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邊茶壺煮沸，羅生生無言靜站，看半透明的器皿里水液翻滾，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心思不知飄去了何處。

　　“嘣！”

　　蒸汽爆出壺蓋，被燙到後，她因痛縮了縮手，頭腦總算是恢復了幾許清明。

　　“這個房子里沒備好茶，只有超市送的兩盒三炮台，你喝不喝？”

　　三炮台是北方的甜茶，主料是桂圓菊花紅棗一類，再兌上冰糖，冬日里喝，暖身養胃，屬於市井招待里最普通的茶品，常是外頭店家贈喝的東西，沒什麼稀奇。

　　然而像宋遠哲這種養尊處優的少爺，眼高手低的，估計光是聽名，根本聯想不出她嘴里在說的是為何物，所以更提不上嫌棄。

　　“隨你，我不挑。”

　　“呃……”

　　羅生生沒想他答應這麼爽快，垂頭看眼手里粗制的茶包後，她不禁覺到些無語。

　　本意是想借故趕客的，但似乎這招對他並沒什麼效用。

　　宋遠哲今天的態度有點奇怪，進門時扮凶裝狠，可自打入室，掃見她一身家庭主婦的扮相後，又一邊冷著臉，一邊乖仔似地換上拖鞋，態度始終克制，並沒有太多為難和逾矩的舉動。

　　此時他倚靠島台，形姿懶散，視线膠著在羅生生的背脊，專注看了會兒她忙上忙下的樣子，腦中約莫浮想到些畫面，忽而就抿起了嘴角——

　　“昨天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語調陰沉。

　　聽言，女人倒水的動作一頓。

　　“這不明知故問嗎？”

　　“你以前做事沒這麼絕過，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我不喜歡你這樣。”

　　“笑死，誰稀罕你喜歡了？”

　　程念樟平時只喝酒不泡茶，家里找不出什麼分飲的杯盞。羅生生剛開始顧忌宋遠哲對吃食講究，還想著挑撿個賣相好些的杯子，盛茶給他。

　　不過一聽這人開口，又是副天王老子的腔調，她瞬間就壓下招待的心思，把還沒泡開的茶灌進玻璃杯，便隨手遞了過去，從表情到動作，都極具敷衍。

　　“嘶……燙！”

　　宋遠哲剛接過，又立馬放下。

　　同一杯沸水，羅生生端了好幾步給他，沒嫌半分燙。他倒好，手剛摸上，就又是吸氣又是皺眉地，連拿都不肯拿，矜貴地要死。

　　真是少爺病……

　　病入膏肓的那種。

　　“你今天來想干嘛？我前面把話都說很明白了，還這麼不依不撓的，講實話……是真的有點煩人，不嫌自己掉價嗎？”

　　“不嫌。”

　　羅生生白眼。

　　“臉皮真厚。”

　　“誰讓你不肯見我，那我就只好自己想辦法來見你，這些年不都這麼過來的，你跑我追，就算真的掉價，也早習慣了。”

　　宋遠哲說完，再試了試水溫，還是受不了燙，就干脆抽長毛衣的袖口，用做隔層，雙手捧著杯身，跟在她屁股後頭，亦步亦趨地繼續往室內行走。

　　他很擅長這種姿態上的拿捏，在羅生生跟前扮豬吃老虎，表面人畜無害，實則內心嗜血地很，根本沒他嘴上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所幸羅生生的頭腦清醒，沒鑽到他預設的語境里去追憶往昔，反而攫取當下，轉身指著宋遠哲的鼻尖，祭出了自己的疑問：

　　“想辦法來見我……什麼辦法？其實我剛就想問你呢，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的？又是怎麼無聲無息上來，時點卡這麼准的？還有……林瑜呢？他沒跟來嗎？”

　　男人初始一愣，而後蹙眉打掉她手——

　　“你就那麼想見林瑜？”

　　“別故意岔開話題！你是不是在程念樟身邊安了人？不然哪有這麼湊巧的事，他前腳剛走，你後腳就來……”

　　“我沒那麼無聊，他是我哥的眼中釘，和我實際並無太大瓜葛。今天的事，頂多算是借了條我哥的狗用用而已，還沒到你試想的那種程度。”

　　宋毅？

　　羅生生思路快轉，帶起眼神左打，而後偏頭避過他的視线，自然接問道：

　　“哦？借得哪條狗？”

　　話音落下，因長時間沒得答復，空氣便逐漸陷入到了難挨的靜默當中。

　　幾個眨眼的變換過後，宋遠哲對向她的眸色，忽而閃現出銳光，猶如利刃折光般冷峭。

　　“生生，你是為了程念樟，在套我話嗎？”

　　這男人再度開口，變轉方才輕浮的態度，語調頓挫，問得緩慢而沉郁，實在教人不寒而栗。

　　羅生生聽言，抿起唇线，長久都未給出應答。

　　她於默默中，在身側握拳，盡量克制著呼吸和心跳的頻率。

　　宋遠哲輕瞥向她，一聲哼笑過後，顧自行步，繞坐進沙發，低頭開始吹茶。

　　“我費這麼多周折過來，你倒是一點也不領情。”

　　幽幽說完這句，他飲下熱水，自霧氣中抬首，也不知是看見，抑或是想起了些什麼——

　　“嘭！！”

　　水杯擲地，滾燙的茶水連著玻璃，爆炸般碎裂各處，嚇得羅生生瞠目縮肩，非常本能地向後，連連朝臥室退了多步。

　　“宋遠哲！你發什麼神經！”

　　男人沒理質問。

　　他翻手看了眼虎口的燙紅，神色愈加暴戾。

　　“過來。”

　　“我不！”

　　“欻——嘩啦——”

　　茶幾的台面，被男人一腳蹬翻。

　　上頭有羅生生從英國帶回的鋼制擺件，還有程念樟沒來得及收拾的煙盒火機，它們通通都飛遠散落，打破規整，造出了滿室的狼藉。

　　“宋遠哲，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羅生生的這句話，並不是場空泛的恫嚇，實際早在對方發飆的伊始，這姑娘就已經顫抖著在手機上按下了“110”三個數字。

　　而且為怕他不信，開得還是免提。

　　“喂！派出所嗎——”

　　聽聞電話接通，宋遠哲挑眉，發出了個促短的“嘖”聲。

　　“生生，別鬧了。”這男人反應很快，確認對過是官家後，驀地將語氣變換成溫柔，低頭拍掉毛衣上的水漬，悠閒自沙發站起，轉身緩步向她逼近：“警官不好意思，我和我老婆吵架而已，雞毛蒜皮的，並沒有什麼大事。”

　　話畢，手機已無覺易主，落入他手，被當著羅生生的面，按下了掛斷。

　　屏幕界面隨之跳轉，定格在程念樟那張特寫之上，手套上的Vivi字樣，刺入男人眼簾，教他頃刻間戾氣衝頂，再難壓抑。

　　此時此刻，宋遠哲背向室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面容雖然藏匿於陰影，但仍能看得清這人的所有五官，都在沉沉著向下。

　　伴隨他胸膛的劇烈起伏和粗重鼻息，怒意已昭然若揭。

　　他扔去手機，就像抓貓一樣，捏住羅生生的後頸，掐著層薄肉強行往上提拎，迫她不得不仰頭朝上，只能被動去承受將要到來的所有懲戒。

　　“別學你媽。”

　　這句話，他用的是氣音。

　　從語態到表情，全是陰惻。

　　說完，趁女人沉湎舊事，無暇反抗的時機，宋遠哲皺鼻深吸一氣，直接環臂收緊，用十足的蠻勁，將羅生生鎖死自己懷抱，而後擁她入床，一同陷落，讓柔軟的被褥將他們圍裹。

　　他們其後靜靜交疊著，維持著剛倒下的姿勢，直白地對視了會兒，彼此看向對方眼中的自己，眼波紛繁，情緒也晦澀難解。

　　“生生……”

　　幫女孩撥開面上碎發。

　　宋遠哲先她情動，突然就松弛面色，喊了羅生生的名字。

　　女孩沒給回應。

　　於是他繼續試探，就在欲要覆吻的關口，沒想剛才被拋摔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又開始響起了震動。

　　來電是派出所的固話，尾號里的“110”，於現在曖昧流溢的氣氛下，出現地屬實是扎眼了一些。

　　“麻煩。”

　　宋遠哲抱怨。

　　這種回電，接或不接，都很棘手。

　　他半闔著眼看向羅生生，確認安分後，表情帶上了滿臉情事被打斷的不耐，撈起手機，拇指對著畫面下方的綠鍵，在半空中來回游移……

　　卻最終還是劃向了不接。

　　“為什麼摁掉？”

　　“遠哲，你在怕什麼？”

　　“是怕我告你強奸嗎？”

　　羅生生見狀，眼氣天真地望向他，語意里飽含嘲諷。

　　她問完咂摸後，不禁失笑，竟主動抬起手，開始一粒、一粒解起了自己襯衫的胸扣。

　　不止表情反常，行為亦很是詭異。

　　“我剛才說過，讓你別學你媽。”宋遠哲察覺到這女人狀態似有不對，當即伸手制住了她脫衣的動作：“你這是想做什麼？”

　　“當然是和你做愛。”

　　羅生生回得煞是輕巧。

　　而男人卻再度愣神。

　　就在這個片刻，她瞬間奮力抽手，將宋遠哲松懈的上身勾近自己，一路從他姣好的眉眼，柔緩著親吻到了側頰，而後再用鼻息拂過耳廓，貼近著低語：

　　“你的精液、門口的監控、室內打斗和掙扎的痕跡，再加上報警和拒接記錄……遠哲，大家都是過來人，強奸定罪的證據鏈，當年還是你家律師‘傳授’我的，應該不用我來教你吧？”

　　“我其實一直都想好聚好散的，是你偏不肯。那天話都說那麼難聽了，你是一句也沒記在心上是吧？”

　　說到這里，女孩噘了噘嘴，將他推離了一些，再伸手下行，淺笑著，替這難得怔忡的男人，解開褲鏈，朝那勃然的性器，輕柔地覆握了上去。

　　“怎麼樣？遠哲……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