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蓮那高聳的酥胸。秦玉蓮皮膚不太白,大手大腳的長得有點粗枝大葉,但是她渾身泛出的活力,無疑具有自然的誘惑力。
秦玉蓮見罷張問的眼神,不禁抬起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膀子,輕描淡寫地用手臂遮住胸部。張問見罷她的動作,頓覺有趣可愛,心情好了不少。
秦玉蓮聽到張問說他心中無愛、只有欲望,皺眉問道:“大人既然毫無感覺,那為何……為何對人很好?”她的目光轉向案上的那盞五百兩銀子的花燈。
張問便把目光從秦玉蓮的胸前移開,說道:“我現在感覺不到,但是以前能感覺到,所以我知道愛應該是一件很珍貴的東西。”他其實很想找個人傾述,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知別人聽不聽的懂,於是只得作罷。
他從窗戶里看出去,院子里漆黑一片。但是他知道那里有一口枯井,現在已經用石板蓋上了,他的表妹小綰就是死在那口井里面。
張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默然無語,心里沒啥感覺,傷心、心痛等等都離他遠去了。
秦玉蓮見張問煞白的一張臉,很深沉的樣子,就忍不住問道:“張大人是不是有輔佐明君、澄清海內的大抱負?”
秦玉蓮聽戲文里,說到名垂青史的人物,比如諸葛孔明那些人,都是以輔佐明君成就功業為己任;所以秦玉蓮認為張問也是這樣的抱負。
卻不料張問說道:“沒有。”
秦玉蓮不解地說道:“可玉蓮總覺得張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大人何以……”
張問又想起那本《大明日記》上記錄的大明終被蠻夷統治的事,他就說道:“海內無法澄清……如果硬說有什麼政治抱負的話,我想看到漢家禮樂長遠流傳;想讓這個世道,不再是權最大、而是理最大。”
後面那一條,是因為小綰張問才加上去的。如果理最大,小綰有什麼道理被人強奪逼死?但是,現實是權勢比理大,所以小綰死得很合理。
張問道:“可是,我找不到實現這兩個抱負的方法,所以就無從做起,只能明則保身,費盡心思,只為了權勢利祿。”
秦玉蓮聽罷一笑,紅紅的瓜子臉蛋上露出兩個酒窩,說道:“大人一定能找到辦法的。玉蓮知道張大人是最厲害的。”
張問看了秦玉蓮的胸部一眼,心道:我和她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她又不懂。
張問的政治理想、也就是目的,到現在他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就是剛才他無意間說出來的兩條:一是光大華夏文明,避免被蠻夷統治;二是實現理比權大的社會體制。
但是他無法找到方法。別說是實現長遠政治抱負的方法,就連怎麼渡過眼前難關的方法他都沒有找到。
張問從秦玉蓮房里出來,尋到那口枯井,坐在上面的石板上,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井上的石板冰冷,就像周圍的空氣一樣冷。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關於理和權的飄渺問題,又回到眼前的事。顯然現在權比理大,所以在遼東的功過事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誰能為自己說話?朝中目前大致有東林黨和閹黨兩個派系,東林黨張問不願意加入,就剩下閹黨,偏生得罪了魏忠賢,這不是左右無路了麼?
就在這時,張問突然想起,客氏和魏忠賢不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人?
第四折 眾里尋它千百度 段八 花燈
沒有在冬天一動不動地坐過整個晚上的人,不會知道冬天的夜晚有多寒冷。張問就一動不動地在井蓋石板上坐了整個晚上,直到公雞打鳴的時候,他才覺察過來,頓時覺得渾身冰涼刺骨,他現在只想到溫暖的被窩,就像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只想到食物。
整個晚上,他在半醒半夢之間,恍惚、失神。他想了很多事,有往事的甜蜜、也有沉重。想得最多的,還是政治理想,或者說是夢想、目的。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夢想;榮華富貴都已經嘗到了、欲望也感受了,只剩一顆麻木的心、又不甘心混日子,他要一個支撐點。
其實他更願意回憶過去和小綰的日子,只是有些東西,一旦過去,就只剩下回憶。
他的內心很寂寞、很孤單,這種孤單讓他精神恍惚、幾欲瘋狂,甚至畸形。他找不到出口,所以需要一件東西沉迷,沉迷在里面,很美、很虛幻。這樣一件可以刺激起麻木之心的東西,除了夢想,還能有什麼呢?理想主義者,常常就是在精神的折磨中誕生的。
張問默默站起身,徑直從內院的月洞門進去,門口站著剛個穿著黑色武服的侍衛。張問從門里進去時,對那兩個侍衛說道:“叫人看看我房里的火盆熄了沒有,熄了的話叫人升火。”
侍衛拱手道:“是,東家。”她們也是在這里站了半個晚上,不過可以左右走動,卻比一動不動坐著要耐凍一些。
張問進了內院,就在這時,淡妝正巧到門口,門口的侍衛就說道:“淡妝姐姐,東家要找人加火盆,你進去看看吧。”
淡妝是從沈碧瑤那邊過來的婢女,她的眉毛很濃、睫毛很長,頭發的青絲也很濃密,毛發很發達的樣子;皮膚緊致,泛著著朝陽的流光,身體看起來很健康。淡妝聽到女侍衛的話,就點點頭嗯了一聲,走進院子去干活兒。
這時她聽見後面那兩個女侍衛的侍衛的聲音,只聽其中一個道:“東家在井蓋上坐一晚上了,這會兒總算是知道天冷。”
另一個道:“東家為什麼會在井蓋上坐一晚上?”
剛才那個聲音又道:“聽曹管家說,東家的表妹就死在里面。”
“你可別嚇我,咱們這個月都是值夜班的。”
“有什麼好嚇人,你不覺得東家其實很痴情麼?”
淡妝聽著她們的話,心里怔了怔。她原本對以前張問毫無征兆就奪走了她的貞操有些怨恨,這會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其實她們都不能理解張問。
淡妝走到東廂房,見張問正坐在火盆旁邊烤火,里面還有火星子,淡妝就急忙拿了鏟子加炭。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張問身上發抖,他的手伸在火盆上方,正低頭想著什麼事。
過了許久,張問突然抬起頭來,嚇了淡妝一跳。她就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把木炭撒得滿地都是,她想道歉、以為張問會責罵她,但是張問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只說道:“若花,你去把曹安叫過來。”
“是。”淡妝應了一聲,又忍不住道,“東家,奴婢是淡妝。”
這種感覺讓淡妝心里很堵,她更願意張問責罵她。
張問這才看了一眼淡妝,說道:“你去叫曹安。”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淡妝走出房門,過了一會兒,曹安就進來,躬身道:“少爺叫老奴有何吩咐?”
張問沉吟了片刻,說道:“曹安,你去辦三件事。買一千兩銀子的玉器、古玩;買一盞精致、昂貴些的花燈;把這些東西寫上禮單,言明古玩給魏忠賢、花燈給奉聖夫人,給東廠胡同口的魏府送去。”
曹安躬身問道:“魏府是魏忠賢的府上麼?”這樣的事曹安不能光憑猜測,得問仔細了。張問點點頭道:“嗯,別太顯眼了,徑直過去。魏忠賢住的地方你是知道的吧?東安門北角,東廠胡同和翠花胡同之間。”
曹安領了命,也不問為什麼,便出去辦事去了。張問則自顧烤火,他尋思著魏忠賢應該會收下這些禮物。如果魏忠賢把張問當作敵人的話,敵人示弱,當然應該接受並鼓勵,只要有第一次示弱,就有第二次,這對魏忠賢有好處;又或許魏忠賢壓根沒那麼明智聰明,只是貪財罷了,他本來就是個貪財的主。
至於那盞花燈能不能到客氏的手里,張問不敢肯定,可能會被貪婪的魏忠賢貪下也說不定。但是也很可能會到客氏手里,因為魏忠賢需要客氏這個內應,客氏和朱由校感情深厚,對魏忠賢的用處很大,魏忠賢犯不著貪下客氏的禮物。
不出張問所料,曹安很快就回來說事情都已辦好,魏府的人收下了東西。
到了旁晚,張問吃過晚飯,就收拾了一番,穿了布衣,只帶了玄月一人乘馬車出了家門。他們在街上轉了兩圈之後,張問命人將馬車趕到東安門外的一條小胡同里。上回燈節的時候,張問就是在這條胡同的院子里被客氏那個賤婆娘給迷暈的。
張問送給客氏的禮物不是別的,就是一只花燈。他希望客氏能有點悟性,知道張問這是什麼意思。張問對於客氏會不會來,不敢肯定:一則不知道客氏收到花燈沒有,收到了能不能悟到張問的意思,悟到了敢不敢為了銀欲冒險;二則在客氏的想法里,張問並不知道當時是她。
張問也考慮到客氏得知自己明白她干的事之後會殺人滅口,但左右一想,客氏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泄漏出去對張問沒有好處,反而有殺身之禍。再說,凡事哪有不冒險的?
他心里對客氏很是厭惡,但是他作為一個沒有愛的人,恨啊厭惡啊之類的東西,忍忍也就不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了。
這是一處幽靜的胡同,積雪底下露出的青石,讓它顯得更加僻靜;這兩天沒有下雪,石板上的積雪卻沒有被踩成冰末,積雪上只有一些腳印,說明這條胡同來往的人並不多。
張問看了一眼玄月,說道:“你別進胡同了,就在周圍等我。”張問認為獨自一個人去比較好,免得客氏害怕自己的手下泄漏丑事。
玄月不放心,忍不住想勸戒:“東家……”張問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道:“不用擔心,按我說的做。”
張問獨自走進胡同,循著記憶中的地方,走到一處民宅的大門口,走上門前、借著微弱的光线看見門上了鎖,院子里也沒有燈光。周圍很安靜,偶爾有寒風吹一陣,讓人身上一冷。
剛過完年,門上卻沒有貼新的門神、對聯,看來這戶人家早已不住這里了。張問轉身欲走,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反正客氏沒有來。就在這時,他看見胡同門口出現了三個人影,就裝作路過打醬油慢騰騰地走。
胡同兩邊的房子大多都是背對著胡同,兩邊只有牆壁,燈光很少,光线很暗。張問和那幾個人擦身而過時,突然有人說道:“張……公子?”
聲音尖尖的像個人妖,但是張問認為應該是太監。張問道:“正是在下。”
說話的那人是個雙下巴的富態太監,聽罷張問的回答,又走近打量了一眼,說道:“張問請屋里坐,咱……們這就去請我家主人。你們兩個,帶張公子進去好生侍候。”
另外兩個太監躬身應了,接過從富態太監手里遞來的鑰匙,帶著張問返回那棟民宅。
幾個人進了院子,其中一個太監關了大門,守在門口;另一個太監提著一個包裹,帶著張問進堂屋。堂屋里丟著一些燈節時候剩下的花燈,都是些不值錢的。那個太監取了一個燈籠,拿了一個火折子“呼呼”吹了一陣,點燃燈籠,對張問說道:“您請坐會兒,咱家進去收拾收拾屋子。”
張問突然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那太監說道:“不清楚,您也別說,咱家不想知道太多。”張問聽罷,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太監說完就提著燈籠進內院去了,讓張問坐在堂屋中候著,屋中只亮著一盞花燈。屋里沒有升火,很冷,讓那盞花燈的亮光也看起來就像冷光一般。外面漆黑,只有這麼一盞燈,冷清的環境,有點陰森。
恍惚中,張問如到了有鬼魅出入的幽宅,但是他的心里沒有恐懼,好似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能讓恐懼的東西;他最近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常常有些恍惚,甚至有的時候要下意識去想,才知道身在何地。
張問主動去勾搭客氏,這對一個進士來說,本身就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但是他也沒有多少不自在,他只覺得勾搭客氏,對自己最有利。
過了許久,堂屋外面的院子里亮起了燈,張問向外面看一眼,見那里人影晃動,大概是客氏來了。這個飢渴的虎狼婆娘,欲望支配著她的行為。客氏並沒有進堂屋,而是從靠著圍牆的洞門徑直進了內院。
半炷香功夫之後,才有一個提著燈籠的太監走進堂屋,這些太監都穿著布衣,梳著發髻,只是嘴上不會有胡須。太監對張問說道:“您請到內院。”張問聽罷站起身,跟著打著燈籠的太監從後門進了內院。
還是上回那間北面的女房,太監為張問打開房門;等張問進去,他們便遠遠地退在一邊。屋子里點了好幾根紅蠟燭,除張問之外有兩個人,客氏和楊選侍。客氏照樣是坐在軟塌上,楊選侍侍立在一旁。
楊選侍看到張問,神情頓時一變,她的眼睛里情緒復雜。原本看見了她朝思夢想、望穿秋水的人,楊選侍應該高興才對,但是她又有明顯的失落。她夢中的男人,應該是完美的、不為權貴折腰才對。雖然楊選侍自己也對客氏奴顏屈膝,但是她不想張問也這樣。
可見,現實和夢想存在著極大的差異,很多夢想中的人都只存在於幻想中,楊選侍心中的張問也不例外。
這時張問執禮道:“拜見夫人。”他覺得還是隱晦些比較好,所以沒有稱奉聖夫人之類的。
張問看了一眼楊選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