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章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某一天你到了某一處,明明曾經很熟悉的地方,卻忽然有如隔世般的陌生,那天我踏進公司時就是這種感覺。
我恍惚地走入醫院,進到自己的辦公室,和相遇的同事點頭招呼,打開辦公桌,整理資料,穿過長廊,去送給值班護士。
整個過去那麼順暢自如的工作程序,今天卻總感覺不是真實的,仿佛這樣做著這一切的不是真實的自己,而是隔著一層什麼,有如水中望月,霧里看花般的虛幻。
所以當劉健銘每天照例走進我們科視察很快發現了我的異樣,他擔心地看著我:“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我摸摸自己的臉:“有嗎?“
“遇到什麼事了?“
我愣了下,強笑道:“昨晚睡得晚,沒什麼。”
劉健銘又看了我一眼沒再追問,只是道:“今天沒什麼事,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張了下嘴,本想答應,因為我實在堅持不住了,頭疼得很。
但一想,如果回家更怕一個人獨處,就婉言謝絕了。
劉健銘見此也不勉強,叮囑道:“如果有需要我個人能幫上忙的,一定要說話,知道嗎?“
我心頭一熱,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中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病房里暖洋洋的,病房彌漫著淡淡的來蘇水的味道。
待產的孕婦們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靠在床頭,臉上蕩漾著孕育生命的自豪感和即將做母親的幸福感,輕聲細語、有一句沒一句的地和守在身邊的丈夫說笑著,我下面那些護士時不常進來問問這個有什麼情況,叮囑那個多下地活動。
在那一整天我一直在懷疑整件事只是一個荒唐的夢。
在整個工作期間,我仍然好像在夢游。
沒事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很長時間都兩眼失神地盯著桌面,一動不動。
作為小東的母親,我覺得自己一直是一個好媽媽。
每天的早晨,我要早早的起床,給要去上學的兒子准備早餐,然後叫醒熟睡的兒子,幫助他整理好書包,端上早點,看著兒子吃完,看著他背起書包去上學。
每天上午十一點一過,我就該忙著買菜,思考著該做什麼樣的午飯,一是給兒子足夠的營養,二是不能夠做晚了,兒子回來吃完午飯下午還要上學。
忙活著午飯,算計著是去接兒子還是由他自己回家。
每天下午的快放學的時間,我要照樣重復著中午的事情:准備晚飯。
晚飯後,我要陪著兒子做作業,或許還能夠幫助兒子講習題默寫生字。
陪著兒子的同時,我也要自己看一些書籍,充實一下自己。
每到星期天節假日,我還經常跟兒子一起或出游,或釣魚,或者打打羽毛球,跟兒子一起把快樂播撒的滿院子都是。
還經常跟兒子一起在田野瘋玩,捉螞蚱,逮蛐蛐,然後回家一起攻打電腦游戲。
難道,我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嗎?老天要這樣懲罰我!
而小東呢,無可否認,兒子雖然有時候會調皮但他確實是個好孩子啊!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他寫的日記里的一篇:
“今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我從學校回家。烈烈毒日之下,整個世界就象一個火爐。天真熱,我下意識的摸一摸書包里的水壺,可無論怎麼摸,它還是空的。我停下腳步,路邊的商店里,一瓶瓶飲料似乎在跳著誘惑的舞蹈。用來乘車的一元硬屄在手掌里痛苦的翻動著,仿佛承受不了我手指的折磨。我不敢松開手,生怕它逃進了商店的收銀台。古人說“望梅止渴”,我怎麼越望越渴呢?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咽了咽口水,我有點後悔,誰讓我上午就把零花錢用了呢?火辣辣的太陽高懸在頭頂上,我身體的所有水分仿佛都已經蒸發了,如同木乃伊的我一步一步挪向車站。突然,一個念頭閃現出來:逃票!一陣躁熱涌到臉上,抓住了怎麼辦?不如先逃票,下車後再買礦泉水。我興奮了。
59路車終於進站了,候車的人一涌而上,我慌忙從後車門擠上去。緊隨著上來四位成年人,他們正好圍在我身邊,擋住了售票員的視线。我不時的偷偷瞧一眼售票員,又趕緊低下頭,不敢正眼看他。我的心繃得緊緊的,象有千萬只螞蟻在爬,臉上很熱很癢,很不自然,手總是想抓著什麼東西。以前乘車可不是這樣,從來都是很隨便的。”上車的請買票!”售票員往車廂後面走來了。我的腿開始微微發抖,膝蓋也不由自主的彎了,揣著一元硬屄的手僵硬發麻。我有點害怕,甚至有點想哭的感覺。乘客很多,售票員大概沒看見我,終於走開了。
我還是低著頭不敢看人。
車到梅家山,我松了一口氣,但總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而且似乎還對我指指點點。
我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再看看售票員,他正好回過頭來,目光中好象有一絲恥笑。
我趕緊躲開目光,但眼前依然浮現著這躲不開的目光。
就在這一瞬間,我明白了:“知錯而改,善莫大焉”。
好象一塊千鈞大石瞬間落地,心中豁然開朗。
松開手掌,一元硬屄熱乎乎,濕漉漉。
我走向售票員,遞上了這枚硬屄。
接過車票的同時,我仿佛看到售票員目光中充滿了贊許、鼓勵的笑容。
真可謂君子坦蕩蕩,心情一輕松,人也不緊張了,我抬起頭,開心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次“逃票”難以忘卻,因為我的肉體在經歷了一次“地獄”般的煎熬之後,靈魂卻得到了淨化與升華:誠實的人是不用害怕別人的目光的。”
從日記里應該看得出來兒子是一個內心誠實善良的孩子。
他過去連公交車逃票都羞於做現在卻怎麼能對自己親生的媽媽做出那些事呢?
是我沒有重視兒子的青春期教育嗎?
可是也不是啊,小東是我的全部,對他的一切我都是很重視的。
比如我記得很清楚兒子五歲時,有了一個壞毛病,老是沒事摸著雞雞玩兒,我有些急,便跟丈夫商量著如何讓兒子改了這個習慣,丈夫說:“還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這事兒又不能問別人。”我說:“我跟孩子說,你別攔著。”丈夫說:“行,這次聽你的。”當我看到兒子又在摸雞雞時,便叫過來問他:“兒子,你看人家小朋友誰老摸雞雞啊?這樣摸不好的。”兒子說:“那爸爸怎麼摸啊?”我感覺有些奇怪,問他:“你什麼時候見爸爸摸雞雞了。”兒子說:“他撒尿時我看到過,睡覺時媽媽你也摸爸爸的雞雞。”我和丈夫都驚訝了,我臉騰地紅了起來,為自己的不小心而感到恐慌。
我想了想,對兒子說:“爸爸的雞雞生了病,媽媽在給爸爸治呢。”兒子說:“爸爸的雞雞為什麼會生病啊?”我說: “因為爸爸以前也是像你一樣老摸雞雞,所以就生病了。你想想,雞雞是用來干什麼的?”兒子說:“撒尿的唄。”我說:“是啊,雞雞是用來撒尿的,不是用手摸的。老摸雞雞會生病的,你想啊,雞雞生了病會扎針的,多疼啊。”兒子的臉有些緊張起來,但過了一會兒說:“我讓媽媽治。”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想了想,便對兒子說:“媽媽不會治你的,只會治爸爸的,你的雞雞生了病要找醫生扎針的。”兒子問丈夫是不是這樣,丈夫很配合,說:“媽媽說的對,媽媽是護士,懂得可多了。媽媽沒騙你,要是雞雞生了病,就得找醫生扎針的。”兒子點點頭說:“嗯,我以後不摸雞雞了,雞雞也不會生病了。”我和丈夫便一人一口在兒子臉蛋上親了又親。
後來,兒子偶爾再摸雞雞時,我看到便問他:“雞雞是用來干什麼的?”兒子說:“撒尿的。”我再問:“老用手摸雞雞會怎麼樣?”兒子說:“會生病。” 接著要再問他了:“生了病怎麼辦啊?”兒子腦袋一歪,說:“找醫生扎針。可疼了。”兒子便不再摸了,逐漸地這個習慣兒子改掉了。
還有一件事他十歲左右時發生的,那應該是我對他的第一次性教育了:
那天晚上,我陪他看(動物世界) 。
屏幕上,本來玩得正歡的一只非洲雄獅,突然騎在了一只母獅背上,伸出巨大的生殖器,兩頭獅子相互摩挲著,非常陶醉……面對突如其來的性愛畫面,我目瞪口呆。
側頭瞧小東,呦,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像看唐老鴨般興奮。
那一刻,我臉上熱辣辣的,立刻一個餓虎撲食,把電視關了。
小東一聲尖嚎,跑過來打開電視,我固執地再次關上……小東看爭不過我,於是躺在地板上,又是甩臂踢腿又是尖聲哭鬧,還拒絕吃飯、睡覺,直把家折騰得雞飛狗跳。
最後,我只得以一頓麥當勞換得他的破涕而笑。就餐時,他好奇地問我:媽媽,是不是公獅子把‘腿’伸到母獅屁股里,才能生下小獅子,我也是這樣生出來的嗎?”我恨恨地說:小孩子瞎說什麼!”小東愣愣地看著我,滿眼迷茫。
這以後,一到看(動物世界) ,我全身的戰斗細胞就被調動起來。
只要動物間的交媾場面一出現,我就和小東爭得你死我活。
那天,學校老師找到我,說小東竟然在廁所里擺動屁股,學獅子的交配動作,男同學紛紛效仿,上了課還談論不休,課堂亂成了一鍋粥。我氣得痛打了小東,對他說:你這是流氓動作!”他淚眼汪汪地說:獅子就是這樣做的,如果我是流氓,電視台也是流氓。”我啞口無言。此後,我常從小東嘴里聽到交配”、發情期”這類字眼,感覺現在的孩子太早熟了,這樣下去,小小年紀必定走入兩性關系的歧途。
那天,和我們醫院一個性教育專家聊天,我說現代社會信息開放,電視、圖書和網絡讓性”無處不在,制止孩子接觸性”是不可能的,而且過分的管、卡、壓,只能激起他對性”更強烈的好奇心,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打破性”的神秘,讓孩子從小樹立健康的性觀念。我說,和孩子談性”,第一要態度端正、知識豐富,不能用錯誤的性知識誤導孩子;第二用語要通俗易懂、點到為止;第三不能太過卡住孩子對性的好奇心與求知欲,要實施機會教育”,點到為止,用不同的方法巧妙地轉移他們對性的過分關注。
那天,我又陪小東看動畫片,當看到公蜘蛛用長刺”把精液射入母蜘蛛身體里時,他又發問了:媽媽,它們是在交配生小孩子嗎?我將來也這樣生孩子吧?”我溫和地對他說:世界上的所有物種,都渴望生育後代。雌蜘蛛一旦身體成熟了,就會用一種特殊的聲音或動作,召喚雄蜘蛛來到身旁。雄蜘蛛會用‘刺’,把自己的種子,也就是精子,送到雌蜘蛛身體里。兩個種子一見面就會緊緊擁抱,過些天變成小蜘蛛。”
人類也是用‘刺’送種子嗎?我的‘刺’在哪兒?”小東問我。
是啊,人類呢,也是用‘刺’送種子,種子也就是精子。不過人類的‘刺’叫作肉棒,也就是小雞雞。而且人類首先要長大成像爸爸媽媽一樣的成年人,然後兩個人還要相愛,才可以把爸爸的種子,也就是精子點到媽媽肚子里,再在媽媽肚里孕育10個月,然後生下孩子。你就是爸爸媽媽這樣生下來的。其實呢,不光是動物和人類,還有各種植物,都是靠互贈種子來產生後代的,比如蒲公英的種子是靠風傳播的……”
見小東似懂非懂地聽得入迷,我趁熱打鐵,找出植物傳播種子的繪畫書,那上面五彩斑斕,說椰子的種子靠海水傳播,蒲公英的果實像小傘隨風飄蕩,把種子帶到遠方……
此外,我告訴他,世界奧秘多多,所有的疑問,都可以從書上找到答案。
我鼓勵他多讀書,將來去研究人類身體的奧秘。
小東聽得一個勁兒地點頭……
另外我記得親子日記里也有一篇是專門記的有一次我和兒子談性的話題:
“今天放學回家的兒子進門就發布新聞:“媽媽,今天我們班一個女生病了,身上全是血”。我一愣,隨後就明白了:“那一定是女孩子的初潮。”“是嗎?”我沒敢表現出太多的關切,盡管我非常關心兒子對此的反映。
“真的。”兒子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反應,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我一站起來,哇,白褲子上全都是血。老師趕緊把我叫出去了,讓我回家去看醫生,您說,這病夠厲害的吧。”
“嗯,應該是由家長處理。”我故意輕描淡寫的回答。
心理卻在猶豫。
看來,老師對這個問題,出於各種考慮是采用了含糊其辭的處理辦法。
兒子這個年齡,快該進入青春期了。
那麼,兒子也應該面對兩性的話題了。
我知道兒子有心理衛生課,但我也知道很多學校都是在臨近畢業時,分別給男女生上課,才會提到男女不同的生理特征。
我曾經采訪過中小學生青春自護營的活動,知道面對孩子的成長,回避兩性問題是不可能的,但我很想找一個適宜的時機。
機會很快就來了。
有一天一家三口去商店,服裝櫃台上掛出的胸罩,引起了兒子的注意。
兒子夸張地說:“哇!好無聊,什麼都往外掛。”我故意說:這有什麼?
一件內衣而已。
兒子又低聲問我:“媽媽,是女生都戴這個嗎?”我一想,這倒是個合適的機會。
便拉兒子在店堂內的椅子上坐下說,因為女生和男生的生理狀況不同。
“我知道,兒子兩手在胸前一擺。您這兒就鼓鼓的。哎,我再問一下,為什麼我小的時候,您這兒就有奶呀?”
這個嘛,這也是一種生理現象。
一個女生做了媽媽,我自己的生理機能會發生一些變化,就有了奶,用來喂寶寶。
那麼我們班的女生,將來也生寶寶也有奶嗎?
我笑了。”對,那可是需要好多年的,要等我們變成大人。”
“我們同學的媽媽說,女生發育早,男生發育晚。什麼是發育?”
這是一個挺大的概念,簡單說就是心理、生理的發展吧。
要成為大人,你的身體骨骼還得長,你的知識還得增加。
兒子仰起臉來望著我,有點扭泥地說:“媽媽我還想問一個問題,電視上老說的護舒寶,是給你們女人干什麼用的?”
我笑了,知道兒子一定被這個問題困惑了好久。
因為他曾在衛生間里見到了我忘了收起的一包衛生巾。
當時面對他好奇的提問,我只是簡單地說:是媽媽用的,就把那包東西一收了事。
現在應該把這個問題講清楚,讓孩子認識到男生女生不同的生理現象是正常的。
我輕聲告訴兒子,護舒寶是衛生巾的品牌。
衛生巾是女生專用的一種衛生紙。
女生長到一定的年齡會有月紅,女生月紅期間需要衛生巾。
月紅是不是流血?兒子搶著問。
我點點頭,是。
那為什麼會流血?
我說具體的原因現在媽媽也說不清。
但這種流血只是正常的一種生理現象,就像男生長到一定年齡,就會有突出的喉舌一樣,不影響身體健康。
具體的知識你們將來在生理課上會學到。
噢。
兒子竟猶未盡,忽然又想到一個關乎自己形象的問題:“那男生關心女生的事,是不是會讓別人笑話?”
我肯定地說:“我覺得不會。你們開設生理課不就是為學習生理知識嗎?再換句話說,假如一個男醫生只了解男生的生理特點,那他怎麼給女病人治病?”
看著兒子純淨的目光,我在想,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他對自己的身體或者生理現象越來越關注,開始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與異性的不同。我覺得只要做家長的,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就能使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坦然面對生理和性的問題。只有這樣,才能讓孩子身心健康地成長。”
如此看來,我也不是特別沒注意到兒子的成長過程中面對的那個問題啊。
可能,我對他青春期心理方面關注得還是太少。
那應該是僅有的兩次談話吧。
我兒子初中以前總覺得孩子還小,怕他太早知道“性”不好。
兒子13歲進入青春期,我們給他看了一部(寶寶是如何出生的) 的光盤,但是,由於其中的一些關鍵情節是用動畫的形式描述的,孩子並沒有看得很明白,提出了一些困惑和問題,我推說讓爸爸告訴他,他爸爸張不開口,“性” 的事又拖下去了。
很快,家里有了電腦;很快,孩子學會了上網。
終於有一天,我發現孩子常常喜歡上一個“小男孩”網站,我看到孩子瀏覽過一些色情照片;慢慢地,我看到孩子瀏覽過一些小說的色情描寫片段。
網絡是一個廣闊的天地,我的孩子在網絡中徹底知道了什麼是“性”!
我也經常上網,兒子去的那些成人論壇我為了了解他的心理我也都看過。
“每個女孩在潛意識里都有和自己父親做愛的衝動,每個男孩在潛意識里也都有和自己母親做愛的衝動。”
記不清在《釋夢》里有沒有這句話,但類似的話肯定有。
大師把這稱之為“戀母情結”和“戀父情結”,總稱為“俄浦底斯情結”。
從網上我知道亂倫戀母的不少,可那只是幻想啊怎麼可能發生呢,如果說少女時期那些事的發生是因為我和弟弟的青春期,而我和繼父也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那麼現在呢,兒子可是我親生的啊,他怎麼會做那樣的事呢?
兒子瘋了嗎,還是有我疏忽的地方。
我想起了房間那單薄的牆壁,想起就還在兩三年前我即使是換內衣褲想著兒子年齡小也完全不避他,想著為了兒子有個寬松的環境我早早給他買了電腦,想著他一個人在房間上網我從不干涉他……-
對兒子的怨恨竟然隱隱變成了自責,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只能說明我這做媽媽的還是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是的,無論如何我都是有責任的。
不能全怪那個才十四五歲的兒子。
這一天我過得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麼。
我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堅強。
我只是習慣性的把自己的脆弱掩藏在堅強的面具之下。
下午三四點下班的時候,鄭好挎上我的胳膊,“走,姐姐,我請你吃飯。”
“今天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呀!”我假裝往窗外望了望。
“少來這套,走你的吧!”鄭好拽著我就走。
我與鄭好有一個固定的休閒場所。
那是一家韓國人開的西餐廳,名字叫“飄”,兩層樓,整體色調是褐色和白色。
褐色的木制樓梯和地板,褐色的木制餐台,褐色的酒櫃玻璃;白色的牆壁,白色的餐具,用白色乳膠漆浸過的楊樹枝鋪展在褐色的天花板上。
褐色是我的最愛,白色是鄭好的最愛。
兩種顏色屬於不同的色系,卻都能給人干淨純粹的感覺。
褐色與白色就像咖啡和牛奶一樣,融合在一起時味道最好。
凝重,不沉重;稠,不膩口;有一點點苦,又苦得讓人舒服,讓人安寧,讓人想念和回味。
一份水果沙拉,一盤苹果派,一塊黑椒牛扒,一罐俄式紅菜湯。
服務生的一句“餐齊了,請慢用”,就像報幕員的“演出現在開始”一樣,將我與鄭好的心靈幕帷徐徐拉開。
你臉色這麼差,肯定出什麼事了……鄭好說。
……沒有啊……我否認,腦子仍然暈暈乎乎的。
你孩子他爸長時間不在家是不是紅杏出牆了?鄭好開我的玩笑。
……胡說什麼呀!
我咬著嘴唇,仍然不相信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真的。
……其實真的有什麼也正常啊!
現在什麼時代了!
什麼事情都要想開,人活著就一輩子,千萬自己別折磨自己!
鄭好邊吃邊嘰嘰喳喳。
可我說的那些話陰錯陽差卻像在勸我。
……一個人太苦悶吧?那就別強顏歡笑了,趕緊想轍吧!
沒轍!
我沉下臉說。
有什麼轍?
在生活面前,大部分人從來就是無能為力的。
姐姐,我只是點到為止。
我想讓你知道,你有苦悶很正常,並不是小題大做,你有權利不滿,有權利抱怨,甚至有權利追求新的生活……
什麼叫新的生活?
人的生活都是大同小異的,有這樣的幸福就有那樣的痛苦。
我頓了頓,“你和那個男孩的生活就叫新的生活?”
當然,我知道你看不慣,他比我小六七歲呢我們最終不可能在一起,但我很享受現在,我窮奢極欲地享受現在。
你還能享受多久?我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能多久就多久!
人活一生,幸福與不幸的結論不就是由無數個稍縱即逝的感覺的碎片拼湊起來的?
至少,我敢肯定地說,我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樂趣比你所得到的要多得多……鄭好對我是絕對的坦誠,我已經習慣了鄭好說話的語氣。
我也不得不承認,鄭好說出了我難以啟齒的心里話。
鄭好從小到大活得都很隨心所欲,她應該稱得上是一個“色女”,我還很清楚地記得她給我講過的她小時候的事情:
鄭好小時候,膽子很大很潑辣,男孩子一樣。
她給我講她六七歲和鄰居小姑娘叫小蘭的,就特別對小男孩兩腿間那根東西好奇。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因為大人們把它太當寶貝,那些叔叔伯伯們,看見饅頭和小假妞兒這些小男孩就經常惹不住地去掏他們的褲襠,一邊掏一邊說,來,讓叔叔/伯伯掏個鳥蛋!
鄭好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
天哪,饅頭和小假妞兒的褲襠里居然有鳥蛋哎!
鄭好飛奔地跑去告訴小蘭這個驚天大秘密。
小蘭的驚喜一點不亞於鄭好,她美嗞嗞地陶醉在以後的幸福幻想中:鄭好們先從他們的褲子里掏出鳥蛋,鳥蛋再孵出小鳥,小鳥再生鳥蛋……然後鄭好們就可以有一大群滿院子飛的鳥兒啦!
呵呵,現在想想過去那些趣事還是忍不住想笑。
後來鄭好和小蘭饅頭和小假妞兒一起上了學,再過幾年那像霧像雨又像風的青春期很快到來,男娃娃們開始長高,變聲,嘴唇上有了細細的絨毛。
很湊巧,鄭好、小蘭、小假妞兒都在一個班。
小假妞兒的哥哥饅頭比鄭好們高一級,據說已經開始偷著早戀,對象是他們班上的班花。
全班的男生們仿佛一夜間都長出了胡須,臉上長,臉下長。
鄭好和小蘭躲在女廁所里偷聽到他們在隔壁討論誰又長出了幾根新毛毛,誰的那個家伙大……似乎是小假妞兒的最細小,他們嘲笑他的是支兒童牙刷。
但鄭好們可以發誓,鄭好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到的……鄭好們學校的廁所是拿紅磚砌的,風一吹就咯吱漏風。
這邊撒尿的唏里嘩拉聲,那邊都聽的一清二楚……
當鄭好再看到小假妞兒的時候,臉也忍不住“騰”地紅了。
那時鄭好們已隱隱知道了男女的不同,也隱隱知道了牙刷不是啥好話。
男生們還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本書,那本書里有一頁畫著兩個全裸而且寫實的男女圖,比鄭好們生理衛生課本上的那兩幅破线條生動多了!
他們一下課就蜂涌在一起看,一邊看一邊吃吃地笑。
只可憐旁邊的那些女生們,一個個面紅耳赤,卻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鄭好和小蘭起初和她們一樣,也覺得很害臊。
鄭好假裝從他們身邊走過,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媽呀!
只看見胯間的一大片黑!
低頭想想自己,鄭好失去了奪過那本書為女同胞們爭一口氣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