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新宿中,居島屋酒店大會議室。
宮下北站在發言席上,面色清冷,而在他面對的台下,坐滿了年過半百,甚至是頭發斑白的人們,這些人一個個西裝革履的,只看身上帶著的那種氣勢,就知道都是一些身居高位的人。
這些人都是弘毅會成員,來自日本各個公團、機構,說白了,就是一群吃國家飯的官僚。
按照宮下北最初的構想,弘毅會的成員不應該超過五十人,但是,隨著組織的發展,很多事情就不由他說了算了,一代的會員們你介紹一個,我介紹一個的,搞到現在,整個弘毅會的成員已經近百了。
如今,弘毅會已經有了全新的理事會,宮下北失去了會長的身份,但卻是理事會成員,也是常務理事,同時,也是承擔著會內日常事務處理的干事長。
今天這次的會議,是由宮下北提議發起,經由理事會成員全體認可後召開的,開這個會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誡會員們,好好約束一下自己的家人,不要因為約束不好家人的緣故,給整個組織帶來麻煩。
“這次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我以及理事會的態度也很明確,”已經在台上面無表情的說了將近半個小時,宮下北早就感覺有些口干舌燥了,他將手中的文件夾扣起來,目光看向下方的會場,繼續面無表情的說道,“目前,我們的弘毅會還處在發展起步的階段,任何不在預估中的惡性事件,都可能會給我們帶來重大影響。大家都知道我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也知道我們要尋求的是什麼,因此,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共同努力,在那些不可測的事情發生之前,盡可能做到防患未然。”
“這次的事件性質很惡劣,一旦有人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那曝光出來的就是一樁丑聞,而且是性質惡劣的丑聞,”拿起發言席上放著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喉嚨,他繼續說道,“當然,我也知道那個什麼君子會中的成員,絕大部分與在座的各位沒有關系,但畢竟還是有那麼一兩個是有關系的。對此,我不想再多說,在這里,最後需要強調的一點是,類似的事情,今後絕對不能再次發生,希望各位也能管教好自己的子女,如果你們自己管教不好的話,那我會親自替你們管教的。”
也不能說宮下北是小題大作,為了這麼一件事還專門召集了弘毅會的全體會員會議,主要是他不得不對這次的事情提高警惕,否則的話,往後說不准弘毅會就成了一個專門給成員擦屁股的垃圾會了。
在日本,一般情況下,政客的子女都是比較守規矩的,很少出現胡作非為的人,財閥的子女同樣也是如此,都表現的比較低調,這是因為政客與財閥大部分都是世家,有一個傳承擺在那里,因此,素質比較高。
而真正喜歡胡作非為的,一般都是官僚子女,他們更像是暴發戶,心里似乎有一種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念頭。
不幸的是,弘毅會內的絕大部分會員,都是官僚,這也是宮下北立身的基礎。
會議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散場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五點鍾。
每次弘毅會成員聚會,都會安排一次聚餐,今天晚上也有聚餐活動,不過宮下北沒有興趣參加,會議一散場,他便帶著梁家訓離開了居島屋酒店。
一輛本田商務車打頭的車隊,在夕陽籠罩下的新宿街頭緩緩前行,車廂里,宮下北半躺在寬敞的後座上,無聊的翻看著手中的一份雜志。
這是一份財經雜志,而宮下北正在看的內容,是一篇分析軟銀集團股份的文章。
在新年過後,軟銀集團的股份再次出現一輪持續的暴漲,而這一輪暴漲的原因,是因為軟銀出現了新的利好,有消息稱,軟銀正在投資全新的互聯網商業模式,采取线下實體與網絡虛擬相結合的方法,構建互聯網大賣場。
說白了,就是軟銀在搞電子商務,只不過,這年頭還沒有這種說法。
就像當初宮下北提出的那樣,軟銀的電子商業業務暫時分為兩部分,一個是軟銀北美,一個是軟銀日本,而在這兩者中,孫正義明顯在前者的身上投入了更大的精力,他並不看好日本國內的電子商務氛圍。
從雜志上的這篇文章里,也能看出日本主流輿論對電子商務這個新概念的看法,“互聯網泡沫”、不能腳踏實地、沒有現實意義、資本的盤剝等等等等,這就是主流輿論對互聯網商業化的看法。
在宮下北的記憶中,前世的日本主流輿論,就對互聯網存有一種很畸形的偏見,在他們眼里,互聯網根本就不能創造財富,而互聯網企業的盈利,靠的就是吹起來的泡沫以及對實體經濟的盤剝。
也正因為如此,日本國內的互聯網事業發展一直嚴重滯後,並直接影響著日本一系列相關產業的發展。
比如說智能手機的生產領域,在中國的手機行業興起之前,日本的一些手機品牌還能混一混,勉強度日,而當中國的手機品牌興起之後,日本本土的手機品牌便迅速的銷聲匿跡了。
如今,重生到這個時空里,依舊還是這個樣子,日本國民對互聯網的看法顯然是沒有任何變化。
為什麼會這樣?這其實與日本的社會氛圍、傳統,以及無處不在的潛規則密切相關。
還是那句話,日本社會是一個等級森嚴且很講究論資排輩的社會,比較積極且容易接受新知識、新觀點的年輕人,在這個社會中根本掌握不了發言權。
等到一個年輕人真正掌握了發言權,攀升到說話足夠有分量的地位時,這個年輕人也成了老頭子了,所以,日本這個社會本身就不容易接受新東西,而互聯網恰恰就是一個新東西。
電子郵箱方不方便?
當然方便。
辦公自動化軟件方不方便?
當然方便,但問題在於,當你的部門領導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他既不會用電子郵箱,也不會用辦公自動化軟件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這個老頭子還是從部門輝煌的時候走過來的,他們那一代人打造了這個部門最為輝煌的時期,所以,你認為方便的這些新東西,就注定在你的部門中推行不了。
日本的不幸就在於此,戰後一代創造了這個國家經濟最為輝煌的時代,他們也掌握了這個國家方方面面的權力,這個自認為功勛卓著的戰後一代,不僅自信,而且頑固,所以,在他們退出歷史舞台之前,整個日本的停滯與故步自封就成為了必然。
毫無意義的陳詞濫調只能當笑話來看,宮下北看的有些昏昏欲睡。
此時,車隊已經沿著余丁町大街行駛了幾分鍾,眼看就要到抜弁天大街的時候,車隊緩緩減速,最後停靠在路邊上。
宮下北將手中的雜志合起來,隨手丟在一邊,看向車門的位置。此時,梁家訓正好將車門打開,將兩個原本站在路邊的人邀請上車。
“赤本先生,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守在路邊的兩個人沒有直接上車,而是站在車外,對坐在後座上的宮下北鞠躬說道。
“上車吧,”宮下北擺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謝謝,謝謝,”兩人急忙道謝,這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車,坐在宮下北對面的椅子上。
“大野君啊,”等到車門重新關上,宮下北看著其中一個家伙,嘆口氣說道,“這麼急著見我,就是因為古市君的事情吧?我已經說過了,之前的事情與古市君沒有關系,難道我的話說的不夠清楚嗎?”
半路上車的兩個家伙里,有一個正是日本藝能界人所共知的皮條客大野嘉信,而另外一個,則是前兩天在小劇場遇上的那個猥瑣男,此人是個經紀人,名叫古市拓雄。
“不不不,赤本先生誤會了,”大野嘉信急忙解釋道,“這次前來叨擾先生,並不是為了古市君個人的事情,而是……而是想請赤本先生幫個忙。”
“哦?”宮下北揚了揚眉毛,問道,“說說看,遇到什麼麻煩了。”
“是這樣的,”大野嘉信說道,“就是古市君擔任著經紀人的勁舞娃娃,到今年已經有四個年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會有四名成員畢業。為了保持組合的延續性,中村龍史先生准備進行第二批學員的招錄……”
中村龍史就是東京勁舞娃娃這個演藝項目的制作人,在日本也是很出名的一個制作人。
“等等,”宮下北不耐煩的打斷對方的話,皺眉問道,“這種事情找我做什麼?”
“啊,赤本先生,”大野嘉信小心翼翼的說道,“過去,中村龍史搞這個項目,都是選擇與日本電視台合作的,但是,這一次日本電視台方面提出了很苛刻的條件,所以,中村龍史尋求NHK電視台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