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憂思難忘 身沉心伐
撫和元年,欒廣江初登大寶。新帝具有傳奇色彩的經歷早在市井坊間被津津樂道,他武學天資在高手如雲的皇家說不上太出色,可是憑借一股狠勁硬生生地超越一眾競爭者,最終北面稱朕!而他的治國之能早得先帝首肯,登基成萬乘之尊可謂眾望所歸。
歷來皇位更迭都免不了動蕩,欒廣江的登基看著卻有些風平浪靜,似乎他已是秉承了天命,理所當然。可走在塗州小道上的柔惜雪卻深知其中經歷了多大的波折,為此又死了多少人。當祝雅瞳遮遮掩掩地請求幫忙時,她只感詫異與疑惑,是什麼能讓祝師妹如此卑微而無助?當看見祝家涌進的官兵向著瓜瓜落地的嬰兒殺去……至今讓她不寒而栗。
“是那位的孩子……一定是……否則師妹不會這麼低聲下氣,毫無辦法。你是不是瘋了才去招惹他?還敢懷上他的孩子!”柔惜雪喃喃自語,痛心疾首。恨自己的無能,也恨祝雅瞳的不知天高地厚,更恨同門師妹看似清心寡欲,單純簡單,卻個個心懷鬼胎。
“我對不起郁師妹和蘇師妹,她們因我而死。”祝雅瞳俏目含著淚光抽泣著,又譏諷地嘲笑道:“可你以為我為了自己就殺了同門?你錯了!韓彤與崔芷秋你道她們能護著孩兒脫出重圍麼?她們早就投靠了皇室!我的孩兒只是她們身後人的人質!至於風無月,她就是第一個告密的人!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你自以為了不起卻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娃兒,覺得每個人在你眼前恭維與欽佩,都是在說真話?你根本不懂這個世界有多可怕,多肮髒!”
祝雅瞳嘲諷之意越發濃了,不知在笑柔惜雪的無知,還是自己從前的單純。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果決得沒有絲毫留戀。從前快樂而開朗的少女選擇了一條最孤獨的路,義無反顧。柔惜雪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柔弱與甜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殺伐果斷,在惡獸叢林間去尋求涅槃的丹鳳。柔惜雪甚至可以預見,當丹鳳騰空時,身上熊熊燃燒的烈焰一定是鮮血般的顏色!
正如祝雅瞳所言,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印證著天陰門被皇室侵蝕得多麼可怕。
短短一年的時光,皇室劇變。
欒廣江晉升十二品修為,兩名皇位的競爭者欒廣川與欒廣峰先後不明不白地死了。據柔惜雪所知,內里有無數的明爭暗斗,焦點全在祝雅瞳生下的孩子身上。
待競爭者退出舞台,高坐龍椅上的帝皇明明光芒四射,卻忽然黯淡下去,隕落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江山就在看似平靜之中,奔流的洪水般完成改朝換代。洪峰過去,除了早早躲開漩渦中心的人,波及者都被卷得一干二淨,再也剩不下半點。
“我呢?會不會也有我?”柔惜雪深知天家的無情,即使早早地果斷抽身未曾參與,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也不能保證初登大寶的新皇會不會把一切都剪除得干干淨淨。她沿途雖不時出神地喃喃自語,卻格外地謹慎。不僅盡量選取遠離人群的大路,五感六識也未有一刻放松過。
明月當空,清冷的光輝下天空只余幾顆黯淡小星,顯得遙遠而寂寥。柔惜雪揭下斗篷的帽檐,茫然地望著星空。祝府里遍地的鮮血已被洗淨,仿佛一切都沒發生,荒郊野外,人影孑立,柔惜雪甩了甩頭。
沒有秀發隨風飄散,絲絲山風撫過頭皮帶來涼意,柔惜雪盤坐起雙手合十,低聲誦了篇經文。世間人來人往看似不相識,可人與人之間的命運總是膠著在一起,互相影響,互相牽連。佛說有因有果,可如今的果,又是誰在前世犯下的錯?
柔惜雪多希望這一刻佛祖顯靈,能在她耳邊喃喃耳語,告訴她這一切的答案。
可惜誰也不能解釋這一切,柔惜雪閉目道:“對不住了祝師妹,你沒有錯,可我還是不會幫你。是你自己惹的禍,或者是祝家惹的禍,天陰門不該糾纏進去為你們陪葬。”
一年多來反反復復地思考著這件事,柔惜雪終於定了決心。屍山血海,可每個人似乎都沒有做錯!燕國皇室不願在祝家留下子嗣,以免富可敵國的祝家進入朝堂,嚴防杜絕外戚干政沒有錯。祝雅瞳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保全下來,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還與祝雅瞳血脈相連沒有錯。從她所處的角度來看,及早抽身更沒有做錯,否則現下死的人會更多,更慘!天陰門甚至可能就此被抹煞在歷史中……始終糾纏著自己的雜念終於被排除,她長長舒了口氣。
“祝師妹不會再回來,天陰門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倒下去,你說對麼?”為何念頭已通達,心頭依然像壓了塊大石頭松快不起來?柔惜雪向著朗月,似在尋求些許慰籍道:“雄主都是無情的,比修佛修道者更加絕情,全不受七情六欲干擾。祝師妹,他不是憐惜了才放過你的孩子,而是利用這個孩子布下了無數陷阱,只等人自投羅網,助他榮登大寶……以你的聰明才智當看得出來,今後莫要與他作對,你也再莫要想著去見那個孩子,讓孩子安安心心當個平民安康一世……佛祖這麼安排定然有道理,世間皆苦,有時候要認命……”
月晃清影,寂寂無聲,任她疑問再多也不會回答。就像身前的懸崖,即使經歷了無數的歲月,見證過歷史的變遷,可從來只是冷眼旁觀。
柔惜雪嘆了口氣起身,依然在凝望崖底仿佛入定了一般駐足不動。忽然她雙足發力猛蹬,貼著崖壁直直墜落!狂風灌入,將她寬大的僧袍吹得倒飛而起,露出雪白褲管包裹下一雙腴潤筆直的長腿。
“咦?”寂無人聲的崖頂詫異聲起,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又像一面剛起飛就被人扯著线甩落的風箏,劃出道弧线向崖底追去。
柔惜雪心驚不已!自己始終保持著小心謹慎,可還是被人盯上了。來人有二,在暗中窺視許久顯然懷有歹意。當下的情形她不願與人起衝突惹來麻煩,可讓她害怕的是,居然還有第三人!此人,她從未發現。幸好懸崖並不太高,崖底有一片密林,若能藏身其中,任來人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出來。
她飛速墜落的身形已十分快,為了更快些只在崖邊山石上按了兩次略作減緩以免受傷。可來人像只撲水的鷂鷹筆直墜落,風聲赫赫不做稍停,武功高得駭人聽聞。
柔惜雪搶先一步撲入林中一片枝葉最為茂密之所,發足狂奔!不足十丈,就聽頭頂一陣大響,來人手攀樹頂一彈反躍而起,居高臨下打量。
“好高明的武功!”柔惜雪暗嘆一聲,放輕腳步,輕煙一般在林中穿行,妙目更大放光華尋找可以藏身避禍的地方。
她足下落葉不動,仿佛在林間消失,來人幾番縱躍居然無法鎖定她的身形。
隨著兩記穿過林木的唰唰聲,提早被柔惜雪察覺的兩人也躍入密林。盤踞在樹頂的人道:“搜出來!她跑不遠!”
三人分作三個方向由內至外搜索而去,柔惜雪胸腔砰砰直跳!灰色的僧袍在夜晚的密林中提供了極好的掩飾,苦修的輕身功夫也在危機里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她第一次感覺到江湖人送[飛花逐影]的外號居然有幾分暖意——敵方三人除了高躍的那人無法分辨去向之外,另兩人自入林起都在她耳力覆蓋范圍之內。方才她冒險選中一人前行的方向,提早躍上樹腰。人總是容易忽視眼前,果然讓她險險躲過一劫。
足踩枯葉的沙沙聲漸行漸遠越發微弱,柔惜雪懸著的心卻沒能放下。那名高手的武功超過自己太多,行蹤不明。他們也不會搜查一遍就罷手,呆在密林里並不安全,眼下當把握時機及早離開才是!
柔惜雪猶豫了片刻,終於咬了咬牙摸回山崖邊。山勢折疊,在一處凸出的崖壁邊正巧可以隔絕密林里投來的視线。柔惜雪悄悄打望,四面無人,深提一口氣,手腳並用迅速攀上崖頂,前後不足半柱香時分。
崖頂空無一人!
“賭對了!”柔惜雪不敢停留狂奔而去,十九歲的少女雖精修佛法,得脫大難時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然而片刻之後心情便沉到了谷底……
“賭對了……”男音響起,讓柔惜雪不得不止下腳步急速回身,雙掌橫胸如臨大敵。男子一臉枯黃面無表情,可說話時輕佻又得意:“就料得你會返回此地,刻意在此等你。”
“戴了面具……你是什麼人?為何要跟蹤我?”柔惜雪出奇地鎮定。輕佻男子的武功太高,每回出現都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時出現在山崖柔惜雪根本沒發現。
事到臨頭只有拼死一戰這條路,慌亂無用。
“不驚不慌,不驕不躁,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男子左右踱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柔惜雪,微眯的眼睛泛出臉上唯一的神采道:“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地里,呵呵,女孩兒家家的不怕鬼,不怕惡人麼?”
“我不必告訴你。”柔惜雪雖知危險至極,心中也不免有些安定。男子廢話連篇,必然不是那位派來拿她的,只要不是,狀況就沒有那麼糟。
“也不必你來告訴我!”男子嘿嘿一笑,施施然踏步向前道:“我自然試得出來!”
掌風如雷劈頭蓋臉地擊來,瞬間吹開柔惜雪斗篷上的氈帽,露出燙著九枚香疤的光潔頂門。柔惜雪注目凝神向左急躥,於間不容發之際閃開。這一掌勢若雷霆後招無盡,她根本不敢稍有大意,當下擰身於腰際抽出逐影鞭,不及回頭便抖出一朵偌大的鞭花!
“咦?”想不到自己的一掌被避了開去,男子大為驚訝。在柔惜雪風聲呼喝的鞭影中閃轉騰挪,優勝閒庭信步:“真的不錯!剃度完依然花容月貌,依你的姿色豈不可惜?又使得一手好鞭法,[乘龍指天]?你是天陰門人!”
柔惜雪越聽越驚,手腕一抖,長鞭猛抽!卻被男子一手搭住,鞭捎繞著手臂纏卷,柔惜雪發力一甩道:“我沒見過你,何故與我為難?”
男子如長鞭卷住的一片落葉,輕飄飄地任由柔惜雪如何發力也甩不脫,猶自嘖嘖嘆道:“天陰門輕功舉世無雙,像你這麼好的也沒幾人,連我都差點被甩脫了。這一手鞭法也不俗!你是[飛花逐影]柔惜雪對不對?”
趁著男子說法的空隙,柔惜雪奮力一抽!這一下使力極大,男子抓住鞭身的手掌也是忽然一松。換作常人少說也打個趔趄,可柔惜雪卻如浮水的天鵝向後滑了兩步便站穩身形。
“果然,看來我沒有猜錯。”男子滿意道:“這一趟出來,收獲之大真是難以想象!”
柔惜雪緊握長鞭淡然道:“尊駕武功如此之高,為何以大欺小?若是想以我為質,尊駕是想多了。”
“不急,不急,嘖嘖,本座就喜歡性子烈的。馬兒如此,女人也一樣!”男子目光變得像餓狼遇見獵物一樣嗜血而興奮,令人不寒而栗。
“是麼?想不到這等武藝,人品卻如此下作。一副殘軀皮囊而已,你想要盡管來拿,看我就不就范。”大難臨頭,柔惜雪心如止水。勤修的佛法讓她將身外之物視同微塵——自家的漂亮臉蛋與出眾身段常引來旁人覬覦,平日里自然也是珍惜並避忌的。女兒家誰不想保存清白之軀?可真要落了難受了辱,那也沒什麼大不了。想要以此脅迫於她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一些不著調的故事里常有淫賊反復奸弄就把女子身心征服,從此服服帖帖,甘為惡人驅使的段子,讀來與笑話無異。更別說以柔惜雪這等身份與心志的女子,受辱不過是一場苦修,又何足畏懼?
“好!”男子一擊掌笑道:“今日拿住了你,我不與你為難,准你跟隨本座一段日子。本座要你乖乖地自願奉上嬌軀,從此心悅誠服。哈哈,你放心,本座一言九鼎,必不食言!”
“你太小看世間女子了。”柔惜雪一揮長鞭嬌斥道:“納命來!”
鞭影重重,又幾在一瞬間消失。抽在男子掌心的長鞭如中敗革發出聲悶響就被男子拿在手中,柔惜雪未及反應,一股大力襲來,嬌軀身不由己地騰空飛起。
男子雙手反復拖拉著逐影鞭,將柔惜雪一路拖去。
柔惜雪失聲驚呼,雙臂發力回奪,可男子像座山般紋絲不動!她反應奇速放開雙掌,足尖在長鞭上一點,刺斜里飛去。男子功力高出她甚多,見狀亦是棄了長鞭如影逐形,在柔惜雪花團錦簇的腿影中准確地抓住她足踝,屈指連彈!柔惜雪心中哀嘆一聲,終於失去了所有氣力落下。男子大笑聲中將女尼橫抱在懷,百忙之中還將捏過玉足的手掌在鼻間一嗅,贊道:“好香。”
柔惜雪被制了穴道提不起力,只能任由男子施為。她垂下眼簾,低聲念起佛經,倒有些意外男子居然十分守諾,只是將她抱著並未借機大施輕薄。
“《妙法蓮華經》?你還是很慌張啊。”男子一聽則明,毫不客氣地點破柔惜雪心中深埋的情緒。
一篇經文頌完,柔惜雪才道:“我佛法修為不夠,遇事難免心緒不寧,故而頌一篇經文。”
“嘿嘿,有禮。”
男子一路飛奔,不時與柔惜雪調笑幾句,換來的都是一本正經的應答。他絲毫不覺得沒趣,反倒興致勃勃談天說地,居然博古通今。柔惜雪心中惴惴不安,卻也只能心中苦嘆:“今日栽在這里了。當時沒有選擇自密林里脫身是個大錯,密林幅員較廣,被撞上的可能要小了許多,終究是心計與經驗都不夠,可惜……
人,有時候要認命,不是麼?此人學問淵博又不像是個好人,若要做起惡事以他的武功豈不是予取予求?也不知已禍害了多少人。他日若修行有成,當尋機除掉這個大害!”
男子將她抱至一處山間莊園。莊園共有五進,裝飾用料不凡,卻不知多久沒人居住過,頗顯破敗老舊。男子將她帶進一間新近打掃干淨的院子里,順手解開柔惜雪手腳道:“本座雖封了你的丹田真氣,不過在莊園之內,你可隨處走動。
只是不要想著離開,本座雖答應了你不用強,但你若動歪念頭,吃了苦頭可莫怪本座。對了,本座叫憂無患。”
柔惜雪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男子望著她一撇嘴角,又搓了搓手指,似乎指間仍留著佳人身上溫膩的觸感與余香,才哈哈大笑著閉上院門,漸漸去得遠了。
“憂無患?好大逆不道的名字!江湖中總有不少[暗香零落]賊匪禍亂、殘害女子的傳聞,這人莫非是賊首?可觀他行止言語雖輕佻,倒也守諾,與賊匪的作為大相徑庭,卻又不像……”既來之則安之,柔惜雪暗自思量。試著提一提內力,可丹田里空蕩蕩的,以兩人的武功天地之別,這一條路畢竟是走不通。
打開院門,只見門外守著兩人。左邊的一雙桃花眼生得十分俊俏,見了她只冷冷打量一眼,這人柔惜雪略覺有些印象,一時又想不起來。右邊的則滿臉刀疤,一雙虎目毫不掩飾貪婪之意,盯著她直欲生吞活剝了一般。
柔惜雪被狼一般的目光看得滿身不適,一皺眉返回了小院。
一日三餐都由桃花眼送來,若要沐浴自可去小院後頭,想要在莊園里閒逛也無不可,只是看守的兩人就寸步不離,防她逃走。其實也不必防,柔惜雪修習內功,如今內力全無與平常弱女子無異,就算出了莊園,在荒郊野嶺之處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就這麼過了四日,晨間柔惜雪醒來便覺被封的丹田略有松動的跡象,她並未覺得慶幸,而是在想:那個憂無患該回來了吧?不知他到底要使什麼手段折磨於我?
被囚禁於此,每日除了誦經與揣摩這一戰的得失之外,不時也在想憂無患的種種怪異之處。憂無患既猜中她的身份,又遲遲不動手,料想是要以自己為質對師門不利。她自問心智堅定,便是以性命相迫也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更不說師門待她恩重如山,豈能為賊匪所利用?再說[暗香零落]雖鬧出不小的動靜,總是一干蛇鼠之徒見不得光,又能拿天陰門怎麼樣?大義面前,門派師長豈會因自己一人,而陷門派於不義?唉,既知賊匪下落,這一番就是忍辱負重,待他日再來報仇,替天下的弱女子們討一個公道吧。
“不會的。祝師妹遇難,師門也只能袖手旁觀,抽身自保。一干賊黨,師門豈會妥協了?只是,只是……”柔惜雪低頭蹙眉,一個近日來不敢細想,卻總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他們莫不是真有什麼手段能拿捏於我?是有什麼古怪下作的藥物麼?”
念頭既起就再也控制不住,柔惜雪默然半晌,又頌起《妙法蓮華經》來。
到了黃昏時分,房門被推開,憂無患又露出身形。柔惜雪自顧自地頌完一篇經文才睜眼道:“你要干什麼?”
“帶你看一場好戲。”憂無患很紳士地伸出手,欲攜她起身。
“不用。”柔惜雪搖了搖頭起身道:“你們每做一件惡事,蒼天都在看,有朝一日終有惡報。若要以此嚇唬於我,更是休想。”
憂無患並不強求,帶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神情,目中卻露出詭異的笑意道:“不好說,不好說。有時候本座心情好起來,也會做些善事的。”
柔惜雪無力抵抗,默默地隨著他來到一處小院。院中五花大綁著兩個男子,全身無一傷痕,只是被制住了穴道無法動彈。
“你認得他們麼?”
兩名男子面相凶狠,卻都透著懼意瑟瑟發抖。柔惜雪指著一名太陽穴高高隆起,右臉有一塊紅色瘡疤的男子道:“認得他,是[疤面修羅]占天河對不對?
既然占天河在這里,這個就是[黑鴉]林無地了?”
“好眼力!”憂無患贊了一聲,指著兩人道:“這兩人滿手血腥,死上一百次都不足以贖罪,對麼?”
“饒……饒命……”占天河與林無地向來是亡命之徒,一聽憂無患之言居然抖如篩糠,求起饒來。
“你們為聖教出力不少,不過為討柔仙子歡心,再出力一回也算還了聖教之恩。”憂無患向柔惜雪道:“柔仙子看他們該不該殺?”
“惡貫滿盈,該!”柔惜雪一撇憂無患道:“聖教?果然是[暗香零落]麼?”
“不錯。”憂無患嘻嘻一笑贊道:“柔仙子玉雪聰慧,不愧是天陰門高足。”
“既讓我知曉了身份,最好莫要給我機會。”柔惜雪心中更驚,憂無患有恃無恐的樣子實在令人不安。
“你?不急,不急。”憂無患哈哈大笑,指著占,林兩人道:“像這等惡徒不知殘害了多少條人命,本座雖說他們百死莫贖,可一個人只能死上一回。柔仙子認為要怎麼做才能死一回,和死一百回一樣苦不堪言呢?”
“折磨人的本事我不懂。”柔惜雪搖頭淡淡答道。她可不認為憂無患要殺人單純為了討她的歡心,或是因為自己的美貌,身為賊首的憂無患就要棄惡從善。
多半是要在自己面前將二人折磨得苦不堪言,殺雞儆猴。
“柔仙子是不是認為我要對他們施以酷刑?哈哈,錯了,錯了。柔仙子恐怕不知道,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這里。”憂無患點了點左胸,露出神秘的笑意道:“柔仙子且莫著急,容他們再活半月,半月之後的黃道吉日,本座帶柔仙子看看什麼叫苦不堪言,饒他是刀口舔血的惡漢,也要後悔來世上走一遭。”
柔惜雪沉默著被帶回小院,憂無患補上幾指封上丹田穴道,再度施施然離去。
半月時光不長,柔惜雪也未受折磨,她精修佛法,即使憂無患偶爾才來一回,平日連個說話的人也沒,但日子並不難熬,甚至說得上清靜。只是半月的時光足以讓人習慣初成,日子過得太過平靜,在天陰門里清修尚需各種勞作,這種平淡無事的日子,不僅人會變得遲鈍與麻木,各種奇怪的想法也越發頻繁。
比起初來時的淡定,認為左右是一條性命,柔惜雪的恐懼與日俱增。人總是這樣,若是狠下一股勁兒,便是被一刀斷頭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情,狠勁未散,恐懼自也被壓抑。可一旦沒有丟命,甚至無事發生,就會變得惜命起來。柔惜雪也不例外!雖遠超同儕,終究只是個芳齡十九歲的少女,會害怕,會愛惜,也會慌亂。
她驚懼於憂無患的老神在在,不知他會使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手段。憂慮於想起本該走向鼎盛的天陰門已走了祝雅瞳,若是自己再出了意外,將不可避免地沒落下去。長枝派不會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一連串地打壓下來,天陰門永無翻身之日。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成了師門的罪人?慌亂於這一趟出門無人知道她的路线,指望人來救像是鏡花水月……
沒有希望是最可怕的事,柔惜雪忽然發現,自己現下唯一的希望,居然是半月的時光早些到來。好早為這件事落下一個結局……
半月之期,憂無患如約而至。夜色降臨時他推開房門道:“走吧,本座帶你去殺兩個惡徒,讓他們惡有惡報。”
戲謔的話語並未讓柔惜雪動怒,她昂著頭道:“你也是賊匪,你也會惡有惡報。”
“哈哈哈。”憂無患大笑著道:“天道無常,賊匪未必沒有翻身之日。豈不聞竊鈎者誅,竊國者侯?”
柔惜雪並未聽說過這兩句話,可她驀然發現,這句話居然十分有道理。欒家……不就是竊國才榮登九五之尊的麼。她默默無言,隨著憂無患前往囚禁占,林兩人的小院。無論憂無患出於什麼目的,能讓兩個惡人授首,也算功德一件。
“這半個月來本座還抓了名女子,很不錯。讓本座更期待柔仙子的滋味了…
…”憂無患說得輕佻而得意。
柔惜雪心中一沉,哀嘆又有女子遭殃,急喘讓好看的鼻翼微微開合,慍怒道:“無恥!”
“抓一名女子,殺兩個惡人,本座功過相抵,柔仙子這句無恥似乎不太適當。”
憂無患目中又露出詭秘的笑意,推開院門道:“柔仙子請。”
“欺凌弱女子,你的下場定然也是不得善終。”柔惜雪心中愈怒,忍不住罵聲出口,不知是斥責憂無患的丑惡嘴臉,還是為自己提起對抗的勇氣。——小院里即將發生的一切必然觸目驚心,柔惜雪不願在惡人面前露出軟弱。
“弱女子?不不不,你很強,她也不弱。”
柔惜雪心中大跳起來,齒冷打顫,不弱的女子並不多,難道又有同門落入憂無患手中?她鳳目怒瞪質問道:“你害了什麼人?”
“沒害她性命,不急,不急,柔仙子請先旁觀本座手段,懲治這兩名惡人。”
憂無患高深莫測道。
柔惜雪第一次感到懼意真正影響了自己!也發現比起武功的可怕,憂無患更是一位玩弄人心的高手。從被抓之時起,他一步一步地引誘自己不如恐懼深淵。
自家心態的變化,他都了若指掌,每一步動作都有目的,每一句話都在一點點地鑽開心防……從現在開始,憂無患露出了獠牙,正等待著撕咬獵物享受一頓美餐。
甚至展露獠牙,也是他計算中的一步!
占天河與林無地被五花大綁分別束縛在一條板凳上,口耳被堵住,眼睛被一條黑布蒙緊。可是這半月來他們與自己一樣,除了被囚禁之外並未受到折磨,因此雖看著十分恐懼,神情萎頓,身板仍然如從前一樣壯實。
庭院中另外擺放著兩張八仙椅,一張木桌,桌上放著四碟果蔬,八樣甜點。
似乎這一趟殺人是在欣賞一出好戲。柔惜雪心中不安驚懼,對憂無患更是怒焰滔天,可也不禁好奇——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之外別無刑具,又能玩出什麼把戲?至於兩只面盆,還有一竹管的清水,更是不知所雲。
“柔仙子請坐。”憂無患大喇喇地坐下,一指身邊空著的八仙椅道:“行刑之前,敢問柔仙子,一個人心中的恐懼,會把自己嚇死麼?”
“笑話。”柔惜雪板著臉,不願露出懼意重重坐下,恨恨道。豐翹的臀股落座時被椅面擠得如漾開的湖水,撲騰一聲。
“折磨肉體沒有什麼了不起。須知人的身體十分神奇,不僅有自我保護之能,還能自行適應,是以人才能為萬物靈長!對肉體施加以疼痛,久而久之就會麻木,麻木了就不那麼疼了,慢慢就習慣了。為了對抗疼痛,人體甚至還能昏厥過去,柔仙子當知道的吧?昏過去了什麼感覺都沒有,疼痛自然無用。”憂無患說出一番難以辯駁的道理,指著占,林二人,又點點自己的左胸道:“要讓惡人伏法,莫過於折磨這里。只要一息尚在,這里就不會停止跳動,這里不停,他就一直在害怕。這就是絕望!柔仙子想必多少已知各種滋味。”
被戳中心中所想,柔惜雪咬牙道:“這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
“有的,本座這就為柔仙子演示。”
憂無患神秘一笑起身,一把拉起林無地解開蒙眼的黑布,挖出塞耳的布條便扔著不管。林無地嘴被堵上,自不會來打擾這一場“盛宴”。
憂無患雙目泛著殘忍與興奮,又放開占天河塞耳的布條,向柔惜雪道:“慢慢地死最是可怖。因為明知要死,卻又死不了,這種絕望誰都吃不住?柔仙子有沒見過野狼捕獵?野狼撲倒了獵物往往不將獵物咬死,最愛活吃,有時吃了半個身體,獵物還沒死透……呵呵,是不是很精彩?現下麼,柔仙子有沒興趣與本座賭一賭,看他的血能不能滴滿這只面盆,能滴一夜麼?”
柔惜雪鐵青著臉,她不得不承認其中的可怖。沒有疼痛,可是隨著血液離體而去,生命力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沒有希望,沒有辦法,只能等著死……
寒光閃過,憂無患隔開占天河的手腕,他下手極為精妙,手腕只有淺淺的傷口,剛好讓鮮血只一滴一滴地滲出,卻也只有一滴。
這點傷勢對於武者聊勝於無,疼痛感不值一提。可殘月之下,零星的蟲語聲中,鮮血落在面盆的滴答聲富有節奏與韻律,像一枚沙漏在計算著死亡的時間,象征著離去的生命力。占天河聽得清晰,以他的殺人如麻居然也無法壓抑地恐慌起來。
拼死地掙扎,口中嗚嗚,板凳騰騰作響,卻掩不住滴答聲清晰入耳……每隔一段時間,傷口漸合時憂無患就補上一刀重新割開。像一只野狼正惡狠狠地撲倒壓實了獵物,任由獵物慘聲哀嚎,依然美滋滋地享用新鮮的活肉。
柔惜雪牙關打顫!論見識惡事,她當然遠不如占天河與林無地,更不用說憂無患。可她突然發現,占天河的恐慌不言而喻,旁觀林無地看得分明,情知待占天河死去之後就會輪到自己,臉色也已變得煞白。這等惡徒真的都不怕死,若是照頭給他們一刀,他們或許還在豪邁地大笑。柔惜雪雖是第一次見識,也知道這種死法的殘酷與恐怖。
憂無患滿意地看著柔惜雪,林無地更加凶悍,知道這等折磨精神的酷刑即將施加己身時一樣恐懼。柔惜雪雖暫時無虞,可她一個沒見識過酷刑的小女娃兒,恐懼不會比林無地更輕。
滴答聲持續了足有一個半時辰才漸漸止歇。面盆里裝滿了紅色的液體,血腥味撲鼻。占天河雄壯的身軀變得干癟,臉色白得嚇人,終於死得透了。憂無患揭開他蒙眼的布條,只見深陷的眼眶里雙目怒瞪,幾乎凸出眼眶。死不瞑目中俱是驚怖之意,不忍直視。
憂無患回身向柔惜雪笑道:“輪到他了,柔仙子猜猜他能活過一個半時辰麼?”
林無地拼命地搖頭乞憐,可憂無患取出個頭套一把罩上,從邊上取過盛滿了清水的竹管架子,稍作傾斜,讓竹管的一頭對准面盆,向柔惜雪道:“我猜他活不了那麼久,柔仙子信不信?”
大小聲中,柔惜雪震驚地發現憂無患反過牛耳尖刀,以刀背在林無地的手腕一劃,同時以刀尖一戳,竹管頭上的蓋子被戳出個細孔,清水慢慢滲了出來,一滴一滴地砸在面盆里。
柔惜雪眼力極高,雖在夜色中也知林無地手上並無外傷。憂無患的一刀運上了內力,當是震斷他手腕的經脈造成痛感,可他的的確確沒有外傷,也沒有流血!
目睹了占天河的死,林無地的恐慌更甚,明明沒有流血卻依然掙扎不已,水珠的滴答聲仍然向催命鬼的鼓點,一聲聲地催促他魂歸地府。柔惜雪當即想起憂無患的那句話:“人會不會被心中的恐懼嚇死?”
當時她認為是個笑話,即使是些無膽之徒也不至於,何況是凶神惡煞一樣的林無地?可是越看她越發確信憂無患沒有說謊。林無地的掙扎越發微弱,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氣息奄奄,面色越發蒼白,連手背都慘白如紙。
不足半個時辰,林無地的身體便垂軟,停了呼吸。憂無患起身抓起林無地,揭開頭罩向柔惜雪詭笑道:“精彩麼?”
這是一張無法形容的扭曲的臉,滿臉寫滿了絕望與恐懼。若不是親眼所見,柔惜雪絕然無法相信沒有痛苦能讓這等凶神惡煞之徒死得那麼慘,更無法相信一個人真的會被自己活生生地嚇死。她心膽俱寒,甚至沒發現憂無患已將她橫身抱起!
待得回過神來時,憂無患已抱著她在林間穿行,她絕望地閉上了眼。
一步步地,終於走到了這一刻。不知道憂無患要用什麼辦法來讓自己就范,她只知自己的意志已出現了動搖。占天河與林無地死得一個比一個慘,那麼輪到自己呢?又會是什麼天馬行空的招法?她痛苦地閉上雙目,已無力去管憂無患正貪婪地打望著她一起一落,震顫不停的胸乳。
山間開辟出的一間石室,燭火輝煌,一切看都得清清楚楚。柔惜雪被帶進山壁的隔間時已被封了啞穴發不出聲,可細心辨認出石室中央跪在地上女人時,喉間赫赫連聲驚詫不已,又稍微放下了心!是長枝派的孟永淑,不是自家師妹。
不幸中的萬幸!
可再看清了孟永淑的模樣,又不由得為她憐惜起來。長枝派里矚目的女弟子現下極慘,滿身汙穢不說,還像一只母狗般被[飼養]。也不知道她被捕的多日遭受了多少凌辱,看她萎頓的模樣,實在無法與往日傲氣的如花少女聯系在一起。
既憐孟永淑,也憐自己。憂無患放她[自由自在]地逍遙了大半月,此後就是一場緊接著一場的震撼。此時此刻,孟永淑就是占天河,自己就是林無地……
“畜生,畜生。”柔惜雪心中連聲咒罵,卻恨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死死瞪大著雙目,盈滿眼眶的珠淚一滴也不願落下!
“從現下起,你就是本座的雪奴了。用心看著,其實也沒什麼,只要雪奴乖乖地聽話,自行奉上嬌軀,自然傷不著你!”憂無患像只噬咬人心的惡魔道:
“好好看清楚,若是敢閉眼,我就多折磨她十分。但是你若是乖乖地看完,我就饒了她的性命。本座待雪奴還是很不錯的吧?”
柔惜雪咬牙切齒,耳邊刻意呼出的熱氣麻癢鑽心好不難當。他故意的!他故意的!怒意滿胸,柔惜雪卻恨自己無能為力。憂無患不會放過自己的,在莊園里的閒適只是麻痹自己,待他開始施展手段,一環連著一環,一層又一層地擊潰了自己的重重心房。柔惜雪悲哀地發現,此時此刻她明知憂無患要像整治占天河與林無地一樣,給自己施加無限的恐懼,她心中想的卻是:若是看完就能保住孟永淑一條性命,倒也值得!
精鋼鑄就的閘刀在燭火下閃著冷厲的光芒,孟永淑被桃花眼小雞一樣提起,兩只潔白飽滿的乳房正卡在閘刀的底座。可憐的少女不明所以,不知將要發生什麼,更不知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頂部的轉輪滾動,鐵鏈摩擦聲響起,刀鋒迅疾地落下,全無阻隔地切下兩只引以為傲的美乳。
孟永淑失聲痛呼中被丟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不一時光潔雪白的身軀就變作一個血人就此昏死過去。桃花眼放肆地變態大笑,憂無患得意地望著柔惜雪,看著她因驚懼而面容扭曲,因痛苦而開始麻木……
桃花眼向石室張望,憂無患對柔惜雪甚是滿意,朝桃花眼點了點頭。桃花眼取出傷藥在孟永淑血肉模糊的胸前塗抹著止血,算是兌現了憂無患的承諾。柔惜雪痛苦地搖頭,死死咬著唇瓣,彷徨無計,手足無措。
可不等她回過神來,孟永淑剛剛蘇醒,桃花眼又是數刀斬在她面門,其中兩道劃成十字,在面容上極為顯眼,駭心動目!
柔惜雪心中又是悲鳴一聲,扭頭撲騰一聲朝憂無患跪下,滿面都是乞憐之意。
心中明明恨憂無患食言,又如此凶狠折磨孟永淑,卻只剩討饒。
“別急,別急。”憂無患時常對柔惜雪說出這句話,可這一回說出時卻讓柔惜雪嚇得面色慘白。別急的意思……是還要折磨孟永淑麼?
“她還沒有死,本座也沒有食言。雪奴乖乖地看著,可莫要對本座食言。”
果然如此!大起大落的心情已讓柔惜雪麻木,待見到桃花眼第二次為孟永淑止血包扎,又朝著石室里的自己獰笑一聲,撿起地上兩塊血粼粼的乳團洗淨,支起一口大鍋烹煮起來時,她已全是麻木……
啖食人肉,對這干人猶如家常便飯,柔惜雪陣陣反胃,卻已覺自己仿佛脫了力,麻木得根本提不起興致。心湖仿佛死水一片,無有波瀾……
桃花眼吃完了肉帶走孟永淑,石室里只余憂無患與柔惜雪。
憂無患在痴痴呆呆的柔惜雪肩頭一拍,讓她驚醒過來,柔聲道:“雪奴都看清楚了,很好很好。本座也沒有食言,饒了孟永淑一條性命。本座曾說要雪奴自行奉上嬌軀,現下可以了麼?”
柔惜雪死死閉目咬緊了唇瓣拼命地搖頭。她已認命,即使被強暴,被凌辱,甚至身遭孟永淑一樣的慘痛,也絕不願侍奉這等惡魔!
“哎,說起來孟永淑是無辜的,本座這麼對她,全是為了雪奴。連占天河與林無地也是無辜的,他們也是為了雪奴。本座盡心盡力,雪奴依然不肯,那就換個地方談,或許雪奴會想得更清楚些。”
最後一點堅持與不屈並未讓惡魔惱羞成怒,他反而更加興奮,更加得意。如此美麗又好玩的獵物多久沒有出現了?總是說受害者的求饒會讓施暴者更加殘忍,其實硬氣同樣會激起施暴者的暴虐快意——他們已沒了人性。
泥雕木偶一樣被憂無患推著前行,身上的僧袍被剝落,露出玉雪玲瓏,豐滿有致的嬌軀裸呈。柔惜雪如孟永淑一般被憂無患推在閘刀前,兩團美乳顫巍巍地挺翹著,較之孟永淑的更大,更隆,更是完全無缺的渾圓。這一抹逼人的艷光豈是孟永淑能比?憂無患雙目淫光大放,終於失了慣常的鎮定自若。
雙足被叉開了墊高,憂無患鑽入兩腿之間,昂揚的肉棒雖不算粗,卻足有六寸長短。他一手拉著控制閘刀的鐵鏈,一手在柔惜雪豐腴瑩潔的臀兒上拍了一掌,肆意把玩一番。腿心處濃密的卷茸仿佛一道籬笆,正守護著純潔的處女聖地。
正因純潔而高傲,才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侵犯!憂無患將肉棒對准花戶道:“雪奴現下可考慮清楚了麼?”
四肢穴道與啞穴雖解,嬌軀卻被憂無患死死按住。即將身遭酷刑,柔惜雪再怎麼緊咬牙關也熬不過心中的驚怖。她發不出聲,還是在搖頭拼力地抵抗,可是卻那麼無力。高翹的肉棒像只張牙舞爪的惡龍,正待侵入自己的身體。可再也憋不住正珠串般落下的淚珠,卻像在指引著嬌軀前進的方向……
“唉,那就莫要怪本座了。雪奴不聽話,做主人的自然要責罰。”憂無患手臂緩緩一提!
鐵鏈摩擦軋軸的沙沙聲像驚雷一樣在柔惜雪耳際響起!她駭然抬頭,卻發現閘刀並未像對待孟永淑一樣急速墜落,帶著沉重的重量舞起極快的速度,將胸前傲物斷開!憂無患肆意地笑著,閘刀在他的控制里一寸寸地落下,一尺,八寸,半尺,近了,更近了……
閃著寒光的鋒刃上猶有血跡,帶著凌冽的冰涼觸上了乳膚。刀鋒入肉的一瞬間,柔惜雪再也抵受不住心中的恐懼,悲鳴一聲:“不!”
只余一個方向能動的嬌軀終究落了下來,因驚懼而發涼的身體被一根熱騰騰的硬物鑽入體內。劇烈的疼痛,抽緊的嬌軀,被堵上的胸口,柔惜雪茫茫然然,只覺身處地獄。
幽谷里肉棒不動,仍疼得難當,鐵鏈聲又響,閘刀存存升高。柔惜雪像中了箭的兔子般彈起大呼道:“我不要!”
撕裂般的劇痛剛松快了那麼丁點,就聽憂無患嘶吼著沉聲道:“說錯了,該罰!”
閘刀再次落下,柔惜雪無處可逃,只得又一次屈膝,讓肉棒直抵花心。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柔惜雪哭喊著啞了聲,失了神,腿心的疼痛漸漸揉進了快意,喚醒了冰涼的身軀,可胸腔里砰砰跳動的心卻逐漸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在憂無患再也忍無可忍之時,一身汗濕的柔惜雪終於有氣無力地呻吟道:“主人,雪奴知錯了,知錯了……求主人饒了雪奴……”
“哈哈哈哈哈……”憂無患發出癲狂般的大笑松開鐵鏈,在柔惜雪的驚呼聲中,間不容發地抱起她!閘刀空斬在底座的脆響在石室里回蕩不絕。
憂無患將麗人反按在地上拼力抽送,柔惜雪連貝齒都覺發麻,她已徹底忘了一切,只知趴跪在地上高高地挺起翹臀,迎合他的抽送,任由一只惡魔予取予求。
面前就是孟永淑進食的狗盆,她失神般自嘲一笑,就此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時不知過去了多少天,柔惜雪痴痴呆呆地望著房梁,又打了個寒噤,丹田里的劇痛像被十幾針被埋在里面,隨著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扎著!
房門及時被打開,露出憂無患發黃的面皮與戲謔的眼神:“雪奴醒了?”
“主……主人……”柔惜雪閉目,淚水卻不自禁落了下來。她偏過頭不敢想,更不敢看。
“看著主人。”憂無患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餐盤砰地一聲砸在桌上。柔惜雪心頭突突狂跳,咬著牙無力地回頭睜眼,與憂無患對視。目光依然是熟悉的戲謔,嘲弄與貪婪,柔惜雪心中煩惡,卻全然提不起對抗的勇氣,只是麻木看著。
“還不錯,至少乖了,不過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奴奴。”憂無患招了招手道:“起來吃飯,你沒力氣,主人扶你起來”
“不……不用……”柔惜雪面色一紅,死命掙扎著爬了起來,低聲道:“不敢勞煩主人。”
“嘖嘖。不乖,要罰!”憂無患忽然撲倒柔惜雪,又是一陣毫無憐惜地凌辱……
獸欲泄去,柔惜雪服服帖帖地被憂無患扶起坐好。勺子一下又一下地遞到嘴邊,柔惜雪順從地張嘴,吞食。這一餐的滋味著實不賴,柔惜雪更餓得狠了,可仍然食不知味。緩過一口氣之後,她一次一次地在心中狂喊:“順從他,順從他,不要惹怒他……我不能死在這里,否則永遠不能給孟姑娘一個交代,永遠不能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能報仇麼?”
“很乖,很乖,這樣又比剛才好些了!”喂完了飯,憂無患滿意地贊道:
“主人說什麼,雪奴就做什麼。就像吃飯,主人叫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雪奴當是明白了。”
“明白……不不不……雪奴明白……”
“很好。”憂無患又抄起柔惜雪的雙腿,將肉棒挺了進去道:“現下,雪奴慢慢地,把記事之時的事情說與主人聽,一點瑣事都不要放過。主人有很多閒暇在這里陪雪奴……”
轉眼又過了三天,柔惜雪終於說到了天陰門,一邊抵受著胯下的疼痛不適與快意,一邊支支吾吾著,終於再一次閉目扭頭,拼著讓憂無患責罰也不願再說。
憂無患這一回並不責怪,待發泄了獸欲,又大大采補了一回才喘著粗氣道:
“這就對了!一個合格的奴奴可不能像個傻瓜,否則你還怎麼回天陰門?今後怎麼做掌門?”
“什麼?”柔惜雪一驚,詫異地睜目望著憂無患。陡然間心又沉到了谷底!
她已明白憂無患最善玩弄人心的本事,總在絕望中給你些許希望,又迅速將你打落,一點點地逼出你的尊嚴,再狠狠地反復蹂躪,碾碎!
“主人沒有騙雪奴,對雪奴也是言出必行。”憂無患長笑起身離去,不久後取了只土圭與筆墨紙硯回來道:“雪奴的身子好,只做奴奴太可惜了些。待過段時日,還是要回去門派里的。好端端的天陰門大弟子,不做掌門誰還敢來做?”
柔惜雪情知憂無患志向遠大,花費了無數功夫來折磨自己,必然是為了掌控天陰門。可若能回去也是件大好事,一旦脫離惡魔的手掌,萬事皆有可能。她不動聲色地垂首道:“雪奴任由主人安排。”
“不錯,你躺好。不要動。”憂無患取過土圭,在柔惜雪身上丈量起來,一邊記錄一邊道:“當真是一身好肉。大奶子大,乳尖也翹,雪奴你看,你的身材尺寸盡在這里了。腿長三尺!約合五掌之數嘖嘖,以雪奴的身高,有這般長腿實屬不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柔惜雪再度沉淪入無底的深淵,當身體的尺寸被精細地測量,記錄,還被反復地在耳邊報出,那是一種被人徹徹底底一手掌控的絕望。正如憂無患所言,肉體的折磨算不得什麼。即使被反反復復地侵犯,柔惜雪能忍,可是那一個個尺寸卻直擊內心,深入骨髓。每當憂無患看自己一眼,就仿佛被他看透了神魂……
“形體高潔脫俗,好一副玉骨之軀!”憂無患狂亂地聳動,興奮地逼問道:“原來你這麼在意天陰門?是個好奴奴。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快些告訴主人!”
“還有……還有最後一件事……燕皇陛下與祝家的女兒,雪奴的師妹祝雅瞳生了個兒子……其他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雪奴都已說了……不敢有分毫隱瞞主人!”柔惜雪說完最後一句,似乎費勁了氣力。脫力的同時也有一絲松快:祝師妹,對不住了……唯有說出這些他才不會逼問於我,我才不至於墜落地獄再也爬不起來。你不管天陰門,天陰門就剩我一人了,我……我不能不管師門……
忘了時間,忘了外界的一切,只剩盡心地侍奉。柔惜雪甚至從中品味著樂趣與快意,以期能做得更好,讓惡魔更加放心……
“外頭風波已差不多了,再過三日雪奴就回門派里去吧。主人要用你時,自然會來尋你。”
“是,雪奴謹遵主人諭令。”嬌聲滴滴,媚態絕倫,怎能是從前天陰門里的大弟子?
“教你的功法記住了?主人想你時,自然也會來與你雙修。”憂無患在她下頜一捏,又對著翹臀大肆輕薄。
“雪奴會想主人。”
“乖,躺好。”
“雪奴不敢有違主人,只是雪奴今日尚未沐浴,身上髒……”
“傻瓜,主人現下不是要你!這幾日你安心打坐參禪,莫要被人看了出來。”
憂無患淫邪一笑道:“只是行將分別,主人要給雪奴留個印記!”…………
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柔惜雪只是在走,她不敢哭,不敢笑,在回到天陰門之前,她只能是一臉的面無神情,只怕被憂無患尾隨看出端倪。可是每走一步,心都往下沉一截。這個惡魔雖惡,確實算無遺策!
孟永淑沒有死。
從憂無患與桃花眼的對話中得知,孟永淑被放走惹怒了長枝派。丘元煥帶著官兵席卷了整個大燕國境內的賊黨巢穴,幾乎雞犬不留。
“尊主,燕國的蠢蛋居然敢不聽尊主號令,這一回自當讓他們知道厲害!”
“我那堂兄志大才疏,本就該死了!”憂無患得意道:“但是他死得值當,有此一役,至少換來聖教十余年的安穩,天下間再也不會以聖教為大敵!雪奴說是不是?”
“主人神機妙算!”
“嗯。雪奴回去以後也要乖乖地聽話,否則讓丘元煥得知門下弟子遭難是因為雪奴的緣故,他怕是不會放過天陰門。”
“雪奴不敢稍有二心。”
“乖,乖。來,臨走前再讓主人看一看你的印記!主人繪過不少,就以雪奴這一幅繪得最好。”
柔惜雪順從地褪下衣衫,即使桃花眼在旁也無所避忌。晃眼的潔白身軀,在小腹與腰際各被繪下兩幅刺青。小腹的正是柔惜雪的肉花依樣所做,而腰際的則是兩瓣香臀。
憂無患嘖聲連連,向桃花眼道:“本座這兩幅繪制得如何?先祖稱這兩處的刺青為淫紋,以本座看,唯有以雪奴的清麗脫俗,輔以這兩幅刺青的淫亂不堪,才稱得上[淫紋]!”
“尊主妙筆生花,人所不及!”
…………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柔惜雪渾渾噩噩地走著。她自問掩飾得很好,離去是解脫之時,可是臨走卻被刻下淫紋,就像栓上了一條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鐵鏈。自己若有半分異心,憂無患只需將此事一說,轉瞬間就會瘋傳天下。屆時又如何自證清白?即使將這兩塊肉剜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隨著武功越高,地位越高,柔惜雪順順當當地榮登掌門之位。可這個人人稱羨的寶座,卻是憂無患精心編制的羅網。天陰門再也離不開自己,自己再也不敢,也不能與她作對。否則天陰門萬劫不復!
祝雅瞳的鎏虹劍在月光下閃著七彩光華,質問聲更是聲聲泣血。柔惜雪心中氣苦,緊緊握著逐影鞭心中大罵:是你,都是你!你何時顧念過師門?你若在天陰門,我大不了去死,不致連累門中!是你,是你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苦熬歲月,活在世上如在油鍋!你還有臉問我雨姍?雨姍……雨姍死得好冤!是你害死了她!
長安城里兩國和談,柔惜雪孤身在房中時卻愣著出神,連索雨珊到來都未曾留意。
“掌門師姐這些天總是神思不屬,到底怎麼了?”
“啊?沒有……沒有……”
“是因為祝師姐麼?”始終陪伴自己清修的師妹嘆了口氣道:“掌門師姐,姍兒是你一路照拂著帶大的。您不但是姍兒的師姐,在姍兒心中就如母親一般。
師姐莫要瞞著姍兒,姍兒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現下師姐為何這般害怕?你告訴姍兒好不好?”
“他……他來了……他怎麼現下會在這里……怎麼會……”柔惜雪斷斷續續,終於一吐舊事,語不成聲。
“師姐莫怕,祝師姐不肯回頭,您也不能出事。姍兒懂你的苦,姍兒代您去如何?一來師姐不怕道心再度動搖,二來賊人反而會更加信任師姐,師姐可謀大事。姍兒反正什麼也不懂,他們也問不出什麼,不怕壞事。”
“不……不……”
“師姐莫要憐惜姍兒,姍兒自願的。天陰門可以沒有姍兒,不能沒有師姐。
姍兒這一趟說不准還能揪出賊首,只要知道了賊首是誰,就有希望,對麼?”
“”
“師姐,賊首要我去成都?”
“對!這是賊首的聯絡記號,到了成都一切聽祝師妹的安排莫要輕舉妄動,賊首自會來尋你。”
“姍兒知道了,師姐放心。只是萬一賊首要姍兒害人怎麼辦?”
“師姐也不知道……師姐也不知道……”
“那姍兒相機行事,若是有機會就試試能不能挖出賊首。若是有變故……姍兒就望佛祖莫要怪罪,能登西天極樂侍奉佛祖。”
姍兒死了!姍兒死了!柔惜雪步步向前,握緊長鞭的手微微發顫。身前是辜負了師門,讓自己在苦難輪回中無法脫身的師妹,這一鞭該揮向她麼?身後是讓自己墮入地獄的賊首,這一鞭揮向他,能不能留住他?能不能打死他?三國在涼州會盟,若是他不死,把往年的舊事公布了出去,天陰門瞬間就成了賊黨的一員,前朝余孽,從此煙消雲散!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柔惜雪呼了口長氣道:“祝師妹,你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不知悔改!”
鞭影如蜿蜒的青龍,凝著無可阻擋的勁風朝著吳征兜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