挺高興——對於沒有審計工作經驗的考生來說,第一次考不好很正常,本來也在我預料之中。
考完最後一門的雪莉好像出籠的小鳥,蹦蹦跳跳地說如果能過四門的話就讓我給她個獎勵。
我豪爽地說沒問題,問她要什麼禮物。
她說不要禮物,陪她玩兒一天就好。
想想她從小就沒什麼朋友陪她玩兒,我也就同意了。
之後一段時間我們就沒在見面——上市項目進行得如火如荼……
某天我累得正躺在客戶辦公室的沙發上打盹,手機響了。
“您好,我是伊凡。請問哪位?”我睡眼惺忪地問。
“伊凡哥,我過了,過了,過了四門!Ohyeah!”雪莉震耳欲聾地歡叫讓我猝不及防地滾到了地上,手機都摔飛了。
果然,除了審計差三分之外,其他四門——會計、稅法、經濟法和財務管理全過了。
我也很高興,於是我們約好周六我陪她玩兒一天。
周六上午我去找雪莉,我倆開始在滬城各處游玩,唱歌、購物、看電影、吃飯……
這段時間我做項目很累,索性也放松一天。
吃好晚飯正好八點,我就送她回家。
到了她家我就要走,她說天色還早,要我陪她看個片子再走。
我有些警覺,不肯——畢竟是客戶的女兒,偏又性格活潑,年紀又小……
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
“你陪我看個片子的話,我請你喝上好年份的DRC,怎麼樣?”她笑著說。
“什麼?DRC?羅馬尼康迪?”
我連忙問——我大愛紅酒,特別是勃艮第產區,而DRC正是頂級的勃艮第紅酒,由於產量稀少,被紅酒老饕們譽為“夢幻之酒”。
我久仰大名,但一直無緣品嘗。
看我一副酒鬼模樣,雪莉笑著跑向酒窖。
果然,DRC,上好年份。
我用酒刀熟練地劃開瓶口蠟封,然後拔出木塞,聞了一下,果然如傳說般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小心翼翼地,我開始倒酒。
紅寶石般的酒業如絲綢般流如杯中,晃一晃酒杯,房間里的花香愈發濃郁……
看我的樣子,雪莉笑了,笑得很甜。
“伊凡哥你先喝著,我去找片子哦。”她向自己房間跑去……
“哦,你去吧。”
我忙不迭地答應,仍然為美酒所陶醉……
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出來。
人呢,不是現成的片子麼?
難道要去網上下載?
我剛要去看個究竟,突然客廳四處精心設置的家庭影音系統里開始響起悅耳的華夏古樂,羌管悠悠,琵琶錚錚——難道還是古裝片?
未幾,環佩叮咚中,一位宮裝少女,輕移蓮步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連忙擦了擦眼睛,竟然是雪莉!?
——她眉似遠山,目如秋水,鼻若瓊瑤,如漆的青絲高高盤起,窈窕的身姿在一襲淺色宮裝的包裹下無比誘人……
好美,真的好美!
“伊凡哥……我……我好看嗎?”她面帶嬌羞地問。
“嗯嗯,好看,很好看!”我毫不吝嗇自己的稱贊。
“之前在‘赫爾墨斯’你問我除了花錢還會干什麼,其實我從前學過幾年華夏民族舞,還在比賽中拿過獎呢。”
雪莉說,“今天你陪了我一天,估計累壞了,我跳幾支舞給你看吧。”
話音一落,雪莉就隨著那樂曲曼妙地舞動起來。
我雖不是舞蹈的內行,也看得出雪莉從前肯定受過嚴格地訓練,她身姿輕柔,表情富有感染力,腳下舞步輕快而有力,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配合著樂曲看起來真是美的享受。
弦歌、雅樂、醇酒、美人,想那古之帝王將相的最高享受,也莫過於此吧。
“錚!”的一聲,琵琶戛然而止,雪莉的第一支舞結束了。
“太棒了太棒了。”我大聲喝彩。
隨著樂聲再度響起,第二支舞開始了。
和第一支舞的漢唐之風不同,雪莉脫去長宮裝,卸下流雲袖,輕裝上陣。
悠揚的樂曲中,她的舞步由快到慢,那楚楚動人的旖旎風情讓我響起了宋的含蓄婉約。
恍惚間,我仿佛流連於那六朝金粉之地,偏安一隅之鄉……
不由自主地,我的酒越喝越快,心中開始燃起熊熊欲火——我那本來堅如磐石地理性在“酒”和“色”的作用下開始風化。
第二支舞結束後,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著望著雪莉向我走近。
她仿佛早已預料到結果一般,只是笑吟吟地看著我。
第三支曲子響起,姑蘇評彈——我心中大叫不好:評彈對我來說很特別,別人都說清新俊雅,但我卻能從中聽出無限風月。
而雪莉的“舞蹈”也很要命——嚴格的說,那已不是舞蹈,而是魔術。
匪夷所思地,雪莉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飄落。
醉眼朦朧中,我看不清她的動作,只能聽見自己欲望的野獸在心中嘶吼。
隨著雪莉的靠近,我漸漸聞到少女的體香,胯下的欲望被束縛得生疼,我疼得彎下腰去。
“別,別……雪莉,這樣不好……我回去了”,我用殘存的理性壓制住熊熊欲火,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站起來——突然我的雙肩被雪莉按住了。
她力氣很輕,輕若鴻毛,但就是這鴻毛般的一按,竟然讓我動彈不得……
慌亂中我抬起頭,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雪莉胸前的被抹胸緊緊包裹的雙峰——那酒紅色的抹胸似曾相識——竟然是那天我在“赫爾墨斯”看上的那條絲巾圍成的。
茫然間,我的目光繼續上移,直到和雪莉四目相對。
她的雙眼已滿是幽怨:“我知道你心里有別人,也知道我的付出必然沒有結果。不過……不過我希望今晚我是你的唯一。”
“我……我……”我囁嚅著。
“你那天還有一點說錯了,這條絲巾從沒有在角落里落灰,我每晚都擁著她入睡。你看……”說著說著,雪莉不知道在背後做了什麼,包裹在她身上的絲巾突然散開了。
右手捏住“抹胸”的上緣,她猛地將絲巾向上一拉——燈光下,絲巾化作一道紅霞,飛到半空中後緩緩落下。
當絲巾上那包裹她私處的一角滑過我的面頰時,我已聞到一絲淡淡的、蔓越莓般的香甜——那是少女春心萌動的氣味。
然後我就看到雪莉的裸體——象牙色的緊致肌膚,堅挺飽滿的椒乳,乳首的那點嫣紅已然挺立,纖細的腰肢,勻稱筆直的腿——讓我想起炎炎夏日里那新鮮欲滴的荔枝,輕輕一咬,薄薄的外殼開裂,瑩白的果肉瞬間綻放,鮮美的汁液流了滿口……
我一頭栽進欲望的淵藪,萬劫不復……
我擁她入懷,輕若無物,柔弱無骨。
抄起酒杯,我將杯中殘酒緩緩傾在她的乳間。
血紅的酒液如的小蛇般在他瑩白的肌膚上蜿蜒,我則用口舌在後追趕……
雙峰上、腰身間、肚臍中……
一條條小蛇被我的欲望之舌盡數剿滅。
少女開始呻吟,如泣如歌……
突然,一條小蛇越過光滑的恥丘,逃入那幽深的一處。
捧起少女的臀,我分開她的雙股,少女的花房盡收眼底——和成熟女子不同,盡管外側的大唇已被高漲的欲望熏蒸得血紅,花苞仍舊緊閉,那一點花蒂並不明顯。
“啊……伊凡哥……別看啊……”雪莉嬌羞地掙扎。
可為時已晚,我的頭以鑽入她豐潤的兩股之間,開始品嘗花房的甘美,如海浪般,層層疊疊,由遠及近……
我就像一個在海難中幸存、剛剛飄上岸的水手,捧著岸邊一粒飽滿的椰子,貪婪地吮吸那甜美的汁水。
隨著一聲喟嘆,雪莉軟在我的身上,她裹著我的舌尖的花苞入口處開始絲絲抽動……
我抱她上床。
扶著自己的欲望之矛,我小心翼翼地進入雪莉,伏在她身上,邊輕吻那俊俏的小臉,邊開始徐徐地抽插,感受那方寸之地的溫柔、緊窄、濕滑。
年青女孩兒的體力恢復很快,漸漸地,她開始回應我的激情。
突然,我感覺自己深入雪莉身體的尖端仿佛碰到了一處奇異的所在,時有時無。
每次碰到時,雪莉渾身都會猛的一顫,幾次交鋒後我就大概知道那一處的位置。
我放慢了自己的動作,抽插更加緩慢而綿密。
每一插最末時,必定去輕挑那一處奇異。
如此一來,雪莉本平躺的下體開始向上挺動,試著用那奇異的一處來迎合我輕挑。
促狹地,我故意不讓她如願,她急得銀牙緊要,滿面嬌羞。
當看她緊繃的小腿肌肉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抽動,已經逐漸無力迎合我的挑逗時,我坐起來把她摟在懷里,讓她全身放松地接受一下下自下而上地衝刺,同時輕吮她的耳輪,耳側輕聲說著露骨的情話。
雪莉已無力回應我的挑逗,只能小聲呢喃。
猝不及防,她狠狠咬住我的頸側,疼得我一個激靈——她毫無征兆地來了,強烈而且悠長。
多虧脖子上那鑽心的疼痛,否則我肯定當場一瀉千里。
等她腔道的收縮停止,我扶她躺下,蓋上被子,自己側著身扶著頭看著雪莉那張滿足的小臉,她閉著眼睛,但睫毛時不時顫動一下,臉上洋溢著微笑。
我一直覺得女子高潮後的表情特別美麗。
說實話,看著那美麗,我心里竟然有強烈的滿足感——那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我自己那尚未舒解的欲望已經顯得微不足道。
休息了一會兒,雪莉睜開眼睛。
看我盯著她看,大羞,一頓粉拳就打了過來。
看見我那半軟半硬尚未消解的欲望,她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說現在輪到她讓我舒服了。
我說好,然後就靠著床頭,看著她如何施為。
結果,我震驚了!
怎麼形容呢——我無法想象雪莉那的腰肢竟然那麼柔軟,竟然能實現那麼多看似完全不可能的歡愛姿勢。
好像在報復我之前對她的挑逗一般,每當我即將爆發,她就馬上換個姿勢,讓我在無盡的欲海里沉沉浮浮。
直到最後,她用胸前的豐挺雙乳夾住我那欲望的尖端,上上下下活動著,然後用她那雙秋水般的眼睛盯著我說:“出來吧……”她話音剛落,我的欲望就涌了出來——一波一波地涌了出來,括約肌早已經無力收縮,我骨盆酸麻一片……
我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腰酸得不行。雪莉早就起來了,還煎了六個雞蛋讓我吃,哈哈大笑說我需要補充蛋白質。
“伊凡哥你真行,嘿嘿。”小女孩兒毫不掩飾昨晚的滿足,“以後要常陪我哦。不然的話,我就告訴我爸說你欺負我。”
我呸,嘴里一口煎蛋差點吐出來。
“騙你的騙你的,我才不會和他說呢,羞都羞死了……”雪莉一臉緋紅。
雪莉第二年考過了最後一門“注會”考試,然後來我們公司上班了。
她選了稅務部的工作,說鍛煉幾年以後就可以去爸爸做大股東的上市公司幫忙了。
在公司里我們偶爾也會碰面,不過再也沒有歡好過——大概彼此都怕陷得太深而難以自拔……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弦歌、雅樂、醇酒、美人……美人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