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的態度,蜜感到稍微舒坦一些。
閉上雙眼的蜜,慢慢呼一口氣;在感受胸中的緊縮被逐漸釋放時,她也發現,自己果然期待這一刻到來。
然而,在蜜的心中,有一大部分還是非常掙扎。
特別是較後面的段落,除了會讓她手腳冰冷,還可能會讓她喘不過氣。
蜜放下酒杯,兩手緊扣著肉室地面。為了壓下恐懼,她咬著牙,全身緊繃。過約三秒,她才放松身體。動兩下耳朵的蜜,繼續說下去──
我可以看他的書,這顯然是打發時間的最好方法。
而底下缺少照明,我現在又不被允許進到研究室里。
在暫時無法從凡諾那邊得什麼幫助的情形下,我上樓,先進到研究室旁的儲藏室里。
儲藏室里或許有能夠派上用場的東西,我想,憑我現在的體型,可能要花一點功夫,才能打開儲藏室的門。
而來到儲藏室前,我卻發現,門沒有關。
是凡諾為了方便還很幼小的我到處探索;他可能這麼體貼嗎?
我不敢確定,或許這是測試的一部分。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的生活習慣不好,或者真有小偷光顧過。
我推開一堆雜物──多數為花瓶和陶器──,才在角落找到一盞看來非常便宜、簡陋的油燈。
里頭有滿滿的燈油,由於沒找到火柴,我只好利用走廊上的蠟燭。
研究室里的那顆光球應該能點著東西,也幾乎不需要照顧。
而凡諾竟然在走廊上用蠟燭這種需要每天更換的東西,實在讓我有些驚訝。
不曉得他是為了情調,或純粹只是因為懶得再做出一個光球,我想,希望他是前一種
我把倉庫里翻出的舊信封袋給撕一小段下來,用於引火。
燭台的位置比走廊上的花瓶還要高,而我只要使勁一跳,就能夠接近火源。
為避免造成任何意外,我的動作十分小心。
最後,我當然是在沒傷到自己,也未引起火災的情形下,把油燈點著。
從找到油燈到想辦法點亮,花了我不只半小時。
而只有一盞燈,僅能照亮圖書室內一小片空間。
就算再多兩盞,也不能消去地下圖書室的陰森感覺。
而我對照明要求的不多,只要不會在我看書時太傷眼睛就好。
油燈不矮,幾乎等同於我用四腳站立時的高度。
先前,為了帶著它走,我一直努力用嘴巴把它抬高。
我這種鼻子指著天花板的姿勢,看來有點可笑。
除了嘴巴不舒服外,我還看不見路面。
但我只要用一只前腳摸索,慢慢前進,還是可以下樓梯。
油燈點著後,溫度很快升高。
再讓脖子和胸口繼續貼著它,對我來說實在難以忍受。
早料到這一點的我,在點著油燈之前,就咬出一枝末端嚴重磨損的拐杖。
還需要稍微加工,我想,立刻轉身。
在我右手邊的一個工具箱里,有一把好像幾乎沒用過的小鋸子。
我把這只不比菜刀寬和長的鋸子從一堆工具中拖出來,並小心別讓自己倒在一堆易碎物品上。
我把拐杖的放在台階上,用右前腳踩著。
嘴里咬著鋸子的我,先把拐杖鋸短,再把拐杖頭的內側給鋸出幾個開口。
我作業的地方很靠近研究室,發出的聲音也不算非常小。
先前,我就已經透過用胡須和耳朵,確認過這棟房子的隔音品質;厚實的木材,再加上貼在門縫等處的肉質材料,大概連我在門口的叫聲都能夠阻擋。
絕對不會打擾到凡諾的研究,我想,這樣就沒問題了。
而我鋸到一半,才開始想,這枝拐杖會不會是他的什麼重要紀念品?
我只停下動作不過兩秒,就繼續作業。
別告訴他就好了,我想。
凡諾沒有發現,而現在,我也確實需要一個輔助提把。
在加工完後,整枝拐杖現在只有我從鼻子到屁股的長度,而彎曲處的幾個開口剛好能容納油燈的提把。
油燈的握把只是幾條可輕易彎曲的鐵絲,這種細長的結構,抓握起來實在不算舒適。
而如此簡陋的好處是,我只要稍微用前腳按壓,就可以把它調整成緊貼拐杖頭。
我咬著拐杖中段,歪著頭,讓油燈高於我的右腿。
確定鐵絲握把有牢牢固定在鋸出的縫隙里後,我就不用擔心油燈會落到我臉上。
現在我提著它,不僅不那麼容易被燙傷,還能看到我腳前的路。
只是為了照明,卻是那麼費時又費力,我想。
而我也不得不承認,剛才忙碌的過程雖然有點狼狽,卻也讓我非常有成就感。
我小心走下樓梯,避免燈油晃出來。
選好書架後,我把油燈放到地上,用前腳把幾本書撥下來。
一些用來看,一些是用來拼成我的閱讀桌椅。
墊在屁股下的尤其重要,我想,石制地板實在太冰了,那一波波寒氣連我的肉墊都擋不了。
我只需要稍微嗅聞一下,就曉得這里其實被打掃得非常干淨。
正當我懷疑是不是凡諾會定期請清潔工來負責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很快從書架上鑽過的東西。
我曉得,那不是老鼠,也不是蜘蛛。
從動態看來,那是一種軟體生物。
我眯起眼睛,看到那團又黑又亮的東西停在一塊地板上。
除了沒有一定形狀外,牠還是半透明的…
的身體內外沒有任何明顯的器官,倒是有些像是才消化到一半的東西,正在慢慢變黑、變薄。
那好像是一只小蟲,我想,大概是從地面縫隙鑽上來的。
那團又黑又亮的東西,看起來真有點像是海參或蛞蝓,但明顯比那兩種生物要靈活許多。
我猜,牠八成也是凡諾用囊制造出來的。
運用在我身上的技術,在牠身上大概也能找到一些。
盡管如此,牠可能稱不上是我的原形。
因為牠沒有思考能力,也無法大幅度的改變身體構造。
即使牠真是我的原形,我也不會拒絕承認;對於我的近親,我還有過更不堪的想像;若我在儲藏室或哪里發現任何試做型的遺骸,我應該會為自己離那些失敗作品有一段距離,而感到安心一些。
牠在消化完體內的蟲子後,就立刻遠離我;速度簡直比蛇還快,讓我看不出牠到底是用翻滾的,還是蠕動的。
而透過耳朵和胡須,即使隔一段距離,我還是能察覺到牠的存在…
不斷發出“咻嚕”、“咕噗”等聲響,但不會比我翻書的聲音要來得大。
幾秒鍾之內,那團東西就鑽過好幾個書架。
我猜,先前,囊的碎片就是被它吃光的。
過約五秒後,我發現距離我約五公尺的前方,有一點剛冒出來的植物嫩芽。
那團東西迅速拐彎,經過那塊地板…
把那一點嫩芽整個蓋住,接著不要兩秒,嫩芽就消失在牠的體內。
應該是連根都不剩,我想,不知道牠是用什麼方式感受到那株植物的存在,應該不只是靠嗅覺而已。
凡諾顯然就是用這團東西負責清潔,而他也從不擔心自己的家具和藏書會被牠給弄壞。
的確,這間圖書室被那團東西維護得非常好。
想到這里,我嘆了好大一口氣。
凡諾是我的創造者,我當然想要取悅他。
而就在剛才,我確定自己沒法借著打掃圖書室來讓他高興。
但往好的方面想,有這團東西幫忙處理雜務,就表示我以後都能夠百分之百享有自己的時間。
如果牠真有打掃得那麼確實,我也不用擔心會碰到長滿霉菌的書,或者是被一堆灰塵給嗆到猛咳嗽。
這團東西看來雖然簡單,但應該也能夠抓老鼠,我猜,即使是要吞掉比老鼠還要大和迅捷的生物,可能也難不倒牠。
“雖然是長那個樣子,卻比獵犬還要了不起嗎?”我喃喃自語,眯起眼睛。在某種程度上,這玩意兒激起了我的狩獵本能。
我只要全力衝刺,馬上就能站到牠面前。
但在仔細考慮過後,我決定還是別碰牠。
除嫌髒之外,我也怕牠會一口就把我的半邊身體吞噬、融解。
我決定,以後再研究牠的各項能耐,和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操控牠等問題。
我翻開一本描述有毒植物的書,仔細閱讀之中的內容。
約十分鍾後,我聽到研究室的門打開。
應該凡諾是要去上廁所,我想,立刻上樓。
廁所位在大門旁,這配置很不尋常,而我不好奇這棟房子當初為何如此設計。
我坐在廁所門前,等凡諾出來。
他在廁所里待超過兩分鍾,應該不只是尿尿而已。
而我沒聽到什麼聲音,更沒聞到什麼味道。
過約五分鍾後,他出來,面無表情。
他一看到我,就說:“小家伙,你剛是才在圖書室里?”
我嚇一跳,背的毛發豎起。
而他沒看我超過兩秒,就轉身,顯然又要進到研究室里。
我咬住他的右邊褲管,逼使他停下腳步。
用這種方法來引起他的注意,讓我緊張到心髒彷佛要跳出來。
而再次低頭的凡諾,依舊是面無表情。
我松一口氣,但不松口。
我曉得,要是不趕快說些什麼,我可能會被他踹到一邊去。
既然瞞不住他,我干脆就請求它允許我翻閱底下的藏書,也拜托他讓我有足夠的照明。
雖然我咬著褲管,口齒不清,但顯然凡諾都聽得懂。
他很快點頭,這令我感到驚訝。
他允許我使用圖書室,並提醒我不准在那里點火。
還好,我沒跟他說我剛才有使用油燈。
他曉得我會用火,還瞄一下走廊上的蠟燭。
我很小心控制表情,不讓她發現我心虛。
而在短時間之內,他也沒打算教我任何制造光亮的法術。
他抓著我的頸子,把我拉離他的右腳。
接著,他從左邊口袋里拿出一盒紙牌。
他眨一下眼睛;一道不算清晰的藍光,從他的右邊眼珠下緣閃過。
過幾秒後,他往右轉身,進到研究室。
在關門前,他像是差點忘了似的,把那盒紙牌丟到我面前。
凡諾好像無心解決我的難題,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直到我發現盒子邊緣有光线透出來。
我用爪子把盒蓋掀開,里頭的各色光芒讓我閉上眼睛。
每一張牌都會發光,而至少十種顏色供我挑選。
雖然亮度遠超過燭光,卻不會發熱。
這表示即使我不小心忘在書堆里,也不會引起火災。
紅色、藍色、或綠色的牌很漂亮,但實在不適合用於圖書室,我想。
在思考幾秒後,我把黃色、白色和橙色的都挑出來;一共有九張,夠把十坪左右的空間給照亮。
每一張牌都非常的亮,放於低處的那幾張,我還得用幾本書遮擋他們的光线。
那時我還不知道“間接照明”這種說法,只覺得這樣比較有美感,對眼睛會比較好。
凡諾提供的紙牌為我帶來不少方便,而我沒有立刻吹熄油燈。
為使這個簡陋的油燈變得適合我,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只因不想承認剛才那段努力是白廢的,所以堅持要繼續使用它;凡諾要是知道我有這種想法,除會對用火一事非常生氣外,大概也會覺得我非常幼稚。
反正我才剛出生,我想。
至少兩年內,成熟與否等評語,對我而言可說是無關痛癢。
為了加深自己的信念,我還自言自語道:“火焰散發出的溫度,會讓我覺得很暖和。而那搖曳的火光,也能夠為底下帶來不少點綴效果。”
雖然真正到了冬天,我比較需要的應該是熱水袋。
且倉庫里頭沒剩多少燈油,這種燈火浪漫大概最多只夠我玩兩天。
我疊高的書堆倒還穩固,不會砸到它,我要小心的是那團到處跑的東西。
這里多的是紙,火勢一但蔓延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圖書室里的書籍涵蓋各國語言,所幸多數都是英文和俄文,而這兩種語言正好又是我最擅長的。
這或許也表示凡諾若不是來自英語系國家,就是來自俄語系國家。
不少書的裝禎十分講究,除使用相當高級的牛皮外,連封面和書背鑲有貴金屬。
我還看到一些手抄本,從紙張的顏色看來,極有可能是古董。
除了無可避免的泛黃外,這些書大部分的保存情況都相當良好;既無蟲蛀,也無發霉或過分日曬的痕跡,聞起來也只有紙張的香氣。
只要懂得門路,這樣的精裝書隨便賣出擠本,得到的金錢可能足以供應一個中下階層的家庭吃上好一陣子。
了解到這一點後,我有好幾天在剛開始翻書時,前腳的動作總是戰戰兢兢的。
一些較有些年代的書,使用的辭匯也較為古老。
所幸書架上也有不少講述古典用語的辭典,所以基本上還是難不倒我。
凡諾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賦予我知識這方面他也是表現得極為大方。
這讓我在感謝他的同時,也更確信他無法忍受笨蛋。
至於構成我的人類材料──他或她的詳細資訊到底是如何──,我決定以後要調查個清楚
或許凡諾之所以要我離開研究室,就是希望我在這間圖書室里能好好充實自己。
以免被他拋棄,我想,好像不該這麼悲觀。
我也不會再認為他要消滅我,因為我開始相信,他對我有些期待。
盡管先前見識過凡諾的態度,我腦中還是浮現一些天真的念頭:像是他其實非常喜歡我,或至少非常需要我。
我希望他是個溫柔的人,盡管目前的資訊都顯示,冷酷才比較有可能是他的核心特質。
然而,在長時間的閱讀過程中,我也發現另一件事。
這事雖然細微,但真的令我感到有些遺憾。
雖然,我腦中擁有不少知識,而我卻沒有學習這些知識時的記憶。
起初,我覺得這種心里會在短時間內疚消失。
但過不到幾天,我就開始因為腦中的匱乏感,而開始會覺得有點反胃。
這些影響我抉擇的資訊,在我腦中占據這麼大的一部分,卻好像有一大堆都缺少輪廓、色彩、溫度和動態。
我閉上眼睛,說:“所以,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嬰兒,腦中的訊息也會比我有『質感』嗎?”
理解到這一點,使我變得很難欣賞自己的頭腦,也很難不羨慕那些從零開始學起的人;後者的學習過程也許辛苦,但至少在感受上是極為豐富的。
這應該是第一次,我對人類感到非常羨慕。
過差不多兩天,我確定自己對什麼樣的書有興趣。
為了解人類,我是該從歷史、地理開始學起。
但更合我的胃口,卻是神話、園藝以及繪畫。
後幾種書的插圖比較豐富,內容也比較有感情,我想,藝術評論多數都極為主觀,但這類主觀論述本身也相當具有趣味。
看那些爭論、批判和擁護的段落,特別能讓我打發時間。
雖然新知的質感怎樣都比不上更實際的經驗,但大致上算是可以接受。
而在累積新知的同時,我腦中的舊知識也開始活潑化,這尤其讓我感到興奮。
最讓我驚訝的是,我不需要吃飯,一天也只要睡大概二到四個小時。
我也需要排泄,而不僅次數不頻繁,方法也和一般生物很不一樣。
凡諾會准備一個鮮紅色的軟嫩肉塊,讓我的其中兩只腳碰觸。
肉塊的表面沒有什麼紋路,似乎和圖書室里的那團東西有血緣關系。
不要五秒,我體內的廢物都會通過那兩條腿,進到那個光滑的肉塊里。
像這樣的過程,我一天最多進行兩次。
在這過程之後,我會覺得很舒暢,除了感到渴之外。
我不用吞下固態食物,只需要喝水。
而在我的一次請求後,凡諾准許我帶一瓶水和碗到底下。
他甚至允許我奢侈一點,用研究室內的爐子泡一壺茶。
這讓我開始喜歡他,盡管他答應時,語氣和表情也開始透著點不耐煩。
這一個月,凡諾的研究似乎是進展到最重要的階段,所以我有相當多的自由時間。
我常常圖書室里耗掉大半天,晚上干脆就睡在圖書室里。
這底下不是很暖和,但我也不是那麼容易受涼。
雖然我討厭寒冷,而這好像只是心里上的不適遠多過於生理上的。
所以即使到了冬天,我可能也完全不需要調整身體。
這和我原先預料的不同;盡管如此,我還是沒有把油燈收起來,只是變得更節制點亮它。
這段期間,我也一直觀察凡諾。
他幾乎不外出,好像也真的完全不需要睡覺。
他一天只上一次廁所,每次最多只耗費五分鍾,而過程中沒有任何聲音和味道。
沒人寄信給他,也沒有多少人來拜訪他。
教會的人會過來通知相關活動,或者直接拿箱子、要求捐獻。
一些覺得他十分可疑的人,也會試著打探;而有不少人自己也是鬼鬼祟祟的,所以不見得是鄰居或警察,我猜,之中或許有不少就是小偷,想再行竊前先觀察情況。
而神奇的是,這些人往往都會敲到其他人的門,不然就是在和空氣交談。
我甚至在窗邊看到,有個一身黑的家伙,對著一片空蕩蕩的地方東摸西撥。
他們不認為這樣哪里有問題,連從他們身旁經過的路人,也好樣完全沒發現他們。
我能猜想到,是凡諾施展的一些法術,讓這些人的視聽觸覺等都受到影響。
真是驚人,我想。
而比起眼前的法術或壁爐里的光球,像我這樣的玩意兒,顯然才是最特殊的。
比起凡諾的出身、經歷,我對自身的構造更為好奇。
而要聽到他就這個主題做出詳細講解,顯然我還要等好一段時間。
身為凡諾口中第一號作品,我常試著感到驕傲。
而他卻一直沒為我取名字,這實在有點奇怪。
或許沒什麼大不了的原因,只是他懶而已,我想。
負責打掃的那個軟體生物也沒有名稱,使得我到現在還稱牠為“那團東西”或“那個玩意兒”。
過一個月後,凡諾終於覺得這樣不太對,干脆要我為自己取名自;他似乎是想讓自己表現得比平常更親切一些,還丟了本辭典給我。
此舉反而讓我懷疑他其實是在開玩笑,因為圖書室里已經有不少辭典。
他這樣做,只是更突顯出他對此事的態度有多隨便。
在某種程度上,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刻;光憑那少少的幾次交談,就足以讓我了解到他的個性。
“所以我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我說,轉頭看向一本繪有蜂巢圖案的園藝書籍,小聲念:“蜜。”
之所以選擇這個字,其實沒什麼特別的理由;純粹只是因為它是甜的,就這麼簡單。
盡管我長得一點也不像人類,但──說來真有些難為情──我還是希望自己能自然散發出一種甜美的氛圍,讓周圍的人都很喜歡和我相處。
而叫“蜜”,感覺不僅有很多正面涵義,也不會比叫“糖”要來得俗氣。
在故事里,能被以蜜來形容的人事物,本身通常都是極為正面、美好的。
從古到今皆然,我想,雖然已經有些調查報告指出,一些蜂蜜的材料不限於花;這表示即使完全沒有人工介入,也不是所有的蜂蜜都能吃。
我不是個太吹毛求疵的人,所以也不打算對此思考太多。
而只有一個字,我想,不只好記,也具有神秘感。
極為滿意的我,很快把這名字跟凡諾說,並期待他晚點就會這麼叫我。
而過半天後,他還是只叫我:“小家伙!”
我皺起眉頭,因為耳膜不適而甩幾下頭。
他的聲音不小,簡直像是在身旁叫喊。
或許他就是透過建材里的生物組織來傳話,我想,這似乎不是錯覺。
在聽到他呼喚的頭五秒,我就把油燈吹熄。
我很快衝上樓,書和紙牌暫時都不整理──我在這段日子確定過,那團東西不會擅自碰觸我拿下來的任何物品─。
如果我假裝沒聽見,凡諾會不會叫第二聲?
我雖然很好奇,但不打算挑戰他。
通常我即使位於圖書室的最深處,也不會讓他等超過一分鍾。
要是讓他等太久,他可能就會自己下來,硬是用蠻力把我拖上去。
我既然不會餓,那他就不能罰我沒飯吃。
而即使長時間不讓我喝水,我或許也能摸索出一種只需少量飲水的節能模式。
這樣他要達到懲罰效果,就只剩把紅色肉塊收起來,和痛毆我一頓這兩個選項。
我極力阻止自己去想像其他可能,但腦中還是閃過那個迅速萎縮的囊。
既然能輕松避開懲罰,那我就不該故意搗蛋。
他找我,不是為別的,就只是要我回答那堆白沙在陶板上拼湊出的東西。
每過一次,他都會提高難度,到後來連算術都出現了。
不要多久,就開始有一些數學題目是我解答不出來的。
連考驗辨認能力的圖像題,也冒出一堆我完全不認識的東西:一些是機械零件,一些是異教符號;我能勉強認出中國的饕餮紋,至於半球狀的東西到底是碗盤還是面團,實在是難倒了我。
差不多到第十次測驗時,我的正確解答次數,遠低於答錯或回答“不知道”的次數。
而凡諾看來沒有很失望,只是一直小聲說:“當然、當然──”
即使這幾天的大半時間都待在圖書室,我的知識范圍依舊在他的意料之內;顯然從頭到尾,我都未曾讓他感到驚訝。
想到這里,我又開始感到有點火大。
雖然他完全沒有耍我,但我實在很難不討厭他的態度。
我還是比較喜歡在圖書室內看書,因為這過程即使困難,也實在不算有趣。
干脆就打一個大哈欠,讓他曉得我真的覺得很無聊;這念頭冒出過許多次,而每次都我在短暫的考慮過後,決定別這麼做。
我實在很膽小,特別是在他面前。
所幸這堆無趣的測試最多只會花我一個小時,更多時候是只花半個小時就結束。
在短暫進入研究室的過程中,我也觀察到,凡諾椅子兩旁的書每天都不同。
但常待在離樓梯口不遠處的我,從來不曾見他親自下來取書。
也許他能像操控其他東西時那樣,讓書用滾的或飛的來到他身邊。
再不然就是靠那個軟體動物來運送,我猜,試著想像那一團東西因為包住一疊書,而變成柱體的模樣。
“那樣要怎麼上樓啊?”我說,覺得那畫面實在有點可笑。
而我實在好奇,所以有超過五天,我看書時都特別靠近樓梯口。而才過兩天,我真的看到那團東西包著五六本書,快速爬上階梯。
“真的能負責運書啊!”我驚訝得大叫,眼睛使勁眨兩下。
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我會發現牠的其他技能,像是修理房屋之類的。
在這個家里,那團東西才是最有用的;凡諾多數時好像也只需要牠,而不是我。
當下,我因為理解到這件事,而沒法笑出來。
我不僅感到有些傷心,還有些生氣。
在給這種情緒折磨快半小時後,我連書都看不下去,干脆躺在書堆里發呆。
要過半天,我才曉得,這個情緒是忌妒。
我不看書時,會在圖書室里奔跑。
圖書室內的空間不小,而我才剛出生不到兩個月,適當舒展筋骨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跑上不只一小時,很快覺得無聊,跑完後,若還是不想看書,我就會閉目沉思。
這時,我通常都是在回憶、重組先前讀到的內容,試著把剛才得到的感動給更加詩意化。
而有些時候,我也會慢慢呼吸,仔細感受自己體內的每一絲鼓動。
只要我夠專心,就能自由改變肌肉甚至骨骼的比例。
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做到更細部,也許從細胞最深處的本質開始改變。
所以我其實有能耐變成完全不一樣的生物,那程度或許還超過昆蟲的變態;這也表示,我有機會變得像人類。
發掘自己的潛力,其實遠比看書還要有趣。
而在那時,我就知道,這種實驗不能密集進行。
每次,我變化身體時,都會消耗掉體內的某些東西。
雖然量都不多,但在沒確認該如何補充以前,我不該隨意浪費。
知道自己的潛力十足,是令我興奮不已。
而在同時,我也再次曉得,自己的確是個怪物。
依據凡諾先前的說法,我可以推論出,像我這樣的特殊生物在這世上應該不會只有一個。
但在這座城市里,我似乎是唯一的。
無論哪種生物,遇到看似熟悉的家伙,會先試著靠近研究。
後來,一但發現對方是徹頭徹尾的異類時,他們的第一個反應通常都是極力排斥。
而我才不在乎一般貓狗的態度,我只注意人類。
即使有那麼多的故事是專門講述人類的無能、無力和野蠻,但從許多角度看來,他們顯然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隨著時間推進,他們掌握的通常只會越來越多,我想,而他們的數量也十分驚人。
依據以上這幾點,我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熟悉他們大部分的人,遠比只熟悉凡諾一個人還要來得重要。
而讓我感到悲觀的是,即使教會的權利已經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也有可能會招致許多敵意。
書上也寫到,光是國籍、信仰甚至生理特征上的差異,就足以讓人類不合。
而像我這種在根本上就和他們不同的異類,要和他們做朋友,可說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連合平相處都有可能是奢求,我想,人類就是這樣纖細的生物。
他們有些可能比凡諾還要難相處,思考到這里,我皺一下眉頭。
幸好人類的數量極多,我想,只要找到之中最好相處的幾個人,和他們成為──朋友?
我打斷自己的樂觀念頭,在心里反復念著這兩個字。
突然間,我開始感到疑惑;為何我堅持要如此,難到我就不能只和凡諾在一起,或自己一個人過下去嗎?
我試著這樣自問,卻回答不出個所以然。
很明顯的,在我心中,希望能在和人類相處的過程中得到不只一種感動。
而除了友誼之外,我還期待能建立另一種關系。
類似血親,又不完全是血親,對此時的我來說,有些念頭盡管已經開始在我的腦中發芽,卻還是太過抽象。
凡諾盡管常表現得很冷淡,但目前看來,他還願意守護我。
既讓我活下去又提供我知識,而或許再過不久,他會更積極的帶我了解這個世界,我想,光是這幾點,就足以讓我對他宣誓效忠。
又過一個月,我的外型已經漸漸脫離幼犬時期。
再過不到半年,我看起來會更不像普通的狗。
若是凡諾帶我走上街,他總有一套方法能夠掩人耳目。
而事實上,他從來沒帶我出去過,也不允許我擅自離開這棟房子。
在我腦中,那些他帶我上街的畫面,純粹就只是我的幻想。
竟然連住家附近都不能讓我隨意走走,這實在讓我有些不高興。
這兩個月,我算是表現得夠有耐性了。
要是因為某些理由──像是凡諾突然死亡,這並非完全不可能──,使得我需要獨自離開屋子去處理,那可就不容易了;我得想辦法隱藏自己,也許只在夜間出去,又只在屋頂上移動。
真是悲哀,我想,嘆一口氣。我不覺得那種生活有任何魅力,而我目前的生活,也實在稱不上精采。
“兩個月啊。”我喃喃自語,心想,竟然已經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
我常常會感到有些寂寞,即使凡諾就在樓上,我又有不少書陪伴。
負責打掃的那團東西──現在正在吃我掉下來的毛──根本無助於我排解寂寞;牠連寵物都稱不上。
蜜舉起酒杯,雙眼半睜。
剛做完幾下深呼吸的她,看著明,說:“那時,我在短暫的失落之後,又會再次感到充滿希望。完全不需要任何安慰,顯然是因為年輕的緣故。”
蜜閉上雙眼,呼一口氣。曉得她的內心依然沉重,讓明不自覺的握緊雙手。
過快半分鍾,明才開口問蜜的出生年月日,以及當時究竟住在哪個國家的哪座城市等問題。
這些當然不是十分重要,但終究是最基礎的資料,明很難就這樣忽略過去。
蜜放下酒杯,閉上眼睛。
慢慢吸一口氣的她,回答:“我記得,當時是冬天。而事後透過一些粗糙的推算,我應該是在一八五零年左右出生。由於我的創造者從好些年前開始,就沒有看日歷的習慣,所以我不也記得自己出生時的詳細日期和年份。”
“那時,國內外各領域的藝術不是已經進入轉變期,就是正准備開始轉變。不少人會因此給那個時代貼上混亂、衝突等標簽. 但我最為單純、輕松、愉快的幾十年,就是在那樣的時代度過的。”
還有一個重點,蜜差點忘記講。
她想,腦中的酒精早就已經移到別處,所以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喝多了才這樣。
右手摸著肚子的她,說:“我出生的地點是英國,要再說詳細一些的話,是倫敦的中上階層區域。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樣講還是有些模糊,但我也實在不記得地名方面的細節。我有個壞毛病,就是即使在一個地方待超過十年,也懶得記地名或觀察地圖。多少是因為我有好幾年都待在室內,而外出地點又幾乎都是由凡諾決定所導致。再過一陣子,我和他就會搬離這個國家,再也不回去──”
當我實在不想待在圖書室里時,就會走到走廊的窗邊。
既是曬一下太陽,也是為了多看看人。
我把從倉庫里找來的飼料桶倒著放;先讓後腳的爪子扣著桶底邊緣,再把前腳按在窗框或玻璃上。
我現在的體型已經是剛出生時的兩倍以上,卻還是有快要一半的視线被牆壁擋住。
因為桶子不高,我想,這實在沒有辦法。
而光是這樣,就已足以讓我看到不少行人。
外頭的人,無論男女,都和凡諾非常不同;基本上,他們的毛比較多,眼神也都沒有像他那樣可怕。
而他們之中,有很多人不僅看來毫無氣勢可言,目光還很渙散。
一些是天生如此,也有一些是後天造成;患有疾病、大量飲酒、長期受到虐待或曾遭逢重大意外,甚至是服用對身心有害的毒物,都有可能讓人像是失了靈魂一般。
一些人明顯已經沒剩沒多少日子好活,所以很難露出笑容;有不少人明明日子還長得很,卻已經開始痛恨自己的人生。
然而,我卻覺得他們多半都比凡諾要美。
這想法實在很冒犯,但我不想對自己說謊;如果是對凡諾說謊,則難不倒我。
嚴格來說,凡諾有種雕塑式的美感,很接近出自名雕塑家之手的古羅馬皇帝人像。
窗外的人與他相比,明顯粗糙得多。
而後者散發出的某種質感──一些在我看來很接近溫度或波動的東西──,遠比前者要強烈。
有時我甚至覺得,前者完全缺乏後者所擁有的優點,但我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優點。
最主要是內部的差異,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但這種想法實在很奇怪;他們都不比他聰明,有些還被酒精和藥物搞壞了腦袋;這些凡諾口中的一般人,明明命不長,卻可能過了大半輩子都還沒有明確的努力方向。
煩躁、憂郁等常伴隨在這些的人左右,而這些老對金錢、地位、名聲、工作甚至家庭感到無力的人,對我來說卻比書中的插圖還要來得漂亮。
他們散發出的──光芒,遠超過凡諾給我的紙牌。
正因為存在感不比凡諾來得強烈,所以他們身上的色彩卻也顯得較為單純、可愛。
我重新檢視剛才的想法,發現自己有點像是在品嘗這些人的不幸;看到過得不愉快的人,胸中卻有莫名的感動,當然會讓我受到良心譴責。
而事實上,我只是用較單純的情緒,把說來更難為情的念頭給埋在內心深處:那時,我就常幻想自己在進入這些人的生活後,能讓在短時間之內就讓他們振作。
或至少,他們會因為有我陪伴,而在人生的某一階段──也許就是最後的一段時間──能得到不只一點安慰。
也正是因為這種心里,讓我特別細注意他們帶在身旁的狗;畢竟那種生物在外型上和我最為接近。
我想要融入人類社會,而最好的方法,或許就是成為某人的寵物。
而扮演一個遠離知性太多的生物,這種高難度的戲劇我大概無法撐超過兩天。
所以在我設定的劇本中,有一段──最好就是第一段──是我把一切的真相告訴我的人類朋友。
這樣他們或許就會願意讓我待在有書看的地方,也會和我進行不同於一般寵物的互動。
雖然這麼想,我倒是不介意身上被到處撫摸,或是聽到一堆逗弄意味十足的童言童語──還可能來自一堆早就已經不是兒童的老家伙──,因為其實我也挺喜歡和人有那樣的互動。
我或許會一直跟在凡諾身旁,又或許不會;而為後一種情形想非常多,或者有那麼一點點期待,我想,應該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路上的狗,多半都是小型或中型犬。
大型犬沒有非常多,但不至於大半天都看不到一只。
有些人對自己家的寵物實在粗魯;我常看到幾只不知是犯了什麼錯的狗,被他們的主人當街打罵…
們淒厲的叫聲,連位在二樓的我都能聽到。
也有些是主人太過放縱,我就曾看到一只小狗突然衝過馬路,差點不幸死在車輪下。
接著,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看見什麼特別的景象。
正當我想說再十分鍾,就該回到圖書室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只非常老的狗…
走起路來有些無力,而他的兩位主人──一男一女,身材中等──也遷就牠的走路節奏;要再慢一點,還是干脆停下來,都隨牠高興。
那兩位主人當然希望牠能夠好好休息,但又不能不帶牠出來;一但到了這個年紀,如果還成天待在家里,肌肉、骨骼等會退化得更快。
女主人蹲下來,輕輕撫摸牠的頭…
抬起頭,慢慢舔她的手和臉。
我看得出,她其實更想抱牠。
而她每次張開雙臂,都會立刻把手收回去,顯然很怕刺激到牠發炎的關節。
他們都非常的愛牠,願意陪牠到最後。
而牠即使曉得自己的日子不長,也想要死在他們的懷中。
這時,從我胸中涌出的感覺相當新奇。
而我明明覺得有不止一個強烈的思緒在腦中流竄,然而我竟然找不出任何詞匯來表達我此時的感受。
在某種程度上,我有點羨慕那只老狗。
第一次,我因為恐懼以外的理由,而有種想哭的感覺。
當下,我十分討厭這種念頭;因為這讓我感到難為情,又一次的。
未等那人帶著那只狗遠離,我就離開窗前,下到圖書室去。
在背對窗子時,我也有種干脆打開窗戶,來引起他們注意的衝動。
也許用一聲吼叫,或者丟出什麼東西,我想,既然我沒有“跑出去”,就算是有遵守和凡諾的約定。
故意制造麻煩,再跟凡諾玩文字游戲,我不用兩秒思考就曉得,這只會讓他更生氣。
而突然有這種衝動,部分原因當然是跟我在這棟房子里待太久有關。
我到底還要被這樣限制行動多久,是不是至少半年,應該不會是一輩子吧?
想到這些問題,我連耳朵都垂下來了。
過兩周後,凡諾像是察覺到我的想法一般,突然准許我出門。
“但有個條件,”他說,“你得要學完現階段的最後兩堂課才行,嗯──說是這麼說,其實是第一堂課和第二堂課,畢竟前面都只是測試。聰明的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沒錯。”
我說,眼睛半睜。
回答得極為簡短,語氣和表情皆堅定;我這樣做,可能讓他覺得有些不太禮貌。
而在和他相處一段時間後,我有時真的覺得,他其實就是討厭我對他太有禮貌。
“哼嗯──”凡諾把頭往左歪,說:“聽著,你可能會為接下來看到的覺得十分驚訝,八成還會感到惡心。而你即使很難接受,我也只會說:『哎呀──接受現實吧,你生來就是這樣的生物!』如果你能早點進入狀況,並為新認識的一切感到高興,那你往後應該都會過得很幸福。”
幸福,這兩個字聽起來雖然清晰,而我對於之中的概念卻有些陌生。
我現在幸福嗎?
我想,這兩個月下來,我已經很習慣凡諾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興趣是讀書,也曉得自己的身體還有很多可探索之處;但要說這樣的生活完全沒有一點行屍走肉的感覺,我似乎還缺少不只一點關鍵。
我在思索這問題的同時,腦中也蹦出很多畫面。
而之中最清晰的,卻是那只老狗的身影。
因為我覺得再也見不到牠了,內心又感到緊繃,所以涌到我嘴邊的問題也瞬間變得極為簡單:“我可以活多久?”
抬起頭的我,神情極為嚴肅。而凡諾只是咧著大嘴,一派輕松的回答:“應該有個幾百年吧。”
真是長得離譜,我想。
死亡不至於那麼快到來,是讓我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但如果我有主人的話,將會和那只狗的情況相反:跟一個人從小在一起,我先是看著他長大,再看著他變老。
當他迎接死亡時,我在他的眼中最多只會有一點改變。
他下葬後,我可能會守在他的墓前好一陣子。
最後,我應該會因為忍不住寂寞,而去找下一個主人。
這樣的話,就表示在我一生中,可能會經歷二位甚至三位以上的主人。
而我每換一個主人,先前的主人都將永遠留在我心中。
我有辦法像愛第一個人那樣,愛之後的人嗎?
我想,這問題遲早得面對。
和自己所愛的人相處幾十年後,永遠分離。
光一次就是沉痛的打擊,而我要經歷的次數比其他人要更多,這很難說是幸福的。
要是我再就這個問題思考下去,大概會被恐懼給壓到昏厥。
待在圖書室里的那段期間,我以為自己有變得比剛出生時要勇敢許多。
而無論我看過多少描述勇氣和希望的故事,“追求幸福”這個題目對我來說,仍是無比深沉、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