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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29章

撫玉 軒轅花祭 3129 2024-03-03 17:51

  嚴曦舉杯遙對李勤弓,微笑道:“國公,請!”

  李勤弓拱手回敬道:“謝陛下!”隨後一飲而盡。

  嚴曦拍案贊道:“國公果然豪爽!”

  他招呼宮女又為李勤弓滿上,殷勤勸酒。

  李勤弓也不含糊,接連飲下十多杯,臉色卻沒有什麼變化。一直留心觀察的嚴曦便笑贊道:“國公果然海量!”

  李勤弓笑笑,說:“老臣當年奉命征討北疆韃靼時,因夜晚天寒地凍,不得不徹夜灌烈酒。陛下知道那是什麼樣的酒嗎?”

  他看向嚴曦,目光清醒得讓嚴曦心頭一凜。

  他忙笑著說:“必定是很烈的酒了。”

  李勤弓拿著酒杯,看向案台上的燭火,淡淡說道:“它一沾火星就能點著,我們就只能靠它熬過每一個晚上。”

  嚴曦點頭,感嘆道:“那確實是難為你們了。”

  李勤弓微微一笑,說:“陛下錯了,那些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比起區區寒冷來,每日必須面臨生死險境才可怕。”

  嚴曦目光微動,“哦!”了一聲,然後點頭笑道:“朕記得,國公是十四歲從軍,數十年來為大魏立下不世之功,才得以換來國公之位。”

  李勤弓補充道:“是二十六年!”

  嚴曦點點頭,李勤弓先笑了:“可能對陛下而言,這並無什麼值得記下。可對老臣而言,這是意味著老臣有整整二十六年一直活在戰場。看著無數死人在面前堆成屍山血海。有時候,遇到酷熱天氣,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腥臭難聞,令人作嘔。而我就要帶著這一身屍臭味過上很久!”

  嚴曦的臉色有幾分晦暗,他勉強一笑,說:“看來朕是觸動國公心懷了。”

  李勤弓閉了閉眼,有幾分疲憊的說:“老臣已經年邁,所以開始容易羅嗦,請陛下莫怪。”

  嚴曦動動嘴角,說:“朕,怎會怪你!”

  李勤弓睜開眼,盯著他,目光坦然的說:“是,陛下有更痛恨的事要恨老臣,自然不會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此話一說,嚴曦的嘴角有霎時的凝固,隨後他卻徐徐笑開,安撫道:“國公喝醉了!”

  李勤弓笑了笑,從宮娥手中接過酒壺,自己個自己斟了一杯,看著清香四溢的美酒緩緩注入杯中。

  他朗聲道:“臣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未免太祖忌憚,一直遠離朝局,韜光養晦,以此來向太祖皇帝示弱,來換得家族富貴安寧。陛下,老臣雖不才,卻也知道盛極而衰的道理,以臣的資歷威信,如若真的立於朝堂,怕只會讓陛下臥榻上不能安枕,最後怕是不得善了,故而從不敢張揚生事。從戰場上下來,老臣真的是乏了,只想接下來的日子,好好享受老臣用前半輩子的命去換來的太平富貴。”

  嚴曦冷冷的盯著他,揶揄道:“國公自謙了。能手中控制了多方人脈實力,卻還談遠離朝堂,果真是手腕獨到。”

  李勤弓笑了笑,說:“雖要示弱,卻不可交出所有護身符。有敖坤在先,臣也不能甘做刀俎上魚肉。”

  嚴曦冷笑,說:“既然此,那為何後來瀲母妃一出面,國公便願意插手了呢?”

  提到了恬熙,李勤弓的目光突然溫柔下來。

  他帶著一種真心歡喜的微笑,仿佛是回答,卻又仿佛是自我述說般,道:“他真是美啊!美得讓人夢牽魂系,生死不忘。”

  他這樣肆無忌憚的稱贊恬熙,讓嚴曦的臉色很難看。

  李勤弓注意到了,他笑了笑,說:“陛下恨老臣,老臣也自知有罪。”

  嚴曦陰沈著臉一言不發的盯著他。

  李勤弓繼續說道:“先高宗皇帝駕崩後,朝廷不穩,老臣一直沒有站出來,是因為老臣知道,這種擔子挑不起來,自然是殺身之禍。但是挑起來了,卻也是能滅族之禍。臣的血性都在二十六年的兵戎生涯中耗盡,實在是不想冒這個險。這個,陛下一直受帝王之道教誨,議古論今,陛下應該比老臣更清楚吧!”

  他突然轉而問嚴曦,嚴曦被他這麼一問,居然也是愣了愣,半晌無言以對。最後索性冷笑道:“那你染指了瀲母妃,就有血性和膽量了嗎?”

  李勤弓仍舊是笑著,說道:“臣知道,膽敢染指狐媚,老臣的項上人頭,已經是不保朝夕!陛下現在不殺我,只是忌憚我手里的勢力,貿然撼動,只怕後果難料。如若假以時日時機成熟,自然是要將我與同黨連根拔起的。是嗎?”

  嚴曦冷冷的看著他不說話。

  李勤弓也不在乎,繼續說道:“老臣,現在想跟陛下做一筆交易!不知陛下可願意否?”

  嚴曦冰冷的說:“講!”

  李勤弓朗聲說道:“老臣願以命相抵,來向陛下換得我李家滿門世代榮華。”

  此言一出,如驚雷響。

  嚴曦的表情也變了,他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李勤弓離席跪地大拜道:“老臣願自裁,來求陛下息怒,保我李氏滿門富貴,也請陛下別再遷怒我的舊部,還請繞過他們吧!”

  嚴曦臉色陰晴不定,他盯著李勤弓,說:“朕為什麼要與你做這筆交易?”

  李勤弓拜道:“陛下英明,朝堂之上朱氏一黨雖已覆滅,卻大大的影響政局。如若老臣一黨也隨後傾倒,勢必令人心不穩朝堂大亂。陛下必然將花費大量精力來整頓安撫。而北疆伊智耶蠢蠢欲動,若趁機侵入,只怕與國本不利。況且以老臣手中勢力,如若要與陛下抗衡,雖不能勝,也是可耗掉陛下一些時間精力的。不如讓老臣先行一步,解了陛下煩惱痛恨,又能讓陛下英名無損,不會千古之後被後人落下個殘害功臣的名頭。”

  他將條條利益娓娓道來,態度平靜篤定,一點都不在乎即將到來的死亡。

  嚴曦沈思了一會,然後冷笑道:“如此說來,朕還非得要與你做這筆交易不可了。”

  李勤弓再次拜倒:“陛下乃年少英明之君,自然會維護國本,穩定人心。”

  嚴曦盯著他,說:“你就不怕朕反悔?”

  李勤弓鎮定的回答:“臣知道陛下不會,您並非意氣用事之人。”

  嚴曦無語,半晌終於說道:“罷了,朕答應了!”

  李勤弓長舒一口氣,最後一次拜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起身,告辭了嚴曦,出來的時候,意外的在門口遇到了恬熙。

  他這時才真有點吃驚了,便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恬熙看到他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忙說道:“本宮前來找陛下說話,沒想到國公也在。”

  李勤弓躬身道:“許久未見太妃,您依舊容光煥發。”

  恬熙勉強一笑,正要越過他往里走。

  李勤弓突然叫住他,說:“老臣有話想稟於太妃娘娘,還請太妃借一步說話。”

  恬熙一愣,隨後下意識的望了望面前的殿堂,終究是答應了說:“還請國公長話短說。”

  李勤弓引著他稍稍走開了一點,恬熙命身邊人退後十步,這才問:“國公想說什麼?”

  李勤弓緊緊的盯著他,那目光有著貪婪的溫柔:“你,心里頭可曾恨我?”

  恬熙微微動容,詫異的看著他。

  漸漸的,他的表情軟了下來。

  恬熙很肯定的說:“我沒有恨過你,一切都是我自願,與你無關!”

  聽到他的回答,李勤弓笑開了,他說:“如此,真好!”

  他深深的躬身向恬熙行禮:“老臣告退!”

  這是恬熙最後一次看到他,半個月之後,李勤弓抱恙,推辭朝政,在家閉門養病。可誰想這病來勢洶洶,不到兩個月竟奪去了他性命。

  他的死訊傳來,嚴曦當著文武百官面悲戚出聲,竟不顧人阻攔,定要親自登門端詳遺容。

  之後囑以國庫之力來為李勤弓操辦喪禮。

  並命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必須前往吊孝。

  自己更是在他入葬時,執意前往送行。

  喪禮過後,他令李勤弓長子李正棠承襲爵位,破格提李家由三代世襲改為五代世襲。

  這前所未有的榮寵,讓李勤弓身後事的風光顯赫,令國人樂道。

  後世史書更是對這對君臣之間的情誼大加贊賞。

  可這,終究是再與李勤弓無關了。

  他的葬禮,恬熙自然是不需去了。

  他呆呆的坐在承歡殿華麗的鸞座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千頭萬緒最後終究是化為滿胸惆悵。

  他偏頭對輕雯說:“讓你收起的那些草玩偶,可還在嗎?”輕雯忙回答:“都在,可要奴婢去取來嗎?”

  恬熙點頭,輕雯便帶人去取來一個箱子打開。

  里面果然是一堆草玩偶。

  恬熙將它們取出來一一查看,有的已經枯得不成樣子,有的卻還水靈翠綠。

  數了數,一共是十八個--李勤弓就連病中也不忘送他這個。

  恬熙看著那些草玩偶,覺得眼眶有點熱,但終究不能落下淚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草玩偶遞給輕雯,說:“拿去燒了吧!”

  輕雯答應著,令人將箱子又抬了下去。

  恬熙看著那箱子在眼前合上,心中默默說道:李勤弓,這一生,算我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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