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尼爾1900年10月5日傍晚,貧民窟中部地段)
地處交通要道的貧民窟的中部地區雖然不像東南部那樣景氣,但這里絕對算是貧民窟最熱鬧的地段。
除了貧民窟碩果僅存的幾家“雜貨”(鑒於其所販售貨物的種類,在這里,“雜貨”的意義與尋常不太相同)店外,這里還有幾個老牌的賭場和娼館——這些就是貧民窟最主要的商業設施了。
貧民窟里的人們並不太懂得精通的法門,裝修店面和擴大業務什麼的自然也就與他們無緣。
如此一來,經年累月的經營結果就是千篇一律的貨品和服務項目。
對雜貨店來說,渾濁的菜油、粗鹽、糙米、柴木、簡單的生活用品、劣酒,往往就是買賣的全部了。
更貴一點的貨色,乃至“特殊”貨品當然也有,但那些不是一般民眾光顧的重點。
即使是真的出現了無可避免的需求,人們也更傾向於從“其它渠道”獲取,而非掏錢購買。
它們的買主大多為幫會成員或者是雜貨店的幾個好鄰居——賭場和娼館。
說到賭場,其實就是個賭鬼們出於習慣聚集的,不算太大的三層木屋——它的三樓甚至不用於營業——只是每每從此地傳出的喧囂聲著實讓人覺得很有氣氛。
人們在此進行著許多簡單而“有趣”的賭局,在“隨機”帶來的樂趣和緊張感中享受著快樂。
因此,這里不甚歡迎賭技高超和“運氣”特別好的人士——這兩種人若敢光顧,後顧自負。
為了公平起見,賭場甚至把這一條刻在了賭場門口的告示板上。
相比賭場,娼館絕對是一個好去處。
這里沒有輸贏勝負的壓力,對每一個顧客來說,他們都是贏家——他們用錢贏得了片刻的安寧和激情。
這里的姑娘們,雖然姿色相對平庸,但她們既懂人情世故,又善解風情,每一位客人都和顏悅色、滿載而歸。
貧民窟是個窮苦地方,許多人家的年輕姑娘們為了謀生,都不得不在成年之初(當然也有謊報年齡的,而且娼館的老板很歡迎這樣的姑娘)便投身此地,以求能掙得些微薄薪資養家糊口——雖然大家都很窮,但來這里的客人們在能夠負擔得起的范圍內一向不會太小氣。
偶爾也有城里來的客人,他們對“尋歡作樂”的理解可能與常人不同,出手自然也相當大方。
能夠伺候到這種客人的機會相當稀罕,但姑娘們從不爭搶,甚至避之不及——這叫娼館的老板很是頭疼。
早年間,為了娼館的“口碑”,老板不得不動用一些手段,來逼迫姑娘們“自願”接待個別“口味獨特”的客人,搞得姑娘們叫苦不迭——直到這種所謂的“特殊接待”的生意被海婭領導下的幫派給搶了個精光。
礙於海婭的手腕和名聲,娼館的老板只能敢怒不敢言——大多時候連“怒”也不敢。
兩年前,娼館的老板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海婭老大對“特殊接待”失去了興趣,再也不會搞這一套了。
興高采烈的他翻出了壓箱底的工具和器械,正准備重操舊業時,一個叫賽門的混小子居然橫插一杠,為這里的姑娘們出頭,承諾“保護”她們。
惱羞成怒的他當然不敢對海婭老大的“姘頭”有所動作,正在他打定主意接著忍氣吞聲時,出手闊綽的賽門又叫他喜笑顏開——這位老板就是這麼一個明白事理的人。
唯有一件事,娼館的老板從不妥協。那就是當有人把這里稱作“妓院”時,他總會忍不住糾正他們,而且堅持要他們改口。
這兩個詞有什麼區別嗎?
賽門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娼館”比“妓院”更高級一些吧,客人們面對偶爾莫名發作的老板,多半會笑笑,然後在姑娘們的勸說和慫恿下灌下幾杯酒後當場改口。
而唯一一個至今都不肯改口的人,現在剛剛從“妓院”里出來。
“剛才那個新來的姑娘不錯,年紀嫩了點,不過長得挺漂亮,又賣力,居然還他媽是個雛兒。娘的,那個老東西怎麼也不先招呼一聲,害得老子多花了五個拉爾。”
一個敞開著衣襟的壯漢,大大咧咧地從妓院的門口走了出來,還一左一右地摟著兩個姑娘。
魯克算是妓院的常客,因為從來不肯把這里叫做“娼館”,老板一向很不待見這位遠近聞名的暴力狂——這也算是一種勇氣了。
好在魯克和他的手下們對姑娘們還算客氣,出手也大方,這位老板平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塞上耳朵,把他當成例外。
魯克的精力很旺盛,消費自然也高。
平時來光顧,還總不忘“外帶”兩個回家。
此刻她摟著的兩個相熟的姑娘——不是每位姑娘都肯外出服務的,即便可以接受,也要視客人而定——就是他今晚的酒友和床伴。
“哎呀,魯克大爺,您可要大人大量。那個是新來的丫頭,不懂規矩,您可得見諒啊。”
魯克的左手邊,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娼婦媚笑著挺著胸脯向他的懷里鑽。
“小丫頭大概是被魯克大爺的‘塊頭’嚇著了,要不然怎麼叫”疼“愛呢?我看這樣也好——第一次是被魯克大爺開的苞,以後什麼客人接不了啊?”
另一位娼婦要年輕些,大約二十六七歲,不過淫媚的程度一點兒也不輸給她對面的姐妹。
她一邊夸贊著魯克,一邊悄悄地在魯克的胯間輕輕蹭了一下。
“好大的‘塊頭’喲,魯克大爺,今晚您可要留情喔。”
“啊哈哈哈,老子在這兒玩了這麼多年,還是你們倆最會說話。”
魯克大笑著,毫不忌諱周圍人的眼光,把毛茸茸的手臂伸向兩邊女人的胸口,肆無忌憚地揉捏起來。
“還他媽用等到晚上?呆會到家就把你收拾了。給老子准備好,到時候最先干的就是你這張會說話的嘴。”
“哎呀,那可要大爺跨下留情呢,可別像上次那樣,差點把我的嘴都干脫了。”
“我也是,大半天都合不攏嘴呢,魯克大爺真不溫柔。”
“哈哈哈哈,好,溫柔些,讓你們舒服舒服。”話雖如此,有些微醺的魯克豪爽地大笑著,手上摳弄乳頭的力道卻有增無減。
“喲!這不是魯克先生嗎?”路邊,響起一個有些耳熟的嗓音。
魯克一愣,把身體轉向路旁,兩位姑娘也隨著他一道轉向聲音的來處。
一個身材瘦小,賊眉鼠眼的男人正躲在路旁一間簡陋木屋陰影下。
“你們倆,快走。”魯克松開了兩旁的娼妓,摸向身後,“你還有臉回來?”
兩個女人很識趣地立刻奔逃而去。
“別這麼緊張,魯克大哥。”這個形貌猥瑣的男子蹲坐在黑影中奸笑著攤開雙手,“都是為了混口飯吃。”
“是嘛?跟著海婭混了幾年,也沒見你多長肉啊?”魯克有些失望地把落空的手又放到身前——他這才想起來逛妓院不可能把大斧子帶在身旁。
“大哥說笑了,就海婭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撈著什麼肉啊,撈點油水都難呢——”尖瘦的男子自嘲般地衝魯克笑笑,又瞄瞄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腹,一副頗為無奈的樣子。
“想回來了?呸!”魯克衝腳下吐了口唾沫,“滾了就別想回來,去舔海婭的屁眼吧,嘿嘿,沒准哪天她會大發慈悲,讓你摸兩下。”
“還是大哥了解我,可惜啊,海婭大姐的心思啊,都喂給那個——”
他的話音還未落,魯克向前猛撲,轟的一聲,一拳砸進了他身後的一片木牆。
“那個啥?”魯克從牆里收回了拳頭,伸出舌頭舔著上面被木頭劃破的口子。
“呃——那個‘賽門先生’,大哥有話好說嘛。”
嬉皮笑臉的男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蹭掉一撮頭發的腦袋,他差一點就被足有半個腦袋那麼大的拳頭轟進了身後的牆里——看起來很懸,但他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魯克帶著金屬拳套的拳頭,躍向了一旁。
“哼,有屁早放!別耽誤老子辦事!”魯克哼哼兩聲,撓了撓敞開的外套下暴露在外的肚子。
“好說,好說。”這個男人眼珠一轉,“我就是想打聽一下,你這邊有沒有見過蜜兒和小可?你的手下都派給琳花了吧?或者是——”
“噢,原來是海婭的探子。”魯克打斷了他,走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領,卻被他一個閃身再次避開,“讓你跑腿做這個,大材小用了吧?”
“大哥夠抬舉我!哈哈,那個——”有些心虛的他又偷偷挪了幾步,“——那個,你到底有沒看見過那兩個小妞兒?”
“老子憑什麼告訴你?”魯克低頭扶正歪掉的拳套,然後揚起一邊的眉毛,歪著腦袋,衝對方招招手,“想知道麼?靠過來點兒。”
“哦,那,我就不打擾了,哈哈,忙您的,哈哈,哈哈。”這個男人小碎步地向著木屋的拐角挪去。
眼見對方萌生退縮之意,魯克向前邁了一大步。
“我就先走一步了?”看似畏縮的男人邊說邊退,半個身子已經縮到了拐角後——魯克的視线之外。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魯克獰笑著又靠近了一步,“什麼時候魯克大爺我變成這麼好欺負的貨色了?”
“這不都是——誤會嗎?”這個人陪著笑臉,悄悄地把手背到腰後一點的地方,利用牆角的遮蔽,在魯克的視线死角處摸出了半截刀柄。
“誤會?哈哈哈哈,今天就是莫頓的舌頭也救不了你。”魯克捏緊了拳頭,“你他媽當我是傻子嗎?”
“哪里話?哪里話?誤會!真是誤會!其實海婭大姐是這麼交待的——”這個削瘦的男人稍稍伏低了身子,“——她叫我去賽門周圍的人那里打聽下,順便——”
“順便?”有些醉意的魯克絲毫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危險。
“順便給賽門身邊的幾位提個醒——”他用小指把匕首完全勾出——竟是一柄造型奇特,前部帶著倒鈎的短劍。
就在魯克渾然不覺地即將邁出最後一步前,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從一旁的娼館中衝了出來。
“住手!”
少女用與身型截然不同的氣勢奔向魯克的身旁,對著街拐角處的男子舉起了一根包著薄鐵皮的短棍——大概是撥爐火用的。
這個身形瘦小的少女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上衣,瑟瑟發抖的兩腿間還緩緩流淌著紅白色相間的漿液。
顯然,她接過客後還沒有洗淨下身就衝出來了,而且很可能下面什麼都沒穿。
“請住手!”有點喘不過氣的少女,胸口陣陣起伏——平坦的胸部倒是和她的年紀很配,“不可以傷害魯克先生!”
“……”街角邊的男人一時無言,他看了看那個姑娘,又瞧了瞧同樣陷入困惑,但對自己明顯多了幾分警覺的魯克,偷偷地把短劍又插了回去,“哈,魯克大哥喜歡的是這種女人,難怪對海婭大姐沒興趣——說笑!說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滾!”魯克衝著他大吼一聲,震天動地的呼喝聲下,少女竟然嚇得癱在了地上。
魯克回頭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這個半路殺出的少女,再一回頭,那個曾經從自己手下叛逃到海婭那里的部下早已不見了身影。
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魯克暗暗長吁了一口氣——那個人在自己手下時就是出名的暗殺好手,投奔到海婭那里後卻幾年沒有了動靜。
魯克四下里粗看了幾眼,在周圍的人里沒有瞧見其他有威脅的人——酒已經醒得差不多的魯克把視线投向呆坐在地望著自己的少女。
他突然有點明白了,這兩年沉溺於酒色中的自己,剛剛差一點就翻了船。
幸虧這個看起很嫩的小姑娘——看起來有點眼熟?
一個機靈,魯克拍拍自己暈沉沉的腦袋,記起了這個女人是誰。
“這不是剛剛被大爺我開了苞的小小鳥嗎?”
魯克淫笑著單手把女孩扶了起來——與其說是“扶”,更像是“抱”——魯克的寬大手掌看起來差不多可以把這個女孩攔腰握住了。
“謝謝,謝謝魯克大爺。”女孩站起後,畏畏縮縮地低著頭把臉轉向一旁,蜷縮著上身,“我,我回去了——”
“等等!”魯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把想要跑開的她一把提了起來,“現在的人都這麼小瞧我啊?想走就走嗎?”
“啊!好痛,好痛!求您放開我,魯克大爺!”
雙腳懸空的少女胡亂地蹬踢著,同時還不忘用手壓住飄起的衣服下擺。
宛若被棕熊銜起的弱小獵物,在空中搖擺著的她顯得可憐而無助。
“切,這也太嫩了。”魯克近距離地瞪著她,滿是胡渣的下巴湊近了她的臉頰,“大爺我剛剛操的居然是這樣的女人?”
“是的,是我,魯克大爺——啊,求求您,放開我。”身體的份量全部掛在了被魯克拎起的手腕和肩部,女孩的淚水已經奔涌而出。
魯克左看看,右看看,然後一巴掌把她掩住下體的胳膊揮到一邊,掀起了她衣服的下擺——剛剛被自己殘忍地奪去處女之身的幼小下體看起來頗為淒慘,細窄的陰部仍在一開一合,里面還在不停涌出滲著血的精液。
魯克將女孩放了下來。
“這樣就受不了了?”魯克一把抓住少女的頭,向後一掰,讓她仰面對著自己,“你他媽剛才在我身上賣力時也沒見你叫痛!”
“是。”穿著白色薄衫的少女想要點頭,但因為頭發被魯克抓在掌心,她上半身仰面朝天動彈不得。
“娘的。”魯克一把把女孩推開,“那兩個女人叫你出來的?”
少女搖搖頭。
“魯克大爺我需要你來幫忙嗎?”魯克再次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其他行人。
少女搖搖頭。
“多管閒事的娘們——喂,”魯克扭了扭脖子,“剛剛爽不爽?”
少女把頭低了下去。
“大爺問你爽不爽?”魯克“輕輕”地扇了那女孩一耳光——魯克覺得這一下已經輕得不能再輕了,但女孩的臉頰上還是響起了“砰”的一聲。
少女含著淚,捂著被打紅的臉頰,輕輕點點頭。
魯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原來是拳套還沒摘下來,再抬頭看到女孩委屈的臉孔,魯克的嘴不禁抽動了兩下。
“你以前就認識我吧?在哪認識的?”魯克突然想起了什麼。“老子在問你話,開口說話!”
少女點點頭,聽到魯克的呼喝,馬上又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
她哭得更厲害了。
魯克氣得無可奈何地在空中胡亂揮舞了兩下拳頭,然後彎下腰將這個女孩一把抄起,頭朝後放在肩膀上。
他對著不遠處的妓院大門喊道:“這個娘們兒我帶走了,剛才那兩個不要了。”
從妓院的大門後探出兩個腦袋,她們就是剛剛見勢不妙逃走的那兩個娼婦。
“好,好的,魯克大爺您隨意!”
雖然在那種情況下幫不上什麼忙,但相比起館里新來的年輕姑娘,自己卻只知道把客人甩下——還是個多年的熟客——自覺失了情面的兩個娼婦匆匆答應後,便慌忙關上了門。
“呸!不講情面的婊子。”魯克回過頭,對著肩上仍在掙扎的女孩的窄小臀部輕輕給了一巴掌,“這只倒是挺有意思的。”
“……”少女終於消停了下來,徹底不動了。
“就是他媽嫩了點。”魯克大笑著踏步離去。
娼館內。
“我看啊,魯克大爺給她點教訓也好!”被一個年輕姑娘“劫”走了客人,覺得有些沒面子的娼婦開始抱怨起來。
“那丫頭瘋了吧?被魯克大爺干傻了?魯克大爺的本事你還不知道,興頭一起來,還不把小妮娜給玩廢了。”
另一個娼婦倒是對那位新來的姑娘擔憂起來。
“說來這丫頭也怪,別人第一次接客——我當年也是——那可真是跟趕鴨子上架似的。這個丫頭來了幾天不吭聲,今個兒也不知怎麼了,自告奮勇要去伺候魯克大爺。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這次就是要讓她明白,不是什麼客人她都能搶的!”
(與此同時,貧民窟,歐涅的家門口)
一場激烈的決斗正在上演,參與雙方都異常地投入其中,水准遠超常人的他們狀態上佳,你來我往的刀劍交接頻率極高,精湛絕倫的技巧更是一輪又一輪地展現在觀眾們眼前。
參與械斗的雙方所持的兵刃十分罕見而詭異,一方持有的乃是一柄長及人身的單刃長刀,另一方所持的是一把帶有護手的細長刺劍——兩者皆是技巧性極高,不以力取勝的兵刃。
相較於這稀世的對決,觀眾的數量未免少了些。
在場觀戰者除了一個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巨型壯漢外,就只有三個身著駐軍制服站在一旁默不做聲,不時點頭贊許的外國男人。
歐涅向側後方踮出碎步,曲起腰身,把長刀放平,揮出一記虛斬,趁著對方被逼退的空隙,重新擺正架勢。
使用刺劍的男子也如有靈犀一般,既沒有上當,也沒有冒進,只是用劍身輕輕地搭上長刀的前端,爭取了一點對局面的的控制後,再急撤一步,擺正劍尖——兩位的對決看似豪快,實則嚴謹無比。
這樣天衣無縫的攻防進退,只怕比演武還要滴水不漏。
總的來看,身材勻稱的那位女子的暫時具有優勢,畢竟刺劍的長度還是稍遜了一籌。
都是需要不斷進退來保持距離的兵刃,在無法近身纏斗的前提下,顯然還是長兵刃更勝一籌——就在觀戰的三位駐軍士兵如此考慮時,健壯的中年男人突然把刺劍的劍尖向上抬了幾寸,然後高速逼近了對手。
利用側過上身,後置手腕的位置來控制劍柄的翻轉,刺劍的尖端劃出了比匕首還要靈活的曲线,在歐涅的長刀上擦出一陣火花後,從不同的方向指向她的要害。
利用長兵刃展開近身攻擊的技巧令人嘆為觀止,形勢似乎一時發生了逆轉。
歐涅皺皺眉頭,瞬間雙手反持長刀,轉了個身。
修長的手臂從身體中段部位下落,手腕也放到了極低處——利用長刀的最寬厚的後部格擋開刺劍的刺擊,並伺機用刀柄錘擊對手的手臂,迫使對手後退。
一時間,忽略夕陽的余暉下閃耀著光點的流线型曳跡,只從交手的動作和態勢來看,他們無疑是正在用類似匕首或短劍一類的兵刃在搏斗著——而且交戰雙方的笑容都無比暢快真誠。
“沒想到,他的手下中還有這種人。”因為有外人在場,歐涅避開了“海婭”的字眼。“我要進攻了。”
“請。”持刺劍的男子後撤一步,將刺劍在胸前正舉,擺出防御架勢。
“可否稍等片刻。”
待對方點頭許可後,歐涅單腿而立,將長刀倚在自己水平抬起的大腿上,雙手伸到腦後,把因打斗而散亂開的頭發重新扎好。
“多謝,我要來了。”
重新握住劍柄,歐涅側過半身,衝上前去。
電光石火之間,長刀最前端的刃部被甩向前方,借助衝刺的勢頭,再疊加上手腕的翻轉和以超長刀身作為半徑的弧线,人的肉眼已經追不上刀尖運動的軌跡了。
刺劍的護手將這避無可避的一擊險險擋住,劍身雖在劇烈震顫,劍尖卻未有絲毫偏移,隨時可以反擊——這一切都在歐涅的預料之中。
若是尋常的對手,此一擊足以,但面對這樣的劍客,歐涅不敢怠慢。
刀尖受阻,劍身也一時遲滯,歐捏趁勢將刀身向前遞出——她利用了對方的守勢來穩定刀身——直取對手的胸膛。
接下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刺劍向一旁折開突刺的長刀,或是利用有擋格的護手抬起刀身,再施以踢擊。
而歐涅,已經做好了應對這些招式的萬全准備。
果不其然,刺劍如預期的那樣向一側折開,刺劍的主人卻借機向前突入,離開了長刀最有效的殺傷范圍——他的身位甚至比手中的劍還要靠前。
棋錯一招的歐涅暗暗叫好,為了博取這一步之地的優勢,對方居然冒著把脖子放到距離刀刃不到兩寸距離的風險欺近了身側——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一步。
長刀已然成了累贅,落於自己身後的刺劍也失去了意義,還要占去一只手的行動能力——但此時撤去武器又是極其危險的行為。
可預料中的僵持沒有發生,歐涅和身份不明的男人相視一笑,雙方均默契地丟掉了兵刃,開始貼身赤手互搏。
男子上身前傾,打著一套明顯是以軍用格斗為基礎的拳擊術,歐涅的搏擊技巧則較為古怪繁復,看不出路數,且多以掌、指、肘部進攻,雙方一時斗得難解難分。
但逐漸地,體力和力量占了上風的男性一方開始占據優勢,歐涅在招架之余已經很難找到機會反攻。
“別過來!”歐涅大喝道。
剛剛一直在旁呐喊,看出苗頭不對的大個子,停下了想要衝過來幫忙的腳步。
“噢。”一臉憂心忡忡的大塊頭退回到牆根,傻傻地望著膠著的戰勢。
被逼得節節後退的歐涅,並未顯出怯戰之意;倚仗氣力占上風,一時得勢的男子也不見得有絲毫大意。
又過了幾招,歐涅的笑容愈發爽朗,她竟樂在其中。
“要來了,准備好。”歐涅重心向後,微屈膝蓋——這似乎是身體乏力所導致的下盤很不穩定的姿態。
還未理解對手的奇怪舉動有何意義,身體已經率先作出反應的男子大幅度地前傾上身,揮動雙拳,發動壓制性的猛攻。
這正中歐涅下懷。
歐涅上身向後倒了下去,同時蜷縮起身體,下半身發力大幅起跳——屈膝一是為調整重心,更是為跳躍而做的准備——她用雙手和膝蓋固定住了男人向前揮出的一條胳膊。
一條胳膊的腕部被控制住,肘部被膝蓋夾住,還負擔著一個人全身的重量,結果就是不可避免地,整條胳膊連帶著上半身向前一墜。
他急忙撤回另一條手臂,以防面門被纏住自己的女人趁機來上一腳——那可是致命的。
歐涅沒有給對方思考的余裕,她朝著對方頭部的方向蹬了一腳——正中對方及時回防的手臂——借力在空中扭轉身體,進一步把對方的手臂固定在胸口、手腕和雙腿之間硬生生擰過去半圈。
男子別無選擇,不得不順著手臂的轉勢,翻身仰倒。
至此,歐涅已經完全掌控了態勢,只需一發力,對方的肩就會脫臼。
而對方只有一只非慣用手能派上用場,想要防御住對頭部、脖子和肋下的踢擊,同時解開歐涅雙腿雙足的束縛是不可能的。
“你贏了。”從天旋地轉中恢復過來的健壯男子痛快地承認了失敗。
“呼,不賴。”歐涅也松開了束縛,癱倒在地,大聲喘息。
他們倆的一旁,響起了一陣掌聲。循聲望去,三位外國駐軍同時摘下了軍帽,捧在左手,致以這場對決最高的敬意。
“這樣厲害的人物,竟然是女子之身——”領頭的駐軍軍官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不禁小聲感慨。
在小弟的攙扶下,歐涅起身回禮。
“兩位是朋友?”駐軍軍官上前攙扶起躺倒在地的男人。另外二人則取來了雙方先前丟棄的兵刃。
“……”接過刺劍的男人笑了笑,揮舞了幾下,檢查了一下劍身,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公務纏身,在下也想和二位過招,如果他日有幸,望不吝賜教。”
駐軍軍官向歐涅伸出一只手,“我是,芬特駐軍上校,兼芬特使館總武官,哈爾扎。”
歐涅眨眨眼,一臉鄭重地遞出手掌和他握了個手。
“大哥啊,那個官大嗎?”歐涅的小弟破壞氣氛的功力一如以往。
“……大,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這相當於是駐軍的第三把交椅了。”歐涅此時已經無力阻攔自己的小弟了,疲累不堪的她瞪了大個子一眼。
“在下只是一個武官。”哈爾扎神情莊重,並不以此倨傲,“雖然無禮,但還是希望小姐能告知姓名。”
“使館本身就肩負監軍之職,使館武官竟然在軍營中兼任軍職?軍營里就只有駐軍總長和副總長不受你的節制吧,而且他們也不可能不買你賬的——在下歐涅。”
“這位是?”哈爾扎面向另一人。
“歐涅……小姐,真有趣,大姐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男人活動了下酸痛的肩膀,又盯著剛剛被夾在歐涅胸口的右手手腕看了一會兒。
“應該是吧。”因為劇烈的活動,歐涅纏胸的繃帶早已松脫,賁起的胸部將本來很合身的外衣撐得很緊,歐涅顯得有些不自在。
“大姐的提議很有道理,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個男人向哈爾扎點點頭,不緊不慢地步行離去。
哈爾扎用芬特語和身後的部下交流了幾句,又面向歐涅。
“你好,小姐。我有件事想打聽,請問,您在附件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女孩。”
“……有,很多。”歐涅靠在自家的外牆上,雙手抱胸,裝作不經意地掩住了胸部,“這附近,沒爹沒娘的小女孩多的是。”
“她的頭發有可能是藍色的。”哈爾扎用流利但發音很不地道的尼爾語補充道。
“……”歐涅皺起了眉頭。
“有嗎?”
“沒印象呢。藍色——很少見的發色啊?”歐涅把頭轉向大個子,“附近有那樣的孩子嗎?”
“嗯——沒有吔,大哥,對不起。”大個子低下了頭。
“沒事,沒事,這不是你的錯,去玩吧——明天見。”歐涅摸了摸他的腦袋,動作十分溫柔。
“嗯,大哥——喂!你!看上去不像壞蛋,不許欺負大哥哦!”
說完,大個子朝歐涅揮手道別,跑到旁邊不遠處的紀念碑旁拜了拜,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那就打擾了。”望著遠去的大個子,哈爾扎不禁嘆息。“多謝。”
“恕不遠送。”歐涅轉身打開家門,“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再打一場吧。”
“榮幸之至。”
待屋外的動靜完全遠去,歐涅才放松了警惕,長出一口氣。
“……莫頓教的東西偶爾還挺管用的。”
躺在床上的歐涅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想到自己剛剛居然把一個男人的手掌放到雙乳之間,歐涅不禁覺得臉有些發燙。
轉念間,她又想起了上午賽門的那個笑顏,臉色紅得愈發透徹。
焦躁不安的歐涅胸口有些悶,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全身滾燙的她掙扎著起身,一個踉蹌撲倒到衣櫃旁。
望著梳妝鏡中滿面通紅的自己,歐涅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打開衣櫃,在里面拼命地翻找。
幾雙從來沒機會穿的女鞋,一件被折得整整齊齊的長裙,過了期的一盒胭脂,被統統拋向一旁。
最後,在衣櫃的最底部,一個精致的禮盒中,歐涅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將頭發放開,鞋子脫掉。歐涅大口喘息著解開衣衫,褪下長褲,把胸前松落的繃帶一把扯去,換上了一套用料甚少,極其性感的女性內衣。
望著鏡中扭捏的自己,歐涅努力試著站直身體,張開雙臂,挺起胸膛,卻又因羞愧難當而掩住了胸部和下體。
望向鏡中,歐涅取過一塊淨布,擦掉了早上描的眉线,再次審視著自己的姿容。
看上去顯得有些中性的臉孔。
勻稱的體態,修長結實的四肢。
摸了摸平時絕對不會暴露在外的腰腹,歐涅的腦中很不情願地閃過一個詞,“僵硬”——其實那只是因為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
胸部的曲线,說不好,長年被重重包裹起來的乳房,發育似乎沒受太大的影響,這兩年還變大了些。
至於形狀——歐涅突然有些心虛,她自知不是這方面的行家。
如果他不喜歡的話——歐涅被自己的念頭和舉止嚇了一跳,她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不自覺地撫摸著胸口之間暴露出的部分。
不安地望了望左右,歐涅又嘗試著揉捏了幾下。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可惡。”
歐涅拼命地夾緊雙腿,試圖讓那里的躁動停下。
懷著一絲僥幸,歐涅把手探向股間,卻發現這樣做無濟於事,反而有火上添油的趨勢。
歐涅覺得自己仿佛就像在做一場春夢,身體完全不受意志的左右,正在做著一件無比羞恥的事——只是神智無比清醒,身體還極度的敏感。
“我……這是怎麼了。”肉體上放棄了抵抗的歐涅苦笑著,任由自己的雙手在身體上游走。“也許——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好像……這個樣子……不太對,這樣是……不對的。”
歐涅胸口的起伏已經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漫延的紅潮從臉部擴散至脖頸,爬上汗濕的肌膚,溫熱的吐息從口中不住流出,眼眸也抑制不住地濕潤起來。
僅僅數秒,這位常年以男性自居、將情欲與對異性的憧憬深埋心間的女人,就流露出了她這一輩子也不曾有過的香艷。
“不,不,不對,不該是……這樣。”
恍惚之間,歐涅摸到了自己平時放在枕邊的一把小刀。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從鞘中拔出刀刃,朝著自己的指縫扎了進去。
劇痛之下,如同從煮沸的湯鍋中跳出,她大叫一聲,清醒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大口喘著粗氣,歐涅看了看手里的小刀。將手掌包扎好,擦干淨刀上面的血跡後,歐涅把刀放在自己脫下的褲子上。
“唔——”一陣頭暈目眩,歐涅突然泛起一股惡心,起身衝向洗漱台。
干嘔了一陣子,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歐涅終於才確認自己已經恢復正常——只是身體就像運動過度一般,沉重無比。
“我怎麼了?到底是誰——是賽門?”歐涅立刻就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里。
剛才只要一閉上眼就浮現在眼前的那抹笑容——除了他不可能是別人的原因。
“你對我——做了什麼?”
在日落的黯淡光輝下,歐涅漸漸合上眼瞼,消耗掉最後一點氣力的她在疑惑與不安,和稍許的遺憾中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