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清晰
接到楊鑫的電話,沈惜多少有些意外。
他剛走進自己在布衣人家的辦公室沒多久。
今晚有個朋友聚會,一般來說,作為東道,他都會提早一些到茶樓,多預留一些時間,以防出現什麼意外。
今天他的精神狀態不算太好。
昨晚接到了裴語微,聽她抱怨才知道,她連晚飯都沒有吃,原計劃是看完電影以後和顧磊一起找地方吃夜宵的,結果碰到裴歆睿這邊出了事,也就再顧不上吃東西了。
剛才心思都放在堂妹這頭,或許是神經繃得緊,所以察覺不到飢餓,一旦平靜下來,空空如也的肚子當然要開始抗議。
沈惜趕緊帶她找地方填飽肚子。
等把她送回家,已經過了半夜。
回家後,又和大洋彼岸的巫曉寒在微信里聊了許久,睡得很晚。
所以今天他極少見的,直到上午十點才起床。
楊鑫打電話過來時,沈惜正倚在辦公桌旁的轉椅上假寐。
“你現在在哪兒?方不方便到我這兒來一趟?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沈惜瞟了眼桌上的電子鍾,晚上的聚會定在七點,現在剛過四點,從茶樓到楊鑫的咨詢公司有點距離,但時間還是夠用的,當然僅僅只是夠用而已,會很趕。
何況現在基本上已經進入中寧市區交通晚高峰時段,無論來去,路況都不會太好,時間計算上還得再打幾分折扣。
“我在茶樓這邊,晚上有點事。如果是很要緊的事,我可以馬上過來一趟,但也待不長,頂多只能坐個半小時左右。”
“那算了,你別過來了,從臨仙湖過來是有點遠,現在路上差不多已經堵車了。反正本來如果你不過來的話,我馬上就准備回家,去你那邊也算順路,我拐過來跑一趟吧。”
“行,那麻煩你了。”放下電話,沈惜簡單盤算了一下,想不出楊鑫那邊最近又會有什麼新發現。
難道吳昱輝又出什麼幺蛾子,花大價錢去追捧另一個女主播了?
楊鑫到布衣人家時,已經接近六點。
沈惜本想安排一個包廂,再讓服務員取茶水和點心過來,楊鑫卻說他說完就直接回家陪女兒,不會待很久,沒必要搞得那麼麻煩,在辦公室談就行。
沈惜遵照他的意思將他請進了辦公室,但還是讓服務員送過來一杯“楓霧”。
不等茶水送到,楊鑫就從包里取出兩份分別用文件袋裝好的資料以及一個U盤,遞給沈惜。
“從結果來講,說不好對你到底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但說起來畢竟都不太吉利。我給你帶來的是兩個死人。”
“死人?”這兩個字讓沈惜感到非常意外,原本正想伸手去解第一個文件袋上的系繩,不由得也停頓下來,抬起臉望向楊鑫。
“對,而且是兩個死人。其中一個我昨天就知道了,因為派去平州的兄弟今天就要回來,我想反正兩份報告都要給你,索性兩件事合一起找你,沒想到今天一問才知道,又死了一個……”
“平州?”沈惜微一沉吟就猜到了一種可能,“吳昱輝他爸死了?”
楊鑫聳聳肩:“對,上個月死的,過完年沒幾天的事。那段時間我沒安排兄弟去盯,沒注意姓吳的回中寧以後,又突然回平州去待了一段時間,更想不到他是去辦喪事。”
“他爸爸年紀也不是很大吧?怎麼突然死了?”
“唉,說起來還是上次去的斌子沒調查仔細。這老頭去年八月就查出是肝癌晚期,治和不治基本沒什麼差別的程度,多活一天是一天,估計就是一年半載的事。所以老頭只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就回家了,該吃吃該睡睡,熬日子。我們不是一月份才去調查的嗎?那時候壓根沒想到整天待在家里樂樂呵呵的老頭會有這種病。剛過完年那會,我人手有點緊,覺得你這個也不是一兩天的事,能緩緩,所以沒馬上派人過去。前幾天才抽出個兄弟,讓他去平州再看看,結果發現老頭過完年就死了,到現在隔了這一個多月,火化、下葬、遺產分割這些事都辦完了。”
“……這真是想不到……”沈惜有點哭笑不得,“不是沒幾天前你剛跟我說,他去玩那個什麼女主播嗎?這是老頭死後的事吧?”
“是啊!算時間,這姓吳的辦完喪事回來以後立刻就約那主播打炮了,倒是一點時間都沒耽擱!”楊鑫想想也覺得好笑,“怪不得呢,所以這小子突然闊氣了,不光在網上送送禮物,還能直接約炮了。老頭死了以後,遺囑把存款分給了兩個兒女,好像是女兒那邊稍微多分了一點,但老頭的房子全歸姓吳的。這小子辦了後事,轉頭就把房子掛出去賣,據說是買主已經找好了,正在走銀行批貸款的流程。”
“已經批貸款了?那就是說,合同已經簽了,定金也付了,現在就差貸款下來,尾款結清,就要過戶了。加上從他爸那兒分的現金,這麼說,吳昱輝現在口袋里應該有點家底了。”
“所以我急著過來找你說這個事啊!我不知道你想怎麼教訓他,如果要想讓他出點血破點財的話,得抓緊,免得這小子腦子發熱,全扔到直播那個無底洞里去,便宜那幫主播了。”
沈惜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再讓我想想。這周以內,我想好該怎麼辦,到時候具體執行免不了還要麻煩你和兄弟們。”
“呵呵,別說麻煩不麻煩的,我就是干這個的嘛。照我的意思,你這點小事幫個忙就是了,你非要付錢。既然你正兒八經要當業務來辦,那就更不用客氣了,反正你破財,我們幫你消災,Businessisbusiness。”
“行!那就不說客套話。到時候拜托了。對了,還有誰死了?”
“你想不到吧?其實你就托我辦了兩個事,還能有誰?那個誰……你要找的那個錢文舟,死了。死了都快兩年了。”
“啊?”這個消息比吳昱輝的父親死了更出乎沈惜的意料,“他怎麼死了?”
“車禍,長途客車半路翻了,當場九死十五傷。他是到了醫院以後沒搶救過來。”
“在中寧啊?沒聽說這兩年有這麼嚴重的車禍啊。”
“不是,在菲律賓。我們從專業和畢業年份入手,找到他一個大學同學,知道他畢業以後在深圳做了幾年生意,沒賺著什麼錢,和朋友一起去曼谷待了兩年。後面的事,這人也就不太清楚了。最後輾轉問到錢文舟浙江臨安家里邊,我的調查員冒充他過去的同學,他媽呢也信了,就說他在曼谷也沒搞出什麼名堂,又去了菲律賓。前年在那邊出車禍,死了。”
“死了?”沈惜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他本以為在线索很少的情況下,打聽錢文舟的下落可能會有些難度,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麼快,卻又是這麼個結果。
“應該是真的死了。我們查過菲律賓那邊的新聞,前年確實有那麼一個車禍,但新聞里面沒提有中國人,暫時也還沒找到明確的死亡名單。我想過,會不會是這家伙做生意賠了錢,躲出去了?但可能性不大,我們假裝他的老同學給他家里打電話,他媽媽親口說他死了,哭得還挺傷心。這老太太演技要是那麼好,那我真是服了。再說,就算有什麼事要躲到外面去,什麼理由都行,當媽的沒必要咒兒子死吧?”
“那倒是。”
“要不要我派人去臨安看一看?”
“算了算了,沒必要。這事跟我其實關系不大,只要知道這麼個結果就行了。”
“那行,具體的照片、文件什麼的證據,都在兩個袋子里。U盤里是我的調查員和錢文舟的大學同學以及媽媽電話的錄音。你抽空再看吧,主要就是我剛才說的這些。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等你想好准備怎麼收拾那姓吳的,再聯系。”
“好!跟忙我這兩件事的幾個兄弟說一聲,過幾天我請哥幾個吃飯。對了,你再幫我個忙。”沈惜一邊說,一邊找出紙筆,刷刷刷寫了兩行字,遞給楊鑫。
“施夢縈……榮達智瑞……”楊鑫掃了眼紙條,下意識地將其中幾個字讀了出來,突然又想起什麼,“哎?我要是沒記錯,這施夢縈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嗯,前女友。”
“對對對,前女友……”
“錢文舟這人,跟我沒有任何關系,就是和她有點瓜葛。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順便幫她問問。現在有個結果了,你幫我把調查結果和相關證據給她也送一份過去。不過這事,我不想讓她知道和我有關,所以不能從我這兒寄。我知道你肯定有無數種辦法讓她找不出是誰給她寄的東西。”
“哦,這好辦。交給我了。”楊鑫很聰明地沒問沈惜何必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抬手指了指桌上的U盤和文件夾,“我得把這些拿回去拷貝一份,我那邊沒留底。”
“哦,給!”沈惜找出裝有與錢文舟相關的那份調查報告的資料袋,和U盤一起遞還給楊鑫,“辛苦!改天聯系!”
送走楊鑫,沈惜打電話到服務台,讓孔媛到三樓辦公室來一趟。
最近這段時間,孔媛的工作表現非常好。
盡管她是整座茶樓里資歷最淺的,但在日常工作方面,已經完全看不出她是個新手,再加上與人交際溝通方面人所難及的天分,更是讓她在服務型行業中顯得如魚得水。
月初,有人在茶樓攪鬧,是某位正房夫人帶了姐妹跑來抓正和男人約會的小三。
三方碰面,場面當然火爆,整個二樓的客人幾乎都被這邊包廂里鬧出的動靜給驚擾了。
關鍵時刻,孔媛挺身而出,軟硬兼施,居然成功地將三方都安撫住,不但在最短的時間內使局面恢復平靜,最後還將這一大家子太太平平地禮送離店。
鬧事的源頭被掐掉,曼姐領著幾位機靈的服務員在二樓一個個包廂地解釋、道歉,一場原本可能會不可收拾的鬧劇消於無形。
發生了這件事後,孔媛基本得到了所有同事的一致認可,再沒人把她當新人菜鳥來看待了。
曼姐匯報這件事的時候,特別指出孔媛身上有其他服務員所沒有的特質,建議沈惜考慮將她破格提拔為領班之一,分擔一部分她現在承擔的職責。
對此,沈惜不置可否,他當然不懷疑孔媛在這方面的能力,只是覺得布衣人家應該不會是她的將來,她會去更廣闊的空間。
就算真要找人來接曼姐的班,沈惜也不會把主意打到孔媛身上。
這是個遲早會離開的人,現在只是暫時借此棲身而已。
當然,沈惜知道短時間之內孔媛是肯定不會走的。
她很在意欠了自己的人情,還特別注意不要總在自己這邊占便宜。
過完年後,聽說員工宿舍那邊有個房間空了出來,她馬上提出要搬過去住,把沈惜的房子空出來好用來出租以收取租金。
毫無疑問,這邊房子的條件比起員工宿舍的一個房間而言,要好的多,但孔媛執意要搬。
沈惜當然也不會刻意阻攔,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是一種很高貴的態度,應該報以足夠的尊重。
孔媛不清楚沈惜為什麼這時候找她,畢竟已經到了茶樓晚間最忙的點,一樓的同事們正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曼姐正好也有事要告知沈惜,讓她上來以後順便說一聲。
“沈哥,曼姐說你有幾個朋友已經到了,她把他們安排到准備好的包廂了。”
“哦,我知道了,一會就過去。你坐,我跟你說個事。”沈惜指了指一邊的沙發。
看這架勢好像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談完,孔媛略帶幾分疑惑地坐下,還特意把服務員平時系在腰間的圍裙的裙角卷了起來,免得上面可能存在的汙漬弄髒沙發。
沈惜將吳昱輝的父親不久前病死,他剛剛繼承了遺產這些事簡單說了一下,孔媛聽完有些沉默,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對吳昱輝,她早就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即使在當年熱戀時,她和他父親也只見過兩面,完全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只當他是個必須要尊重的長輩罷了。
現在驟然聽到他的死訊,也說不上有多難過,但畢竟是一個認識的老人故去,心里難免有些戚戚然。
“我說過,他坑你的錢——還有我的——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本來因為不想牽連到他家里,所以一直沒想好該怎麼下手,現在,這個障礙不存在了,近期內我准備想辦法讓他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所以先和你打個招呼。可能會很快,最近就要下手,否則,我怕他又會把錢都敗光。”
“不會吧?”孔媛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存在。
雖然不知道吳昱輝實際分到了多少遺產,但沈惜剛才說了,至少他有一套房子。
她去過他父親家里,知道那只是一套將近七十平方米的老房子,但在全省經濟發展水平位居第四的平州,哪怕賣得急,一百萬左右的價格還是沒太大問題的,如果好好加以利用,他甚至都已經有資本可以重新創業,怎麼可能短時間內敗光呢?
沈惜這才想起還沒跟孔媛提過關於他正在追捧女主播的事,苦笑道:“那你是不知道他之前那些錢是怎麼花掉的,不然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聽說了女主播的事後,孔媛一時默然,雖說對吳昱輝的人品她已經不想再多加評價,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會舍得在這種事情上砸那麼多錢。
如果他爸爸沒死,沒有遺產可分的話,現在的他該怎麼過日子呢?
他就沒想過這些現實的問題嗎?
“如果你沒什麼意見,那我就准備安排人動手了。”
“……我當然沒意見,我現在跟他沒關系,無所謂他會怎麼樣了。”
“怎麼會沒關系呢?我跟你都是他的債主啊!分手時你給他的兩萬,後來因為施夢縈的事又給了他兩萬,從我這兒拿走的一萬。這五萬元,他肯定是要吐出來的。還有你的精神損失呢……”
孔媛笑了:“其實我也沒什麼精神損失啦。對了,沈哥你給了他不止一萬吧?”
“另外兩千是我買消息用的,不算他敲詐,公平交易,願打願挨,所以這筆錢我不會拿回來。你怎麼沒有精神損失啊?相應的懲罰性罰款也要有,讓他長長記性。哦,對了,還有一個事,這事我是聽你說起,才會一步步去打聽的,現在有了結果,也應該跟你說一聲。”他又把錢文舟的死訊告訴了孔媛。
聽說對施夢縈造成過莫大傷害的男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孔媛覺得有些唏噓。
事不臨頭,誰也不會有真切的感受。
原來人的生命就是那麼脆弱,說沒有就沒有了。
當然,無論是孔媛還是沈惜,都不清楚施夢縈用了什麼代價從吳昱輝那里打聽到“錢文舟”這個名字,後來很長時間里又花了多大力氣去打聽他的下落,所以現在只是有些感慨,並沒有別的想法。
說完這些,沈惜讓孔媛回去繼續上班,自己跑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朝二樓為朋友們准備的包廂走去。
類似今晚的聚會,過去喻輕藍通常是會到場的,但她現在渾然是身處熱戀的樣子,輕易不現身,所以今天沒來。
說起來,自從上次孔媛向他求援那晚後,沈惜就沒再見過悅然姐姐了,所有聯系都是通過電話和微信完成的。
想想她突然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愛,而此前自己和她最後一次見面時,是滾在床上激烈做愛,沈惜又覺得世事變幻,有時真的是詭異莫測。
許久不見,真是有些想念悅然姐姐了。
不過已經約好周二要一起會見出版社的朋友,討論一套叢書出版的問題,到時候就能見面,也不必太過掛心。
差不多與此同時,施夢縈推開家門,把行李袋往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整個人疲憊不堪,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
十分鍾前,她剛目送崔志良的車離開,當時她還滿心歡喜,戀戀不舍,但在僅剩然單獨一人後,沒過多久,身體的疲倦和精神的煩躁就立刻同時襲來,迅速將她徹底擊倒。
她現在必須要面對自己其實另有男友的現實了。
為了能和崔志良一同去魯家鎮,施夢縈對范思源撒謊,說自己周末要陪講師出差上課,這才偷出了這麼兩天。
她又以這次課程非常重要,工作期間最好不要總打電話為由,讓男友不要給她打電話,有事的話最好短信或微信聯系。
范思源不想影響她,所以這幾天還真的一次電話都沒打。
施夢縈只需要每天查看兩三次微信,簡單應付他幾句就能搞定。
但終於到了今天這個謊言中的“歸期”。
從下午開始,認為女友應該已經坐火車踏上歸途的范思源連打了兩三個電話,還一再表示非要去火車站接她。
施夢縈好說歹說都不能讓他改變主意,想到一旦男友真去了火車站,而自己根本就不在之前謊稱的那列動車上,謊言肯定立刻穿幫!
就在她的情緒近乎崩潰時,崔志良在一旁用無聲的口型提醒她,說和同事一起出差,回來以後要先去公司交待一些公務,所以公司的車會來接,跑來接站既沒必要,也沒意義。
這樣一說,這才打消了范思源的執念。
也正因為有了“要回公司”這個借口,傍晚時回到中寧市區後,施夢縈還有時間可以從容地和崔志良一起吃晚飯,隨後坐他的車回到東苑三區。
但一切的平靜美好也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她再也沒有任何理由阻止范思源和她聯系。
總不能說出差回來還要在公司忙到半夜吧?
范思源一直等到八點左右才問她有沒有忙完,已經算很有耐心了。
在魯家鎮那兩天,施夢縈把自己從心理到肉體完全交付給了崔志良,現在聽著范思源的聲音,不免有些恍惚。
對了,這個人,才是我的男朋友……
對范思源,施夢縈的感覺完全淡然到極點,談不上多愛他,也並不討厭。
說白了,他就是一個各方面都過得去的戀愛對象,在一切指標上勉強都符合條件而已。
在感情上,他幾乎沒有任何承載。
最悲哀的一點是,施夢縈對他不但好感欠奉,甚至連惡感也幾乎沒有,也就是說,在施夢縈的情感世界里,他差不多相當於是完全隱身。
也許只有今年年初,施夢縈生了重病被他照顧那幾天,心中曾經產生過幾縷柔情吧。
最近這兩天,盡管施夢縈一直在刻意回避,但“背叛”兩個字其實早已在她腦海中閃過許多回了。
她知道自己已經出軌,成了過去自以為最應該被唾棄的那一類人,就算背叛的不是婚姻的契約,至少也是戀愛的默契。
肉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哪個更不能接受的問題,施夢縈記得好像曾經和沈惜討論過,當時得出什麼結論,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但她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很矛盾。
有時她覺得女人的身體是最後的底线,心里保留一點空間並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肉體上沒有沾染汙穢就可以;有時她又覺得精神才是最要緊的,就算身體曾經有過那麼一點點汙跡,只要在靈魂上始終保持純潔就足夠了。
之所以如此搖擺不定,只和施夢縈本人的立場有關,一開始,她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在肉體上做出任何背棄感情或婚姻的事情,所以理所當然會把“肉體”當成底线;可在知道了沈惜和他那個所謂“妹妹”的一些事情以後,她又總是若有若無地去幻想沈惜是不是一直在精神上出軌另一個女人,這又讓她覺得肉體出軌到底怎麼樣先不去說,精神出軌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只是現在再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她這次背叛得非常徹底,從精神到肉體,什麼都沒剩下。
她給自己找到的解釋是:其實崔志良是比范思源來得更早的那個,要不是陰差陽錯,兩人可能根本就不會分手,說不定到現在甚至都結婚了呢!
自己愛的,其實應該是崔志良。
從這個角度來講,出軌或許還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施夢縈糾結萬分,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該怎麼面對范思源呢?
她心里有如一團亂麻,怎麼都理不清楚,而范思源又在電話里不顧她一再地推拒,總說現在就要過來,更讓她覺得煩亂。
只能借口出差太辛苦,周末全都用來加班了,明天還得照常上班,現在自己只想早點睡覺,希望范思源不要影響她休息。
對女友這個聽上去不太考慮自己的情緒,但從道理上來說又不算過分的請求,范思源不那麼愉快地勉強接受了,但他並沒有馬上掛電話,而是想提醒她些什麼,隱約像是要點明第二天有些特別之處。
施夢縈這時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假裝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一味敷衍著說:“好好,明天我們再說。”最終還是成功勸男友掛了電話。
施夢縈並沒有沒能盡快入睡,相反一直輾轉反側到將近凌晨三點才睡去,中途還因噩夢驚醒過一次。
第二天只能頂著黑眼圈,滿身疲憊地去公司。
無精打采地勉強支撐到下班,范思源已經到了公司樓下接她。
見了面,只說了幾句話,施夢縈就有點後悔了。
昨天真應該強撐著多和男友聊幾句,至少問清楚今天到底哪里特別,那自己現在也不至於面臨如此窘境。
范思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難掩失望憤懣。
今天是范思源的生日。
施夢縈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
平心而論,半個月前她其實還是記得這個日子的,只是覺得不過就是個普通生日,沒必要大張旗鼓地准備,日子快到的時候再盤算怎麼慶祝完全來得及。
原本這件事上周開始應該被列入日程,不巧的是,崔志良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間提出想約她一起去魯家鎮過周末,施夢縈所有的心思立刻都被這個邀請所吸引,滿腦子想的都是要不要接受邀請以及該找什麼借口瞞過男友,哪還記得這個她本就沒怎麼放在心上的生日?
范思源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想看看女友到底想怎麼為自己慶祝生日。
說實話,真是沒有看出半點端倪。
臨近生日這幾天她還要出差,好在周日就回來,不至於丟下自己一個人慶生。
他心里有些打鼓,擔心女友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
但想著兩人畢竟已經談了快半年戀愛,盡管感覺上不算非常恩愛甜蜜,但總的來說還過得去,她應該不至於離譜這種程度。
或許是在暗暗准備,想到時候給自己一個驚喜。
不斷給自己這樣的暗示,范思源強行要求自己保持耐心。
昨晚聽施夢縈在電話里連聲說“明天再說,明天再說”,范思源以為她真是想要在正日子里才把准備好的驚喜亮出來,期待了整整一天,哪想到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准備,干脆把他的生日忘得一干二淨。
就算他脾氣再好,也實在很難對這件事釋懷。
剛意識到自己犯了這個錯時,施夢縈有點愧疚,再加上自知出軌的心理壓力,愈發覺得難受。
她本想誠心道個歉,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可眼看著范思源將明顯不快的情緒表達出來,卻反而又激起了逆反的心思。
不就是一個生日嗎?
我明天給你補送一份禮物,不就好了嗎?至於給我臉色看嗎?
施夢縈覺得這事自己確實不太對,但范思源也不是全然無辜,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句呢?
你以為你的生日我天然就應該記住是嗎?
就算偶爾忘記一次,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錯啊。
就說和沈惜在一起那兩年好了,自己也忘過一次他的生日,沈惜說什麼了?
還不是笑呵呵地說連他自己都沒當回事,無所謂。
都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還把過生日這種事看得這麼重,幼稚!
就算像沈惜那種吊兒郎當,不求上進,看著並不算很成熟的的男人,也不至於幼稚到這種程度。
他從沒正兒八經把生日當成多特別的日子來過,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個雙胞胎姐姐,就算自己不想過生日,也得記著要給姐姐過,他說不定連自己生日都記不住。
這有什麼嘛?!
脾氣一上來,施夢縈索性連道歉都省了,說出來的話像是淡淡的,落在范思源的耳朵里就顯得非常涼薄。
他沒想到女友居然在知道忘了自己生日後,還是這麼一副渾不在意的態度。
最開始的不快隨即升級成了憤怒,兩人在車里大吵了一次,施夢縈懶得再和他廢話,下車重重甩上車門,打車直接回了家。
這個晚上,范思源又打來兩個電話,施夢縈都沒接。
大約九點左右,崔志良打來電話。
施夢縈抱怨似的將今天的事都告訴了他,崔志良聽她傾訴,給她開解,不時說幾個符合她胃口的小笑話,漸漸才將她的壞心情安撫好。
在放下電話的時候,一天下來的疲憊和煩悶,都煙消雲散。
這麼糟糕的一天,到了睡前,居然隱隱有了幸福感。
這個晚上,施夢縈睡得很好。
或許是因為余怒未消,又克制著不想擴大爭端,范思源第二天一直都沒聯系施夢縈,她也樂得清淨,反正要她主動給男友打電話道歉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這天大部分時候,她都在微信上和崔志良聊天,從過去的一些趣事聊到這次在魯家鎮的見聞,從各自的工作說到日常的愛好。
偶爾崔志良會壞壞地隱晦提到兩人做愛的一些小細節,不至於讓她反感,卻總能使她心潮起伏,心思愈發忐忑糾結。
現在她想到范思源,就會煩躁郁悶,甚至每次手機鈴聲響起,她都很擔心會看到“范思源”這三個字。
而崔志良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她開心。
崔志良似乎成了她的精神鴉片,如果超過二十分鍾看不到他在微信上的回復,施夢縈就會變得坐立不安,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了下班。
回家後,兩人換成用QQ聊,過了沒多久,施夢縈就覺得心有不足,直接撥電話給他。
聊了大概二十分鍾,施夢縈輕輕嘆氣:“真想和你面對面說話啊……”
崔志良在電話里友善地笑:“其實我現在過來也無所謂的。不過今天晚上還是算了,你也最好待在家里,哪都別去。萬一你男朋友來找你,可不要火上澆油了哦。”
施夢縈皺皺眉頭,她壓根不想提范思源,但又不得不承認,崔志良說的有道理。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個人,她才不在意會不會火上澆油;但如果要和崔志良見面,就必須有他的參與,施夢縈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那麼不管不顧,給他留下任性的印象,於是只能克制。
聽出她語氣中無盡的憾意,崔志良想了想,突然提了個建議:“要不我們視頻吧?”
“啊?那個怎麼弄?”施夢縈在這方面一竅不通,過去所有關於電子設備的設置,都是沈惜弄好以後交給她用。
“你用的是什麼?台式機?筆記本?”
“筆記本。”
“那肯定自帶攝像頭啊,沒問題,我們就用QQ視頻好了,這不就跟面對面聊天一樣嗎?”
施夢縈回到桌邊,重新登錄QQ,照著崔志良的指導發出視頻邀請,果然很快就出現了一個視頻框,崔志良的臉出現在畫面里。
他應該也看到了施夢縈,所以做了個鬼臉,張口說了幾句,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你說什麼?”施夢縈很沒底氣地開口問了句,見對方沒什麼反應,又大聲重復了一遍。
崔志良似乎是發現她的嘴巴在動,但明顯也是什麼都聽不到。
很快他就打了一行字:“你那邊可能是電腦設置問題,戴上耳機試試?”
施夢縈翻出耳機戴上,隨即就聽到模模糊糊的“喂喂”、“有沒有聽到”的聲音,她調了調音量,終於能聽得比較清楚了。
“聽到了,聽到了,你那邊呢?”
崔志良在畫面里撓頭,說:“我這邊好像還是沒聲音,你先打字說,你那邊是不是沒有設置過麥克風?”
施夢縈一頭霧水:“我不會。”
“屏幕右下角,找音量圖標,然後點‘錄音設備’。”
“點了,沒看到什麼‘錄音設備’,就是調節音量大小。”
“呃……在小圖標上點右鍵,不要點左鍵。”
“你等一下。”施夢縈匆忙回了這四個字回去,隨後一邊念叨著“右鍵”,一邊操作起來,但還是習慣性地先點了左鍵,呆呆愣了會,終於弄明白左右鍵的區分,正確地點下右鍵,“看到了,然後呢?”
“點‘錄音設備’,出來一個框,有沒有?”
“有。”
“有沒有‘麥克風’選項?沒有的話還要再設置。”
“有。”
“點擊它。”
“左鍵還是右鍵?”這次施夢縈學聰明了。
“都行。”
“我點了,左鍵,沒反應!”施夢縈有點急。
崔志良的聲音聽上去倒是一直都很平靜:“沒事,光點左鍵確實不會有什麼反應,只要點住就可以,往下面看,有個‘屬性’找到沒有?點擊‘屬性’。”
施夢縈又是一通操作:“點了。”
“找到‘級別’,點進去,把‘麥克風’音量調到最大。”等了一會,崔志良又問,“弄好沒有?你說話試試?”
施夢縈試著開口問:“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畫面里的崔志良遺憾地搖頭:“還是聽不到,我不知道是你聲卡驅動的問題,還是要重新啟動一下。”
施夢縈有些焦躁:“那怎麼辦?”
“下次我過來幫你看一下吧。今天要不就湊合一下?反正你能聽到我說話,你就累一點,打字吧。”
施夢縈不是太滿意,但也只能接受現實。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兩人重新開始之前的話題。
就這樣一人說話,一人打字,又聊了半個多小時,在說起上周末在魯家鎮的的某些回憶時,崔志良突然很真誠地說了一句:“我想吻你。”
施夢縈一愣,不由得浮起笑意,停頓了好一會,才回復道:“嗯,吻一下。”
“我想吻你的額頭,吻你的眼皮,吻你的嘴唇,吻你的下巴……”崔志良的情緒突然變得熱烈,說著說著就湊近鏡頭,真在屏幕上吻了一下。
施夢縈聽著他的話語,看著他的動作,難免心潮浮動,不由自主也噘起嘴回吻了一下。
“哎,對了,我還沒問過呢,嗯……你對我還滿意嗎?”
“什麼?”施夢縈一時沒聽懂。
“就是那個啦,唉……做愛。你和我做,舒服嗎?”
施夢縈的臉頓時變得紅彤彤的,不知所措。
她這副樣子當然立刻落入崔志良眼中,他爽朗地大笑:“怎麼了?這麼不好意思啊?你真可愛。”
“也還好,我不習慣聊這個。”施夢縈平復一下心情,故作鎮定地回了句。
“跟適當的人可以聊啊。”崔志良用上刻意表現出來的色色的腔調,“我就是很適當的人嘛,哈哈哈……”
施夢縈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回了個敲頭的表情。
“你還沒說舒不舒服呢,哈哈。”崔志良很執著地又追問了一次。
“不想說。”施夢縈臉上又有點燙,故意裝出一副板起臉的樣子。
視頻里的崔志良朝後挪了下椅子,使整個人離屏幕遠了一些,露出更多身體部分。
三月中旬的天氣,乍暖還寒,最近這幾天氣溫持續上升,白天最高時已超過了20℃,崔志良在家里只穿了短袖T恤外加家居短褲。
他突然把短褲褪到膝蓋處,露出里面純黑色的三角內褲,鼓鼓囊囊的一大坨明顯地凸起,他壞笑著看著鏡頭,利索地掏出半硬半軟的肉棒,捏著根部示威似的晃了幾下。
“呀!”施夢縈驚呼一聲,手一抖,輕輕推了下筆記本電腦,可能是底部和桌子發生了碰撞,劈啪作響。
她的聲音傳不到崔志良耳邊,但看她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情,他像在玩一樣抖著肉棒,笑道:“你是對這小東西不滿意嗎?”
“你干嘛呀?”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調戲,施夢縈有些慌,還有些羞澀,但並無惱怒之意。
她可已經不是一年前的施夢縈了,有一段時間,連並沒有獲取她的感情的徐芃做出這樣的舉動,向她調笑幾句,施夢縈也已經習慣了,又怎麼會對剛剛寄托了自己大部分感情的崔志良生氣呢?
“因為覺得你好像不太滿意,所以有點沮喪,這小東西想出來表示一下對你的親近啊?你看,聽說你不滿意,它都垂頭喪氣了呢!”崔志良使勁又揮了兩下,畢竟還沒有完全硬起來,能看出肉棒總體上還是偏軟,左扭又甩地像被搓成了長條的橡皮泥似的。
施夢縈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著這根軟趴趴的“壞家伙”,再聽到“垂頭喪氣”四個字,實在覺得有趣。
隨即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是應該給予正面的評價,免得崔志良真以為自己對他不滿意。
“也沒有啦,還是……”打字到這里,她突然有點猶豫。
無論是曾經的方老師、徐芃,還是現在的男友范思源,她都有過被問爽不爽的經歷,大多數時候她懶得理會;偶爾回應,也只當是在床上按部就班地走流程,滿足男人的虛榮心而已。
在身體內並沒有插著肉棒,純粹只是和男人在言語上調笑的時候,她從沒說過“滿意”、“爽”這類的話。
習慣使然,即使此刻面對崔志良,她還是猶豫了。
但在猶豫的同時,她不小心隨手按了回車鍵,把這句沒寫完的話發了出去。
“還是什麼呀?”崔志良追問。
施夢縈轉開視线,不去看視頻里崔志良的臉,雙手托著面頰,呆了四五秒鍾,終於還是決心把這句話說完:“還是挺爽的。”
“有多爽呢?”
“不知道!”施夢縈絕不可能詳加描述自己究竟是什麼感受。
崔志良嘿嘿地笑:“那你覺得我爽不爽?”
“我不知道,你爽不爽?”施夢縈對這一點產生了好奇。
很久以前,徐芃給過她一個“死魚”的評價,令她耿耿於懷;在她還和孔媛非常親密的那段時間,也曾向她簡單說過自己在床上的態度並得到應該再放開一些的建議。
現在她突然非常非常想知道崔志良在這件事上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莫名的,她被一種強烈的意識填滿,她期待崔志良喜歡床上的自己,她希望能給對方好的體驗。
“嗯……你想知道啊?”
“想!”
“想要知道答案,你要滿足我一個條件。”
施夢縈噘起嘴:“我都告訴你了,為什麼你不說?”
“你剛才也可以要求我滿足你的條件啊,是你自己沒提要求的。”
“壞人!”施夢縈並不是真的不爽,只是覺得這種最簡單的打情罵俏很有趣,“那你有什麼條件?”
“把衣服脫了,我想看看你的胸部。”
“不要!”
“讓我看看嘛,摸不到舔不到,只能看看啦……”
“什麼舔啊!真惡心!”施夢縈現在的臉已經燙得像發燒了,像回到在魯家鎮的那兩個夜晚,崔志良好多次趴在她胸前,一會左邊一會右邊,捧著兩個乳房貪戀地舔弄吮吸,嘖嘖連聲。
“怎麼了?我記得舔的時候你也很激動啊,還求我別舔了,快點插進去呢!”
“我沒有!”施夢縈垂著頭,盯著鍵盤,不敢抬頭看屏幕。
“怎麼沒有?”崔志良略微有些發沉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我故意讓你大聲說讓我插你,你就真的大聲叫了,我記得你說的還不是插,是讓我操你呢!”
“沒有!你記錯了!”
“怎麼可能記錯?夢夢……”
被“夢夢”這個稱呼突然刺激了一下,施夢縈猛的抬起頭來。
“你喜歡我操你嗎?想不想被我操?”
施夢縈故意虎著臉,盡可能不露出羞澀和慌亂的表情:“不告訴你!不跟你說這個了!說別的。”
“這個事情對我很重要!”崔志良的表情顯得很嚴肅,口氣空前認真,“告訴我,你喜不喜歡被我操?想不想被我操?”
施夢縈還帶著幾分倔強,一言不發地盯著屏幕里的崔志良。
隔了好久,對方的神色還是那般嚴肅,倒是施夢縈的心思越來越動搖。
又堅持了一兩分鍾,她的態度終於軟了下來。
“喜歡。”她快速打了這樣兩個字,又轉開了視线。
“如果我現在就在你身邊,想被我操嗎?”
“想。”說出“喜歡”兩個字以後,施夢縈的心防似乎被攻破了一大塊,,回答後面這個問題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想什麼?”
“想被你操。”
“那就脫了衣服,讓我看到你的身體呀。”
“可你不在我身邊啊!”施夢縈這會其實並不是有多反感要求她脫衣服這件事,反正在家里也沒人能看到。
她只是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難道男人就這樣過過眼癮也很開心?
“難道必須在你身邊才能體會這種感覺嗎?”崔志良當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這兩天雖然沒見你,但我還是會經常幻想和你在一起的,包括會幻想跟你做愛。我現在還能看到你呢,不是比純粹的幻想更真實嗎?”
施夢縈說不清聽到這些,自己應該擺出什麼態度。
她以前覺得被一個男人在腦子里意淫是件很惡心的事,但聽崔志良這麼說,莫名又有些甜蜜和感動。
“讓我看看吧。”崔志良再次催促,施夢縈最後遲疑了幾秒鍾,終於慢慢解開睡衣扣子,將前胸暴露出來。
在家里她當然沒戴胸罩,赤裸的乳房一覽無余。
崔志良輕輕贊嘆了一聲,湊近屏幕,全神貫注地盯著。
“靠近一點,寶貝兒。”
施夢縈往前挪了挪屁股,大概湊近了兩三厘米的距離。
“再近一點!”
施夢縈做了個鬼臉,又蠕動了一下。
崔志良對距離還是不滿意,非要她托起乳房直接擱在筆記本鍵盤上,施夢縈推脫幾句,拗不過他,勉強照做,將乳房湊到距離鏡頭咫尺之遙的位置。
崔志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來在鏡頭上吻了一下。
采取此刻的姿勢,只能從上往下斜斜看著屏幕的施夢縈一驚,整個人往後一跳,兩個肉球不可避免地甩動起來,看得崔志良目不專情。
“討厭!”
“哈哈,真想吸一口,想把你的乳頭含在嘴里舔。”
“哎呀,不要說這個!”施夢縈被說得面紅耳赤,慌亂地掩起睡衣前襟,想結束這場游戲。
“別拉上!”崔志良連忙大叫起來,“全脫掉!我想看你的裸體!寶貝兒,讓我看看唄!”
施夢縈白了他一眼,咬著嘴唇呆了十幾秒鍾,突然像豁出去了似的,將睡衣脫掉,裸著上身坐在鏡頭前。
“你真煩!這樣總可以了吧?”
“嘿嘿嘿!寶貝兒,你的乳房真漂亮,嫩得我實在很想吃。”
“不給你吃!”
“我已經吃過啦!還在上面留下過我的精華液哦!哈哈哈!”
“哎呀!討厭!”想到崔志良有一次將精液射得自己前胸小腹上都黏糊糊的,還特意把殘留在龜頭上的精液都塗抹在自己左邊乳頭上,施夢縈突然覺得那個乳頭開始發癢,不由自主伸手撓了幾下。
崔志良眼睛一亮,笑道:“哈哈,寶貝兒,你在捏自己的小乳頭嗎?”
“沒有!”施夢縈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動作似乎很淫蕩,趕緊放下手,“我才不會捏呢!”
“這有什麼?捏捏乳頭而已,就算你摸下面也很正常,這是成年人最常見的游戲之一嘛。”崔志良又把身體向後傾,把下身露出來,握住肉棒使勁擼動,“我在幻想你的時候就會自己玩,直到射出來為止哦。”
“你真惡心!”施夢縈又做鬼臉。
“哪里惡心了?你把下面也脫了,讓我看看小穴穴吧!”
“不要!”施夢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回復。
“哎呀,我又不在你身邊,就讓我看看,這樣我能更真實地想像我進入你身體,摩擦,然後射在里面!反正我現在只能幻想,滿足我一下唄!”
施夢縈被他纏得頭疼,見他堅持意見到近乎偏執的程度,覺得他現在可能是真的特別想看到自己的裸體。
獨自待在自家臥室,不怕被任何人知道的現狀又讓她感到安心,索性就真把睡褲、內褲都脫了,上上下下一絲不掛地坐在桌前。
隨即她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你這樣也看不到我下面啊,要我坐得遠一點嗎?”
“不用太遠,你退後一點,把腿抬起來,岔開,擱在桌子上,我就能看得很清楚啦。”
施夢縈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覺得那個動作實在很下流,光想想就讓她覺得羞恥。
“我不要!”
“來嘛!”
“我站起來給你看好了。”
“哎呀,寶貝兒,你已經脫光光了,這最後一步就不要再推三阻四了,讓我好好過過癮,快點!”
施夢縈磨磨嘰嘰地照他的要求擺動作,先把椅子朝後退了幾步,身子靠在椅背上擺出後傾的姿勢,卻遲遲不願把腿高抬起來。
崔志良催了好幾次,她總算磨磨蹭蹭地按要求擺出那個姿勢,但把腦袋低了下去,下巴頂著脖子,整張臉完全都看不到。
毛茸茸的穴口在鏡頭偏下的位置,因為大陰唇合攏,陰毛又很旺盛,非但看不到穴里的嫩肉,說實話連色澤偏暗沉的肉唇也看不清楚。
從視覺效果上來說,這當然不能讓崔志良過癮,但他深諳循序漸進的道理,也不著急,正准備再調笑一段,看看有沒有機會說服施夢縈表演自慰,突然看到施夢縈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抽回了腿,跳起身,她的動作過於猛烈,因為還連著耳機,甚至連筆記本都被她扯得朝桌角方向移動了一點,鏡頭一陣搖晃。
“怎麼了?”
“我電話在響。”施夢縈匆忙打了五個字過來,略帶慌張地左顧右盼,終於循著聲音找到剛才被丟在枕頭邊,無意中被枕巾邊緣蓋住了大半的手機。
她取下耳機,走到床邊拿起手機,看了眼手機屏,並沒有接聽電話,而是快步走回桌邊,沒有立刻戴回耳機,直接打了一行字:“我男朋友打來的,先下了。”
崔志良猜到了這種可能,趕緊說:“等一下!別下!你先接電話,但是別下线!我還有事跟你說。”
鏡頭里的施夢縈顯得很困惑,但明顯還是照著他說的做了,一手舉起電話,另一手卻放到了鍵盤上。
因為只能單手打字,速度明顯減慢了好多,好久才發過來一句:“干嘛?我接完這個電話再跟你說吧?”
從鏡頭里能看到她正在不停說著什麼,可惜一個字都聽不到。
崔志良這時有點後悔剛才沒有試試有沒有別的辦法能讓她那邊出聲,如果現在能聽到她和男友聊些什麼就有趣了。
但後悔藥沒處買,他現在更怕她直接下线,那就連僅剩的樂趣都沒了。
“你跟他說話,也不耽誤跟我聊啊。萬一你跟他聊到什麼不開心的話題,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我還能幫你想想怎麼回答呢。”對方現在沒有戴耳機,崔志良也開始打字。
幸虧他打字速度飛快,不然這麼長一句說不定還沒寫完,施夢縈已經等不及合上筆記本了。
不知道施夢縈是懶得再想,還是接受了他這個有點扯的理由,居然真的沒有走開,一邊聊著電話,一邊繼續用比較慢的速度打字。
“我很快就跟他講完。”
看著屏幕里施夢縈很快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嘴唇快速開閉,像是情緒比較激烈地說著些什麼,崔志良一邊發了個摸摸頭的表情和一句“別氣別氣,慢慢說”過去,一邊饒有興味地看著渾身赤裸,在鏡頭前顯得特別豐滑白潤的施夢縈。
或許是覺得在崔志良面前赤裸身體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直到現在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在接正牌男友電話的時候,身上什麼都沒穿,而此前一直跟她裸聊的男人還在屏幕那頭看著。
“等等……”施夢縈隨手發過來一個笑臉,但視頻里說話的樣子還是氣鼓鼓的。
又講了好一會,她突然正過臉來,將視线投回筆記本屏幕,打過來一行字:“不想跟他囉嗦了。隨便他說什麼,再讓他發泄一會,我就掛電話。”
“本來就是應付一下就好啦,你太較真了。”
“他自己太小氣,唉,不多講了。”
“你一邊打電話一邊打字也不方便。要不這樣,你還是擺成剛才那個姿勢,我自己看著你的小嫩穴先擼一會,好吧?”
施夢縈看著屏幕愣了一會,也不知道是在糾結該不該這樣做呢,還是純粹只是反應慢半拍,但她很快就真的擺出了剛才電話鈴聲響起時的姿勢,兩腿抬到桌面以上位置,朝兩邊大大張開,腳跟一左一右地分擱在筆記本兩側,將下體正面朝向鏡頭那邊的崔志良。
以她現在的姿勢,大半個屁股都已經挺了起來,只剩下尾椎部分還沒離開椅子,身體後傾,基本是半躺的架勢,但要想看清電腦屏幕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能清楚看到視頻那邊的崔志良正快速擼動肉棒,看上去非常激動似的。
手機里范思源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但施夢縈此刻卻一句都聽不進去。
她的注意力全被那根已經被擼得硬挺無比,完全鼓脹起來的肉棒吸引。
男人在她面前那種貪婪急切欲望膨脹的樣子,已經不新鮮了,但此刻崔志良的動作卻鮮見的不令她感到猥瑣,相反涌起一股莫名的驕傲。
仿佛他現在表現得越不堪,越能證明自己的吸引力。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會脫得一絲不掛,最初的源頭在於想知道崔志良對和自己上床這件事是什麼感受,後來話題一再遷移,再也沒轉回去。
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用再問了。
崔志良非要讓她在這種時候還擺出這種姿勢,也沒有讓她產生反感。
就算有少許意見,現在的施夢縈多半還是會照做。
經歷過那麼多事,她自認為已經成熟了許多,適當能讓步的,還是讓一讓比較好。
當然她還是會有絕不退步的底线。
在和崔志良做愛時,有些事她就咬死了絕對不做。
像他在她身上射精那次,本來是想要射在她嘴里的,而且希望她能把精液全都吃干淨。
但這種玩法一向讓施夢縈感到肮髒齷齪,所以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還有就是肛交這件事,她也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崔志良七拐八彎地試探過她身上還有沒有什麼能讓他一個人獨自享有的處女地,盡管掩飾得很巧妙,將這個略顯低俗的欲望包裝得頗有幾分溫情,沒有激起她的反感,但也碰了壁。
施夢縈自覺很愛崔志良,但她的本性就絕不可能為愛犧牲太多。
不然,當初她不會那麼認真地找沈惜談自己對性的惡感,希望他能尊重和遷就自己,在今後的生活中不要對自己提出太多關於性的要求。
如果她願意犧牲,當初應該放過來是她克制自己對性的厭惡來遷就沈惜。
但是她現在至少能做出一些讓步,給予男人一些小小的滿足了。
這對她來講就算是進步。
像現在這樣,在她看來崔志良要她做的不過只是“裝裝樣子”而已,那就做給他看好了,反正自己也不會少一塊肉。
把心思全都放在崔志良這邊,愈發不能忍受電話里范思源的喋喋不休,施夢縈越來越沒有耐性,索性直接宣布自己要睡覺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隨即毫不猶豫地掛掉電話。
想了想,怕他再打來,索性連手機都關了。
沒想到崔志良在知道她關機以後,卻建議她還是把手機打開。
“為什麼?”施夢縈不明白。
“你擺成現在這個姿勢就不方便打字了呀,每次打字都要不停不停換動作。我們一邊視頻一邊打電話,這樣就畫面聲音都有了。”
施夢縈笑著搖頭:“你還真是……”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但還是打開了手機,很快崔志良的電話就來了。
“下面濕了嗎?”又聽到崔志良稍顯低沉的聲音,但內容卻令她感到羞澀。
“……不知道……”她覺得股間有一點黏答答的,但不確定是汗還是私密處流淌出來的汁液。
“你自己摸一下,看看有沒有濕?”
“不要,我不要自己摸……”
“那就是喜歡我來摸了?”
“不是!”施夢縈當然不會承認,但想到他略顯粗糙的手指從自己的陰部滑過,她還是顫抖了一下,像有一股神秘的電流突然從腳底穿透到頭頂。
“我已經很硬了,我想操你!”崔志良的喘息變得很急,話說得直白而粗魯,卻讓施夢縈感到一種奇怪的滿足。
“嗯!好!”
“好什麼?想要被我操嗎?”
這問題剛才已經討論過了,但施夢縈沒有去質疑為什麼同樣的話又問了一遍,她現在也陷在一種陌生的小激動當中,昏頭昏腦地說:“嗯,想,我想被你操!操我吧!插進來操我吧!”
“把自己的手指插到里面去,想象那是我在操你!”崔志良大聲命令道。
施夢縈恍惚地進入一種對她來講顯得很迷茫的狀態,略帶狂野地把腿分得更開,慢慢將手放到下身,摸索了幾下,將左手中指頂端輕輕捅了進去。
耳邊是崔志良的聲音,而靜謐的臥室里,似乎到處都在回響她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喜歡我的大雞巴嗎?”
“喜歡……”
“喜歡它什麼?”
“……喜歡它插在里面,喜歡它把我填得滿滿的,喜歡自己和你連接在一起……”施夢縈說的話不像崔志良那麼直白,但在她此刻的幻想的畫面中卻要直接的多,一根巨大的肉棒像空投的炸彈似的直面落下來,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從她的下體捅入,穿透她的整個身體。
“啊哦……”從她的喉嚨里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呼,要不是因為知道崔志良正在聽,可能她會叫得更放肆一點。
原來讓愛的人進入身體,甚至只是假想被他進入身體,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女人生來有這樣一個開放的小洞,也許就是為了讓心愛的人占據吧的……
“喜歡我射在你里面嗎?”
“射吧!”一瞬間施夢縈就想到幾天前第一次被崔志良射得整個肉穴中滿滿都是滾燙粘稠的精液的感覺,仿佛那時狂放的嚎叫就在耳邊炸響。
“都射在我里面……我喜歡!”
電話里崔志良的聲音顯得急促扭曲,激動地大叫:“看鏡頭!看鏡頭!”
施夢縈睜開不知從什麼時候已經合上的雙眼,茫然轉頭去看筆記本屏幕。
屏幕中的崔志良已經站了起來,只能看到他腰部以下的位置,他正在極快極重地擼動肉棒,在電話里大喊:“我要射了!都射給你!”
施夢縈看著視頻中正對著鏡頭的肉棒像撒尿似的飈出一股奶白色的黏液,在它噴發的瞬間,簡直堪稱激情四溢。
她聚精會神地看,甚至還默默數著噴射過程中肉棒一共抖動了多少次。
大約經過六七次的顫抖,肉棒終於射光最後一顆子彈。
就在她木愣愣地看著那根肉棒對著自己不停噴射的同時,施夢縈突然冒出一個古怪但無比清晰的念頭:我願意為崔志良做任何事,那為什麼不和范思源分手呢?
這種問題沒有標准答案,只可能產生最終的決定,更可能的則是長時間的猶豫和反復。
但類似的念頭一經出現,遲早會從一顆小小的種子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這個過程幾乎是不可逆的。
同樣類似沒有標准答案的問題,沈惜在不久前剛被問到。
喻輕藍盯著他的眼睛問:“你愛她嗎?”
面對這個問題,沈惜張張嘴,卻沒有出聲。
真的很難回答。
今天晚上他倆約了出版社的朋友見面,因為對方是個剛滿二十七歲的女孩,所以兩人都可以很自然地管她叫“小白”。
小白今天約他們是為了談出版一套“城市品位”系列叢書的問題。
出版社准備約八位中寧籍的年輕作家,每人一本,出版一套叢書,內容涵蓋書評、影評、樂評、旅行筆記、美食心得、感情故事等等。
這是個不錯的創意,事實上也不會占用太多的時間。
沈惜的上一本書《溫酒洗劍青衫瘦》是去年初出版,實際的選文、編輯工作更要往前提半年時間。
所以在那之後,他又已經有了四十余篇新文。
在其中擇優選擇十幾篇,再加上前次結集時出於篇幅考慮忍痛割舍的一些文章,完全足夠再出一本書了。
哪怕還有不足,最終出版前再趕寫幾篇新的,花些時間加以梳理和修訂,也不會是太難的事。
所以從操作性角度來講,沈惜這邊沒有問題。
《溫酒洗劍青衫瘦》的責編雖然不是小白,但當時也是由她具體負責協調溝通的,雙方合作愉快,所以哪怕只是給她一個面子,沈惜本來也有心答應。
但是小白無意中說到,這套叢書的創意來自星駿文化傳媒集團,出品人自然也是星駿文傳。
聽到這個,沈惜立刻遺憾地表示,自己肯定不會參與這套叢書的出版。
小白略感驚訝。
在之前的溝通中,沈惜明明表現出興趣,在他和喻輕藍兩人中,他是更早顯示出加入意願的那個,沒想到最後他卻拒絕得這麼堅決,這使她大感頭痛。
這套叢書目前在聯系的作者有十幾個,最終要從中選擇八人。
而在這些侯選作者中,有幾個特別受星駿文傳看重,喻輕藍是其中之一,沈惜則是另一個。
她知道這兩位私交極好,特意將他們約在一起談,本來想的就是如果能搞定其中一個,多半也能順勢把另一位拉進來。
今天如果可能談妥意向,那周末時就可以安排星駿文傳那邊的負責人過來聊更具體的事。
結果沈惜直接一口回絕,周末再聚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小白更怕他的態度會影響自己的另一個目標。
她求助般望向喻輕藍,後者聽到“星駿”兩字,就知道沈惜一口回絕的症結所在,但這些涉及長輩的家務事當然沒必要向小白解釋,開口隨便解勸了沈惜兩句,暗示他顧慮一下小白回去該怎麼交代。
沈惜想想確實沒必要讓一直以來合作愉快的小白夾在中間難做,也放松了口風,答應周末時可以和星駿文傳那邊負責這塊工作的人見一面。
當然,他心里清楚,見面不過是應付一下場面,自己肯定不會參與這套叢書的出版。
小白走後,原本坐在沈惜身邊的喻輕藍換到對面的位子,玩笑似的問:“這麼堅決?出本書也不願意?”
“唉,就是不想和那邊沾上任何關系。”
“任何關系?那就是說小裴姑娘百分之百沒希望?你愛她嗎?”
沈惜啞然。
喻輕藍這溫柔一刀剖入的位置太精准,像瞬間割斷了他的聲帶。
他不是一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對裴語微的感覺,他極難否認,自然也就加倍感到頭疼。
在反復提醒自己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客觀困難的同時,在主觀上他又越來越能認清自己對這女孩的真實情感。
上周六,在見到裴語微和顧磊一起出現在向陽吧時,那一刻沈惜很清楚自己內心是不愉快的。
嫉妒,是的,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多年未見甚至可以說很陌生的感覺。
沈惜極少產生嫉妒心。
一來他打小幾乎就沒遇到過什麼求而不得的東西。
成績、榮譽、比賽結果、工作成果、財富,他從來都不是最好的那一個,但一直都躋身於最好的那一群中。
說到感情,除了一大半可以算是主動放棄的宋斯嘉,無論是懵懂初戀時的高中女友,還是後來的寧南校花段婕,他都沒有遭受過挫折,這樣的經歷無形中帶給他相對更平和的心態;二來當然是他自身的性格也確實足以對絕大多數不如意以平常心待之。
在記憶中,他只有兩次真正起過嫉妒之心。
一次是在高二時。
那時他剛和初戀女友彼此間擦出一點小火花,尚未明確關系。
有一次與她所在的班級踢比賽,女孩站在場邊給本班11號邊鋒遞了一瓶水,滿臉關切,還在他肩上拍了兩下。
按說作為副班長,她給本班隊員送水打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沈惜看在眼里還是不可避免地倍感不爽。
不爽的結果,就是在接下來三十分鍾比賽里,他不但又踢進對方兩個球,還莫名其妙把對方11號當成必須徹底封殺的對象。
作為本隊的單箭頭前鋒,沈惜居然在對方每次丟球開球以後,死盯著11號不放,即便為此需要滿場飛奔也在所不惜。
好幾次11號都衝到了沈惜所在隊的禁區或底线里,總能看到沈惜如影隨形,死纏爛打在他身邊,好像他根本就不是前鋒而是專職的盯人後衛似的。
在後面的比賽里,11號把大量精力全都用在擺脫他的糾纏上,壓根就沒碰過幾次球。
當然,這樣做的代價是沈惜的體能超乎尋常地迅速下降,比賽還剩十分鍾,他就實在無法堅持被換下場,這也是他極罕見的因體力不支被換下的情況。
在他下場前五分鍾,對方11號同樣因為體能耗盡而下場休息。
下場以後,兩人一個叉著腰,一個扶著膝蓋,並立在場邊狼狽地喘著粗氣。
他倆本就認識,11號郁悶地問:“大哥,你今天干嘛?要搞死我啊?”
差不多已經冷靜下來的沈惜自己都哭笑不得,無奈搖頭:“可能是因為比賽,太興奮了吧。”一抬頭,卻見那女孩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抿嘴而笑。
年少衝動,總是難免的。
再有一次則是2012年剛回國那段時間,親眼見到宋斯嘉和齊鴻軒在一起的樣子,難免也會被嫉妒啃噬內心,這種糟糕的感覺糾纏了他半年左右,才慢慢平復下去。
再次感受,就是上周六,為了裴語微。
這或許真是個該死的明確信號。
沈惜為這種“明確”感到極大的困擾。
“話說回來,你上次只說了個大概,然後就從我的床上跑了……”喻輕藍促狹地笑。
沈惜很認真地打斷了她的話:“姐姐,我承認那天上過您家的床,也承認後來我是跑了,但我是從客廳跑的,不是直接從床上跑的,好吧?話要說清楚,這直接關系到我的人品問題。再說您是不是也得顧慮一下自己現在的身份,還跟弟弟我討論這個上床的問題,就不怕我未來姐夫吃醋嗎?”
喻輕藍撩了撩劉海,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反正你以後不能再上我的床了,他沒什麼醋可以吃啊。再說,就是因為你永遠沒機會了,所以才要逗你啊,哈哈。”
沈惜托著額頭,為她表現出惡趣味感到無語。
“你上次走得急,到最後也沒說清楚,現在你和小裴姑娘之間最嚴重的問題究竟是哪個?是你現在還覺得和那個裴……裴什麼來著?不管了,反正就是她大伯,你是覺得和這人之間有未了結的仇恨呢?還是純粹只是考慮到兩家人之間的麻煩關系,還有未來你們兩個夾在中間必然會遇到的尷尬和矛盾?亦或者,這些東西固然很重要,但歸根到底還是你覺得對這小丫頭少了那麼一份愛意?”
“不是兩家人,是三家人。”沈惜先糾正了一下喻輕藍的某一處小錯誤,具體是哪三家,也不必多解釋,她肯定能想明白。
喻輕藍反應很快:“那就是說,是中間這層關系了?”
“嗯,仇恨,其實談不上了,也輪不到我一直記到今天。當年我媽離婚,鬧得很大,不是苦兮兮求可憐才離成的。法庭認定的,對方是過錯方這一點非常明確,財產分割上是傾向於我媽媽的。裴旭生的名聲那時候也跌到了谷底,在中寧根本待不下去,跑到北京去了。再說我舅舅還找人狠狠揍過他,勉強算是已經報了仇,無非是這人欠我媽一句親口道歉而已,不過估計就算他道歉也不誠心,所以不如不要。要說仇恨,恐怕還是裴旭生更恨我們才對。我對他的態度現在基本上是眼不見為淨,但是身為人子的立場,不能想象將來有一天得恭恭敬敬地把這個毆打過我母親的男人當成長輩,問安請教,談笑風生,這怎麼可能?如果我跟裴小妞在一起,甚至有一天真結了婚,那這種場景必然要面對,這太可笑了。”
“我明白了……”喻輕藍撓了撓頭,這確實是比仇恨更麻煩的一層障礙。
沈惜聳聳肩。
“你應該怎麼做,站在局外人的立場,很難給你有價值的建議。我只是想跟你說說我對你的一個感覺。”喻輕藍很認真地措辭。
沈惜表示洗耳恭聽。
“我覺得,你特別鄭而重之地對待自己內心深處真正有感覺的愛情,但又好像又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挺矛盾的。”
“不懂。”
“愛情是不可測,不可控,不可復制的,完全沒有任何道理可講。你知道為什麼嗎?”
沈惜支著下巴想了許久,慢慢冒出一句:“因為你控制不了對方啊……”
“對呀!”喻輕藍輕輕拍了下桌子,“也許你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應對你能想到的可能發生的一切意外;你有足夠的錢,可以支付一切可能的費用;甚至你可能有足夠的閱歷和自我控制,連一切負面情緒都處理得很好……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對方不是一件任由你來安排的東西,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可以了解她、解讀她、猜度她,但你永遠不可能完全掌控她。愛情中有這麼一個不可能掌控的變量,你怎麼可能把自己的愛情管理得一切盡如人意呢?”
沈惜沉默。
“要面臨各種不可測不可控的艱難險阻,本來就是任何一場愛情的宿命。可你總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管理這樣一個本就不可測,不講理的東西,希望它能在你認為最合適的軌道上發展,以求在你看來最好的結果,對此,我只能說,要麼你是個不可救藥的文青外加自大狂;要麼是你在內心深處對真愛有強烈的恐懼感。你怕給你自己愛的那個對象帶來坎坷波折痛苦,以致於一旦預想到有什麼困難關卡,你寧願就不開始……可話又說回來,哪有不會遇到波折痛苦的愛情?這不是一直在悖論中繞圈嗎?”
沈惜微微點頭,但喻輕藍知道,他此刻點頭不意味著他認同了自己說的這些道理。
或者說,這些道理他本就認同,只是在現實里未必會踐行而已。
“我上一次正兒八經的戀愛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以後只跟兩個男人上過床,其中一個就是一夜情,另一個時間稍微久一些,前前後後大概半年,做過十幾次。碰到你以後,我的桃花徹底敗了。除了跟你的兩次,我都是自給自足的。你說,我算不算那種容易上手的女人?”
沈惜嘿嘿地笑:“當然不算,姐姐你一看就知道絕不可能輕松搞定啊……”
喻輕藍白了他一眼:“既然我看著就搞不定,當初是哪個小壞蛋直接過來親我的?”見沈惜毫無誠意地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她也笑了,又接著往下說:“這一趟去希臘、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匈牙利四國游,認識高黎簡直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他其實很不起眼,我們是同一架飛機去的雅典,一路上我壓根就沒注意這個男人。可站在雅典衛城邊上,我一轉臉,突然看到他在十幾米外,仰著頭……他並沒有看我,可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就知道,我對這個男人動心了。”
沈惜聽得很認真,也從心底為悅然姐姐覺得高興。
“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沈惜認真地想了想,沒有找到正確答案。
“你不是不知道,答案其實就在嘴邊上,只是你知道這個答案並不是我當時的選擇,所以不說而已。”喻輕藍抿著嘴笑,“最佳方案當然要繼續保持矜持,但可以適當給對方一些暗示,然後用這趟旅行順便就當做對這個男人的考驗。尤其要注意,千萬不要太快讓這男人得手,免得讓他覺得我太廉價,對我產生不好的看法。你看,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在認識高黎三天以後就跟他上了床,說不上我們兩個誰更主動,就像我和你第一次時一樣,突然有那個想法,就做了,沒再去想別的。反倒是事後有那麼一瞬間,我想過這樣是不是不夠妥當?可是都已經發生了,whocares?”
沈惜又點點頭,這次他確實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認同之意。
“再比如肛交——順便通知你一下,姐姐後面的第一次已經沒有了,你沒指望啦,哈哈哈!當然,你現在不光沒機會碰我後面,而是全身上下哪兒都不能碰了,所以好像也無所謂——我當然知道最好應該做好准備工作,他也知道,而且他跟我一樣沒經驗,很怕弄傷我。可就在某一次,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我不滿足於只讓他插在我前面,那樣我沒辦法釋放全部的激情和愛,我特別特別想連後面也被他占有,然後我們就試了,有點痛,不算很成功,但確實整根都進去了。即使這次體驗並不算太美好,但我的情緒還是很高漲。這完全是個意外,他一點都不主動,我也沒有心理准備,可就在那一刹那,我們都特別想要做這件事,然後就水到渠成地做了。”
沈惜大致明白悅然姐姐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和他之間,很可能就是一場‘在路上’的意外激情。可能在我們回歸正常生活以後,很快就會分手。如果真的那樣,也許我會痛苦,可能偶爾會想自己太傻了,就為了這麼一場完全不靠譜的戀愛,連後面的處女地都搭上了。怎麼就不能再等等看看呢?可那又怎麼樣?我事先對這些事情心里有數啊,我本來就沒想過愛情來了就一定不會走,一見鍾情後必然能天長地久,這麼幼稚的想法我本來就沒有啊!我願意為自己的愛情和激情付出代價,如果最後不如意,那我就為這種不如意承擔結果。又怎麼樣呢?我知道你面臨的難題和我的不一樣,可說到底,本質上其實沒什麼區別。無非就是走在一起之後,你和小裴姑娘要承擔你們這場感情當中所獨有的那些壓力。做出選擇,為自己的選擇承擔結果,這本來就是成年人的生活方式啊。我是成年人,我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你當然知道你也是成年人,可你總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一件事,你愛的人,她也是成年人。小裴姑娘再小,你也不能剝奪她承擔自己選擇的代價的權利。你憑什麼覺得她就一定不能承擔?她就需要由你來事先預測一切可能的變化,由你來決定要不要讓她承擔?”
沈惜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捏著自己鼻梁最上方靠近眼窩的部位。
“如果你對自己到底愛不愛那小姑娘存疑,那就當我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廢話。本來就不確定,那確實不應該隨性把人家拉進來。可如果你對她有感覺,而她對你也一樣,那首先要考慮的,就不應該是困難。”喻輕藍說到這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怕難,你是怕她會在這些困難中受到傷害,但你真的怕得有點太自大了。沒有人天生就不該受傷害,她要做一個女人,要品味愛情,那就注定會有受傷害的風險,這是每個人的命,只要她自己情願。所以,我現在再問你一遍:你愛她嗎?”
沈惜嚴肅地看著喻輕藍,兩邊的咬肌看上去顯得特別緊繃,過了一會,他終於點了點頭。
喻輕藍明白他此刻這次點頭背後隱含的東西,不由得綻開笑臉,接下來的話又顯得有些調侃了:“我很好奇,你從小到大,有沒有不計後果地做過什麼事?”
沈惜想了想,自己也不太確定地心虛地笑:“十來歲的時候,打架算不算?”
“那有沒有做過什麼明知是不恰當不正確但當時也顧不上的事?”
沈惜又絞盡腦汁想了想:“唯一一次勾引人妻出軌吧?”
喻輕藍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戲碼,臉上的表情變得生動了許多,笑嘻嘻地拿手指不住點著他:“哦……原來你也不完全是個好孩子,也干過壞事呀!”
這件事對沈惜本人來講,確實是年少輕狂時的小小劣跡,當然他絕不會因為和袁姝嬋有了那樣一場激情而後悔,但被悅然姐姐打趣,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拿出打架和勾引人妻時候的膽量,試試看會不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呢?雖然面對那樣一個不能被當成長輩的‘長輩’,確實會是個難題,將來可能會有很多尷尬和窘迫在等著你們兩個,但是見招拆招,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難呢?話說回來,代價是很大,但是你自己評估一下,小裴姑娘,值不值呢?”
沈惜微笑不語。
盡管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但對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終於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