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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37章

淫印天使 房東 16473 2024-03-02 18:43

  為降低下個問題的冒犯感覺,我故意讓語氣聽來嫩一點:“你也是嗎?”

  凡諾露出一個有點大過頭的笑容,立刻回答:“我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而有不只二十年時間,我根本懶得算自己到底幾歲了。所以如果你問我的年紀,我只能概略回答:『大概快四百歲吧?』接下來,我還要再活多久,全憑我高興。至於我最後究竟會怎樣,則根本就不是接下來的重點。”

  說完後,他很快背對著我,走到門口。

  我注意到,他臉上的笑容維持超過一分鍾。

  很顯然的,他十分喜歡我問的問題。

  我猜,是因為剛才的回答能顯示出他的研究有多成功。

  他全身衣著未換,只在鞋桂旁套上一雙簡單的布鞋。我跟在他後面,一起離開屋子。

  太陽早已西下,馬車和行人已經比幾分鍾前要少一些。

  街頭藝人不是回家歇息,就是轉移陣地;酒館開始變得熱鬧,幾桌人聊天、大笑、酒杯碰撞的聲音,即使我距離門口超過五公尺也能聽到;路燈亮起,飛蛾在周圍繞啊繞的;小孩會盯著牠們瞧上好一陣子,接著又因為嫌無聊或刺眼而轉過頭;都是些再平常也不過的景象,而能就近觀察到,還是讓我感到非常愉快。

  我聞到花朵、啤酒和油炸食品的味道,以往我得要把頭抬高、十分專心,才能夠用鼻子捕捉得到一點;因為隔著窗子,又位在二樓。

  現在,我可以聞個過癮。

  而我要是吸得大口一點,就會皺一下眉頭,覺得難受。

  因為空氣中的工業汙染痕跡,已多到眼睛可輕易看見的地步。

  而難得出來一趟,我興奮到味道連更重的工廠廢氣都可以忍受。

  即使眯起眼睛、全神貫注,星星看起來還是很模糊;既是因為空氣汙染,也是因為光害;這使得天空除了月亮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好看的,我想,再次把焦點放在周圍的行人身上。

  我仔細研究那些婦人的穿著,特別是對她們噴在身上的香水有興趣。

  真正的狗,通常會離這種氣味過濃的物質離得越遠越好。

  除非是被抱在懷里,或者是受到對方手中的食物引誘,我想,剛看到一個表情有點無奈的小型犬,被一個抹有不少香水的胖婦人抓在手上把玩。

  我仔細在心里倒數六十秒,看看一分鍾能走多遠。

  而從剛才到現在,我一路看到、聞到、聽到這麼多,其實還花不到一分鍾呢。

  意識到這一點,讓我更加開心。

  我希望能夠走一個小時以上,或者干脆走到明天早上。

  我曉得,凡諾不可能在研究室外頭花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但光想也會讓我覺得非常愉快。

  那些行人果然看不到我和凡諾,卻也從來未曾碰到或擋住我們。

  我在更仔細研究他們之前,先被一些臭味給轉移注意力。

  聞起來像是徹底腐爛的肉,混合大量的排泄物。

  主要都是來自水溝,還有稍遠處的一條大河。

  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都市內的廢水都被排放至那條河里。

  腐肉和排泄物,我想,實際上那些廢水里也真有這兩種東西。

  我腦中自動去想像靠近那條河,就近去仔細嗅聞時會如何。

  下一秒,我的整張臉就立刻皺起來。

  難怪這里的人都會把淹死在那條河里的人,說成是慘死。

  而跌到那條河里卻沒有立即死去,則足以稱得上是無比強壯。

  很不幸的,我和凡諾都正朝著城內維護較少的區域前進,所以那味道越來越強烈。

  先前,我為了仔細研究香水的味道,而曾把嗅覺調得和人類差不多過。

  現在我得一直維持著和人類差不多的嗅覺,才能覺得彌漫在空氣中的味道還算能夠忍受。

  周圍行人的穿著改變了,先是少了一點華貴,接著是連穿著體面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少。

  沒有哪個人看來是正要去戲院,或者剛從戲院回來,我想,剛出門的時候,在我和凡諾的周圍還有不少人正在討論最新的戲曲。

  此時,周圍的人多半都有種不同於中上階層的憂郁和結實感。

  水溝里的氣味變得更為刺鼻,讓我盡量離得遠遠的。

  底下的廢水,主要是來自附近的工廠。

  有些時候,那些難聞的氣味是來自古老的廢墟,可見不是所有的廢水都有按照規定排放。

  我很驚訝,這里可是市區啊!

  但很顯然的,因為很靠近貧民窟,所以警方沒有嚴加取締。

  除非是到郊區,否則一定要忍受一股不知到哪來的異味,我想,難怪常有包倒說到外國人根本很難在這個國家久留。

  最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人類除了不斷的毒害自己外,也讓下一代來到有毒的生活環境。

  這樣劃得來嗎?

  我有點想問凡諾這問題,又覺得不該現在問。

  走這麼點路不至於使我感到不適;在圖書室里奔跑的那段期間,我的身體變壯不少,肉墊也有變得厚實一些。

  無奈我的四只腳實在不適合穿鞋子,所以我的趾縫等處一定會累積不少髒汙。

  回到家里,可能足以洗出一盆灰黑色的水來,我一想到這里,就覺得有點不舒服。

  而凡諾像是沒看到地上的那些“黑泥”一般,繼續朝環境更加髒亂的地方前進。

  到底沒什麼人打掃,還是這里的人太會制造髒亂?

  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不要多久,我就不再看著周圍的人,改低著頭。

  因為我注意到,地上有一些碎玻璃。

  無論是來自摔破的酒瓶或其它容器,它們因為被反復踩踏,而變得極為細小、尖銳。

  我得看清楚腳下,別被刺到。

  在我出聲要求前,凡諾先停下來。

  他低頭,把右手伸到長外褂下。

  過不到兩秒,他拿出四片陶板;那件深藍色衣服的胸前有暗袋,還放有這幾片看來很沉重的東西,而我先前居然都沒注意到。

  除是因為我不了解他的衣服構造外,也是因為我從不真正確定他的胸圍尺寸──我從未看過他裸體的樣子──。

  去掉四片陶板後,凡諾的上半身看來是更加纖細,而這些陶版也比他先前用來和白沙一起測試我的要稍微單薄一點。

  一道藍光自他的眼中閃過,下一秒,四片陶板就浮在半空中。

  我曾經見識過這類小法術,而他接下來做的事,還是讓我有點驚訝。

  屏住呼吸的他,使勁一跳;啪喀聲響起,卻只是他的鞋底與兩片陶板碰響的聲音。

  那兩片陶板不僅沒有被他踏破,還完全沒有往下降。

  陶板不過煎餅般的厚度,要承受我的體重或許沒問題。

  而凡諾是個成年男性,至少也有四十公斤,更別說他剛才是跳上去的。

  這一切都顯示,那幾片陶板有不輸金屬的強度,或者根本就不是陶土制的。

  這些事雖然有趣,但我決定以後再去研究。

  不需要凡諾命令,我就把前腳放在另外兩片陶板上。

  等我撐起身體時,我的後腳也踏上陶板。

  兩片陶板夠我的四條腿放置,可惜因為左右有段距離,不方便我坐下。

  等我站好後,四片陶板同時前進。

  它們正慢慢加前進快速度,我一開始就看得出來,只是沒想到,它們最後的時速可能追得上全速前進的馬車。

  這樣能早點到達目的地,也可以避免使我和他的腳受到傷害。

  他關心自己,和關心我的比例分別是多少,這並不重要;重點是他繼給我發光紙牌後,又一次如此親切。

  這真的讓我有些感動,雖然此時站在陶板上緊張感,讓我無暇去編織更多感謝的話。

  因為是走直线,我不用擔心會因為一個急轉彎而被甩出去。

  希望到最後,這些陶板會慢慢停下來,我想。

  不然的話,我可能會像是一顆脫離彈弓的石頭,那可一點也不好玩。

  雖然我還算健壯,但在這種速度下,我還是有可能會受重傷。

  我注意到,在我們周圍,有冒出一些火花。

  顯然是凡諾的另一個法術,正在把可能進到我們眼睛和嘴巴里的蟲子給抹去,也許還在替這里的空氣消毒。

  此處畢竟是貧民窟里最黑暗、最髒亂的地方。

  很顯然的,政府對這里的照顧最少。

  從一些一些建築上的髒汙,和此地街道的破敗情況看來,我甚至猜想這里會不會本來就是垃圾場。

  我記得,教會常以救助窮人的名義,發起不少慈善募款。

  可能即使全部用上,也難以改善這里所有人的生活,我猜。

  也許教會是從小范圍開始做起,但在許多時候看來,善款根本是完全沒有用上。

  或者這也是屬於一般人口中所謂的“不可以去關心的事”?

  我想。

  聽說那些位在高級地區內的教堂聽打掃得一塵不染,牆上連一點裂縫都找不到;而這邊的教堂卻非常破爛,看來好像只要再過幾年就會倒塌。

  我覺得只要沒點燈,後者即使是在白天,看起來也是跟鬼屋一樣。

  眼前的道路看來是近半個世紀都未經過修整,馬車經過時,一定會顛簸得很厲害。

  這種路況對車輪和馬的蹄子都相當傷,而我也很少看到有馬車經過。

  畢竟對買得起或顧得起馬車的人而言,這種地方實在沒有出入的必要。

  也許,此次行程就是凡諾要帶我去見識那些的盜匪,甚至犯罪組織。

  我必須得承認,在某種程度上,我期待凡諾是個有正義感的人。

  即使他懶得揭發一些政界和宗教界的賄賂與貪汙情形,至少也能夠打跑幾個洗劫老人家的搶匪,或拯救那些被迫出賣肉體的女孩。

  我對這些瑣事的關心,似乎已到有些過頭的地步。

  顯然在圖書室內待太久,導致我一出門,就渴望在外界留下許多痕跡。

  在凡諾的眼中看來,我的這些想法應該是很無趣、多余的。

  不想再煩惱這些事的我,重新注意那些從兩旁經過的人。

  和十幾分鍾前一樣,雖然他們都看不到我們,卻會自動讓路;幾名殘廢、行動不便的年老乞丐,也是用盡全力把身子縮到巷子里,就只是為了避免擋到我們。

  所以他們其實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囉?

  我想,開始更仔細觀察。

  凡諾的眼中沒出現藍色光芒,但我曉得,一路上都有一種規模不算小的法術在運作。

  還要再過幾個月,他才會告訴我幻象的存在。

  但此時,我已經察覺到,這非常接近催眠。

  只是凡諾沒有讓他們睡著,也沒有從根本改他們變腦中的想法。

  陶板開始放慢速度,因為我們開始進入巷道。

  那些逃避各項法規、在規劃初期就滿是錯誤的建築,讓巷道變得曲折、狹窄。

  更別提這地方的打掃和取締都不確實,所以常有雜物堆放在路中央。

  多虧了凡諾的陶板和幻象,我們在這里暢行無阻。

  陶板的動作既平順又合乎人性,當它們上升時,我連膝蓋都不用彎。

  速度慢下來後,我就更加無法忽略此處居民的存在,內心的悸動也變得頻繁。

  這些人有不少都營養不良,又長期過度操勞。

  那些酸臭過頭的體味,顯示出他們的體內有大量毒素。

  因為不良的工作環境,也許再加上一些不良嗜好。

  我很同情他們,但在更多時後,我卻莫名的懼怕他們。

  在過約一分鍾後,我把眼睛眯起來,好在一定程度上避看這些令我不太愉快的人。

  那些選擇直线前進的人,會為了我們而迅速拐彎。

  然後過約四秒後,他們又會再度回到原來的路线上。

  而這在視覺上,更像是他們有意包圍、吞噬我們。

  我們和他們的距離不遠,有時僅一步之遙。

  明明是身在他們之間,我們卻彷佛完全隱形。

  對凡諾來說,這些人好像和房屋一樣,都不過是背景而已;我一但這麼想,周圍的一切就彷佛全融為一體。

  一些與我有段距離的人和物,在我的眼角處被粗略的分成幾個色塊。

  鐵紅色、深藍色和墨綠色等全混在一起,像一堆被勉強拼湊的剪紙。

  這里是貧民窟,卻也像是一條混合太多廢水的河流。

  而不過是幾秒鍾的錯覺,竟足以使我認為他們在吐出汙濁的氣息的同時,還吞吃著有限的路燈照明。

  同樣面對這些人,凡諾臉上依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睜大雙眼,卻未曾追逐某個形人的動作。

  很明顯的,他是在想別的事。

  他就算再活一個世紀,也不會把時間或精神花費在這些人身上,我想,他早已習慣對世人如此冷漠,或許是在滿一百歲以前就如此。

  位於凡諾腦中核心的價值觀,可能是極為傲慢、反社會的。

  而這樣的人卻願意投資我、對我有不少期望,對此,我是否該感到榮幸?

  思考到這里,我也意識到,在他回答出我的主要構成材料後,我應該接著問他:為什麼要創造我?

  這問題相當重要,而我竟然要到現在才開始關心。

  我和凡諾不是親子關系,但我腦中的正常親子關系等概念,使我忽略這個問題;在一般情形下,沒有孩子會這樣問自己的父母。

  我決定晚點再問,因為陶板正帶我們一條非常熱鬧的巷子。

  會有更多新的資訊,需要我消化。

  而我的直覺告訴我,凡諾要我關注的重點極有可能就在這里。

  我聽到一些人類受折磨的聲音,還有一些人發出不輸凡諾的尖銳笑聲。

  那些待在昏暗燈光下的人,嘴里吐出來的話都很低級;都是一些發音簡單,內容不算難解的詞,幾乎不曾出現在我看到的書上。

  這里是紅燈區,而此處的黏膩氣氛讓我感到有些煩躁。

  我壓低耳朵,如果可以,我連胡須都想收起來。

  從房子里透出的異樣燈光,帶有一種毒霧似的質感。

  這里多數人的聲音、談吐、穿著,一部分明亮如金屬,更大的一部分則讓我聯想到抹布和餿水。

  而讓我更不愉快的,是那些疾病的味道。

  即使周圍圍繞著一層消毒的力場,我還是可以隱約聞到,有不只一種傳染病在這里流竄。

  其中有至少兩種,一但感染了,就無法醫治。

  之中最影響神智的,從時間點推算,可能是來自新大陸。

  不過老百姓通常都習慣推到外國人身上,法國人、那不勒斯人、日本人甚至中國人,都成了替罪羔羊。

  冒著會得病的風險,也要來這邊尋歡,聽起來很荒唐。

  而就人類有限的感知和過量的性欲而言,這又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

  凡諾顯然是希望我知道更多,才帶我來這邊。

  確實,在我的胸中,某種新型的鼓動正在成型。

  我的直覺告訴我,即使參考資料相當差勁,也不能錯過。

  陶板停在一家相當小的妓院旁,現在我們位於正門右邊的巷子里。

  牆上有一堆洞,卻不是因為年久失修、工程上的錯誤,或者隨便哪個路人做的;一開始可能是如此,主要是出自那些有窺淫癖好的人。

  而在某個年代──我猜,不是近期──,經營妓院的也想通,開始在這些窺淫者身上賺錢。

  這些洞的旁邊沒有號碼,高度和距離也都未仔細計算過。

  這表示每個窺淫者只要付了錢,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位置觀賞。

  這是一家小型妓院,應該只會吸引一兩個有這種可悲興趣的人;我原本是這麼想的,而在過了快十秒後,一下加入快六個人。

  根本是快要擠滿,我猜是妓院門旁的人親自通知,表示小姐剛接到客人。

  而這些窺淫者原本就在附近一邊抽煙,一邊等待。

  在這些有窺淫癖好的人中,有些人的穿著不錯,明顯不是住這個地區的。

  其中兩位還有保鑣隨行,而跟在他們身旁的壯漢,臉上當然盡量不顯露出任何情緒。

  這些住在干淨地區,或許還受過教育的人,竟然會對低下階層市民的性行為特別有興趣。

  或許臭水溝的味道,汙濁又滿是塗鴉的木牆等,更能讓這些常保光鮮亮麗的人感到興奮。

  凡諾的形象已經夠古怪,如今即使再多個窺淫癖,我似乎也不需要感到太意外。

  突然,我的幾根胡須感受到些微的法術波動。

  抬起頭的我,背上的毛豎起大半。

  凡諾眼中的藍色光芒增加,眼白有將近一成都被填滿,比先前操控白沙時要多上數倍。

  我以為要轟掉整面牆,盡管沒親眼看過他使出比移動陶板還要驚人的法術,我卻覺得他做得到這種事。

  而他不用動幾下手指,也不用改變呼吸,法術就已經開始運作。

  整面牆先是開始搖晃,好像化為水或油,然後又在不到一秒之內就開始沸騰。

  我眯起眼睛,盡可能把身體壓低。

  而動態明明這麼激烈,卻沒有“咕嚕”或“咕哇”聲,這讓我覺得眼前景象很不真實。

  我豎起耳朵,卻只能勉強聽到一些“咻呼”、“咻吱”聲。

  跟風吹動樹枝的聲音很像,而這些聲響都還沒有凡諾的呼吸聲來得大。

  很快的,整面牆都變得透明,好像真的融化殆盡一般。

  牆後的一切,我現在都能看得非常清楚。

  神奇的是,連里頭的聲音也能徹底傳出,再再都顯示眼前的法術不只是隱形整面牆而已。

  即使施展動態如此劇烈的法術,凡諾還是一樣沒讓其他人發現。

  幾名窺淫者依舊站在原地的,額頭繼續貼著牆,幾乎沒有改變動作。

  牆後的男女,和守在巷口男子,也是沒有注意到牆面的變化。

  在看過他們一眼後,我很快把注意力蓋放到床鋪、蠟燭、梳妝台,和房間內的男女上。

  男方的臉上滿是胡子,眼睛顏色相當淡。

  他看來年紀不小,或許快要五十歲。

  腰臀都快跟酒桶一樣寬的他,體重可能有兩個凡諾那樣重。

  這個幾乎看不見脖子的男人,穿著深咖啡色的吊帶褲,和一件灰色的襯衫。

  他身上的衣服因長期使用而變薄,各式髒汙也讓上頭的大半面積都看來都非常灰暗;雖然戴著一頂又歪又扁的黑色帽子,卻難以遮住他的一頭油膩膩的亂發。

  女方也不算年輕,好像跟那個男人差不多年紀。

  可我看她的骨骼,判斷她最多只有三十歲;因為長時間工作,也許還有長期憂郁等毛病,使她的外貌看來比多數同年齡的人還老上許多。

  她身上的洋裝接近純紅色,有大量的荷葉邊,露出大片撲了粉的肩膀和胸脯。

  而即使有稍微遮蓋,我也看得出,她的皮膚其實稱不上健康和干淨。

  她的穿著特別突顯乳房和腰,看來是模仿某個時代的貴族和舞者。

  這件衣服不是裹得非常緊,好像只要輕輕一拉,就會讓她的上半身完全裸露。

  現代的衛道人士建議女人家平常最好包到頸子,甚至視露出小腿肚為罪惡。

  而眼前的女人,明顯是一名娼妓,穿著當然得要與保守風氣相違背。

  衣服布料廉價,設計感也有點糟糕──還是刻意借此來表示某種刺,我不確定──,縫制的技術其實也有點勉強。

  而即使有這些大大小小的缺點,她卻依舊能讓眼前的男人興奮,也讓牆外的窺淫者呼吸急促。

  在男方伸手之前,她就微微拉起裙子,將一雙不算纖細的腿露出來。

  而為了工作方便,她底下當然是什麼也沒穿。

  出於好奇,我仔細嗅聞兩下。

  從味道判斷,她沒有染上惡疾,但她使用的化妝品含有不少毒素。

  那些可能會使她少活不只五年的東西,在她的臉上塗抹得尤其厚。

  既是為了遮蔽瑕疵,也是做為制服的一部分,我想,也許只要省略一部分,她的生意就會大受影響。

  因為交易的價格低廉,所以她身上沒有珠寶,長得也不是十分美麗。

  那名嫖客也沒計較太多,只是匆忙付錢,就進到房間里來。

  女人放下一個小金屬罐,而我注意到,在那罐東西的蓋子邊緣有種膏狀物。

  顯然是在那個男人進門前,她就先在私處塗抹一些,以確保插入順利。

  通常她的客人都沒那麼有情調,所以她曉得自己不可能完全濕潤。

  除防止受傷外,那罐東西或許還有某種程度的消毒效果。

  在兩人的距離不到半步時,男方右手就撩起她的裙子。

  他把自己的褲子脫下,露出多毛、顏色深沉的下半身。

  咬著牙的他,迅速挺腰。

  不要幾秒,他就已經插入。

  男人的動作十分熟練,但毫不溫柔。

  女方被壓在牆上,表情看來有些難受。

  男人在抽插的同時,左手也立刻開始揉弄、撫摸。

  而他親吻、舔舐的動作尤其粗魯,好像不這樣就不算劃得來。

  衣服因為材料廉價又長期使用,而有一些綻线和補丁。

  如今在客人的使勁拉扯下,可能會又被撕裂。

  一分鍾過去,女人臉上的妝也花了。

  等下結束後,她得在接下個客人進門前,趕緊把妝補好。

  從她頸子等處冒出的汗珠中,有一股令我整張臉都皺起來的酸澀感。

  她此時的惱怒、不耐煩,是我完全無法想像的。

  而不只是這一天;她可能有大半輩子都是這樣過的。

  面對那樣的男人,女方當然無法感到很興奮。

  有將近兩秒,她的五官好像都要皺在一起。

  但為了自己的商譽,她盡量不顯露一絲不快,還竭盡所能使對方感到盡興;擁抱、贊美,並演出准不低的淫叫,如此,就有機會在短時間之內結束整個過程。

  最好每個嫖客一開始就全力衝刺,這樣她就能在短時間內達到一定接客數。

  如果鴇母沒有太狠心的話,這名娼妓就能夠早點休息。

  我幾乎只注意女方,很少注意男方。

  他猙獰的表情,讓我胸腹緊繃。

  而在窺淫者中,有不少人對這位嫖客的體脂肪量尤其有意見。

  我倒覺得那完全不是重點;一些出入酒館、走在街上的肥胖紳士,有不少看來比中等體型的人還要討喜。

  那些又胖又老的人或許稱不上性感,但他們至少是可愛的。

  主要是整潔問題,讓這名嫖客的大面積身體更令人感到不快。

  我只需要看一眼,就曉得他久未洗澡。

  他的頭發和耳朵都不干淨,臉或嘴巴更不用說。

  一股難聞的酒味──還混著其他腐敗的味道──從他的口鼻中吐出。

  有好幾秒,我屏住呼吸。

  窺淫者不見得聞不到,但他們似乎能把那些極為不潔的氣息也視為是配菜。

  雖然曾在書中看過類似的描述,如今親自看到,還是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我也沒有移開視线。

  我的直覺再次強調,即便如此丑陋,也有研究價值。

  希望它沒錯,我想,努力忍著胸腹不適。

  不要多久,男方的表情就已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

  不單是因為體內的酒精促使,也是因為他期待這一刻相當久。

  我猜,可能憑他的薪水,只能久久光顧一次,而他在好幾天前就已經感到飢渴難耐。

  當那名男子發出有點像是野獸的叫聲時,巷子里的這些窺淫者也變得更加興奮。

  盡管模樣丑陋,但他狂暴、粗野的行為,卻讓這些人非常有代入感。

  一名守在巷口的人,在看到那些窺淫者的反應後,發出一陣明顯帶有輕蔑意味的笑聲。

  這人負責監看有無中途加入的窺淫者,如果發現中途混入的,他會逼他們付錢。

  為使自己看起來像個狠角色,他握緊右手的皮棍,讓自己右手臂的肌肉更加突出。

  無論是這個手持皮棍的家伙,還是由其他人帶來的濕熱氣氛,都讓我感到很不愉快。

  我開始想要離開這里,這樣當然是違反凡諾的命令,八成會惹得他不高興。

  其實他要是生氣,我還不擔心。

  只怕他會露出什麼得意的表情,認為我不過如此。

  我咬著牙,期待能有火災或地震來打斷這漫長的折磨。

  實際上,才過不到兩分鍾,那名嫖客就高潮了。

  時間真的不長,我和那名娼妓都松了一口氣。

  窺淫者有些不過癮,但他們只敢低聲抱怨,不會對牆後的人大聲辱罵。

  因一些基本顧慮,男方記得在射精前拔出來,而還是有一點精液進到女方的陰道里。

  明明這對男女的組合丑陋到一個地步,而這一瞬間,我卻覺得他們很美。

  只因為他把精液射在他的陰道里,這很符合生殖需求的行為,使我胸中的鼓動增加。

  有好幾秒,我因為感覺極為羞恥,而有點想要偏過頭。

  男方在射精之前,性欲膨脹得非常急和烈。

  他想要做一個小時以上,甚至還有做一整晚的打算。

  而在射精之後,他的欲火瞬間熄滅,雙眼也變得清晰。

  他在穿好褲子後,快步離去。

  把帽子壓低的他,沒再看眼前這位娼妓一眼。

  因為宗教或家庭上的理由,而使得他有不只一點罪惡感。

  那名娼妓低下頭,整理衣服,把身體擦拭干淨。

  她也未再看他一眼,更未回看那些盯著她瞧的窺淫者;光是補妝等動作,就已經夠她忙的了。

  差不多是在這時,我就曉得,自己不會記得那位嫖客的太多面部細節;那個手持皮棍的家伙,和那些窺淫者,他們的表情我或許會記得一些;但這位娼妓,她的穿著、神情,我將永遠都忘不了。

  她日子過得非常辛苦,也許很難活到五十歲。

  而即使討厭自己的工作,她也不能夠掩人耳目;她必須穿著這樣的衣服,臉上化著濃妝上街,好引起任何潛在顧客的注意。

  對於對其他人的異樣眼光,她應該早就已經習慣;她或許常在內心嘲弄周圍的人,無論是不是出自於報復念頭;每晚,她入睡前,對人生和宗教可能都會有新的負面見解。

  各種深沉情緒,從她的眼神和嘆息中自然散發出來。

  而這些強烈的波動,卻讓我的內心悸動得更厲害。

  從頭到尾,凡諾的表情都沒有變化。

  他眨一下眼睛,不要幾秒,整面牆就恢復原狀。

  我們腳下的陶板開始移動,無論是窺淫者還是守在巷口的人,都立刻讓路。

  一個醉得很厲害的女人,晃到我們的右手邊。

  她在幾下舞蹈似的朝右連續轉圈後,把手中的空瓶往身後丟。

  一串“啪啦”、“喀啦”的破裂聲響起,嚇跑一只蹲在木箱後的貓。

  就算是神智不清的人,也會受到我們的影響,這實在讓我有些驚訝。

  這種法術的可應用范圍非常廣,而凡諾只用來避免引人耳目,和使人群讓出一條路而已。

  在回去的路上,不用我問,凡諾就開始講解一些我早就十分在意的事:“雖然我們常被叫做巫師、術士之類的,但其實比較正確的說法,似乎還是召喚士。”

  他想解釋為何帶我來這里,以及為何創造我等問題。只是我沒料到,他得從召喚士的基礎開始說起。

  凡諾看著天空,說:“在我們的世界,和其他世界之間,有一道無論長度、寬度、深度,都難以測量的能量巨流。我們稱之為術素急流,主要作用應該就只是用於隔開多個世界。因為它的存在太具有戲劇張力,所以我們一開始也會想,它究竟是自然現象,還是由什麼更高等的存在創造。然而,這問題可能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解答。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活這麼久的原因之一;期望自己能找到答案,或者看見別人成功解答。”

  “第一代的召喚士,找到能夠從這巨流中引入一點到自己身旁的方法。無論是透過何種方法,這事本質上就被稱為召喚。即使只是引入極為小的量,也能做出比磁石還要夸張的效果。我們可以扭曲空間,制造幻象,移動比自己重上許多倍的物體。當然,還有延年益壽等,好處多到數不清。只要多位召喚士一起合作,我們甚至能夠讓一座大城市飛到空中,或者是影響地殼變動;讓整座大陸分散,變成群島;或者是讓群島聚集,組成一個新的大陸。”

  這些資訊遠超出我的想像,讓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盡管夸張,但凡諾口中敘述的這些事,可能還真的發生過;我一開始是這樣想,但他並沒有接著說哪些地殼變動是由召喚士造成,或哪座大陸和哪些島嶼是他們的傑作。

  我猜,這些人很少合作,說不定還常干預彼此。

  凡諾把頭往左歪,繼續說:“在過了近二十個世紀後,我們終於發現自己的極限。在我講得更詳細之前,小家伙,你得先曉得──”

  他蹲下來,說:“人類啊,是貪得無饜的。以我們的老祖先為例──就是那些削出長矛,學會用火的家伙們──,一但確定自己能夠能殺死一只鹿,就會想要挑戰鹿群,甚至獅群。當然還有更多例子,但憑你的智慧,應該不需要我再列舉下去。”

  “總之,即使我們的優勢已經比凡人要多上太多,卻還期望更多。所以我們不斷尋找、研發,更有影響力的法術,提升效率、增加威力。而很不幸的,我們這個世界與術素急流的距離相當遠。這大大限制了我們的發展可能,有些老家伙原本還期待能夠上月球,甚至去土星附近一探究竟。”

  “啊──或許聚集世上所有的召喚士,是可以登月沒錯。但說到跑去更遠的星球嘛,我們很顯然是做不到的。別假設什麼讓地球上的所有人成為召喚士,那是不可能的。要學習法術,靠的可不只是天份而已。”

  凡諾沒就天份以外的部分講清楚,似乎為了避免解說得太過冗長。

  他身體站直,繼續說:“所以,我再重述一次,我們不可能跑到木星去。而就目前各國間的召喚士的相處情況來說,也不可能上月球,對,就是這幾句不可能。讓一堆人失去干勁,一堆老家伙連祖國沒了都可以忍受,卻無法接受這種事。有些人甚至還為此自殺呢,你說,可不可笑?”

  我沒回答,而下一秒,他發出像是蝙蝠的笑聲。

  他可能也不在乎我的反應,只是單純的想把這一段以問句總結。

  此外我也注意到,他的笑聲帶點無力感;那種油膩膩的無力感,不像是因為他內心也為此感到悲傷,而比較像是他已經對此事早已嘲笑過不下一百次。

  過約五秒後,他止住笑,吸一大口氣。

  恢復原來表情的他,嘴角拉平,繼續說:“所以有些召喚士提議,不如打開與其他世界相連的通道,找個更接近術素急流的世界。當然,環境也必須與我們所居住的世界類似。畢竟改善大氣甚至重力等,對我們而言實在太麻煩了。”

  “所謂的通道,當然就是穿透術素急流。你記得我先前說的吧,術素急流的最大功用,就是用於區隔多個世界。而照理論來說,我們只要來到一個夠接近術素急流的世界,就有可能憑著一些較簡單的設施來聚集更多的術素,達到更多奇跡。也許移動太陽,或者穿越銀河系。”

  “當然,我想遲早還是會碰到極限。一但提到該死的宇宙,人類除了感動,往往還有更多的無力感。有段時間,我和一幫人都不是很看得起認真討論這種事的家伙,覺得他們根本是在逃避現實。你應該也會想,異界存在的神秘疾病、極端氣候、不友善的住民和難以應付的猛獸等,都會是一大阻礙。噢──那些對於凡人來說,是很難應付,但如果是讓我們這些召喚士來面對,根本就不算什麼!”

  “很難得的,我們之中資歷最深、經驗最豐富或至少是夠天才的家伙們,被這種想法吸引。他們開始一同合作,試圖研發出能夠穿透急流,達到其他異界的方法。這樣的團體起初根本沒有決定名字,但在我周圍的人,都稱他們為大賢者。當然,我比他們多數人都要厲害。他們只是比我有更多空閒,也更願意作夢而已。研發團隊成立當初,我還提供了不少幫助給他們;無論是計算上的,親自制造特殊器材,還是推薦人才──”

  透過胡須,我隱約感受到凡諾的話中有一股怒火。

  似乎是這段經驗,或者是這段故事的最後,讓他非常不愉快。

  而那一陣好像隨時都要爆發的鮮紅色氣息,又在眨眼間消失。

  憑先前對他發怒的概念,我很確定剛才那一陣都不是錯覺。

  因為他的對象不是我,所以我不擔心他等下是否會更生氣。

  凡諾在列舉完自己幫忙哪些部分後,接著說:“多數召喚士對此其實沒有什麼信心,因為我們平常最多就是從術素急流中汲取一點點的術素來用。穿透和汲取盡管不同,但在工程規模上,前者所花的力氣依然是後者的千倍不只。別忘了,術素急流是深不可測的。且即使穿透成功,兩個世界間的距離可能比地球與月球之間還要遠,而我們可是連登上月球都做不到。”

  “不過這些一頭熱的家伙保證,只要成功,所有的召喚士都能受惠。當然,是合格的召喚士。那些只施展一點治療和尋物小法術騙吃騙喝的江湖藝人,可不能算在內;一堆沒有才能也無心研究的愚蠢家伙,只該留在這個無趣又沒有希望的世界。我同意,大家都同意!”

  雖然先前聽到的分析都很悲觀,但從他的心跳稍微加快這點,我確定他當時是很期待的。

  當他因開心而激動時,雙眼會凸得像是某種青蛙。

  這張臉要是在毫不修飾的情形下做成面具,鐵定只能用來嚇人,我想。

  而見識過他真正充滿威脅性的模樣,再看到他這張像是諷刺畫的臉,反而讓我有點想笑。

  過約兩秒後,凡諾把頭歪到右邊,繼續說:“而我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開始研究像你這樣的玩意兒。”

  又一次被說成是“這樣的玩意兒”,我實在忍不住,立刻插嘴:“我猜,你沒給我這類玩意兒決定個總稱。”

  “當然沒有!”他皺著眉頭,反問:“那很重要嗎?”

  他覺得我的問題很愚蠢,但還未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張大嘴巴的他,接著問:“還是說你覺得,我叫你魔獸或綠囊怪物會很好聽?”

  都不好聽,而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名稱多多少少都在我的腦中浮現過。

  他贏了,雖然是用有些卑鄙的手段。

  我嘆一口氣,說:“當我沒提,拜托你繼續下去。”

  我沒有跟他道歉;我又沒做錯任何事。

  凡諾點一下頭,繼續說:“當時,我的研究絕對是革命性的。當然不是為了登月這種蠢事,不過若是成功,登月真的只要大概不到一半的力氣就能做得到。”

  “在召喚術剛被發現時,像我們這樣的人,都專注在使自己更為長壽、更加聰明,甚至更有自制力上。當然還有讓肌肉爆發力更強,更不容易受傷,或是讓重傷後的恢復能力提高數倍等。而在那個時候,就有不少人發現,術素並非只存在於術素急流之中;在某種組合之下,生物體也能產生微量的術素。只是,那通常只會有一點,相較於我們用慣的法術,真的是很不得值一提。而假如,我造出能夠產生大量術素的生物,那該種生物就能夠在法術中的召喚部分少廢點力氣,更專注於形成和操控法術本身。

  “就是提高整體效率?”我問,動一下耳朵。

  “沒錯!”

  凡諾大叫,看來很興奮,只差沒有高舉雙手。

  他不是我的“父親”,是我的“創造者”。

  這兩者雖然有微妙的差異,但對我來說,不可能有人比他更像我的父親。

  所以,我會為自己成功取悅他,而感到相當高興。

  我的嘴角才剛上揚,他就蹲下來,說:“你成功證明,你真的不笨。”

  這種說法實在很討厭,而我勉強可以把這視為是他的一種幽默感。

  他之所以那麼高興,不只是因為我如他期待的那般聰明,也是因為我們現在談論的,正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

  凡諾抬高下巴,語氣掩不住得意的說:“用較少的力氣取得較大的效果,人類永遠都在嘗試這種事。我得老實承認,雖然我在這個領域的研究進展神速,卻也很快就發現極限。這又是另一些故事了,你想聽嗎?”

  “很想。”我眨一下眼睛,說:“務必告訴我。”

  “哼嗯──”他點頭,嘴角上揚。

  先不管他的態度,剛才的內容,確實激起我的好奇心。

  既然跟我的出生有關,也自然會談到創造我的理由。

  當然我可以先花一陣子,消化前面得到的資訊,再把注意力放到下一段故事上。

  但若沒有聽到後半段的故事,今晚我會很難入睡。

  我的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凡諾豎起右手食指,說:“在做過一堆計算和實驗後,我發現,確實有機會讓一個體重在五十公斤左右的生物產生大量術素。然而,如此卻會犧牲掉啟動術素的關鍵。”

  “關鍵?”我忍不住問,而從他嘴角上揚的樣子看來,這次我問的問題不是多余的。

  “記得我說過,要從術素急流中『汲取一點』,和要『穿透』術素急流等描述嗎?無論是要『形塑』或『操控』法術,我們使用的當然不是火藥或齒輪組──通常啦──,而是用一種叫做情緒能量的東西。這東西很抽象,較短也較普遍的稱呼是術能,或者干脆就叫能量。我的一個資質不足,但還算是很會教人的前輩曾說過:『如果說術素是火藥,術能就是火焰、電流那一類的。』這是一個實在不算貼切,但勉強算是較好理解的比喻。”

  “而我的研究能顯示,要是創造出擁有大量術素的生物,該生物就無法自行產生術能。人類則正好相反,能產生大量術能,卻無法產生多少術素。當然我也想過可以做個位於中間,即同時擁有自行產生術素,又能自行產生術能的生物。但由於生物體內制造術素和術能的部分是相衝突的,所以我要是讓它們的比例相當,該生物總體能耐也會相當差勁;那種生物即使擁有足夠的智慧,再努力只會是三流的召喚士;做為你的同類,他最多只會有你的十分之一優秀,壽命也遠不及你。即使不扯到召喚士,光是人類的存在,就足以證明,生物若沒有極端偏向一方,就很難稱之為及格。

  我想了下,問:“既然我無法產生術能,就表示我無法使用法術──”

  “錯了!”凡諾尖聲大叫,腦袋使勁左右搖晃。

  我垂下耳朵,以為這下真的會讓他很火大。

  而事實上,他看來相當愉快。

  所以,他原本就期待我會搞錯這點,這樣才好證明他研究的厲害之處。

  有過先前的經驗,我已不會覺得他太莫名其妙。

  我很高興自己又一次取悅他,盡管和先前激怒他一樣,幾乎都是不可測的。

  凡諾咬著牙,雙拳緊握。

  過約五秒後,他才稍微放松一些,說:“我在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後,就把你們設計成是只大量產生術素的生物。那很簡單,只要設計一套方法,讓你們能從人類身上汲取大量術能就行了。”

  我缺少的能量,得從人類身上取得。

  這聽起來很合理,但也讓我有點不安。

  他所謂的方法,該不會是要我吸人血,或吃人肉吧?

  雖然好像符合我這種生物的外在形象,但我的內心沒有這麼粗暴、野蠻。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他剛才說的“你們”。

  他曾說,我是第一號,這表示他很有可能會做出第二號。

  是現在他就算入“將來要做出的”,或者他早已做出第二號,甚至第三號。

  無論他剛才是不是口誤,都有很多可能。

  我思考幾秒後,決定晚點再去關心這問題。

  凡諾兩手握在一起,說:“所有的生物都偏向於自行產生術能,卻只有人類能夠利用自身的術能來操控術素,這當然是因為我們大腦發達的緣故。而多數生物即使沒有能耐施法,卻能夠如此演化,當然是因為他們有生存上的優勢。可以產生術能的細胞,在產生酵素等方面也是一流的。而純粹生產術素,在這方面就表現得不太好。”

  這聽起來是個糟透的消息,讓我擔心到說不出話來。

  我若沒有緊繃全身,可能會從陶板上掉下去。

  而凡諾兩手松開,說:“這牽扯到生死的問題,一定會讓你有些生氣,覺得這很不公平。但記得我先前說過的:『我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相信我,你只要掌握到訣竅,就有機會比我們這些召喚士還要──”

  以後我會在哪些項目發展得比召喚士還要優秀──這根本就不是我現在最關心的!

  既然他沒打算那麼快回答目前我而言最迫切的問題,我就只好再次打斷他的話:“所以,我到底要如何汲──”

  “問得好!”

  凡諾說,沒等我問完。

  他之所以回得這麼急,不是因為介意我剛才打斷他的話,而是他也期待能快點講到接下來的段落。

  在這半秒內,他把嘴角拉得極高,好像快碰到眼尾。

  再次蹲下的他,頭離我相當很近。

  他的鼻頭抵著我的眉心,鼻息直接呼在我的臉上。

  我們之間雖隔著一小段距離,但他突出的雙眼,讓我覺得兩人的眼珠像是快要碰在一起。

  雖然他的樣子看來不算正經,但在講述接下來的話時,他的語氣卻相當嚴肅:“就是透過性行為。”

  聽到這個答案,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其實我沒有感到相當意外,因為這樣正好解釋他為何要帶我來看男女交媾的畫面。

  而曉得他沒有窺淫癖好,又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吃人,我真的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和先前測試我時一樣,他不先講清楚;可能就是想看我受驚的樣子,我猜,他或許有在紀錄我的情緒反應。

  而他之所以選擇這種廉價妓院,是因為這邊娼妓的接客次數比較頻繁,過程也比較簡單,我想,實際觀看,內容是會比用白沙在陶板上繪圖還要來得豐富,也較節省時間。

  凡諾現在看來比平常興奮──卻不是因為這話題的色情成分,而是有關他的重要創新──,這對我而言是個好消息。

  果然,不用我開口問,他就會接著講下去:“而在我詳細解釋之前,你先告訴我,術能的原名是?”

  “情緒能量。”我很快回答,盡量不讓語氣透露出一絲不耐。

  “正確!”他慢慢眨一下眼睛,說:“我先聲明,缺少這種能量並非表示沒有情緒,而是沒法以情緒產生能量。”

  不用他強調,我當然曉得自己有情緒。

  無論是火大或害怕,都會讓我感受到一股股的波動在體內流竄。

  人類的感覺應該也和我差不多,而只有他們確實有情緒能量。

  凡諾張開雙臂,一副准備高歌似的。而他開口時,卻只是一般的音量和語氣──果然這姿勢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好像也顯示他其實很有表演欲望?──:“我們人類能夠以各種情緒來產生能量,而你們能接收到的能量只有一種,就是愛;朋友、親子或伴侶之間。雖然前兩種也算在內,但最後那種才是你們尤其要注意的。

  他點一下頭,說:“無論是為了生育,或純粹是對彼此肉體的渴求。在伴侶之間,這種強烈的欲望,有時能夠跨越性別、年紀甚至種族;正因為是如此的多樣,又有不少曖昧之處,也難怪一般人認為朋友和親子之間的愛還比較簡單。”

  他嘴角上揚,接著說:“噢噢──別以為我只限定這一種能量,是為了降低你們的生存機率;正好相反,出於一種法術公式上的古怪特性,如果取得能量的限制越嚴苛,就越是能夠一次大量取得。因為效率比廣泛接納每一種能量要多上數倍,所以那可說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設計選項。

  他為強調自己沒有搞錯任何事,把雙眼都眯成一條縫。

  顯然也是在暗示我,不該對此有太多質疑。

  我不確定該不該感謝他,特別是在他承認伴侶之間的愛特別復雜後。

  凡諾豎起右手食指,繼續說:“人在性高潮的瞬間,情緒能量會變得具有穿透性,足以穿透你的術素殼。而你性高潮的時候,術素殼也會出現孔洞,讓情緒能量流入。”

  借著其中一方性高潮來取得術能,這聽起來很荒謬,但他不像是在開玩笑;把時間花在編造一個有系統又大篇幅的謊言上,凡諾應該不是那種人。

  而為避免一下累積太多希奇古怪的專有名詞,我馬上問:“術素殼又是什麼東西?”

  “算是術素的一部分。”凡諾馬上解釋:“唯有讓術能穿透術素殼,術素才有可能活躍,不然就可說是死物。”

  死物這種形容令我不安,但至少他有把解決方法說得夠清楚。

  這段描述除涉及到施法的基礎邏輯,也讓我想到另一種可能。

  很快的,我把自己的推論說出來:“你先前說術素『急流』,就表示這些用於隔開各個世界的東西是動態的,那這些急流也是由術能運作的囉?”

  “不曉得呢,我們有長時間研究過,最後只普遍認為是一種目前難以知道的自然引力──啊你這樣就把話題扯遠啦,暫時別再打斷我!”

  他終於有點惱怒,但只是覺得我的問題不是現在的重點,而不是覺得我的問題很愚蠢。

  他眨一下眼睛,繼續說:“我的設計是很成熟的;假設對方的感情不變,無論是哪一方高潮,你每次汲取的量都一樣。雖然還沒有實驗,但你一次得到的量絕對不少。一個概略的計算結果顯示,你體內的術能儲存量全滿的話,足以讓你連續施展大型法術至少一百次。”

  凡諾在描述此事時,語氣難掩興奮。

  而我還是覺得很模糊,因我到現在可連一次施法經驗也沒有。

  單從“大型法術”和“至少一百次”等描述聽來,那似乎是非常了不起的。

  點一下頭的凡諾,兩手抱胸,繼續說:“我就老實說吧,即使是像我這樣成熟、老練的召喚士,也沒有那麼容易留住術素。出於一種生物界的定律,只要天生就缺少產生大量術素的能力,也必定無法長時間留住術素。而你們和我們完全相反,這表示你們有機會成為比我們之中任何人都要強大的召喚士。”

  他把剛才被打斷的話給講完,而這一段早在我的預料之內,也無法引起我多大的興趣。

  重點是,我必須得要對方愛我,才能活下去。

  這聽起來有浪漫之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性交易的感覺好像更為強烈。

  在我又一次煩惱自己長得不像人類之前,還有另外一件事得要關心。

  抬起頭的我,問:“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召喚士成功穿越那個──術素急流囉?”

  我故意讓自己看來像是得要花一點功夫才想得起那個名詞;其實我的記性沒有這麼差。

  這既是為了明白表示我不太相信這世上有那東西的存在,也是怕太強調自己的記性有多好好,可能會使凡諾對我有戒心。

  後一項可能又是我多慮,但讓他對我少一點戒心,才有可能讓他願意一次跟我開口說更多。

  雖然,他可能早看穿我的拙劣演技,也猜出我在計算些什麼。

  而在聽完我的問題後,凡諾整個人愣在那邊。

  完全不動的他,像是在進行某種表演。

  而他也確實有種蠟像般的質感,所以更像是蠟像里的靈魂瞬間消失了。

  若不是因為我的聽力夠好,能夠聽到他的鼻息和心跳,我可能會以為他真的是站著死了;這或許是他今晚最異樣的舉止,讓我擔心自己是不是又踩到他的底线。

  過約一分鍾後,他小聲說:“不,他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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