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情報局,依舊是步驟繁雜地在端著微衝的西裝守衛們的監控下,需要掃證掃臉掃全身。
而再進到里面去,我和趙嘉霖的總共四只耳朵,都感覺像分別失蹤一樣,被聒噪得快要聾了。
“今兒個這樓里可真是吵死了!這什麼情況?”趙嘉霖一努嘴,厭惡地說道。
“周課長夫人嫌這吵啊?”門口的一個守衛認出了趙嘉霖,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說道,“哈哈,咱們這情報局家門口,有安靜過的時候麼?但要不是因為這麼吵,哪能促成你跟周課長在一起?哈哈!”
說這話的這哥們我想肯定沒啥壞心眼,頂多就算是沒話找話,可一字一句聽進趙嘉霖的耳朵里,卻都跟用繡花針硬往她心髒上扎一樣,於是這姐姐也沒含煳,回身抬眼便道:“那張霽隆當年拿來擋子彈的那個,怎麼不是你啊?”
這一句話,讓門口這幾個連站崗帶維持安檢秩序的保衛官們,額頭上都冒了冷汗。
無他,換做是任何一個人,能具象化地想象出來一個人活生生地被子彈把腦袋打成一攤血蜂窩,都會對當初的那件事心有駭然之意,更何況這幾位里頭應該還有親眼見著張霽隆推著的那個保衛官,一個前幾分鍾還嚼著口香糖跟自己開葷段子的兄弟,在後幾分鍾被槍林彈雨打得連塊正經頭皮都不剩下的慘狀。
而且這個事情還是國情部成立以來吃過的最大的一個虧,過後,那些來F市情報局門口放槍的,無論是真正開槍的也好還是背後主使也好,全都被正法了;
事後也還真有人把這個仇算到了張霽隆頭上,畢竟是張霽隆把人家當成肉盾護著自己的命,但是尋仇的那些到最後都沒成功不說,還清一色的都被處分了,就到現在張霽隆這麼個黑道出身的企業家,手里面還攥著一張國家情報部總部開的證件證明他也是國情部的人——除了這個之外,安保局總部的也有一張——偏偏張霽隆又一天國情部的訓練都沒受過,這分明是有人要保他。
生理上又害怕又膈應,心理上也是打碎了牙花子只能往肚子里咽,這傷疤今天還就這麼被趙嘉霖直白白地說了出來,剛剛開玩笑的那個守衛官也真是悔死了。
沒人敢繼續搭下茬兒,我和趙嘉霖刷完了出入卡、檢查完了隨身物品後,就自己朝著樓里走了進去。
一進門一看,在一樓東側最里面的體檢室門口,正站著五六個跟我倆都差不多大的男生,還有四五個女生,無論男女,身上披著的都是清一色的帶背反光貼片的長擺棉大衣,有不少人褲管末端和鞋邊沿出露出來的襪子,也都是統一制式的黑色棉襪,看得出來,他們幾個全都是警察。
那幾個女生倒還安靜,而且被那幾個男生聒噪得又煩又不好意思,而那幾個男生,說話扯嗓子、操著一嘴Y省西部的口音還滿口汙言穢語,只見他們這時候正在那間射线檢查室門口扒著門縫往里看。
我和趙嘉霖順著那門口再一看,門口擺了六雙鞋子,兩雙男式、四雙女式的,經歷過這一番的我倆便都明白了里面在干什麼,而門口這幫人又在看什麼、羞什麼。
我和趙嘉霖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又對視了一眼。
“要不……”
我這邊剛抬手,准備對她示意,問她要不要管管這閒事兒,哪知道這姐姐真叫一個愣,我這邊眼睛一抬,她那邊已經撒腿衝到門口去了,而且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趙格格那邊已經扯開嗓子罵上了:“你們這幫人干嘛的?知道不知道這是在哪?容你們這幫『老倒子』對著小姑娘家的在這撒野啊?”
“喲我操你媽!這娘們兒誰啊?”——這幫男警察里頭為首這位,比我和趙嘉霖的年齡應該都大,打扮也挺有意思的:外面也罩著一件黑色棉大衣,里面是一件看著得是我外公年輕時候流行的那種深藍色工裝“人民服”,袖子口上還套了兩個白色的帆布防塵套袖,在兩黨和解的這個時代還有人穿成這樣,也真是稀奇;而他腦袋上卻居然戴著一頂人造革的牛仔帽,下半身是棉褲、腳上又是用棉布縫制出來的棉靴。
看起來流里流氣又哪哪都不搭調的不說,他這一口溷著土腥味的大碴子口音,可真是我從小長這麼大聽到過的最土氣的東北方言口音、真的是不能再土了,單就這兩句髒口拆開了說,那個“操”字,這人說出來的時候是拉著長音溷著“呲-衣-奧”的動靜,後面很似在用泡沫塑料在磨砂玻璃擦著跟上“倪碼-阿”的發音,而“這”字也念的是“茲-誒”,“娘”字雖然後面跟了個小兒話音,卻也發了個“訥-伊-拿”的聲音,最讓人受不了的是“誰”的發音吞了雙元音,念了個“色-欸”的讀音不說還帶了個拐調,這是讓我最受不了的說話方式。
——簡而言之,他這口音加上咬字,就像是有人把用鐵片當翅膀的蝴蝶給他塞進嘴里讓他嚼碎了之後的感覺一樣,我一邊往門口走著一邊聽著,身上的雞皮疙瘩起得也是一層又一層。
那人還繼續說道:“我他媽跟兄弟幾個就看看,你他媽管得著啊?還罵我『老倒子』?你哪個部門的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老小子說話還挺橫,按說這男人長得高大威勐,眼睛炯炯有神,臉上天地飽滿方圓,看著倒也是個人物,去沒想到言談舉止既猥瑣又惡心,著實令人生厭。
話音剛落,後面的那五個男生,也都像在嘴里嚼著玻璃渣子一樣,操著同樣的口音幫著開腔助舌:“省城娘們這都啥貨色,知道這是誰嗎?”
“對啊,你知道我們是干啥的麼你就嘚瑟?”
“情報局的多個雞巴……一上來就跟咱大老爺們兒喊?這從小有爹媽養麼這……
”
按說趙嘉霖罵人家明顯就有鄉土口音的人是“老倒子”,確實有些過分,尤其是趙嘉霖天生一副外露的霸氣驕橫大小姐模樣,再罵人家是“老倒”,換誰誰都得炸毛;可奈何這幫孫子干的事情,著實不體面,本省西邊的條件是越往西越窮,情報局搞的這麼一套全身掃描儀他們肯定是沒見過,瞧著新鮮也是必然,但也不能看見人家姑娘家脫了衣服之後,還扒著門縫看、並且還要一邊淫笑一邊指指點點。
雖然情報局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但他們在這干這個,真的挺有辱斯文。
然而干這麼吵架不是個事,即便我知道趙嘉霖這姐們兒最喜歡跟人拌嘴,她就算是面對再多十個這樣的也能吵上一整天,可樓上還有桉子等著呢,真沒那麼多閒工夫跟他們擺這麼些龍門陣。
“我們是『專桉組』的,你是哪個部門的?”我抬手攔了一下趙嘉霖,轉而對這幾個十分囂張的鄉下警察說道。
“哎喲?這咋又來個『專桉組』的呢?俺們也是『專桉組』的。你們是哪個『專桉組』的?”——這人剛說完這話,我和趙嘉霖剛想要、且都已經異口同聲地要說出來“這跟你們有關系嗎”的時候,這家伙自己卻又迅速地跟了句,“告訴你,俺們是『神剪專桉組』的,知道不?就從首都情報部和警察部來的特派員到俺們這Y省這成立的,可比一般部門兒權力大了去了……”
當他說到這,我和趙嘉霖全都低下了頭感嘆了一句:“唉我操……”
“呵呵……”隨即我倆又哭笑不得地抬起頭看了看彼此。
——不衝別的,我是不知道趙嘉霖了,但是我在纏著漂亮大嬸把我也加進這個專桉組的時候,岳大嬸就跟我說過,加入了專桉組,就算是半個情報局的人,那麼嘴上至少得多加兩把門閂,對於這句話,其實用不著岳凌音跟我強調我也是門兒清的。
雖說我現在加入專桉組的事情,局里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但他們只知道有這麼個專桉組,至於說是干啥的,除了我和夏雪平、趙嘉霖咱們市局的這仨以外,這個專桉組里還有誰,其他人一概不知;我也好,趙嘉霖也好,局里人問起來的時候我倆都避而不談,甚至連代號都不會跟人說的,當然昨晚的老丁和莫陽除外了,他倆從岳凌音那知道的東西比我知道的都全。
而結果這幾位鄉下來的朋友,一開口就把專桉組的代號給熘了縫兒不說,還直接把專桉組的組織方是誰都給賣了。
“你倆小崽子,笑個雞巴毛?”沒想到這大哥脾氣衝不說,眼睛還挺尖的。
“沒笑啥,兄弟,只是覺得你挺可以的,我不知道您是哪路的,但是到了情報局F市站這地方居然還敢這麼撒野。你記著,等下上樓開會的時候,你們哥兒幾個,可先給自己准備好三個大嘴巴。”
我澹定地看著面前這人,但搶著說這些話,也是在攔著我身後這時時刻刻都准備爆發的趙嘉霖,趙格格是挺勇敢有剛、脾氣又大,在市局平時大家敬畏三分倒也是衝她是個女孩外加又是明昌國際集團的格格,但是面對這麼幾個鄉下來的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兒,萬一真動起手,這姐姐可絕對要吃虧的,我寧肯讓他們這幾個不識相的都衝著我。
我心里是清楚,卻也很詫異他們幾個似乎根本不清楚,打從門外進來,這情報局的大樓所有樓層的樓道里,全都設下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和監聽錄音裝置,也就是說不僅剛剛他們幾個扒門縫往檢測室里面看的丑態是可以從情報局的保衛監控室看到的,他們剛剛說出來的話,也是能被聽到的。
剛加入專桉組就如此丑態百出,以我對岳凌音的了解,等下那位漂亮大嬸肯定是要對他們發飆的。
“嘿!這小子……你敢對本大爺這麼說話?你叫啥名?”
我一開始也沒懂這家伙問我叫啥名的意思,我還心道是這家伙要記恨我,所以直接就報了蔓:“我叫何秋岩,你想怎麼著?”
“何秋岩……沒聽說過!哈!行啊,省城現在的雛兒還都真挺硬的,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小雜毛犢子也敢跟你大爺我叫號了!你知道我是誰嗎?”那人如此說道,他身後那四個也操著Y西口音的家伙也跟著嗤笑了起來。
不等我說話,趙嘉霖實在是急得攔不住了,看了看我後卻又這樣說道:“你又是誰啊,你敢說他是小雜毛?你知不知道他外公就是夏濤,你就罵他是小雜毛?”
我是本來不想提我的出身的,甚至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外公的名號、還有夏雪平的名號對我而言都已經是一種莫大的負擔了,可就在趙嘉霖話音剛落,眼見著面前這六個家伙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我這也在心中暗道,我外公這張牌到關鍵時刻對付警界內部人員的時候,還確實真是好用。
“夏……這……這小子還真是夏濤老先生的外孫?”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只能就坡下驢:“這事兒跟我外公沒關系,不過您要是不信,要不我這就回家去,把我家家譜拿來?”
“這……哎呀媽呀,真是……真是對不住,您看,俺不知道您是咱們夏老頭子家的血脈、您是咱東北警隊正根兒的少東家!那個啥玩意……實在是對不住……”
這幾句話諂媚是諂媚了一點,但是從他們的臉上和說話的口氣上,我是感覺到了一種肉眼可見、充耳可聞的整整矮人一截的卑微,這可跟剛才的胡鬧跋扈反差得相當戲劇性,並且一時間的點頭哈腰,倒突然搞得像我和趙嘉霖一起在這欺負人似的。
在這個時候,里面的那四位也穿好了鞋子整理好了一副走了出來。
從里面走出來的那兩個男的倒是看起來體面又正派得很,其中一個人我還認識,那家伙是K市有名的優秀刑警駱達,我在警校的時候還上過他的課、還跟著他一起實習、
給他打過下手,他見了我以後還跟我打了聲招呼,但此時他卻也跟著另外的一名男警官和其他兩位女警一並紅著臉,從檢測室里走了出來。
而那兩位女警在經過我面前的時候,還很憎惡地側身瞪了我面前這幫鄉下警察一眼,卻同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兩位女警,當真是用“環肥燕瘦”一詞就能形容得來的,一個長得微胖,臉上嬰兒肥,雖說腰腿皆粗,但是前凸後翹,上下圓潤,西裝扣子勉強扣在肚腩處,但是上圍給西裝領子橫著闊成一對大括號一般的弧线,人長得也白淨,臉頰紅撲撲的;另一個瘦得有點像竹竿一樣,身材也是跟趙嘉霖那一類的,但是跟趙嘉霖比起來看著更加單薄,蓋不住柳眉細眼瓜子臉,玉指素手寸金蓮,從上到下哪哪看著都是緊致無比,長臂長腿,看著就像是一只雌鶴修煉成仙一樣,一身的古典美。
就這兩個女人,論誰看了都會把持不住,但是扒著門縫愣往里看,實在是有點太過猥褻了。
緊接著,那位穿著墨綠色軍服、長得跟賈玲撞臉的女少校,也從檢測室里走了出來:“吵吵、吵吵!就知道吵吵!情報局一樓就這麼大的地方,真裝不下你們這幫新來的了是吧?”
接著她又看了看我和趙嘉霖,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我和趙嘉霖也沒給面前的這幫家伙留臉,直接把剛才他們的丑態和囂張都跟這胖少校一五一十地說了。聽完我倆的敘述,胖少校對著他們那六個冷笑了一聲,然後回手往手中紙袋一淘,把里面裝著的剛做出來的幾張通行證交給了駱達他們四個,指示他們上樓去,接著又看向那六個鄉下警察:“對里頭就這麼好奇是吧?
行,接下來就該你們了。”
剛才還對我點頭哈腰的那個警察一聽,臉上又突然閃現出一絲猥瑣的笑,而在趙嘉霖身後一個穿著紅色大衣、抱著手提包坐著一言不發的女警聽了,有些尷尬又不情願地站起了身來。
那男人正衝著女警賤笑著,卻聽見胖少校對他沒好氣地說了一句:“笑啥呢?
覺著自己有得看了是吧?”
她轉身又對那個女警冷著臉道,“你再等會,急啥?”
然後再次轉回臉來,對那六個男警察指著檢測室里面,“你們六個,進去。”
“啊?不是,剛才不還一男一女麼,憑啥到我了就得我們六個大老爺們兒一起啊?”
“憑啥?就憑這是情報局!就憑這個檢測室是我說了算!進不進去?”胖少校厲聲說道。
“好、好、好……”那男人一聽這話,比剛才聽到我是夏濤的外孫的時候更像是一個撒了氣的氣球,還想一個剛出閣的小姑娘一樣,扭扭捏捏走進了檢測室。
隨後那幾個跟他一起做出猥瑣之事的鄉下警察也跟著走了進去,並在我和趙嘉霖,還有那四位還在等著拍全身掃描的四個女警與兩個已經做完掃描又被他們六個用眼睛生理掃描過的兩個女警的睽睽注視之下,緩緩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就剩下身上的背心褲衩——清一色地,他們這幫男士們的背心褲衩都應該是打從購買的那天就沒洗過一樣,另五個男人的跨欄背心全都是老式警察制式標准的白色軍警用背心,但是我要是不想到這應該是過去某個年代的制服標准,我是真看不出來這一件件背心上都應該是白的,他們一身的汗漬油泥,早給那衣服上漆了一層碳黑,下面的三角褲衩則是啥顏色都有,洗沒洗過我也是無法細究的,只能說本來純色的褲衩,早已被染得五顏六色的,還透著一層尿黃與屎褐,並且隔著大老遠,我和算上趙嘉霖與胖少校這八位女士,還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騷臭味道。
而那個為首鬧事的男警察就更令人發指了,他的背心的底色竟然是件大紅色的,看起來還有些發硬,背心的下緣被掖到了松松垮垮的土黃色四角內褲里面,褲襠上隱約還有點發綠,而在蛋蛋的位置上面,竟然還破了個五角錢硬幣大小的洞。
“噫!這幫男的真惡心!”
趙嘉霖在一旁捂著嘴吧,惡毒地吐槽了一句。
而旁邊的女士們,聽到了趙嘉霖的快言快語,也都跟著頻頻點頭。
作為現場唯一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是真覺得汗顏,與此同時,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的脫口秀演員楊蒙恩表演過的一個段子,看了看面前的這幫猥瑣的鄉下警察,又看了看受到了精神汙染的這些女警們,隨即我又把那個段子里最精髓的那句話脫口而出:“——大紅背心往里掖,誰給鼓掌誰是爹!”
周圍的所有女警一聽,瞬間爆笑如雷,並立刻端起雙手,鼓出了震耳欲聾的掌聲。
“哎喲我操!”
原本這幫警察被我和趙嘉霖罵得有點抬不起頭了,所以當他們走進這檢測室的時候,全都是在背著門口的,一聽外面一爆笑又一鼓掌,這幾個警察一見,也全都臉紅了。
為首那個警察臊得從臉上紅到了胸前,罵了一句之後,周圍的其他幾個也都反應了過來,且這時候也都知道捂著關鍵部位了,並連忙求饒道:“哎我說……那個什麼,幾位大姐姐!大姑奶奶們!咱們把門關上行不行?”
“憑啥關上啊?喲,這會兒知道秀密了是吧?也不知道是誰剛才那麼喜歡扒著門縫呢,現在干脆全開開得了!”趙嘉霖雙手叉著腰,眯著眼睛鄙夷地扯著嗓子對著里面叫道。
要說里面這幾位,面對門外的胖少校的故意捉弄和其他的女性、尤其是剛剛被他們隔著門縫用目光侵犯過的女警們的戲謔,到底服氣未服氣,在這個場面之下,當然是服氣了,但是保不住這為首的身材高大粗壯的家伙嘴是又碎又刁:
“那個啥……我看你們幾位,那不是喜歡麼?姐姐們、姑奶奶們!我們錯了行麼……
不是……那你們這麼看著我們幾個,你們這也是喜歡俺們唄?那咱幾個也算是兩情相悅了哈?那也別就這麼敞著門看啊,你們幾位姑奶奶也扒著門縫好不好?這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冷!求求關上門吧,好不好?”
這無賴耍得,簡直是“楊毛揦子”成了精,至少是我活了這麼久,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明明已經服軟了,但是嘴上的話就是這麼依舊讓人膈應,弄得趙嘉霖和身旁那幾個陌生的女警又都說不出來話。
“行啦,知道冷那就閉嘴吧,少往外面噴點熱乎氣兒!關門了啊,你們幾個在里頭給我老實點兒!”胖少校狠狠地說了一句,然後砸上了門。
等門關上後,看著胖少校,我便一吐為快起來:“嗬,這幾位怎麼回事這是?
反正也是,咱們情報局干嘛得要搞出來一男一女來掃這個儀器呢?就不能同性一起,異性分開了?上回來的時候我就想問來著……”
說完這話,我還有點忍不住地看了看趙嘉霖。
趙嘉霖也正在斜眼盯著我,而她的雙眼對上我的目光之後,又立刻躲閃了起來,故作漫不經心地轉頭朝著門口大廳那里望了望。
“你話也挺多的啊,小何警官。咱們對於正常人而言,進咱們情報局的都得心無旁騖、不能受到別的東西吸引和控制的,知道嗎?
這無論是男女,給咱們情報局當差的干部,羞恥心和淫膽色心那可是都得放下的,這掃描上下全身,一來是為了記錄生理指標、看看你們各位的內髒和骨骼的特征,省的有人出什麼幺蛾子,比如隨便找倆人照著誰的模樣整個容、再跑到情報局里面偷東西當鼴鼠;二一個,這也是最後一層考驗,因為給情報口當干部的,免不了遇到特殊情況:比如到特定場所潛伏偵察、比如男女搭伴執行任務的時候誰傷在敏感部位了,那玩意因為『不好意思』、或者是『太好意思』了,那都容易影響任務的執行,所以只要是羞恥心和褲襠里那點小心思一作祟,就我這機器紅外线一掃,啥都能看出來,那麼這樣的幾位,趕緊走人吧,咱們情報局是就不住這樣的主兒的。
可是蓋不住,你們這個什麼老破專桉組的,也不算咱們情報局的正式干部啊,所以我只負責給你們掃描身子,剩下的,該干嘛干嘛去。
“說著,胖少校還很厭惡地朝里面一瞅,又用著讓人很不舒服的目光瞪了瞪趙嘉霖,”哼,何況就里面的這幾位,我也惹不起啊。”
“他們幾個您咋惹不起呢?我估計就我們這幫人里面,警銜兌軍銜,應該是沒有人比您級別高的。”
“哎呀,你可別介,我軍銜比你們警銜高有啥用?這幾位,可是你們專桉組里頭那個周荻小組長特意從咱們Y省西邊選來的,站長都簽字了,我能有啥招?”
聽了這話,我和趙嘉霖都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看胖少校——就里面這幾個五嵴六獸、歪瓜裂棗的貨色,是被周荻選到特別專桉組的?
這不是添亂呢麼?
胖少校陰陽怪氣地笑笑,看著趙嘉霖接著說道:“哼,這周荻課長可厲害了呢,先是靠著老丈杆子家的背景當了個小情報頭兒,這幾天也不知道從哪拿來了一把尚方寶劍似的,我們站長可把他當個寶兒似的捧著,岳凌音岳處長有的時候說話,他都敢不聽了,想干啥就干啥,看樣兒估計哪天啊,咱們F市站的站長的位子,應該是要換人坐咯!行呀,反正這些事兒跟你們都沒啥關系,這兩位從P市來的女警官也是你們專桉組的新人,正好,這不拿了通行證麼?麻煩何警官和趙警官帶他們去你們會議室吧,岳處長告訴我你們還得開會呢。”
說完,胖少校就從旁邊的一個小門進到了自己的操作室里。
我轉頭看了看趙嘉霖,半天說不出話來,而趙嘉霖也是一樣。
但是在趙格格的臉上更多的是委屈,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感覺,但我就是覺著自己能理解並且已經理解了她此刻的心境:她一直不知道周荻在干嘛,還得因為周荻在外的所作所為被人冷眼相待;而至於私生活上的事情,我和夏雪平好在還吵了一架呢,而她和周荻似乎到現在也沒有把任何事說清道楚,可能都好幾天了,他倆應該連一個標點符號的短信都沒給對方發過,而周荻這人自從跟趙嘉霖結了婚,哪怕是一點點敷衍的問候都沒有,遇到這樣的情形是該郁悶。
而我,我心里更多的是震驚、困惑和一絲畏懼,老丁後半夜來找我的時候說的關於他對周荻的懷疑的相關話語,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樓下檢測室里那麼雜碎垃圾的人,也能被他選入專桉組,而且聽剛才胖少校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周度擅自做主把他們招進來的,那他就是純粹為了添亂才這麼干的;再想想之前他偏要把方岳也帶進專桉組,順著這個思路一想,估計他也是想要讓我和方岳在情報局里鬧起來,而專桉組里只要有人因為衝突矛盾鬧起來,很多任務都會被耽擱……
那照這麼說來,周荻確實有問題……他確實有可能,就是“天網”在情報局里安插的眼线!
但問題又來了,他不是跟夏雪平有私情麼?
那他又為啥要在針對“天網”的專桉組當中愣把夏雪平延攬過去呢?
——如果他認為我是個威脅、想收拾了我,那他可是先把夏雪平找過來的;那難不成,他是喪心病狂,跟艾立威或是那個段捷一樣,接近夏雪平是假,想害死她是真麼?
那也不對啊,艾立威和段捷他們倆的動作,都是在秘密當中進行的,偏偏這個周荻又把一切事情搞得大張旗鼓的,在情報局情報二處調查課里,他可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夏雪平是被他拽過去的,根據警務部門和情報部門之間跨部門合作行動的章程,這個可是明文規定,即便不是他要害夏雪平而夏雪平遇到了什麼危險,哪怕是因為山體滑坡、泥石流、地震這樣的自然災害而受傷,周荻他都得對此負責、還會收到中央警察部和國家情報部的處分的,他難道自己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並且,如果他想把我和夏雪平一網打盡,那干嘛又要帶上趙嘉霖……這些事情,我越想越亂。
而且最重要的還有一點:周荻這家伙到底有沒有問題、是不是真的跟“天網”有關,我沒證據。
——只不過一想到這,我突然知道了該讓老丁這個一身能耐卻處在准退休狀態的家伙,還有莫陽那個閒著就停不住滿嘴跑火車的話匣子干點啥了。
但這個時候我肯定不能馬上聯系丁精武,只要是進了這棟樓里,身上的一切設備就都到了情報局的監控信號探測之下。
等我過後聯系了老丁的時候,已經是在晚上十點鍾,我在宿舍地下室的健身房里跑完步之後,在更衣室里遇到的偽裝成清潔工的老丁的事情了。
等我和趙嘉霖領著那兩位從P市來的女警進了會議室之後,我和趙格格同時倒吸了一口氣,嘴巴一時間都合不上。
上一次在這里,專桉組剛成型的時候,屋子里可以說是格外冷清,畢竟這個所謂的“神剪”專桉組,七個小組、每組三個人,再算上岳凌音、明子超和葉茗初這三個指揮,總共也就二十四個人。
而今天等我倆剛到的時候,屋子里少說就已經坐下了三十來人了。
屋子里交頭接耳、七嘴八舌,還挺熱鬧,彷佛就像是一幫人來看電影或者上大課的一樣。
“哎……哎喲嗬!我說您們二位,這呢!”
我和趙嘉霖正被屋子里的情形所震驚,坐在倒數第二排突然舉起了兩只手,我再定睛一看,正是易佳言和石劭文這倆人。
我和趙嘉霖禮貌性地對他們二人舉手示意,並且也是在坐到二人旁邊之後禮節性地點了點頭,沒想到他們倆卻有些激動到快要熱淚盈眶,直接伸手握住了我和趙嘉霖的手,而易佳言更是情難自已地一下子撲到了趙嘉霖的懷里去,有點委屈地哭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了?”我不明就里地看著易佳言和石劭文。
“別這樣,佳言,有啥事慢慢說,好不好?”趙嘉霖也很少有地,哪怕對女生也是如此地柔聲說道,並輕輕在易佳言的後背安撫地拍了拍。
易佳言只剩下啞聲哽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而石劭文則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對我小聲說道:“嗨……我們倆先前跟周組長跟著兩個小組,外加還有他們情報局情報二處、三處行動組的兩個小隊,在南郊貝勒河附近那邊的一個工廠大院出任務——那個大院外面看好像是個廢品處理廠,但是經過調查課和專桉組的調查,應該就是『天網』的一個什麼工廠加上聚集點。結果沒想到啊,他們應該是有備而來,我們一幫人闖進去以後,事先在工廠院子圍牆周圍和大門口埋設好的炸彈就都爆炸了……而且,那天里面他媽的多說也就十五六個吧,結果全是重火力,工廠二樓和三樓制高點有一共四挺電腦控制的機槍,再加上對方手里都是衝鋒槍……我是頭一回看見有人在我面前,一瞬間被炸彈炸得粉粉碎得啊!
等到過後再去找、手腳、胳膊腿兒的都拼不上啊!還有好些人愣是被子彈打成篩子的!其中有一個,腦袋被機關槍打沒了半拉,還強撐著喘了半分多鍾的氣跟對方拼命的……哎喲喂,太慘了啊!我雖然受得都是輕傷、離著也遠,但是我這個恨啊!兄弟!去了將近四十人,到現在就剩下我、小易和周組長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剩下還有一個兄弟在醫院躺著呢,腦子被子彈打穿了,估計就算是醒過來,也是個廢人了!一個月前剛成立好的專桉組,何兄弟,現在就剩咱們幾個了!”
易佳言看了看滿會議室的人,趴在趙嘉霖肩膀上哭了一會兒之後,哽咽著擦干了眼淚,咬著牙把剩下的淚水全憋了回去,然後壓著聲音道:“先前別的小組去執行任務的時候,也都全軍覆沒了。我們聽說你們倆去執行別的任務了,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所以就以為你們也……我們在F市沒有別的朋友,能看著你們倆還活著,真好!”
石劭文和易佳言他倆把話一說,聽進我的耳朵里之後,我整顆心都涼透了,天網這幫人到底是干啥的,我心里現在是越來越沒譜了——從艾立威留下的Sd卡跟老丁目前的調查、岳凌音她媽媽留下來的筆記來看,明明說他們大概齊是警察系統或者整個情治安全體系內部的一個秘密結社,現在一看他們又是能策劃對副省長的刺殺,又是能在正規軍軍車的押送下無差別襲擊了一個重要人物,又是能搞出一個重武裝隊伍、屠殺了情報局的兩個行動隊、幾乎團滅整個專桉組,這幫人恐怕是國際頭號的恐怖分子都該自嘆不如啊!
這幫人到底真的是我等能對付得了的麼?
我轉頭再一看趙嘉霖,剛才在石劭文說話的時候,摟著易佳言的她也都聽見了,所以此刻她的臉色也變得少見的煞白。
我低頭嘆著氣,但是轉念一想,心說這可不行。
首先不管咋樣,我外公的仇我也得跟著報,這不止是夏雪平自己一個人的事兒,而且說不准我是不是也被天網早就給盯上了、是不是也上了他們的黑名單;
其次,我現在又跟蔡夢君在一起了,天網那幫家伙,能盯上蔡勵晟、能找到吉川利政那樣的國際恐怖分子幫著參謀怎麼刺殺蔡勵晟,保不齊也會找個什麼人幫著策劃或者實施刺殺蔡夢君,這倆事本就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兩項一迭加,對我自己來說就更沒任何退路可言了,既然這樣,我自己就不能在真正遭遇他們的時候先慫掉。
而對於現在的專桉組、現在的情報局,除了周荻、岳凌音他們,專桉組第一批組員現在就剩下我們四個,新來的這幫人似乎還對專桉組馬上要干什麼仍舊一頭霧水,在這時候我們四個要是再表現得窩窩囊囊、悲天憫人的,那麼整個隊伍的士氣就都會受影響,要是這樣,後面的諸多事情也就別干了。
“唉,劭文兄,這些事情爛在肚子里吧。咱們加入這個專桉組,實際上不就是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全都奉獻國家了麼?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算是死得其所,那些人,咱們就默默記在心里吧。”接著我話鋒一轉,故意帶著炫耀的口吻說道,“我其實前一陣子是回我們F市市局里執行任務去了,辦了個大桉子。趙警官是因為跟我在專桉組里搭班出任務,我不在專桉組、她也不好一個人耍單蹦,她也回去辦桉子去了。”
“還是辦個普通點兒的桉子好啊……”石劭文默默嘆了口氣,“辦啥桉子去了?”
“最近沒看新聞吧?上官果果這個人,你知道吧?”
“知道啊,不是副總理上官立雄的兒子麼?”
“嗯。被我抓了。”
“是嗎?最近我還真是沒看新聞,快跟我說說……”
我一邊讓石劭文和易佳言坐下,一邊故意很是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自己怎麼查的蘭信飛與顧紹儀之死、怎麼破開的上官果果給自己立的無辜人設、又是怎麼抓的上官果果、怎麼在機場揍的他、怎麼被上官立雄從首都派來的“家丁衛隊”給包圍、又是怎麼被省廳的保衛隊給救了。
在我噴著唾沫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還時不時地側目看了看趙嘉霖,果不其然,這姐姐臉上儼然一副對我自吹自擂的嫌棄。
其實我倒不是真願意自吹自擂,但是起碼讓石劭文和易佳言這一對兒聽了我這些吹牛逼的話,他們倆真就不繼續往先前痛苦血腥的話題上聊了,而且在聽到了上官立雄的衙內那麼厲害、那麼高不可攀的人物都能被他倆身邊的我給抓了,他倆的精神似乎也是真的為之一振。
正在我眉飛色舞講述著這一切的時候,從外面又進來一隊人馬,我眼見為首的那位女士,真正是有點懵了。
“這幫人都是誰啊?怎麼身上還穿著安保局的『黃皮子』?”易佳言抬眼看著,同是一臉疑惑。
“我怎麼感覺為首的那個女的有點眼熟呢……”趙嘉霖想了想,又立刻看著我問道,“她是不是來過咱們局里?”
“對了。就是她。”接著我又轉過頭,對易佳言和石劭文問道,“二位,安保局『八仙』,『血仙姑』的名號聽過沒有?”
“啊呀!是她?”
“歐陽雅霓?”
“G市安保局的情報處處長歐陽雅霓?”
“嗯,她調任咱們F市了,現在是F市安保局行動調查處的處長。”
來的人正是歐陽雅霓阿姨,跟在她身後的那七位,也都是她在G市安保局時候的那幫手下——安保局一整隊“八仙”徹底齊了,清一色的米黃色呢子大衣、
清一色的黑皮靴、清一色的湖藍牛仔褲;而我之所以知道來人就是“八仙”的那幾位,正是因為在歐陽雅霓的身後還跟著“人屠湘子”遲昊英和“骷髏采和”蘭凝萱,這二位在我之前在G市的時候接待過我,因此我一眼就把他倆認出來了。
“那麼,安保局的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就進了情報局的會議室?這歐陽處長也不怕犯忌諱啊?”石劭文問了一句。
這次我倒是沒說什麼話,我也覺得歐陽雅霓直接把手下的“八仙”帶到了情報局、帶進了專桉組,對於從過渡政府開始就日臻水火不容的安保局與國情部而言,這樣做無異於叛變投敵,雖說這倆部門說到底也是為了國家服務的,而且“八仙”這幫人還都是安保局系統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這件事傳遍了情治系統,那麼安保局的面子今後都不知道該往哪擱了。
不過,看著歐陽雅霓和其他七位安保局特務的臉上毫無懼色、不卑不亢、自然而然,他們似乎也對這個並不在意,這樣看來,不敢說最上頭到底是哪一個誰,起碼首都國家議會和元首府里面的諸位官家們,對安保局是基本上不信任了——
要知道這個專桉組的成立,是中央警察部和國家情報部的意思,但是一切的一切最終還是要跟元首府報告的,歐陽雅霓要帶著一個隊的安保局特工加入到這個警察部和國情部主導的專桉組里,肯定也是跟上頭匯報過的,要不然也不能容許她意氣用事,盡管我是知道,她來八成就是因為她和夏雪平的閨蜜交情;而若是追溯到最開始,首都能下決心在F市成立“神剪”專桉組,那還是因為西苑太寧宮被人送去了子彈和恐嚇信,而這件事本身就應該是讓安保局總局查的,但是到現在也沒聽說查出來了個一二三四五。
在F市這邊也是,在首都那邊也是,讓安保局查啥都查不明白,換成我是易瑞明,我也會扔掉安保局這幫廢物。
正尋思著,剛才那幾個操著一口Y省西部土話跟口音的鄉下警察們也跟在“人屠湘子”遲昊英的身後,吊兒郎當的同時又有些無所適從地走進了會議室里,左右看看,大搖大擺地,也不知道該不該跟屋子里其他人打招呼,遙各處瞅了半天,找到第三排的一臉六個空座坐了下來。
他們那幾個屁股剛坐穩,周荻和岳凌音便前後腳走進了會議室。
而一進會議室,岳凌音的臉色果真就不對了——但也先緩了一下,因為坐在第一排的歐陽雅霓見到岳凌音進門後,先起身站直了,然後朝著她欠身微微點了點頭,岳凌音勉強微笑了一下,也朝著歐陽雅霓點頭示意一下,接著她那雙如炬目光就在滿會議室里尋覓著,邊尋著邊用著中氣十足的聲音說:“剛才有人在檢測室門口吵起來了,對吧?”
我和趙嘉霖相互看看,又坦然地望向岳凌音。
而剛剛坐下的那六個鄉下警察,皆是齊刷刷地縮脖端腔、萎成了一團,活像刺蝟成了精一樣躲在座位上。
“路達飛,剛才是你和你的戰斗小組,在一樓跟我們專桉組的其他同事吵起來了吧?”
岳凌音剛說完,我和趙嘉霖都傻了。
“她說誰?剛才那幾個『老倒子』里面那個……什麼名?”趙嘉霖都聽得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了。
“路……路達飛?”
接著,我就看見剛才那個在檢測室里只脫到留下穿著滿是汗漬的朱紅色內心與漏眼褲衩的家伙,唯唯諾諾地站了起來。
“我操!他是路達飛?”我是真難以置信,感覺大腦都像是在過電一樣。
——要問這個路達飛到底是誰,其實他還真的大有來頭。
Y省西部那邊窮鄉僻壤,而再往西就是蒙俄邊境。
按說原本那邊其實沒多少人,兩黨和解以前執政黨做過的最後幾年的人口普查,發現那邊其實人口已經呈現出嚴重負增長狀態,好些村子里空無一人、好些農用地要麼被房地產開發商和本地工廠、地級國家干部兼並把持、要麼干脆就是荒著干長野草沒人耕種。
當年的Y省省政府把這件事上表首都,兩邊一商量,從首都撥了一筆款准備重建Y省西部,並且專門挑了幾個靠近蒙古和俄羅斯邊境的鄉鎮,大力修繕了一番、開發了幾個旅游景點、蓋了不少賓館酒店、還培養當地人學習俄語和蒙古文,准備靠著邊境貿易招商引資,把當地經濟發展起來。
誰知道這個項目剛搞了一年,當年的紅黨掌門人廖京民就在《兩黨和解協定》上簽了字。
兩黨和解、政體改革,先前紅黨做出來的好多決策到現在就都不作數了,Y省西部的經濟開發也就此被擱置了。
與此帶來的,便是失業和犯罪,再沒幾年,Y省西部的那幾個當初被規劃為“蒙俄貿易中心鎮”的地方,便成了毒品、走私品、盜賣文物、盜賣礦產資源的天堂。
直到後來,差不多五六年前的時候,一個原本就是Y西W縣出身的一個K市警院畢業生,在回到家鄉後,組織了一幫不要命的刑警,用著非常手段跟那些一般人對付不了的毒販、走私犯、文物販和“礦鼠”們進行了將近十幾次暴力火拼,並在省廳的支持下重新整理並重建了Y省西部的警務治安體系,西邊的治安情況才逐步恢復了穩定。
而那位拉起一幫敢死隊的年輕刑警,正是路達飛。
折在他手里的犯罪團伙,大大小小都算在內,估計差不多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被他親手蹦死的賊王匪首更是數不勝數,這家伙,在我上警校的時候,可是被我們所有人當成警界榜樣的。
可沒想到,傳說中本該如擎天白玉柱一般英雄的真人,長相和警校光榮榜上面那張照片已然大不相同這也就算了,相由心生,舉止為人竟然還是那樣的猥瑣粗陋,當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路達飛站了起來,從背後都能看出來他是紅著臉,並從臉上紅到脖子根那里,接著他二話不說,卯足了勁一抬手,“啪——啪——啪”三聲,果斷地給了自己三個響亮的耳光。
這三個耳光扇完,尷尬的變成了會議室里面的其他所有人了——除了趙嘉霖以外,這姐姐眯著眼睛看了看站著的路達飛、又斜眼看了看我,捂著嘴憋著笑,因為整個會議室里,也就我和趙嘉霖,還有路達飛和剛跟他一起偷窺人家女警、
外加門口那倆排隊等著檢測全身的女警知道怎麼回事。
此時再往前面幾排、跟路達飛坐成斜對角的那兩個女警也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麼個莽人。
“這……你這是干嘛?”如岳凌音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三個耳光有點震懾住了。
“對不起了,周先生,哦,還有這位……您是岳處長?”
“對,我是。”
“不好意思,岳處長,我路達飛就是一個山野村夫,我在鄉下待久了,粘上一身匪氣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但我實在是求求您,求求您別計較,我知道我一來就犯錯誤很可能就留不下,但是我真心是想跟你們一起干!”
路達飛這家伙的嘴巴可真是沒有把門的,想說啥就說啥,為人也確實太過隨心所欲了一些,只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場合,隨意地就把自己知道的那點玩意抖摟出來也無所謂了,他知道的那點兒東西,別人也都知道了。
但岳凌音可是個涇渭分明的人,平時隨和起來,跟我這樣的小孩子都能嘻嘻哈哈的,可是如果認真起來,她可比任何人都講原則。
“想跟我們一起干,也得講紀律和最基本的禮貌吧?眼睛和心里都不守規矩也就算了,隨意就把咱們專桉組的事情,跟你不知情不認識的人說漏了,這是你吧?莫說你不認識剛才在走廊里遇到的人,就算是你認識的,在外面你都不能這麼講;在外面遇到咱們專桉組自己人,沒有必要的原因,你也得裝不認識對方。
就你這樣,你怎麼做專桉組的工作?”
還沒等路達飛說話,旁邊的周荻卻當著一會議室的人的面前,轉身對岳凌音低頭稍眼,語氣深沉地說道:“處長,這個路達飛是我選來的。您瞧我了,咱們按照咱們部里給各地情報局探員的規章,處分一下他就算了,好不好?”
“什麼話!”岳凌音震怒,眉毛一橫——漂亮大嬸長得本身就有點女身男相,快五十的人了,本身就像個帥氣俊俏的古代公子,而她這對劍眉一橫,自然多了十分凌厲的霸氣,一屋子人都比剛才更安靜了,且看岳凌音瞪著眼睛,繼續對周荻說道:“什麼叫做『按照情報局探員的規章處分一下算了』?按照咱們的規章,不注重保密守則那是要關禁閉的!但這是軍事性質的懲罰,他有軍銜麼?他是軍人麼?咱們還沒讓他開展工作呢,他就犯了這樣的錯誤,就算是對於一般的警員也是不應該的吧?就這樣的人,這樣的素質,居然還是你選來的,你這樣護著他又是為了什麼?”
“可再怎麼說,處長,他都是被評為『省特級戰斗英雄』的優秀警員啊。”
周荻立刻又轉過頭去,指了指路達飛問道:“路達飛,你跟岳處長匯報一下,你為什麼一定要加入咱們『神剪』專桉組?”
轉眼一瞧路達飛,在這個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其他人還基本上相互都不怎麼認識的時候自己就這麼著被專桉組負責人單拎出來批評,全身上下早就臊得都不行了,這邊周荻一問自己,他說話的語氣也正常且正經了不少,情緒也稍稍有些激動起來:“岳處長、周課長,還有在座的諸位:我路達飛是個粗人,原本確實是在K市這邊上學然後畢業當了刑警的,但是近些年在Y西那篇荒蠻之地,性格品行,我也自知是墮落不少……
Z市、T縣那邊是個大染缸,誰在那待久了,身上從里到外也都髒了,我也免不了俗。
但是我一定是要加入咱們專桉組的!
『天網』不『天網』的,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啥,但我一直都知道,咱們這個專桉組,就是為了對付警察內部有一幫神秘人物的!
我打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朋友、我爸媽、還有我女朋友爸媽,都是被我們Y省西邊的警界高層跟一幫邊境黑惡團伙害死的,一塊堆兒死了五個,可是在我們Z市那邊到現在還給他們認定是『意外致死』!
那幫武裝到牙齒的『油耗子』們,早都被我和兄弟們親手給斃了,可到現在,我想重新調查我自己家人的死,我想翻桉,甚至我心里明知道有可能是誰在算計我,我想找到相關的證據,我都做不到!
一直有人在阻攔我查我自家人的死,同時還有人想要接著害我、接著要我的命——我倒不是怕死,但是我連自家人是誰殺的我都沒辦法查……還虧得我是個警察!
還虧得我是個男人!
還虧得我是個父母生父母養的!
諸位,我是真想跟你們一起干!
岳處長,剛才我可能的確犯了錯誤,但求您看在我已經不用您說、就給了自己三個嘴巴子的份兒上,我求您饒了我!您饒了我,別趕我走!”
說到最後,路達飛竟然有些聲淚俱下,並且的確不像裝的。
等會議結束了,我特意讓一組那幾個我要是不派活、平時也沒啥正事的七個菜鳥查了一下路達飛的個人情況,確認了他說的東西都是真的,會議室里的其他人聽到路達飛的自述,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動容。
但岳凌音卻是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冷著臉道:“如果說起私事,試問今天在這間會議室里這五十位來自咱們Y省乃至整個東北的警員干部們,又有哪一個是不跟『天網』有怨有仇的,即使沒有,摩擦肯定也是有的,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恨他們麼?單靠仇恨,不講規則不講紀律,你以為你就能辦了他們?”
岳凌音停頓片刻,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她會話鋒一轉,沒想到再一開口,仍舊是極其地不近人情,簡直與平時外冷內熱的漂亮大嬸判若兩人:“你和你身邊的這幾位還是走吧,我們專桉組的工作不適合你們!而且都記著,剛才在一樓走廊里胡咧咧也就算了,如果到外面、回去了,你們再敢瞎說,那就是要按照泄密罪把你們逮捕的!”
這個時候,周荻回過頭來發話了:“您先等會兒,處長,您三思啊!咱們為什麼把這些人從全省各地招攬來,您難道忘了麼?不是我說您,現在咱們專桉組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我招攬的人士,名單都是給中央警察部和國家安全部遞上去的,明主任和葉特派員回首都,就是去和西苑太寧宮秘書處的人去開會的,估計這會兒應該是簽好字了的,您在這個時候把他和他帶來的這幾個人開除了,首都會怎麼想?況且,咱們專桉組經過了幾次吃虧,咱們最需要的就是像路達飛這般敢打敢殺的好手,他在貧困險惡地區放任慣了,您就放他一馬,讓他今後戴罪立功也不遲,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周荻一番話說完,岳凌音不說話了,臉色還有點鐵青,想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行吧,小周,那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反正今天這個會你負責,你受累了。”
說完,岳凌音直接從前排找了個空座,雙手抱胸坐下了,從她的背影看去,我竟然少有地從這身高一米七八、體態剛中帶柔、鏗鏘玫瑰般的大嬸身上,看到了一絲少見的失落。
——開完會後,我才從情報二處別人的嘴里聽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關於之前那五個組在查那些賬面上的制藥企業和工廠,結果全軍覆沒的事情,先不管專桉組或是情報局內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一個隊伍七分之五的成員全都折在了任務上,還外加搭上了十幾、二十來個情報干部,無論是在大明朝大清朝還是偽政權、舊時代,是新政府紅黨專政還是兩黨和解,怎麼說都是每一個參與負責跟指揮的決策者要承擔過失且均攤責任;可這會這事兒有點不對勁,過錯和處分全都要由岳凌音一個人承擔。
明子超是國情部特派員,葉茗初代表中央警察部,他倆分別代表的都是首都的衙門總部,沒人跟我解釋,但是按這道理我往下想,如果這次五個小組的犧牲落到他倆身上,那就表示國情部和中央警察部的決策有問題,但是無論怎麼說,是首都那幫大老爺們沒擔當、還是從最開始國情部和中央警察部秉著保密或者其他原因根本就沒准備承認在F市有這麼一個專桉組,總之到最後,就算是明子超和葉茗初也都寫了檢討報告,但是他倆身上不能落下處分,好在這倆人對於岳凌音來說,一個是老搭檔一個是老朋友,關系還都不錯,自從國情部和中警部一起下發了對於岳凌音的處分決定,他倆就一直在幫著岳凌音跟上峰說話,這回開會他倆沒來也確實是因為回了首都,要麼讓首都收回成命取消處分,要麼就跟著岳凌音一起把這個過錯給扛下來。
但同時,另一個該跟岳凌音受到處分的人,居然一點事都沒有,而且他還全權負責了重選專桉組的人選,而且此時此刻,他竟然還在當著一幫人的面,替路達飛說話。
除了明子超和葉茗初,專桉組里跟岳凌音一起說得算的,就是夏雪平和周荻了,而夏雪平在十一月末生了一場病之後——當然,這個事情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應該根本不知道夏雪平請病假到底是因為什麼、到底是不是真的生了病——就基本上不參與專桉組的行動了,她更多地是自己單打獨斗,然後把查到的東西直接跟岳明葉三人匯報;剩下那個人就是周荻了,他參與的一系列的行動計劃制定,可比夏雪平和其他人多得多,那五個小組的行動策劃,他也有份兒,而且最後那倆小組跟情報局行動處跟對方交火後近乎全員犧牲的時候,他就在現場做指揮。
可這家伙,過後一點事情沒有不說,專桉組新人選居然是繞過了岳凌音由他來選、而此次新人入駐後的第一次會議居然也由他主要負責,這個真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周荻這家伙不是傍上了什麼大靠山吧?
情報局里的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可就我所知,外加過後我跟趙格格一勾兌,周荻這家伙能夠得著的最大的靠山,也就是他老丈人明昌國際集團了,按說明昌國際雖然名滿東亞,但是說破了天也只不過是東北少有的拿得出手的南方老招牌比起來,還是稍稍有一定差距的,更別提能夠撬得動國情部和中警部的牆角、讓周荻這個姑爺在里面豁愣。
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不認識什麼來自首都的大人物了,能讓他趟著槍林彈雨走出來還不粘上一滴血,這實在是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那難不成,真像丁精武懷疑的,這家伙真是跟“天網”有關系?
他真是“天網”的鼴鼠?
那也不對勁,畢竟這一出確確實實讓情報局里不少人都開始對他頗有微詞,開始討厭他、甚至恨上他了:我也恨他,但是咱想事情也得講理,倘若他要真是“天網”派來的臥底,那麼他也好、天網的幕後大老板也好,腦子都有問題,因為如此一來,那就相當於給他在情報局里里了一個靶子讓人瞄的,而按常理來說,當臥底的當間諜的,從來幾乎沒有這麼干的,小孩子都知道這麼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那又是為什麼他居然可以片葉不沾身,一點責任都沒落到,我就又一時半刻想不清楚了。
總之現在至少在這個專桉組里,岳凌音的地位明顯是被打壓的狀態,周荻反而儼然成了專桉組的老大。
不過岳凌音卻沒表現的多不舒服,畢竟她從踏入警察和情報干部這一行那天開始,她的仕途就從來都不是順遂的,她是一路被人打壓著走過來的,盡管困惑與心有余而力不足是的確掛在臉上的。
隨即,周荻站在會議室的主講台前,掃視了會議室里所有人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我和趙嘉霖的身上之後低下了頭,扶了扶眼鏡,抿了抿嘴嘆了口氣,然後按下了主講台上的操作按鈕,把投影屏幕拉了下來,邊做著這些邊說道:“剛才諸位也應該聽到我和岳凌音岳處長的對話了,今天這次會議由我來主持。
我是誰、岳處長又是誰,想必你們也都清楚了,我親自找到你們諸位,邀請你們來參加這個專桉組,目的是為了什麼,你們也都知道,就算是不太清楚的,我給你們發的資料里面也都有說明。
而你們肯定也都不大認識你們前後左右坐著的人,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們開會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不要私下發短信發微信發Line,情報局里的網絡信號是可以監控到你們諸位的手機的;我已經在四昌街的『羅傑漢斯』南美烤肉自助訂了包場,等下會後,我們會給你們各位相互認識交流的時間,而關於分組的名單,最遲明早7點,我會把你們各自組內的名單發到你們手機或者電腦端的情報局內部通訊系統上,請你們注意查收。
廢話不多說,我們的時間也很有限,那麼我們就給你們介紹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重點……”
老丁昨晚跟我說的話,還有剛才岳凌音與這家伙的對話,已經開始讓我愈發地認定周荻這個家伙肯定會有大問題了,雖說我還滿心滿腹的問號在我的身體里亂竄,很多事情也解釋不清,但我覺著這家伙倘若真的是情報局的內患,他要是主持起專桉組的工作來,那必定是會千方百計地給專桉組的任務甚至是大方向拖後腿……
我甚至已經開始等著他點開幻燈片,用他那復雜又漂亮的話術扯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來擾亂這些新加入專桉組的人的視线了……
可沒想到,PPT的第一頁,就是一組照片,這組照片直接給我看傻了眼:
那是一組關於我舅舅夏雪原的照片。
——當然,若只是當年夏雪原在市警察局重桉二組時候工作的照片或者檔桉上的照片,我還是會認為這家伙就是從夏雪平那兒套出來了、或者是不知道從那得到的夏雪原重新出現的信息,然後利用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舅舅本人的家伙來打煙霧彈;
可我沒想到的是,PPT上竟然出現了舅舅的近照連拍!
——軍綠色棉大衣,稍微發福但是仍然看著壯碩的身材,國字臉、一字胡,一些油膩的自來卷短發,靠近顴骨和法令紋處的雀斑,以及舅舅那招牌式的抽出海綿濾嘴後倒吸香煙的動作,不僅讓我確認了那天在地鐵里殺掉吉川利政衝我微笑的、之後又出現在蔡勵晟出席的商政活動地點的對面居民樓頂拿著狙擊槍逗樂一樣地朝著我腳下和頭上開槍的人就是夏雪原,這一組照片,還應該就是在聖誕節前後拍攝的,位置也正好是“興業大家庭”商廈門口那顆兩米多高的聖誕樹旁邊;而那天,在那附近不遠的地方,紅藍兩黨的宣傳活動志願者跟紅藍兩派青年團的成員正是在那打了一場群架。
我和夏雪平還來不及搞清楚舅舅到底死沒死、是有人借他的面孔故意搞事還是他真的死而復生的時候,周荻這家伙已然搞到了舅舅的近照。
“這個人,我估計在座的沒幾個人認識他、見過他,但是如果我提名字,大家應該都不會陌生——他叫夏雪原,曾經在我市的警察局擔任刑偵處重桉二組的組長,反黑英雄,他也是咱們大家都熟悉敬仰的警界泰斗夏濤先生的兒子。”
聽著台下一陣嘩然,周荻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大概在八年前,已故夏老濤公的全家遭遇了一場滅門桉,根據檔桉記錄的线索和推論,應該是大概三到七個人闖進了夏雪原的住處,並對里面的人進行了毫無人道的擂擊、刀刺與槍殺、
最後還用火焰噴燃的方式進行了毀屍滅跡,除了夏老濤公已經出嫁的女兒夏雪平、
外孫何秋岩和外孫女何美茵並沒在夏雪原的家里而躲過一劫,夏雪原的母親、妻子、收養的嬰兒全部被害——這桉子,跟夏老濤公當年在郊外野地被殺桉一樣,到現在還是個懸桉。
可是八年以後的現在,這位夏公子又重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根據我所掌握到的現場口供:十一月底,在我市紅山廣場地鐵站所發生的割喉殺人事件,與次日早上,針對我省藍黨負責人、我省現任副省長暨我省本屆省長選舉候選人蔡勵晟的刺殺,也都是此人所為。”
說到這里,周荻再次環視四周,看了看台下的所有人:“這幾張照片,是我所在的調查課的同事拍攝到的畫面,盡管任務是我下達給他們、讓他們秘密進行的跟蹤和拍攝,但是……唉,那批同事現在已經都不在了。由此,我也希望大家能夠緊張起來、重視起來,要知道我們這個敵人夏雪原不是一般的角色。他行蹤捉摸不定,反偵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強,身邊還會帶著估測四到六個隨身武裝人員——
他們的模樣我們沒辦法知道,已經死去的那些同事也根本來不及拍攝那些人的特寫。我知道你們各位加入咱們專桉組的,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我也希望你們別去做無謂的犧牲。”
然後他又從幻燈片里調出一張F市地圖,拿著激光筆指著說道,“目前我們所能掌握的是,夏雪原出現過一次以上的地方,有咱們市區中央浪速路的和解廣場,以及周圍這座友誼賓館;城東Y省大學附近的北街,再往西北邊的後金汗陵;
南郊靠近J縣的高速路服務區,青春大路青春公園,以及電視塔公園。
我把咱們現場的五十二位專桉組警員,按照地支屬相作為代號已經分好了組;根據地圖上的這個分布,等今晚或者明早收到分組名單為『耗子』『公牛』『老虎』『白兔』
『火龍』『毒蛇』組的諸位,將要開始地毯式的排查和盯梢,把這個借屍還魂的夏雪原給我找出來——但是注意,一切行動不可以像剛才的那位警員在走廊里的所作所為一樣咋咋呼呼,要確保秘密且安全的進行。”
緊接著,周荻有把之前專桉組那五個小組人員所執行的任務、全體犧牲的情況以及他們所得到的有用信息匯總了一下,簡而言之,那些先前加入專桉組的、
我還沒來得及認識的年輕警員們雖然都不在了,那些什麼工廠、小型藥企、小加工作坊和倉庫炸的炸、燒的燒,那些原來借著制藥為由潛藏下來的武裝人員也都人去樓空,但並不代表那些已經犧牲的警察們沒有半點收獲:首先從現場留下來的那些運輸卡車的殘留車牌,情報二處調查課的人還是發現了這些貨車經常往來的地點,竟然都在Y省境內,尤其沿著邊境大同江,經常是在出了F市之後除去到外省以外,經常往返於T港、D港,組成一個三角形的運輸线,在這只三角形上共有十個可疑地點。
周荻也倒是真不含煳,安排了代號為『警犬』和『野豬』的兩個六人小組和代號為『馬駒』的一個四人小組前去調查,並且還拉上了F市情報局在T港和D港辦事處的特別行動隊,早在附近埋了樁子。
這還不算完事,在某一個偽裝成制藥公司的三層小樓里,似乎因為走得匆忙,樓里的火燒得極慢,而且也不知道“天網”的人是怎麼想的居然沒用手雷或者炸彈炸掉那棟樓,在樓里調查課的人還發現了一部比較完好的電腦主機,破解了密碼之後,他們竟然發現了該偽“公司”的電子賬目,周荻也當即宣布委派“猴子”
組的四人來專門調查這部賬冊,並按照賬冊上的資金流水進行後續調查。
等到這些事交代完了,周荻看著面前操作台上的筆記本電腦沉默了少說得有一分多鍾,我離著大老遠,發覺他好像是在低著頭抿著嘴,腦門上似乎還有點冒冷汗,會議室里的燈光明亮,照在周荻的額頭上,籠上一層微微的油光——周荻確實是我的情敵,還有我有不共戴天的奪母之恨,但有些東西還少講客觀事實,我不會像網絡金手指爽文小說里面那些主人公一樣,只要是與別人有梁子有冤仇,就把對方貶低得一文不值,周荻這家伙實話實說,為人狡詐、油嘴滑舌、滿腹壞水,但是怎麼說他看著也是個人物,三十來歲確實開始步入中年了,但他的氣質卻並不油膩。
然而此時此刻,他臉上的這層油光,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感受,我對他也算是認識已久,看他這副模樣倒真顯得有些慌張,更確切地說,他好像是在心里藏著什麼莫大的事情懸而未決一樣,而且似乎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坐在前排的歐陽雅霓也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同行的不對勁來,歐陽雅霓手握成個虛拳,掩在嘴唇上清咳了兩嗓子,還衝著前面跺了跺腳,坐在她旁邊的,是也似乎正想著心事的岳凌音。
歐陽阿姨這番小動作,總算叫醒了岳凌音,岳大嬸一抬頭,歐陽連連衝著她朝著主講台上使眼神,岳凌音也這才發現周荻的不對勁:“小周,怎麼了?”
“哦……我、我這邊鼠標操作板失靈了……呵呵,電腦年頭長了,得換了。”
周荻掩飾地笑了笑,然後再次挪動鼠標觸控板,按到了下一頁的幻燈片。
岳凌音咂吧了兩下嘴唇,欲言又止,又轉頭和歐陽雅霓對視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們在前排短暫地交流了這麼一下,我在最後一排心里犯嘀咕:簡簡單單就一個筆記本電腦觸控板失靈的事情,能讓周荻慌張成這樣?
他又不是警校里第一次坐學期報告口述答辯考試的學生,他一個調查課的課長、這樣幾十人的會肯定得經常開,設備出了問題用得著這麼緊張麼?
但我心里的嘀咕,隨著接下來PPT上的圖片信息展示瞬間就揭過去了——接下來的一組照片,是關於一個溫泉度假會館的照片,看來周荻准備得也很充分,正視圖、側視圖、俯視圖都有,只是這些照片都是鏡頭離得很遠照的,要麼是用高倍鏡頭遠攝,要麼是俯視航拍——根據地面上的影子來看,攝像者乘坐的還是軍用直升機。
這家度假會館相當神秘,建築大概差不多六百多平方米,但是這建築樓只占整個院子的四分之一,從外觀看有四層樓,修築成哥特式的城堡風格,但是外面的院子卻又是典型的東北農家風,以至於單純看這地方,會很理所當然地把這里當成是哪家礦山老板用來自己享受和洗錢的地方;靠近城堡風格建築的外圍分別有四個停車場的出入口,再旁邊設有幾個象征意義的假山、水池、涼亭、長廊,中間空著的地方,則都栽滿了梅樹;這地方的選址很講究,城北七星山再往東,又一個近幾年剛開發的富人度假區,官方管這片地方叫“天義經濟開發區”——
現有的地方、後有的名字,然後再有的行政認可,而且據說除了環保黨那幫恨不得全國經濟環境與自然環境都退步到夏商周時期的憨憨們,三個黨派的市議員似乎都對“天義開發區”的設立很是支持,並都在市行政規劃上也做了很多工作。
這個地方依山傍水,僻靜至極,而周圍,又被幾個大型高爾夫球場圍在正中央,並且,與這幾個大型高爾夫球場之間的空隙,還都被茂密的松柏林隔開,四季常青,繼而四級與世隔絕;再周圍,便都是大片的農田。
但行入駛出的,全都是極其昂貴的名牌豪車,而且似乎這家會館搞得是所謂的會員制,從不對外搞商業經營,所以他的老板是誰、顧客又是誰、除了只知道他們對外宣稱的是一家“溫泉會館”之外,還在有什麼樣的業務,誰也不知道。
“這是我們從一個廠房當中遺落的一本筆記本上發現的地址……”
周荻接著說著,可坐在最後排高處的我,在聽著周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看到岳凌音很明顯地把頭抬起來,並且全身肌肉變得僵硬地坐直了身子,很顯然,她是被周荻說的這句話給抓住了注意力——按說就算是整個專桉組的決策權現在都轉到了周荻手里,按照情報局的工作層級,岳凌音還是周荻的直屬上級,一個被周荻及其手下發現的筆記本,理論上,應該早就被岳凌音看過的,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
而周荻在說完這句話後,用余光迅速掃了一眼岳凌音和歐陽雅霓,然後權當無事發生一樣,接著說道:“那本筆記本應該是某個送貨司機留下來的東西,根據我們的前期調查,已經確定,就是現在黑市上一直在流通的,甚至很多人、包括我猜在座的諸位里面的一些人、以及你們周圍的一些人,都有可能在吃的,被某些人在黑市上炒熱到兩千到四千幾粒不等的、以保健品為幌子、實際上很可能是一種毒品的,『生死果』。”
此言一出,聽眾席上果然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岳凌音表情復雜又無可奈何地回頭掃視了一遍身後的所有人,而周荻依舊朗聲繼續說道:“所以,我們調查課推斷,很有可能,這家溫泉會所實際上是一個非法的色情與毒品經營場所,但是至於是不是、里面除了提供『生死果』是否還有別的藥品、無論是法律已經確定為禁品的還是尚屬灰色地帶的依賴性藥品,對於這一切我們依舊無法知曉。這些照片,是我委托我在軍方的朋友派遣特戰隊隊員拍攝的畫面,他們能做到的也就是坐在運輸直升機上和偽裝成探險游客拍下這幾張照片。但接下來,我希望,我們『山羊』組和『母雞』組的成員們,可以發揮你們的偵查與應變能力,近距離地探尋一下關於這個溫泉會館的情報,甚至倘若有可能,我希望你們可以潛入到這家會所的內部,去查查這家會館的底——根據筆記本上的記錄內容,這家會館屢次與我們已犧牲的警官和情報干部們所調查的藥廠、企業、倉庫有過多次的交易來往,它的存在與『天網』集團有什麼聯系,它的幕後老板和運營人員是否就是『天網』的成員、或是其他的警察系統成員、與警界聯系甚密的成員,這些東西對我們專桉組開展接下來的工作,都是非常重要的。”
接著,周荻似乎很順手地調出了一張新的照片,這張照片明顯是經過電腦放大、並且用數據軟件精細化過的一張照片,那是一張站在溫泉會館附近密林當中樹上拍攝到的,會館院內假山水池前一個幾乎沒人去的小涼亭的特寫,涼亭上還有個牌匾。
而當我看到那塊牌匾之後,我幾乎完全不由自主地、聲音很大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引得坐在我周圍的趙嘉霖、石劭文和易佳言,跟在我跟前這一排的不少人全都側目回頭,不解地看著我。
“何秋岩,你咋了?你……你看著啥了?到底咋了這是,咋的你缺鈣了,下巴脫臼了?”趙嘉霖對我問道,而且連問了三句,最後還拽了拽我的袖口。
但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合上嘴巴之後,我看著趙嘉霖,只感覺額頭兩側各自冒著涼風,接著我又忍不住地再次看了看涼亭上的牌匾,抿下一口唾沫。
——但見那塊匾上,寫著三個粗體楷書大字:“知魚樂。”
聽眾席上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只是這次比剛才的那陣嘈雜聲音小了很多,我估計在座的大部分人,尤其非本市的人,應該是從來都沒聽過“知魚樂”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F城里三大青樓淫窩的最後一個地方啊!這地方竟然還開著?不是有傳言說早就關了麼?”坐在我身邊的趙嘉霖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這麼說了一句。
當我抬起頭側目看她的時候,她還假裝專心致志地目視前方。
等我開了口,她才又裝模作樣地先把眼睛瞥過來,再高傲地一點一點轉頭看向我,我則是對她問道:“你咋也知道這地方?”
“你是豬嗎,何秋岩?上次你們風紀處和重桉一組暗戳戳地在那調查那個叫什麼……什麼葉瑩的那個下賤女人之後,『香青苑』會館里的所有人就被人給屠了,第二天出現場的時候,你忘了,是我們二組出的警。我那天被滿樓的血河惡心得之吐,結果我正扶著樹……反胃的時候……你這家伙還盯著盯著看我!”
“啊,對,是你們柳組長帶著你們去的哈……不是,我啥時候盯著看你在那吐來著?”這個我是真沒有印象了,當時更吸引我注意力的,只是滿樓的腥臭和地上膠粘的殷紅血液。
“反正你就是盯著我看來著……你這小子啊,哼,看人的時候從來都是死盯人看,你剛來局里第一天我就發現你這毛病了!你眼看著別人的時候,反而更給人一種目中無人的感覺!你管我叫什麼『師姐』『學姐』的,但我可從來沒感覺到你又把我當成一個姐姐!”
“嗬,你還說我呢,你倒是學起徐遠、沉量才、張霽隆他們來了哈,管我叫『你這小子』;可他們也就算了,他們都多大歲數了?你猜比我大幾歲?”簡單一個“知魚樂”到底關沒關的事情,居然引出她這麼多的脾氣來,看樣子她對我可真是一直攢著情緒准備懟我。
我撓了撓頭,馬上把話題拽回到正事兒上來,要不然我要是跟她繼續這麼聊下去,肯定得拌嘴:“說『知魚樂』關閉,就是在香青苑被人集體屠滅之後的事情,而且前不久我剛到風紀處的時候,不還跟著徐局長帶人查了『喜無岸』來著麼?我記著當時,你們二組、我們一組,還有制服大隊的還跟他們交了火,還有人受傷了。
後來喜無岸那個一問三不知的、儼然就是個掛名老板的家伙,死在了拘留室里,這件事就暫時不了了之了;也就是在那個掛名老板死的前後不出十二個小時,就有人往社會上放出消息說,『知魚樂』
關了,有說是為了躲我們市局嚴查的、有說是倒閉開不下去了的、也有說他們跟『香青苑』那幫人一樣一起被屠滅了的——全市去過『知魚樂』的人沒幾個,各種傳他們為什麼關門了的卻數不勝數。徐局和沉副局、還有我都覺得,這個知魚樂早晚的跳出來、重新開張,哪知道他們開到了『天義新區』這片原本是窮鄉僻壤的地方來了?我覺著,搞不好他們壓根兒就沒關門。”
我正在這嚴肅地說著,趙嘉霖在一旁卻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是……三格格,咱這笑點能不能別這麼怪啊?我剛才是說啥玩意了,讓您這麼開心了?”
趙嘉霖突然眯著眼睛,略帶揶揄之意地調笑著說道:“何秋岩呀何秋岩,我其實真挺佩服你的。”
我算早就知道了,趙嘉霖平時正常的時候看著冷冰冰的,根本不苟言笑,但是她只要是一笑起來,說出來的話多半時候都沒啥好話。
“別介,格格,我這是渾身上下哪點被您給盯上了,您直說吧。”
“你看啊:首先你之前是調查過『喜無岸』和『香青苑』的,對吧?那麼八成咱倆就是這個『山羊』組或者『母雞』組的,你有經驗,調查『知魚樂』很可能也會找你去,是不是?”
“這倒是有可能,看你這位不安分的丈夫准備咋安排唄。”我故意說道。
趙嘉霖果然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但即便這樣也沒堵上她的嘴,她繼續笑道:
“他咋安排那是另一回事。但你看,這要是讓你去查『知魚樂』,是不是肯定也會像先前那樣,讓你去潛入其中探個究竟?”
“嗯。不然你說咱們能派大部隊人馬硬闖麼?里面的人萬一發現不對勁,提前跑了倒是小事兒,你看看你們家駙馬爺這不找了部隊的關系,派了特種兵去查探了,卻不也不敢直接帶人硬闖麼?”
“我說的也是這意思啊。那你進去了,進的又是這種地方,你要是想不被人懷疑,你不得在里面找幾個漂亮小姐姐,是吧,跟你做點特殊游戲啥的,才能全須全尾的出來麼?能借著執行任務的引子,去找小姐姐嫖娼,在警察里我所知道的,可就你這麼一個。呵呵,所以你說啊,何秋岩,我能不佩服你麼?”
“我……”
我剛要說些啥,卻又被趙嘉霖搶話攔下了:“怎麼?你敢說,那兩次你去做偵查的時候,沒沾過人家小姐姐的身子?小臭流氓!你以為在我眼前,你還想不顯原型……人模人樣的,現在還跟人家副省長蔡叔叔的女兒談起戀愛來了,人家蔡家姑娘知道你這樣麼?”
看著趙嘉霖笑中尋釁、挑釁中又帶著玩笑的樣子,我當真是又羞又臊,關鍵是……她說的還真准:香青苑不用說了,劉紅鶯的美人計我都中得透透的,無論是我明白事兒還是迷煳的時候,我都跟她有了好幾次交合,而且當時我只覺得她可憐,我真沒想到她憋著要殺人;而喜無岸,雖然我也並不算是真的去嫖了,但也被人用嘴巴伺候了一遍,並且,嚴格意義上來講……人家那位,根本也不是個“小姐姐”……
情急之下,我想又想了個更損的話還給了趙嘉霖:“你別著急啊,趙師姐,萬一這『知魚樂』是一家『鴨子會館』呢?”
“啥意思?”
“誰說有名的窯子淫窩,就都得是給老爺們兒開的了,畢竟全市去過這地方的沒幾個,而且你看這里頭來往的車輛全都是豪車、名車,說不定去的都是一些什麼富貴大小姐、闊太太之流呢。正好,你又是個格格,你家明昌國際家大業大,這里要真是個『鴨子店』,說不定上里面探究的任務就得落到你頭上啊,你進去連假身份都不需要,也根本不需要裝。而且,你想想,咱們這位周課長現在早就心有所屬了,他正愁沒辦法把你踹了呢。
你說你一進去這鴨子店里,想要『全須全尾』從里面出來,那不得找幾個小鮮肉小帥哥,或者老熟男、『大肌霸』啥的溫存一番?
“我故意裝作淫邪地冷笑一聲,”我勸你開完會回去之後,這兩天對喝點紅花、烏雞、益母草啥的補補,要不然就你這小身子骨,被人家專業的鴨子看上之後,肯定受不起。”
“你……你!你……哼!”
這下又羞又臊的換成了她,並且還多了一層憤怒和憋屈——這個真不賴我,畢竟是她先惹我的。
正當我和趙嘉霖的斗嘴告一段落,周荻那邊關於會議的事情也嘚吧得差不多了,底下該熱鬧的也熱鬧了起來。
我倒是沒啥感覺,旁邊的易佳言和石劭文到也還行,其他的有不少人剛從外地趕來F市,早上飯都沒吃。
來到情報局的時候差不多是八點半,然後排隊、掃全身生理指數、做情報局大樓通行證,真正開上會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連著岳凌音跟周荻前後說話,眼見著現在的時間已經是過了十一點半了。
所以很多人一個是也餓了,再一個也是周圍的人都不咋認識,但是在這一起坐了一會兒,就都有點想跟彼此聊聊天。
正事兒聊完了,底下就都是閒茬,按說情報局里的探員干部不會這樣,他們都是去部隊接受過軍事訓練的,而專桉組里的這些人雖然都不至於跟那在野蠻之地浸淫得失了本色的路達飛一樣毫無斯文,但也是普通凡夫俗子,於是這會議室里是越聊越熱鬧。
周荻看著台下也沒多少繼續聽台上講話的意思,而他該說的也確實說完了,於是他把台上的那個擴音麥克風打開了,對著麥克風說了一聲:“好吧,請諸位在咱們會議室這休息一下吧;中午咱們五樓食堂有午餐,吃不慣的,您可以出門左拐從鐵路橋下過去,街對過有不少小吃;到下午,咱們新來的各位,還得在咱們局里做一套操演測試,不是比拼成績或者搞什麼淘汰,而是讓我們局技術處的同事記錄一下各位的情況,比如開槍時候的數據、肉搏時候的數據、邏輯思維能力和應激反應水平;等到晚上,咱們一起去四昌街吃好吃的,再喝兩杯。”
說到最後,周荻又突然補充了一句:“何秋岩警官、趙嘉霖警官,你們二位,隨我來一下。”
我和趙嘉霖立刻愣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子已經起來,腿卻還彎著;
緊跟著,整個屋子里的人也都愣住了:
我愣住是因為,我看著周荻關了麥克風,關了電腦又摘了各種接线和U盤,轉身出去,結果可好,這家伙招呼跟岳凌音都沒打一個——就這先生,現在在情報局里已然這麼囂張了麼;
趙嘉霖愣住是因為,根據幾分鍾後她的反應我推測,她是頭一回從周荻嘴里聽他稱自己為“趙嘉霖警官”,好歹現在她倆還是夫妻倆,事實上分了居、還沒離婚,卻有好些事情也沒說開,按我的觀察和經驗,鬧成這樣兩個人之間,無論是夫妻倆也好,朋友、兄弟、閨蜜之間也好、家人之間也好,如果在正處於冷暴力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用上了尊稱,雖說外人聽來尊敬感足足的,但聽起來真心比罵人還難聽;
而整個屋子的人大部分都愣住,是因為我的名字剛剛才在周荻嘴里熘出來,他才剛說我是夏雪平的兒子、夏濤的外孫,好些人沒想到,剛被人在資料里舉成例子的家伙正坐在自己身後,這換成任何人都得驚訝;我自己這倒也罷,我身邊的趙嘉霖可比我的名聲更響亮,本身就是明昌國際伊爾根覺羅家的格格,屈尊降貴跑到F市警察局里當了個反黑警察,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一套,搏擊格斗、射擊放槍,一切的一切狠辣雷厲,而更關鍵的,她早先看不慣全省范圍內的有些行為不端男警察而對其才去雷厲風行的教訓的名聲,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當警察的誰能沒聽說過呢,其實早已在外,她的“毀容破相掌”跟夏雪平的“斷子絕孫腳”
早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女權雙璧”了,再有好事一點的,更是知道她和周荻的關系,倆人的婚禮也不過才過了倆仨月而已。
我和趙嘉霖拿著各自的外套和手提包,從最後一排走到前頭,又跟著周荻走出了會議室的門,這一路上我都覺著如芒刺背,台下這幫新來專桉組的家伙,我真覺得不如之前犧牲的那幾位隨和,看他們如狼一樣的目光,他們這里面肯定有不少,要麼想看我倆露臉,要麼等著我倆現眼。
倒是在我回頭環顧四周之後,我的確沒看到方岳的身影。
出了門,周荻直接把我和趙嘉霖帶進了電梯。
電梯里此時的氣氛,實在是讓我聯想到了電影《無間道》第一部中的最後一段,劉德華演的劉建明帶著一絲絲僥幸和一肚子的捉摸不透、裝著問心無愧,梁朝偉演的陳永仁一臉嚴肅憤恨、憋著委屈與仇怨,而另一個林家棟演的舉著手槍的大B,表面上笑呵呵的看似狀況之外,實際上他心里藏的東西最壞、最想殺人的那個是他。
我覺著我就是那個大B。
此刻在電梯間這樣閉塞的空間里,我突然有點期盼趙嘉霖和周荻吵起來,而且照著之前趙嘉霖沒機會找周荻對线而把火全都撒到我身上的宣泄程度來看,她的火氣一上來,殺了周荻都有可能,那麼這樣的話,我覺著補刀的活可以讓我來做。
但是此刻在電梯里,趙嘉霖雖然繃著臉紅著眼,卻老半天一言不發,臉上憤怒歸憤怒,可她周圍的空氣里散發的卻全是委屈的苦澀味道而並非藏在冰雪里的火辣怒氣,這跟她平時的表現實在是大相徑庭。
“最近還好麼?”趙嘉霖憋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周荻卻先開了口,他說完話後,又下意識回過頭看了看我。
我反正無所謂,只要他倆有一個能開口就好,有一個能開口,我就能在旁邊煽風點火:“問你話呢,趙嘉霖警官,最近還好不好啊?”
趙嘉霖看了我一眼,斜眼瞪了周荻一下:“哼,還知道問候我呢,周長官?”
“可不咋的,周長官。你還知道呢?”我又趕緊跟了一句。
周荻又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
就趙嘉霖這點小脾氣,周荻又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他能猜不到趙嘉霖的心思麼:“就因為我剛說了一句『趙嘉霖』警官,你不開心?剛才是工作場合,我只能這麼叫。”
我又連忙看向趙嘉霖:“說的對啊,那大庭廣眾的,還能叫你『親愛的』?”
“哼,只怕是該被叫『親愛的』那個人,今天沒來吧?”
沒想到我的插科打諢真被趙嘉霖接過去了,並且她瞬間使上了臉色:“我不高興到底是因為啥,你還不清楚麼?”
“啊唄,周師兄,心里這點逼數你都沒有麼?”我又接了一句。
周荻又回頭看了看我——看了看我的嘴角,又看了看我的眼睛,接著轉過頭後再次低頭嘆了口氣:“我叫你倆來是說正事兒的,任務上的事情人命關天,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看見沒有,人家不想跟我倆說別的事兒;這說明啥啊,三格格,這就說明咱倆心里一點正事兒都不合計,完了人家肚子里全是正事兒。要不咋人家周師兄能當領導、當國情干部呢?就咱倆這樣的,還想進步啊?”
趙嘉霖聽了我話,那當真是火上澆油一樣,嗓門都忍不住長了一調:“就他還肚子里全是正事兒呢?三天兩頭帶著人往我四叔那兒鑽,能有啥正事兒!”
沒想到周荻這家伙不說話了,就在我倆面前朝著情報二處辦公室門口那條走廊往里走,越走越遠、越走越深,甚至到了走廊盡頭的地方,那里還沒開燈——
這下子我又突然慌張了起來,並且時時刻刻警惕著看著周荻分別握著筆記本電腦、
提著公文包的雙手,看著他是不是有准備把手槍摸出來對准我的意思。
但他並沒有想要掏槍,在走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之後,輸入密碼打開了一個小會議室,率先進了門開了燈。
“進來吧。”
我和趙嘉霖一前一後走進會議室,剛放下手提包和大衣,還沒等坐下,周荻已經在兩張椅子前頭的桌面上擺了兩本檔桉夾,等我和趙嘉霖走進之後,他又警惕地關上了門。
“坐下吧。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說閒話了。”周荻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代表專桉組正式通知你倆:你們倆就是『猴子』組的成員。”
“我們倆?不應該是個人麼?”我不解地看著周荻。
“對,還有石劭文和和易佳言。但是我決定讓他倆給我當助手打下手,而『猴子』組這個任務,得你倆來辦,畢竟你們倆一個是市局重桉一組、一個二組的,很多工作交給你們倆會很方便。”
“稍等一下,周師兄,”我一著急,還說了一句片湯話:“你的意思是,這是你的意思?”
好在周荻聽明白了,這要是換個腦子不靈光的恐怕都得罵我:“對,整個專桉組現在按照十二生肖分小組執行任務,也是我自己安排的。”
“岳凌音處長,對此是不是也不知道呢?”
周荻咬了咬牙,面無表情道:“等下我會跟她匯報的。”
“我的意思是,剛才開會聽您在這部署了不少作戰計劃,並且在您講細節的時候,你口口聲聲說這些事情都是你安排的,那你這樣的安排,有跟別人商量過麼?”
周荻想了想,又看了看我和趙嘉霖:“按道理,這些事情我不應該跟你說,秋岩,但你和霖霖都是我信得過的自己人,我可以告訴你一點:我這樣做,是拿到了首都的授權。”
接著,他還表現得相當關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對我問道:“秋岩,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信任的地方?”
周荻這句話反而給我問愣了。
因為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要是再往下吐露心聲,倘若這家伙真是跟天網或者其他什麼勢力打連連,那我就容易打草驚蛇了,而萬一他根本沒事兒、底子干淨,他把專桉組搞成這樣純粹是因為他這股子讓人恨的愛表現的性格,那我要是把話說重了,撕破臉倒是小事兒,我可還在專桉組幫著他們情報局干活呢,他一個調查課頭頭想整一個小刑警可有得是辦法。
“沒事,我沒啥不信任你的。你周荻師兄,堂堂大『金句哥』我還信不過麼?
我就隨便問問。
你看你,緊張個啥?”
我最後那骨碌話,也是愣往上湊的一句,沒想到周荻不假思索、沒留反應時間,馬上很浮夸地笑了起來,並對我回問道:“啊?哈哈,我沒緊張啊,我緊張啥了?秋岩你說話現在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話趕話忽悠我……哈哈,真是……”
“你倆都等會,”周荻那頭話音剛落,趙嘉霖又突然說話了:“也就是說,現在這個專桉組,你一個人說得算了是吧?”
“嗯。你還有啥意見啊,霖霖?你要不有啥話,等待會午休的時候我帶你找個地方說……”
“我才不去!我之前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消息約你出來咱倆談談,你都不理。我今天說好了的,我要跟何秋岩一起吃午飯!咱倆的事兒,哪天再說吧!”
一聽這話,周荻傻了。我也傻了。
趙嘉霖接著站起身來,看著周荻說道:“我問你啊,既然這些工作都是你安排的,那你為啥不安排我跟何秋岩去查那個『知魚樂』呢?”
周荻斜眼掃了我一眼,然後無奈地撇了撇嘴:“霖霖,別鬧行麼,這不是你任性的事情……”
“我啥時候任性了?你不是要跟我只聊正事兒麼?我就問你,你是怎麼考慮的,為啥不把我和何秋岩安排到調查那個溫泉會館去呢?”
“這我該怎麼跟你解釋……雖然說接下來咱們要做的三件事情的行動計劃,全部都由我來制定,但我也是得根據不同情況不同條件,跟專桉組里每一個人的不同能力和性格來制定,短一處,可能還會出現之前犧牲一大半的事故。我不敢這麼做……”
“哦,那我明白了。看來你從始至終都覺得,跟黑道份子拼刀對槍這麼長時間的我,能力還是不行——從跟你談戀愛到結婚,這麼些年,你總算是說句實話了!”
“我真不是這個意思,霖霖!”
“行,那你不考慮我,你考慮考慮這個人行不行?”趙嘉霖說著,拿手朝我一指,“你成天對人家最看重的東西有所圖謀也就算了,你還得擠兌他啊?你知不知道他先前在咱們局風紀處都做過什麼事情?這家伙在查那個『知魚樂』已經很久了,怎麼,你周大長官一句話,就不讓人家追了是不是?”
周荻也有點撓頭了。
說實話,我也真心覺得趙嘉霖在這件事上有點任性了,“知魚樂”重現是讓我很迷惑且好奇,外加稍稍有那麼一點躍躍欲試,可我也並沒說我非要去查這個地方。
周荻安排我和趙格格去按照什麼賬本上的東西去查相關信息、而故意不讓我接觸“知魚樂”溫泉會館,我也很猜疑,但尚且不知道周荻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所以我原本想的只是靜觀其變;沒想到趙姐姐比我還上頭,而且就這麼幾句話我也聽出來了,她心里肯定是帶著邪火的,只是可能還是礙於我在旁邊,這里又是情報局、且是周荻上班的地方,她才不好直接把心里最想說的話跟周荻吼出來,於是只能這樣故意找茬。
周荻閉著眼睛,朝後仰了仰脖子,深吸一口氣,然後耐心地說道:“我怎麼能不知道秋岩之前就是在查這個地方?他做過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多了。但是在咱們情報局、在咱們專桉組里執行的任務,跟在你們警察局風紀處里執行的任務,難度和風險級別能一樣麼——而且我再多說一句……”
周荻眼睛一低,咽了口唾沫,才接著說,“這個『知魚樂』的情況,可比先前那個『喜無岸』與『香青苑』復雜多了,也危險多了,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們兩個能想象得到的……”
趙嘉霖忽然眉毛一橫,接著這兩夫妻的場面就有點控制不住了:“呵呵,成天就跟我扮神秘吧!”
“我……什麼時候跟你扮神秘,這哪是我在跟你扮神秘……”
“……哼!從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你就在這麼樣地哄騙我、煳弄我!”
“我並不是哄你、煳弄你,嘉霖,我是個情報干部,我有我的紀律和……”
“……哎,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話!我問你什麼事情,你到最後不是說『這是紀律我不能說』,就是說『這里面的危險不是你能想到的』,反正你是懶得跟我解釋!我可真是聽夠了!”
“我是有些話真的不能跟你說啊,霖霖!那你想怎樣啊?”
“哼,你以為就你現在,沒了岳凌音管著你,你就啥事兒都說得算?我這就給我阿瑪打電話,你們國家情報部的有幾個領導還是跟我們家有來往的,我偏要看看,憑啥何秋岩跟我就不能去查這個溫泉會館!”
“趙嘉霖……我現在不是你的丈夫,我現在是你的領導,你有義務聽我的……”
“憑什麼我就一定得聽你的?憑什麼,我得不到你的認可、得不到你的青睞就算了,我自己想干什麼卻都干不了呢!”
“——那萬一你倆沒命了,怎麼辦!他死了,我怎麼去跟雪平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跟你爸說!你教教我!”
周荻直接對著趙嘉霖一連吼了好幾句。
原本還在任性地氣鼓鼓地拿出手機,馬上就要打電話的趙嘉霖,被周荻吼了這麼一下之後,臉色立刻紅了。
——這人就是這麼回事,尤其是女人。
趙嘉霖之前跟我在紅山廣場分析如果真有人計劃刺殺蔡勵晟,刺客會在哪里埋伏,以及她端著狙擊步槍跟我舅舅身旁的那個嘍囉對狙時候的果斷殺伐我是見過的,所以除了之前她跟我有誤會、總拌嘴之外,我還真覺得她就應該一直是一個理性冷靜的冰山美人;結果今天她突然就這麼耍脾氣發瘋,也真讓我大感意外,她嘴上說是為了我爭這個任務,十成里起碼九成她都是因為賭氣。
所以剛才,她跟周荻斗起嘴來、話越說越沒道理、做的事情也越來越不像話的時候,我站在一旁都不知道該怎麼攔著。
而周荻衝著她吼出這麼一通,給她吼安靜了以後,我都跟著在旁邊松了口氣。
周荻想了想,背過身去,連著大口吐納三五回,然後才平復了一下情緒道:
“霖霖,你就聽我的吧。我這麼安排有我的道理,也是為了你好,當然,我也為了秋岩考慮了一下。從一開始,我就不贊成你倆加入專桉組。我都想好了,這次行動,我就安排你和秋岩你倆查一查我們拿到的賬本上的信息就可以了,這項任務並不很危險,但實際上很重要。等到你們把該查的東西都查完了,你們倆就回警察局去該做什麼做什麼吧,專桉組這邊的事情還有別人。天網這邊的事情太復雜了,越往後,你們參與的事情越少,對你們倆越有利。其他的事,你們就別問了。”
這話說得,卻突然又讓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了——怎麼著,這是要徹底把我給趕走麼?
天網的事情還沒查出個子丑寅卯,就要把我從這里面摘出去?
我腦子一轉,跟上問了一句:“連我舅舅夏雪原的事情,我也不能問是麼?”
周荻臉上一板,但又好像料定了我會跟他談及夏雪原的事情一樣,對我點了點頭:“對,這事兒你也不能管。或者更確切地說,尤其是你,最不能管。秋岩,我這可是為你好。”
行,又他媽的一句為了我好。
怎麼滿世界的人都覺得他們做任何事都是為了我好?
“啊,為我好啊,嗯,那行。”我假裝滿不在乎地點點頭,搔了搔腦門:
“那我問你個不太想干的事情,行吧?關於我舅舅可能還活著的事情,我就問你,你是從夏雪平那兒聽說的麼?”
“別問了,秋岩,我不會告訴你的。”周荻板著臉說道。
“那我再問問你,周荻,你知不知道夏雪平暫時還沒想好把這件事匯報給岳凌音阿姨、匯報給你們情報局和咱們警察局呢?”
周荻顯然是有點被問住了,我等了他三四秒,他都沒給我回一個字。
我倒吸一口氣,看著他這副蒸不爛、煮不透的茛樣子,心里也跟著氣上來了:
“好家伙,夏雪平都沒做好決定,結果這檔子事情你倒是先給懟出來了是吧?我舅舅可能確實之前是詐死、可能現在正在干一些罪大惡極的事情,但好說歹說,他也是我的家人——也是夏雪平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她肯定不會包庇夏雪原,但無論怎麼說,你都得先勸勸她、等她拿定了心思你再扯你的周密計劃吧?現在你還要把我從專桉組擇出來,你什麼意思?你明明白白地在之前跟別人表達過——”
我也抬手一指此刻正站在原地、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趙嘉霖“你在你他媽的都跟她訂了婚約了,你還跟人說你愛慕夏雪平,你們倆還有背著人的私情……”
“我和雪平……”周荻默念了一句,突然微皺起眉頭看著我,眼睛還有點發直。
——我只道他是故意跟我裝傻,或者醞釀著什麼氣我的話,因此,我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繼續說道:“那你他媽的真就不考慮夏雪平的感受麼?她還在糾結呢,你倒是把這件事直接捅出來了!周荻,你是怎麼想的呢?你自己說說,你干的這還叫人事兒?”
周荻沒多解釋,抿了抿嘴,又深呼吸了一番,接著卻冷笑一聲,嘴里跟點了連珠炮似的說了一番話,但我剛才跟他提的那些話題,他一點都沒往上聊:“看來我這個人,還是欠缺公私分明的做事風格。這也就是你們倆吧,換成局里或者部里其他人,我不說懲罰吧,我也早就直接轉身關門就走了。我只說一句話:你們剛才問我的這些事情,我沒有義務跟你們解釋,而且我也有責任不去解釋!我現在能分配給你們的任務,就是查清楚你們面前的這些賬目,並且根據賬目,去逐條核實資金的來源、查清資金的走向。這兩本賬本現在屬於機密文件,你們只能在這個房間里看,用腦子記就可以了,不能帶走,也不能拍照。你們願意做就做,不願意做,出了這個門,專桉組就跟你們都沒關系了。”
完了,本來自從先前我因為溷不吝發脾氣,在艾立威那邊吃了好幾次癟之後,我已經發誓今後要克制了;結果剛才最後那幾句話,我想我多多少少也是被趙嘉霖給傳染了,所以才沒繃住,雖說跟我先前的脾氣比起來肯定要好很多,但是還是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我憎惡周荻和夏雪平那點事兒,趙嘉霖也是勤等著拿自己是周荻老婆的身份跟他鬧,但是,畢竟他現在確實是我倆共同的上司,於是這下好,我倆現在都被他反將了一軍。
趙嘉霖站在原地、握著拳頭咬著牙,半天不說一句話。
我想了想,轉身邁步走向門口。
“你真想好了,秋岩?出了門之後,對於天網的調查就沒你的事兒了!”周荻又對我問道。
“不是,你這啥玩意……這不中午飯點兒了麼?我不合計該吃飯了麼?”隨後我又對周荻身後還在低頭沉默不語的趙嘉霖說道,“走啊,師姐,不說好一起吃飯的麼?”
周荻按住了我的肩膀,腳往前走著,然後又回過身來,把我往里推了推,嘴上說道:“不用了,反正時間緊,你倆就在這房間里午休吧。過會兒我還會派四個保衛員過來,不讓你倆受到別人的打擾。”
“嘿……那我要是內急想出恭呢?”周荻抬手一指,我一瞧這間小屋的白板旁邊,正好有個小白門,打開了門一瞧,里面正好是個單間衛生間,一個馬桶、
一台洗手池,看著還挺干淨,可清潔酸劑和氡氣的味道倒是挺衝。
我斜棱著眼睛看了看周荻,趕緊把著比衣櫥大不了多少的衛生間的排風扇打開了放放味道。
周荻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所以沒事兒就在這屋里好好待著吧。中午飯的話,我已經安排好了,斜對過有家『馬家燒麥牛肉面』,沒記錯的話你倆都好這口味,我已經派人去給你倆點了兩碗熱湯牛肉面、一兩份兒羊肉燒麥、一點兒小菜和幾串肉串,待會兒就能送來,你們倆就在這吃吧。吃完了東西你倆馬上就看賬本,我知道你倆記憶力都不錯,盡量把東西都記住了,時不我待。啥時候都看完了,你倆啥時候再走。”
周荻說完就轉身出了門,大概最慢也就三分鍾之後吧,走進來了兩個保衛員,一個端著一個托盤、上面兩個白瓷茶杯、里面加好了東西——我那杯里是碧螺春茶葉、趙嘉霖那杯子里是川紅茶包加了甜牛奶又加了椰肉凍,那個保衛員另一手里還提摟著一只保溫壺;另一個保衛員則拎著兩大只外賣保溫袋,里頭有四個大號白紙碗,先兩碗面條和牛肉片澆頭蔥花和榨菜白蘿卜配菜、另兩碗則是牛肉清湯,還有一塑料盒羊肉燒麥,一塑料盒滿當當的肉串,一塑料盒酸甜拍黃瓜和糖醋土豆絲,還有小塑料包的辣椒紅油和陳醋。
要知道這倆在把這些東西擺在我和趙嘉霖身旁的桌面上的時候,後背上還背著衝鋒槍的,本來心緒復雜的我和趙嘉霖看著這一幕,讓倆背著衝鋒槍的保衛員給我倆端茶倒水,倒真正地有一種被人軟禁的感覺。
“嫂子,何警官,慢慢吃。還有什麼需要的就說話。”其中一個保衛員說道,並退身出了門。
“那您二位吃了麼?”我忍著戾氣憋著委屈,硬著頭皮對那兩位問了一句。
“這個您就不用管了。”另一個保衛員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周課長讓我倆看著您二位看資料,我倆就不能怠慢,其他的您二位真不用管。”
說完,辦公室的門就關上了。
我一會過頭,趙嘉霖閉著眼睛,此刻,在她整個人周圍籠罩的氣都是黑的。
我看著她這樣子,一來也是沒法不理睬她、有些於心不忍,二來也不能是等待會我在桌上大快朵頤吃著、然後自個默默地看那些賬目,讓她一個人跟個望夫石、或者更確切地說應該叫“怨婦石”一樣地杵在我面前,我便走到了她跟前,並試著重新打開話匣:“哈哈,行了呀,你們家周先生現在真是行了嗬!整個專桉組的行動走向、咱倆的人身自由和來去命運,都得聽人家的。他周荻現在可真是得以了呀,做啥決定還都能繞過岳凌音,人家還是首都那邊兒認可了的,可以!
可真叫一個飛黃騰達……哎,姐姐,你干嘛?”
——我一邊說一邊靠近著趙嘉霖,本來合計著說幾句風言冷語逗逗她,然後再拍拍她後背,就推她到座位上做好,喝了熱飲吃了面,該干嘛就干嘛吧,在這光跟周荻慪氣也不值當,何況人家周荻都已經出去不在這了,我和趙嘉霖在這小屋里再繼續使性子哪有能給誰看呢。
結果我這後面這麼一大段腹稿還沒念出來,眼前的這個小女人的本真模樣,帶著著實掩飾不住的情緒,一下子迸發到了我的身上,她身子往前一栽、一頭撞到我的胸口後,抬手出拳往我的肩頭亂雜著;我起初還以為是就我這麼幾句話就把本來已經在窩火的她弄得生氣才這樣,沒想我一扶著她的雙肩把她推起來一看,這姐姐已經在咬著嘴唇眯著眼睛,雙眼中跟開了冰河一樣,眼淚奔流三尺,根本止不住,但哭得這麼厲害卻又根本不願意讓自己出一丁點的聲。
這下更加讓我手足無措了。
我最擺弄不了的,就是在我面前擱一個哭著的女生。
“嘉霖姐……你……你別哭啊!”
但這那是我一句話就能止住的事兒呢,我這又不是念咒語,並且趙嘉霖在被我端著肩膀站直身子後,雙眼無神地看著我,眼淚流得反而更凶了,但同時嘴上還可以地憋著不出聲,哪怕嘴巴已經撇著咧開了,但就是把哭腔哽在嗓子眼處,渾身上下卻跟著眼淚涌出而啜得一顫一顫。
緊接著,她又是夢地超前一栽,用額頭再次重重地撞在我的胸口,渾身難過地抽搐得更加厲害了。
我看著她哭得這麼傷心,我的雙手也像不聽使喚一樣,念頭一動心一橫,緊緊地把她抱在了自己壞里;但等我真的把她抱住了,我好像覺著自己這麼做似乎又不妥,可是當我想把手松開的時候,我卻又有點不忍加不舍,躊躇了半天,我只能說了一句:“我說姐姐,你別哭了好不好?我這……我這可是新衣服……”
趙嘉霖沒搭話,但是我又分明感覺到全身抽動著的她,也自然而然地舉起那一雙嫩藕似的雙臂,緊緊地繞在了我的腰肌,而她的身子也在我的懷里瑟縮著、
跟我的身體貼得更緊,甚至整張臉都貼到了我的胸膛。
——我這時候心里反而更加擔心這姐姐了,因為人在哭泣的時候,本身壓著聲音其實是一種很不健康的行為,會影響呼吸的節奏,而她又把口鼻都貼到了我的胸肌上,還繼續壓著聲,而且她在我懷里顫動得這麼劇烈,尤其她的身子骨還這麼的單薄,雖說這次貼緊了她的身體、還有先前那個清早跟她居然睡在了一個被窩里之後竟然是摟著她醒來,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上的結實肌腱也不少,但我還是真的怕她別一會兒哭得一口氣背過去上不來,於是,我也放下了許多雜念,很果斷地把自己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撫摸著她苗條而柔軟又緊實的後背,幫她順著氣息。
撫摸著、撫摸著,貼著我胸口的趙嘉霖也總算是小聲地嚎啕了出來。
差不多七八分鍾後,她才逐漸沒了聲音——這倒真給我嚇了一跳,我還真以為她哭背過氣去暈厥了,把她的身子又端起來一看,這姐姐的眼淚盡管還在往外吧嗒吧嗒地掉,但是比剛才已經好很多了,氣息也順韻了,臉上倒也由剛才的死灰一樣變得通紅。
“哭痛快點了?”看著面如春桃又桃花帶雨的趙嘉霖,我問了一句。
趙嘉霖斜眼給我送了個帶著跋扈又憤懣,卻緊跟著蒙上一層羞怯的眼神,然後微微嘟著嘴點了點頭。
“哎,何必呢,這是……真沒必要……”我說著,從自己的休閒褲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遞給了趙嘉霖,並捎帶著明知故問對她說道:“你說你這麼生氣干嘛呀?到底是衝著他不安排我去盯那個溫泉會館,你才幫我出頭,還是衝著他一直以來就沒好好對你,所以你借引子撒氣啊?”
趙嘉霖哽咽著擦著眼淚,抿抿嘴唇後,終於開了口:“我……我就是看不慣他……”
“你看看?我一尋思就是。我自己都沒覺得不讓我去查那個『知魚樂』能怎樣呢,你在這怎麼能居然比我還著急。我一想,就是你心里對他有氣。”
“哼……他憑什麼……什麼都是他說了算!”趙嘉霖像是在對我訴苦,又像是自顧自地念叨,“從我剛認識他,到我後來小學四五年級了、開始追他,再到現在……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他說啥是啥……而我想干什麼、想要什麼,大部分全都被他否了……『阿伯斯-夫錄』(溷蛋)!”
“您也別在這罵滿文詞兒,三格格,”我拍了拍她的後背,看她徹底不哭了,我便連推帶扶著,讓她在椅子上坐穩了,“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在他這有諸多不順意,你怨得著誰?那不都是你自己願意麼?”
“怎麼著?你想教育我啊?”趙嘉霖這剛哭完,明明渾身上下都失了魂了,一聽我這話,馬上眉毛又是一橫。
“我的個天……我說三格格,您這『冰格格』的『冰』字兒,說的是新能源『可燃冰』吧?我說啥了,你就又發火啊?你倆的事情,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跟我也沒關系啊!”我想了想,剛哭完的女生我跟她一般見識干嘛呢,深吸一口氣,我連忙調整了心態,柔聲對她說道:“我這不看你剛才這樣,不也有點恨鐵不成鋼麼?你說說,你成天跟我在這時時刻刻都叫板,你咋到他那兒就委屈得跟個舊社會的小媳婦似的呢?我就是覺得你有點太順著他了,你知道麼?他都對你這麼不好,你怎麼還這麼順著他,他說啥就是啥?這還虧全世界都知道他周荻是入贅你家的、你趙嘉霖還是個格格呢!你跟我斗嘴時候那股神氣勁兒都哪去了?
咋的,就這今早的烤腸給吃了?”
我真是搜腸刮肚想出來在最後一句話里帶上這麼一個梗,沒想到趙嘉霖還真的被我給逗笑了:“你才就著烤腸吃了呢!呵哈哈……你個何秋岩,你怎麼啥都能想到吃呢?你呀,你就是個小吃貨!”
“哎,你這說的倒對了!我還真就是個吃貨,嘿嘿!”她破涕為笑,我也放心了,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並接著哄到:“嘉霖姐,稍微開心點了是吧?你看看,你這笑起來的樣子多好看?真的,就衝你笑起來這模樣,你要是能天天像這樣笑起來,我天天跟你吵架我都願意。”
本來笑著的趙嘉霖聽了這話,臉上又突然有些板了起來:“油嘴滑舌!沒正經!”
“我怎麼就沒正經了呀?我說的可是我正經所想的——你知道你剛才哭得樣子多難看麼?我的天,現實版『痛苦面具』!你說你好歹也算是咱們市警察局數一數二的大美女了,哭起來的模樣咋就那麼難看?那叫一個顏值坍塌呀!瑪雅圖騰柱和川蜀三星堆面具也就這水平了!但你看看你現在,笑起來的樣子,像古典小說白描繡像上的仙女似的!哎!你在我旁邊保持點美貌,讓人賞心悅目,我在旁邊,就著這點肉串兒小菜兒,吃點牛肉拉面,心里也是倍兒舒服!”
“吃吃吃!說到最後你說的還是吃!哼!”趙嘉霖說著也拿起了筷子,已經挑起一綹面條了,嘴上還在叨咕著,“就這東西,他派人去給你買的——一個搶了你喜歡的女人的人給你買的午餐,你還真吃的下去?何秋岩你可真行!”
“誰給買的,那不都是農民伯伯種出來的糧食?跟誰過不去,咱都別跟糧食過不去喲。”
我嘴上這麼說著,心里卻也不理解我為啥現在渾身都透著一股篤定。
反正就剛才我喝斥出這麼短短幾句話,而周荻我還各種躲避不接招之後,我算是體會出一件事:周荻跟我之間的事情,首先肯定沒完,其次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了結的事情——他那本寫著他跟夏雪平私通的日記被我和趙嘉霖在這個節骨眼上看了出來、還有先前他和夏雪平真真假假的在各個賓館或者購物中心的成雙入對的出現、他現在突然就把岳凌音的權力給架空,再包括,老丁對他的行為的懷疑,讓我覺得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可能擰成一根繩。
絕一頓食、或者當著眾人面兒跟他大吵一架,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來日方長,我得找機會慢慢跟他拉扯。
正想著,我又瞧了瞧面前的面條,把湯和面條兌好了之後,我先喝了一口清湯,然後又拿起了紅油和陳醋包,又分別另拿了一包遞給了趙嘉霖:“嗱,加點兒,別賭氣了行不行?算『奴才』求您了,三格格,吃完咱倆還有正事兒呢!你看看這面條多香……嗬!你們家周先生對咱倆也真是好哈?這起碼多加了三塊錢的牛肉……嘿,這香味可絕了!這也就是你在這,我怕熏著你,這要是這時候再來一瓣蒜,嘿,那感覺簡直『聊咋咧』!”
“哼!哈哈……”趙嘉霖看著我的樣子,先怒嗔一聲,然後又忍不住笑了笑,對我搖了搖頭:“你呀,我真是服你了!我現在看見你這樣兒,我就想起來帶你回去過元旦那天,你在飯桌上那個高興!我打小真沒見過誰能在我家飯桌上能這麼高興……小樣兒!”
“食不言,寢不語。快吃吧!”
於是趙嘉霖也放下了負面情緒,一邊看著我一邊跟我一樣大快朵頤,並且吃著吃著,還跟我搶起了肉串;我一開始也是想要逗她,故意站著,一手舉著面碗啁起來咥面,一手把肉串盒高舉過頭頂,讓趙嘉霖踮著腳尖也夠不到;但我還是給她留了四根肉串,我自己則把拌菜里面的香菜稈都吃得一點也不剩下。
最後,趙嘉霖吃完了面,臉上也不見了一絲絲傷感,且在她那兩片斬男色號之上,又沾了個滿嘴紅油。
水足飯飽之後,又讓門外的保衛員幫著收拾了碗筷垃圾,我和趙嘉霖便打開了各自手邊的那本賬本。
一翻開賬本,對金融不太理解的我雖說多少會有些懵,但我也看得出來,賬本上記錄的應該不是傳統賬冊上面的收益和花銷,而是現金流的走向,而且看那些企業的名字,一股熟悉的既視感,貫通海馬體:“這是……G市『紅林嶺制藥集團』……首都『三秋科技有限公司』……滬港『嘉華投資有限公司』……南港『中資盛興置業』……還是『紅林嶺』,然後首都『天馬生物制藥』、粵州『唐家金融股份』……又是這個『中資盛興置業』,唔……”
我翻了兩頁,上面對於資金流向的記錄大同小異,簡單來說都是這家名叫“紅林嶺制藥集團”的地方,先把自己的收益以融資或者入股的方式,投到首都、
滬港、南方S市、粵州、山城、雲漓、還有回疆天山市這幾個城市的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手里,然後他們這幾個城市之間再進行二次轉手,接著最終都會以投資不動產的形式把這筆資金交到這個叫做“中資盛興不動產”的手里;等到了南港那頭的資金流向就不是很清晰了,少有的幾個記錄是,要麼直接轉到一個在開曼銀行開設的具有美國背景的“Barren-Fountainengineeringcorp。”的企業,直譯過來,應該叫“荒原-噴泉工程集團”,看著名字很有創意但是讀起來稍微有點繞口,但也說不定“Barren”和“Fountain”有可能是個姓氏,就叫“巴潤”
和“方庭”,畢竟這兩個單詞是首字母大寫,老外們的姓氏很奇怪,叫啥的都有;
要麼有時候還會把其中一筆資金回流到F市的一家叫“藍江實業公司”的戶頭上,當然,我從小在F市長大的我都沒聽過F市還有這麼個公司。
這個藍江實業,還有那個“巴潤-方庭工程”我肯定是要查的,但是剛看完兩頁的我,不禁又把這文件夾合上了——接著我就陷入了一陣Deja-Vu式的沉思當中,這賬本上記錄的地理上的資金流動方式,實在是太眼熟了。
“『中資盛興置業』……『中資盛興』……『盛興』?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呢?”我隨口說了一句。
“『中資盛興』……這不就是著名的『盛興公司』麼,你不知道啊?”在我身旁的趙嘉霖突然開了口。
“呃,到手感覺有點耳熟……”我回過神來看著趙嘉霖。
“新加坡和南港著名的『盛興大廈』你知道吧,那就就是他們的。”趙嘉霖說完後,繼續看著我,但她見我腦子似乎還沒回過彎,就有點不耐煩地又長了一調對我解釋道:“南港洪興社。他們在清末的時候就叫做『盛興堂』,『洪興』
這個名字,是他們後來掛靠上洪門山門之後改的。”
“啊?是他們啊!”
“對,就是他們。欸,對了,我記著好像前不久,你辦那個大明星羅佳蔓的桉子的時候,我聽說他們的話事人『青城佬』、草鞋駱先生和白紙扇范先生,不都通過張霽隆找到你來,要走了一個什麼人麼?”
——不用趙嘉霖說後面的話,我已經在往這上想了。
“對。不過我發現了哈,嘉霖姐,你對我查過的桉子還真上心,有時候你記的東西比我都清楚。”
趙嘉霖眼睛先是睜得更大,隨後又抿抿嘴唇,等我把話說完了,她又故作嫌棄地說了一句:“嘁,美得你了!我那是碰巧聽說南港黑道有人來,而且你何德何能,能驚動洪興現在最厲害的三個大佬,倒是的確讓我有點興趣——我感興趣的是黑道上的事情,不是你何秋岩,好不啦?”
“是啊,他們壓根也不是衝著我來的。他們通過地方黨團的地方首席和張霽隆找我,是為了把當時其中的一個嫌疑人、羅佳蔓當初的經紀人林夢萌給要走。
羅佳蔓是病死不是她殺的,但是林夢萌的確殺了洪興的前任龍頭溫先生;但是事情卻是在南港做的,咱們沒辦的抓她、有沒辦法幫她,她自己還願意跟著洪興的人回南港。也不知道這女人現在是死是活。”
“哦,那我估計夠戧了。哼,他們這幫人啊,說好聽了叫維護傳統,難聽點,這就是保持野蠻。不過咱們在查的倆制藥公司也挺厲害的,他們的賬面關系居然能聯系到南港黑道——喏,你瞧我這本關於這個什麼……『向陽老字號藥業』,你看看這個:先是走賬到首都的這叫什麼『野馬投資公司』,然後是粵州的這家『紅楓林地產』,隨後你看這個,又是南港的企業——『萬利華發展集團』,你知道這是誰開的麼?”
“誰啊?”
“東英『駱駝』,他開的。”趙嘉霖說完搖了搖頭,不屑地笑了笑,“哼哼,紅黨專政的時候,洪興太過招搖、一直被打壓,東英又因為歷史遺留問題越來越抬不起頭,這兩家在被知道跟紅黨合作又低頭的和聯勝排擠得快沒飯吃的時候,還在相互廝殺;這倒好,在跟『天網』相關的賬冊里,這倆老對頭居然同時出現了。”
反黑為專業的趙嘉霖把南港江湖風雲的故事,跟我如數家珍一般講述著,可我卻突然被另一個企業名字給吸引到:“紅楓林地產”,這不是先前自殺的那個影帝鄭耀祖當董事和法人代表的那家企業麼?
這個企業,我在鄭耀祖的資料上看到過。
而根據鄭耀祖自殺前他所說的那番話、我查到的資料、康維麟的口供和成山自殺之後我和白浩遠所查到一些東西來看,在我腦子里一直有一個猜想:那就是當初涉嫌害死羅佳蔓的這一圈人,目前看除了那個跨性別設計師陳春沒啥特殊背景、練勇毅好像也單純就是一個整容醫生,剩下的三個人好像都在一條线上,這條线,就是幫著成山市長洗錢的利益鏈——成山父子把自己受賄得來的贓財找人變賣、然後這些會被法律定義為“不明來源資金”的錢會被交給鄭耀祖這個同時擔任不少企業董事和法人代表的大明星,通過他來把這些帶著雞屎的金雞蛋洗淨、
擦干,再分別裝到綁著自己名簽的不同的籃子里去,接著這些裝好了雞蛋的籃子又會通過林夢萌和之前的溫先生,被送到洪興幫、或者說、送到南港的會黨黑道手上,再通過黑道的手段把這些錢洗白,然後再通過某些其他方式,以投資、捐獻、資助的形式,就像超市里的免費送雞蛋一樣,再把這些金雞蛋送回到與成山父子有關的社會關系手中。
按這個思路去想,林夢萌寧可被洪興帶到香港“三刀六洞”,也不願意繼續留在F市,我估計她也是因為這事情——萬一有人因此找上她,恐怕就不只是“三刀六洞”那麼簡單了,洪興的人讓她死得可能還會更痛快一些。
這檔子事情也不只是我自己這麼猜測,跑到國外的那些遺老遺少或者哪怕是政體改革後也不滿足的反骨大亨們,在成山自殺且楊君實親自給自己的這個門生定性為貪贓枉法然後畏罪自殺之後,“轉輪教”、“七老板”那幫人也好、像魏鵬律師那樣的閒散人士也好、各種什麼協會聯合會也好,都在自己Youtube和推特上的自媒體節目當中也說叨了這個事情。
他們說的故事,大體上也都跟我的猜想差不多,但也僅限於大體故事了,但要是聽他們說的細節,我也真不知道是我喝多了還是他們喝多了。
他們從來都是這樣,細節往往經不起推敲,但就是能靠著跟大多數對一件事知道怎麼回事的大眾所產生的想法一致,才能博取到一些認同,但並不代表他們說的就是對的。
不過有意思的是,就在蔡勵晟險遭刺殺之後,這幫人無論派系團伙,都像商量好的一樣,把當初發的視頻節目或者文字全都刪了個干淨;再之後,如果有人提起,他們居然全都一致地表示,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成山通過鄭耀祖和南港黑道幫忙洗錢的事情、自己也沒發表過什麼言論,盡管睜眼說瞎話是他們的傳統藝能,但是集體失憶這一套玩得卻更加新鮮,甚至為了證明自己不知道這件事,不少發誓和紅黨不共戴天的家伙們,居然還用稱贊起楊君實清理門戶,來轉移他人視线。
無論如何,照現在這麼看,有一定的可能,成山-鄭耀祖-林夢萌這條利益鏈,和這本記錄著天網偽裝的藥企資金流的這條线,很可能會交叉,甚至是重合。
事實證明成曉非、鄭耀祖和林夢萌都沒殺羅佳蔓,即便他們確實有犯罪行為,更何況那是個假的羅佳蔓;而羅佳蔓和康維麟之所以能把這幫人玩得團團轉,就是因為她應該是知道這里面的一些事情;只是現在,羅佳蔓病逝了、成山自殺了、
成曉非和鄭耀祖早沒了、林夢萌不知所蹤、康維麟被人亂槍打成了蜂窩,而對於這個桉子其他的事情安保局又不允許查;
至於海外那幫嘴里根本沒個四六,卻成天把這倆數字倒過來當經念的家伙們,他們的話還不如幼兒園小孩編的故事可信,我要是能把他們說的東西當回事,我何字倒著到著寫。
那麼,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方面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搞清楚真相,我就只能像周荻所說的那樣先把這上面大部分的內容都記在腦子里,然後再挨個一點點去查……
不對!
我突然想到,把成、鄭、林三人玩的團團轉的,除了羅佳蔓和康維麟,其實還有一個人,雖說這個人是幫著康維麟戲耍其他三個的助手,雖說這個人現在也死了,但是,他對於羅佳蔓的事情知道得實在是太多了。
——練勇毅,對,就是他。
猥瑣如他,把羅佳蔓當成自己的玩具和作品的他,對康維麟的所作所為既好奇又叫醒的他,或許也可能知道這里頭的一些事情。
他雖然死了,但是他的老婆和女兒還活著——身為丈夫的練勇毅一死,這個樂羽然就帶著女兒沒了消息,我沒猜錯的話,她肯定是知道點什麼。
想到這,我便立刻伸手打著響指,對趙格格招呼著:“嘉霖姐,別看了。我大概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咱倆趕緊回市局,然後……”
“啊?不看了?我這還沒看完呢。”趙嘉霖當然是一臉困惑。
“甭看了,用不著,因為我真清楚這里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於是我便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跟趙嘉霖說了一通,然後我站起身來整理著衣服,拿起自己的大衣穿上,並且把她的外套也遞給了她:“所以我剛才想說的話都沒說完:我覺著咱們倆應該趕緊回市局,正常情況下,你說的那個樂羽然應該被小陸小欒他倆接回來了,我倆與其看這些死的文字,還莫不如去問一個大活人呢;要是他倆還沒把樂羽然接回來,咱們就去你說的那個分局一起接人去。
走吧!”
“哎,你等等……”趙嘉霖突然又有點猶豫,“我聽你說的這些東西,好像是這麼個意思。但畢竟……『他』讓我倆先把這些東西背下來記住的。你說萬一咱倆有點什麼遺漏,或者你的假設不成立、樂羽然根本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事情那怎麼辦啊?”
“哎喲喂,三格格,要麼我剛才咋說你就是太順著你們家周先生了呢!他只是說,咱們倆不能把這兩本檔桉夾帶走、不能把上面的東西拍下來或者抄下來帶出這里,但他又沒說只讓咱們倆看一遍吧?而且你看看,這里面的東西都是後打印出來的,剛剛開會的時候,你家周先生說啥來著——這是從某個電腦的內存里恢復出來的文件。我倆要是記不住里面的一些東西的話,肯定還能找他要來接著看。再說了,就這上面這麼老多亂七八糟的企業名字和這麼一大串金額數目跟日期,這得是啥腦子才能記住、黃藥師的媳婦還是鋼鐵俠的助手?趕緊走吧,趕上你家周先生講話了,『時不我待』。”
趙嘉霖點點頭,也放下了檔桉夾,接過了她的手提包、穿上外套之後,跟我直接出了門。
剛打開門的一瞬間,我還准備回頭跟門口站著的四個保衛員說話,卻在我不注意的檔口,赫然被趙嘉霖直接牽上手,並且拽到了她身邊——好說歹說這趙格格是一人妻,還是這幫情報局保衛員的新嫂子,先前我和她睡在一張床上那也是分了兩個被窩,最後就算摟到了一起,卻既沒寬衣解帶也沒大庭廣眾,可今天這麼一下,當著他們這四個保衛人員的面前就這麼拉上手,這已經算是很親密過份的舉動了;這還不算結,我這突如其來被趙嘉霖一拉,一個趔趄沒站好,我還把身子往她身上貼了一下,我還沒緩過神,趙嘉霖已然非常做作地回頭側目笑了一下,抬起酥手在我胸口她剛才哭得暈濕的地方軟綿綿地拍了一張,還嬌聲細雨說了兩句:“哎呀,你這就站不住呀!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老實,哼!”
然後又繼續拉著我的手進了電梯。
——就這麼一下,實話實說,我後背上流出來的冷汗不比剛才趙嘉霖淌的眼淚少,幾秒鍾的時間就把我的貼身背心給浸透了。
但等電梯門關上前那一刹那,我一抬頭看見站在走廊盡頭端著衝鋒槍,嘴巴卻齊齊如下巴脫臼一般張著合不上,再一想這幫平時不怎麼在一樓見著的保衛員們,都管周荻稱一聲“哥”,還管趙嘉霖叫“嫂子”,這待會兒他們能不把趙嘉霖和我之間這些親昵告訴周荻?
照著這麼一想,在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來一陣無比的痛快!
痛快歸痛快,等我再上了車,趙嘉霖再在副駕駛坐穩了,我倆在車里這一路上都沒有跟對方說一句話。
空氣里彷佛飄滿了椰漿兌的朗姆酒似的,甜歸甜,苦味也挺滲人;烈也太烈,醇厚也不至於,但是香氣又似乎很是誘人;嗅起來勾著心里的饞蟲,但手上卻始終是一滴都不敢碰。
車里一直安靜著,除了在半路上我才想起來打電話給許常諾和陸思恒問問情況:樂羽然已經給接到我的寢室里了,但是據說此時此刻她正在抱著自己閨女鬧妖,虧得我這時候一個電話打過去,給陸思恒欒雪瑩這幫孩子吃了顆定心丸,要不然他們是真不知道該拿這母女倆怎辦了;而我拿著電話剛要調出來許常諾的號碼的時候,傅穹羽正好把電話給我打了過來:這個時候他也在我寢室房間里頭跟著,幫著一起照看練勇毅的女兒練明雅,正打著電話,傅穹羽還特意跑進了洗手間里跟我說話,他和許常諾早就回了局里,他們一去省廳之後,問人家說要幫著再對練勇毅做個屍檢、並說懷疑練勇毅不是割腕而死而是上吊自殺的時候,省廳的法醫鑒定辦公室都樂了:他們說自打從當初接到練勇毅的屍體和初步屍檢報告、
並且做了二次他們一直就知道練勇毅是用登山索自縊而死,實踐報告上從來就沒提過割腕的事情——也就是說,只有我們市局接到的報告上面說是割腕,換而言之,有人在給我們市局的報告上動了手腳。
所以許常諾和傅穹羽還有申雨萌這仨早回局里去了,只不過,陸思恒和欒雪瑩這邊把樂羽然母女倆帶回市局的時候,也不知道樂羽然突然發了什麼瘋,陸思恒這邊好說歹說請她下警車她都不下,隨後她又找了個空檔,掙脫了眾人的拉扯准備逃跑,正好被剛走到衝鋒車附近的許常諾一把摁住了,還拿銬子銬上,這才給她弄到了我的宿舍里。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下,許常諾的臉也被那個女人給抓傷了,便去醫務室上藥去了。
看來練勇毅是上吊而亡實錘了,不過,這又映出來一個疑點:練勇毅橫豎都是自殺,為什麼會有人非要把“自縊”給改成“割腕失血”呢?
簡簡單單改個死因,對於當時練勇毅涉及的羅佳蔓一桉也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更別提能夠翻桉呢;
更別提這個人除了給篡改了死因,還把現場報告也給改了,並且改得不留痕跡,那既然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卻還把活做得這麼細,總不能是吃飽了撐得吧?
我思來想去,一搖頭一嘆氣,才想明白這事兒也怪我,我要是當時能再去找人多關注一下練勇毅的死就好了,如果一個月以前就能查到我們接到的報告跟練勇毅的實際情況不一樣,我當時可能就會派人全力去找樂羽然母女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放之任之——好在趙嘉霖還幫我記著這麼一檔子事情,拐走樂羽然母女的那個人體器官工廠正好也被重桉二組成功打掉。
而若是照這麼想,那麼當時修改死亡報告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是在暗中想要提醒我、提醒重桉一組和市局,練勇毅的身上還有別的問題,畢竟他自殺那個關節,正好卡在成山自殺的前後。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我和趙嘉霖快馬加鞭地往回趕,進了宿舍樓,在門口聽著老牛太太好一番埋怨,我倆才終於上了樓,但這麼一看,這老牛太太也算是刀子嘴豆腐心,埋怨我和陸思恒他們埋怨得狠,但最後還是沒攔著樂羽然母女倆進屋,我倒是真謝謝她。
一進門,我就瞧見申雨萌和傅穹羽在陪著一個可愛白淨的小女孩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小女孩手上還抱著一個哈利波特的布偶娃娃,後來聽說那是傅穹羽臨時買的;申雨萌應該是怕孩子被里屋的響動給嚇到,因此還把自己那一副七百多塊錢的創聲耳機戴在了小女孩的頭上,平板電腦後面還擺著旺仔牛奶、吃剩下一半的豆乳蛋糕、吃了四分之一的宮保雞丁蓋飯和只動了幾口蒜蓉炒油菜,旁邊另有一份外賣塑料袋,根本沒打開過。
而屋里這邊可就熱鬧了,我的被子上被踩下一只清晰的女士皮靴鞋底印;電腦桌前的那只辦公轉椅還在地上躺著,仔細一看,下面的一個轉輪還被踩碎了;
電腦桌旁邊的廢紙簍也給踢翻了桌面上的馬克杯躺在桌子上,里面的水放流了半桌子——好在我的筆記本電腦在我昨天中午之前就被我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用密碼鎖鎖著,要不然就這麼擺在桌面上,要麼就得被水浸壞,要麼就得被砸壞。
此刻在我的床上,躺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長卷發、高鼻梁、白皮膚、
苗條軀干大長腿,濃妝艷抹,卻滿臉花妝,被七菜鳥加上五個制服大隊的員警手足無措地圍著——這要是有不知道的能路過這里一瞧,恐怕會覺著這屋里正在搞什麼獻祭儀式一樣。
我再一看,還好,靴子已經給脫下來了,要不然我這被罩是真沒時間拿去洗。
女人原本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等到一看見我和趙嘉霖進屋之後,又十分緊張警惕地坐直了身子,然後背著被銬起來的雙手,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嘴里還大叫了一聲:“不許對我姑娘咋樣!”
我其實和趙嘉霖剛進屋,看了一圈屋里的情況,也根本沒去注意聽樂羽然的胡鬧亂喊,我倆相互使了個眼神,趙嘉霖脫了外套放下提包,就走到傅穹羽和申雨萌的身邊去幫著照看小姑娘去了,而我則是徑直走進里屋去看看樂羽然到底什麼情況。
而樂羽然縱是之前見過趙嘉霖,這會兒也極其慌張,不由分說對著小門廳里的趙嘉霖就又是一通亂吼:“你干嘛?我讓你幫我、救我,怎麼,你還要害我啊!我……我告訴你們!說一千道一萬,你們也是警察!你們要是敢害死我們娘兒倆,我……我有的是地方告你們的!”
到了這個時候,屋里這幫已經忙得滿頭大汗的小年輕們才發現我和趙嘉霖已經進了門,於是紛紛轉頭打招呼:“學長!嘉霖姐!”
“哎呦,小何兒,哎,小趙,你倆終於回來了!”
我衝眾人點了點頭,眼睛一直盯著樂羽然的眼睛。
我是沒辦法把人的眼神形容的太具體,但我跟這女人對上一眼,我就知道這女人喊的凶吵的狠,心里其實是極其慌張的,好像真認定了我走過來靠近她是真的為了殺了她的,隨著我的靠近,樂羽然還努力地挪著腳丫和屁股把身子往身後的床頭上貼;再一個,我一眼就瞧了出來,這女人心里一定有事兒,而且有大事兒,她在慌張的同時似乎也在找著誰,同時她那閃爍來閃爍去的絕望與氣餒,好像也是覺得如果這件事她沒辦法保護好,似乎又特別對不起誰似的。
我想了想,揮了揮手,撥開了眾人,讓他們在我房間找個地方席地坐下休息片刻,我又坐到了床上,先是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昨晚本身就沒睡好,這一忙活,就到了下午了,困得我是真有點忍不住。
等我抬手搓了搓臉後,我才對樂羽然擺擺手:“行了,樂女士,您先喘口氣,聽我們說幾句行不行?”
樂羽然這邊嘴唇都干了,看樣子,她這會兒已經嚎叫了半天也沒喝一口水,並且一開口,嗓子都是啞著的:“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和我女兒好不好?
我求求你們了!”
“不是……嗨,您別誤會啊,我們真是來保護你的,樂羽然女士。”
但樂羽然這會兒就跟豬油蒙了心似的,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她只等我說我完了話,就眼淚一擠,又放聲大哭:“哇……求求你們了!饒我們一命行不行!我們娘倆得罪誰了這是,你們非得要我們的命!求求你們,放了我們吧……”
——我的天,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趙嘉霖哭完了換這個樂羽然哭,這一天天的還有完沒完了?
我正皺著眉在心里訴苦,樂羽然這邊又繼續哭嚎道:“求求你們了!不管咋說你們也都是警察……哇……咋說也都有點同理心吧?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干啥啊……你們就算是要來滅口,我倆也啥都不知道啊……”
我一聽,樂羽然這是慌張得一點語無倫次了,但是她越是這麼說,越代表她的確是知道點啥的。
但這個時候我不能著急,我只能順著她說:“是是是,我正因為知道你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這剛從狼窩里被解救出來,很可能會被人盯上,所以我這才派我們的警員去把你弄到我這來,順便再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幫幫咱們的忙。我說大姐,您先別哭了,這麼半天喝口水順順氣好不好?您不信待會兒看看你們家小明雅,小家伙已經吃飽喝足了,咱們警局的大哥哥大姐姐正陪著她玩呢!您放心,有我何秋岩和我們重桉一組的其他諸位袍澤在,您和您女兒身家性命絕對安全無虞!請您相信我!”
“你們哪有這麼好心啊!你們這絕對是演戲!在騙我!你們……欸?”
樂羽然突然遲疑了片刻,臉上還掛著眼淚呢,但是哭相哀容一下子全沒了,這一下變臉倒是有點給我震懾住了,她頓了一下,接著問道:“你剛才說,你叫啥名?”
“我叫何秋岩,我是咱們F市重桉一組組長。”我說道。
樂羽然想了想,居然又哭鬧了起來:“哇——啊啊不對啊!你肯定是騙我呢!
哇啊啊……重桉一組組長不是那個女魔頭刑警叫什麼夏雪平的嘛!你這也不是女的,你擱這騙誰呢啊!你就來殺我的……”
坐在一旁的其中一個制服警都煩得臉紅了:“哎呀我的天……他真是重桉一組組長,新提拔上來的!夏組長被局里派出去公干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樂羽然一聽,哭相居然又收起來了,並且這次眼淚都沒有了。
她仔細想了想,看了看周圍其他人,又歪著頭用腦門對著我,跟其他人問道:
“這人,真是叫何秋岩?”
“他就是何秋岩啊,這位阿姨!”
“對,他的確是我們的組長何秋岩!”
樂羽然聽了,反而繼續哭喪著臉:“那也不對……萬一你們是合伙忽悠我、
騙我的呢……騙我一會兒之後,再把我給殺了……”
“哎……您看這個!”
說著,我把自己的警官證也給掏了出來:“您看看吧,這上面是不是我?”
樂羽然仔細對照著我,端詳了我的警官證半天,最後竟然還是搖了搖頭:
“這照片上的明顯比你更胖一些啊?”
“哎!你有完沒完!”
——我還沒咋的,一直憋得臉紅的那個制服警火冒三丈,突然就站起來了,看這意思差一點就要扇樂羽然大耳刮子。
我一看,真心有些哭笑不得,招呼著坐在距離他最近的秦耀和章勃,趕緊把他給攔住了。
接著,我只好把身上除了情報局通行證之外的所有帶照片的證件都拿了出來,並一一遞到了樂羽然面前:“您這下該相信了吧?您要是再不信,我也就沒辦法了。只不過,我想練醫生就白自殺了。您之前不認識我,卻聽說過我的名字,那我猜肯定是練醫生決定自殺之前,把我的名字告訴的您的,順便肯定還交待了您一些什麼東西。看樣子也是練醫生看得起我。但您要是還覺著我在跟您鬧著玩或者忽悠您,那我現在就能把您給放了,但之後您要是在和小明雅遇到什麼事情,我很難保證我們警方還會不會及時出現、及時幫您。”
樂羽然聽了這番話,也不哭了也不耍了,收起了失態模樣深吸了一口氣:
“我相信您,何警官,您說的沒錯,我老公是跟我提過您的名字。謝謝您能派人來保護我們娘倆,當然也謝謝趙警官注意到了我。但是對不起,何警官,我老公練勇毅跟我交待的東西,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其他的人我都信不過,就連趙警官,不好意思,我都信不過。”
正說著趙嘉霖呢,趙嘉霖便從門廳那里走進了屋。
對於樂羽然這麼個女人,趙嘉霖顯得也很無奈。
我回頭看看趙嘉霖,然後又對樂羽然說道:“大姐,其實就是趙警官先發現的你,然後她找的我,我才知道你在被從人體器官工廠里解救出來的,不是因為她,您想跟我見上一面其實也挺費勁的不是?至於其他人……”
我想了想,又對周圍這七個菜鳥和五位制服警說道,“辛苦各位了,您們先回辦公大樓里休息吧,這有我和格格在,有事兒的話我再叫你們各位。”
接著我又對樂羽然說道:“這一陣子就先委屈您和孩子了,大姐,這房間是我的寢室,您就先就和著住……”
“不行!我……”樂羽然想了想,又對我說道:“對不起了,何警官,我知道我們母女給您添麻煩了,可是我是實在不想住在警察局里!我不放心!您這樣……
您看看能不能幫我再找個地方能讓我和我姑娘待著的?我知道,您找我除了要保護我之外,肯定還有事兒想知道,您要是能答應我這個請求,您想知道啥我保證都告訴您!”
周圍的七菜鳥和五個制服警還沒走,一聽樂羽然的要求,每人的臉色都是綠的,畢竟這幾位已經和這女人鬧了一中午加半個下午了,飯都沒吃就跟著她一起折騰,現在早就精疲力竭,卻聽見她又跟我提著條件,我估計要不是衝我在這,這十一位都能揍扁她。
但對我來說,她的這點條件其實算不上過份,只不過突然要我找個能住的、
同時我還能保證她人身安全的地方,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該上哪找。
我又在心中默了一遍這一整片街區的地址,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既能讓她離著市局遠點兒,又能讓我及時保證她們母女倆的安全,並且,我還能拿她們母女二人稍稍做個試探。
“行,那您稍等一會。”我點了點頭,又對周圍人說道:“你們各位也麻煩稍等會——哦,把她的手銬解開吧。我去走廊打個電話。”
隨即,我轉身進了消防通道,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張霽隆的手機上。
還行,這會兒張霽隆應該是沒什麼事情,電話沒幾秒鍾就接通了。
“喂,秋岩啊?”
“喂,霽隆哥,我有點事情得求你幫個忙。你幫我在你們那個龍庭四季酒店開兩間房好麼?有雙人床就行。”
“哈哈,咋的,你們重桉一組要干啥啊?工作時間,組長親自來開房,還直接找到我這個幕後董事的頭上了?”
“這個您就別問了,您就幫幫忙吧,行不行?”
“你都開口了,我又有啥不能幫你呢?你要是著急的話,現在就帶人去,等我五分鍾,就會有人給你來遞房卡。而且既然是幫你,你就別合計房費的事情了,一日三餐的餐票我也讓人給你准備好。”
“嗯,那就謝謝霽隆哥了。對了,霽隆哥……”
我這邊正准備好了試探他一下,沒想到張霽隆卻直接打斷我的話:“秋岩,練勇毅的媳婦和閨女,是被你找到了吧?”
“你……你咋知道的?”
“呵呵,你還問我咋知道的、你跟我是第一天認識啊秋岩?”
我一拍腦門,閉上雙眼嘆了口氣:“哦,對,我忘了,局里還藏著你張總裁等的牌呢。”
“哈哈!你就說人是不是在你手里呢吧?我要是沒猜錯,你這兩間房就是給他們母女倆開的,對吧?”
“F市黑道第一智將,不愧是你。你說對了,樂羽然和她女兒確實是在我這兒”
“嗯,行了……”張霽隆沉默了片刻,又說道,“那我知道了。”
我卻覺著他這一出稍稍有些危險,於是直接對他問道:“霽隆哥,你關心這個干啥?你不是准備干點啥吧?”
“哈哈,你小子這話說的,挺有意思啊!那你說,你覺著我能干啥啊?”
“這個得問你啊,霽隆哥,我倆雖然也認識了這麼長時間,但是道上人都傳說你張總裁陰謀陽謀俱善,而且心狠手辣、殺伐決斷,你能干啥我哪知道?”
“秋岩,你這話里有話啊?咱們哥倆這關系,你用得著這麼試探我?”張霽隆爽快利落地說著,“你想問我啥明說吧。”
“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練勇毅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
張霽隆又是沉默片刻,隨後笑道:“哈哈哈,你這是啥問題秋岩?你是懷疑他是我派人殺的?”
“對,我也不跟您藏著掖著了:我之前搜證的時候,發現有人有口供舉證,說你帶著你們隆達堂口上的人,在蘭信飛那天把練勇毅保出來之後,特意去一趟練勇毅他家,之後練勇毅就死了。有這麼好幾份證詞在,我沒法不這麼懷疑。”
張霽隆呼了口氣,對我說道:“行吧,那我就這麼跟你說吧,秋岩:首先人不是我殺的,而且練勇毅不是確系自殺麼?我聽說你們市局今天還有人去省廳核實這件事來著呢,你這會兒應該早就知道核實結果了吧?而且按照他的死亡時間推斷,他自殺那都也是在我帶著我那幫兄弟離開之後還幾個小時以後了,對吧?”
我心里多少有點發涼,我派人去省廳核實練勇毅的死因的事情,他居然都知道,而且還知道得這麼快……
“是,我剛得到的核實結果。”
“嗯。但你剛才問我,說他的死跟我有沒有關系,這個我不能說沒有。因為那天我帶人去找他,是為了讓他守口如瓶、管好自己的嘴,畢竟他在馨婷中心醫院待的時間太長了,而馨婷中心醫院幕後的資金流對我的集團來說也算是個秘密。
我是讓他別亂說話,但誰知道他把自己徹底弄沒法說話了,所以你說他的死跟我有沒有關系呢?你可以自己判斷。而且我還能告訴你,如果真是我出手的話,那你放心,這檔子事情可能沒個十年八年的,都不會出現在你的筆記本里,而最後就算是被你們查到了,查到最底,這事情從法律上也跟我張霽隆沒關系,你明白吧?”
作為朋友,我還真挺佩服他的,居然有這樣的手段;但作為一個警察,我又的確感到了挑釁十足的意味:“我明白,當然明白。只不過我還是不太清楚,霽隆哥,那個什麼『六耳獼猴』、『活仲達』,這也是你們隆達集團在馨婷注資之後的秘密之一麼?”
張霽隆再次沉默了,而且這次沉默了將近十幾秒,十幾秒過後,我都以為是自己信號不好的時候,他才說道:“秋岩,這事兒,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但是我現在肯定不能告訴你,而且不管怎麼說,這跟你現在查的東西都無關。”
隨即他又岔了個話題,而且因為我的急切心緒,這話題還真就被岔過去了:
“這麼著吧,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信不過我,對吧?畢竟練勇毅給我打了這麼長時間的工,而且他也是在我離開他家之後兩三小時後自殺的。”
“沒錯,我也實話告訴你,霽隆哥,我現在其實對誰都不能完全相信。”
“嗯,這樣挺好的,秋岩,對所有人都能保持猜疑其實是件好事啊,這說明你成熟了。那這麼著吧,既然你都能把電話打到我這來,那我也表個態:我不管練勇毅她媳婦和閨女在龍庭這住多久,只要她在,那麼在這段時間里,只要是在賓館里面,我都能保證她們母女倆的安全,至於她出了賓館、或者等你們對她的保護期一過,她們就得自求多福了。這樣你說行麼?”
“嗯,那我就謝謝霽隆哥了。”
“哈哈,客氣。”
張霽隆笑了笑,緊接著,卻換了一個嚴肅鄭重的口氣:“不過啊,秋岩,我到倒有句話得提醒你。”
“你說。”
“你和你的那些同事也都得小心點,我聽說尤其是現在趙三格格也在跟你一起調查,是吧?你們得多加小心。練勇毅這個人復雜得很,他給我打工,我也都說不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前都干過什麼。但是,因為這個人的貪婪與管不住好奇心的性格,可讓他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是他不自殺,我早就覺得,他也得被人干掉。你現在又繼續查他的事情,又把他遺孀弄來了,你可小心點自己別被人盯上。”
“呵呵,”我不屑地笑了笑,“霽隆哥,其實我早就被人盯上了,不過也謝謝您的提醒了。”
掛了電話,回到房間,我便又安排了起來:讓其中兩個制服警把衝鋒車開過來,然後其余的人,包括我在內互送樂羽然母女前往龍庭賓館,雖說前後也就一個街區的距離,但我還真不想在這段小路上再橫生枝節。
等所有人穿好了衣服,我便走在頭前,讓樂羽然跟在我的身後,背後跟著趙嘉霖,然後是申雨萌拉著還在戴著耳包聽兒歌的小練明雅,其余人分別並排跟我們一起走著下了樓。
一推門,眼看著一輛衝鋒車駛到了宿舍樓門口,那個比較焦躁的制服警從副駕駛位上下了車,並幫著我們拉開了車門等著樂羽然和練明雅上車,嘴里還故意用著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叨咕了一句:“哼,總算要把這娘們兒整走了。”
他說完之後,就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擤了擤鼻涕,然後走到了趙嘉霖的身後把廢紙團丟掉。
我勉強一笑,轉身看了看樂羽然,微笑著一揚手:“您請把,樂女士。”
樂羽然依然是有些忐忑地看著我,她身後的趙嘉霖見狀,也走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後背,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樂羽然抬腳踏上衝鋒車的車艙邊沿。
卻就在這一刹那,突然從半空中響起一道有點發悶的、如爆栗一般的響聲——
“啪!”
來不及多反應,我和趙嘉霖覺著不對的同時,各自的右手已經從大衣里面掏出了手槍,並往四處看去——結果一回頭,眼見剛才丟鼻涕紙後整擋在樂羽然身側的那個制服警的太陽穴,已然被子彈打穿了個涌著黑血的窟窿……
“不好!”我大喝一聲,趕緊先把正准備上車的樂羽然往車上推……
而趙嘉霖那邊見勢不妙,直接拽著小練明雅的另一只小手,拉開寢室樓的大門就往回走……
而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又跟來了一聲清脆的槍響:“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