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塵坐在樹杈子上,遠遠看著何霄亭往藥圃這邊來了。
丹藥堂內部分了兩道,煉氣期以下照看園圃,築起期弟子掌管煉藥。
像何霄亭這種受掌院器重的幾個築基,往往也不費勁兒看爐子了,只在堂內堂外監察諸弟子的功業修行。
這邊十幾畝藥田便是劃歸何霄亭管的,寧塵算准時間,專門在這兒等他。
何霄亭親近的幾個狗腿子大多都是煉藥的築基,這時候身邊只有兩個拔草鋤地的煉氣隨著他檢視。
何霄亭踱著步子,一看那神色就知道心思全然不在藥田上。昨個鬧騰半天卻一腳踩空,他大半夜都沒睡著覺。
所以當寧塵從樹梢跳到他跟前的時候,何霄亭好懸沒一屁股坐地上。
“你、你干什麼?!”
一個築基讓煉氣期嚇成這樣也是夠沒臉的,可這誰讓他一晚上都在琢磨,寧塵這麼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貨,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自己屁股上的火癤子呢?
“聊個天兒,何師兄別緊張。”寧塵安撫著,又往兩個跟班看去,“後頭倆,散了吧,我們說兩句就得。”
那倆人也不是什麼心腹,何霄亭琢磨一下,揮手讓他們退開了。
“寧塵,我先前的確小瞧你了。但也沒想到,你竟然有膽子一個人跑來堵我。怎麼,想跟我練練?”
“何師兄,我腦袋可沒被驢踢過。想和你過招也得等築基了再說嘛。”
何霄亭冷笑兩聲:“你可知,我現在就可以拿你一個私闖藥圃偷盜藥草的罪名。就算卸你兩條膀子,也沒人能指摘半句。”
“說的倒也沒錯。那師兄如何還不動手?”寧塵說。
何霄亭哼了一聲沒言語。寧塵敢獨自前來難免有什麼後手,他不想因小失大。
“我呢,沒什麼別的意思。師兄您想,咱們從一開始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以您的風姿,哪兒看得上程婉啊,還不是那些霄小借您的勢,欺男霸女,這才架得您下不來台。”
何霄亭自然不可能輕易買賬:“你覺得,跟我這里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善罷甘休?”
“昨天何師兄那手段相當聰明了。想必您也看出來,能占到一招的便宜,我同樣不是什麼蠢貨。您要是繼續想法兒弄我,我早晚得栽個大跟頭。可是等我爬起來,又會再找茬弄你。倆聰明人斗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最後非來個你死我活不行。”
寧塵說到這兒頓了頓:“我問你,何師兄,你有把我弄死的決心嗎?”
何霄亭瞪著寧塵,鐵青著臉不說話。
“我覺得咱們要真是聰明人,不如見好就收。您要是顧及面子,我之前說的話作數,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讓您打一頓,我當眾認個慫,都不叫事兒。”
何霄亭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生出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他只覺得後背麻癢癢,那股子憋屈勁兒滿身亂竄。
他梗著脖子:“我要說不呢?”
“那瓶塞我床腿兒里的貢丹,您總不會覺得是讓貓叼走了吧?要是哪天這瓶藥從什麼不該在的地方蹦出來,還沾著何師兄的味兒,那可就拎不清咯。”
寧塵心說與其千日防賊,不如我來當賊,互相踢蛋誰疼誰完蛋。
“你敢栽贓我?!”何霄亭剛要驚怒,又發現這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寧塵只是一個勁兒嘿嘿笑:“我這也是有樣學樣。話說回來,我平白栽贓您又能討得了什麼好?但您若是往後依舊不依不饒的,那瓶貢丹可就能派上用場了。您不動,我不動,那瓶藥更是不動。話已至此,何師兄自己決斷吧。”
寧塵拱拱手,趁何霄亭咂麼出味兒之前轉頭溜了。
現在這情形,不論多說多少句也不過是場面上放狗屁。
如果何霄亭真有點腦子,怎麼也應該生出些投鼠忌器的念頭了。
過上兩天,找機會打個照面兒,在眾人眼前跟他點頭哈腰兩下,何霄亭心里那些疙瘩也該慢慢淡了。
可誰知道呢,萬一何霄亭就是個蠢蛋,非要為了一口氣鬧個兩敗俱傷寧塵也攔不住。真要到了那時候,就得看看誰更狠了。
剛才那些豪言壯語有一多半都是寧塵虛張聲勢。
那瓶藥一直被寧塵埋在小亭子邊兒,真要栽贓何霄亭哪有那麼簡單。
對丹藥堂的人而言,現在的寧塵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水里的皮皮蝦屁股上的痔,想混進何霄亭房里比登天還難。
真要想轍轍也有,倒不用現在忙活。
寧塵那顆心懶洋洋攤在胸腔子里跟荷包蛋似的,扭頭就把這事兒撂在了腦後——總提心吊膽的那叫過得什麼日子。
各個堂口的工職都是三輪倒,干一天修行兩天。
這些日子寧塵空下來就忍不住琢磨,要不然使把勁兒築個基?
肩膀頭兒一對齊,說不定很多麻煩自己就平了。
又轉念一想,他娘的煉氣期能惹上築基的麻煩,築基期指不定還惹上凝心期的麻煩呢。
倒頭來為了平麻煩這麼一層一層往上爬,真得就地摳餅平地飛升才算完嗎?
快拉雞八倒吧,寧塵在修業室的坐墊上一靠,心說煉氣鍛體一天到晚苦哈哈的,不如打個盹兒。
人在自暴自棄的時候真不能睡午覺,特別容易睡成傻逼。等寧塵一睜眼,晚飯點兒都過了,腦袋瓜沉得跟大秤砣一樣。
“你醒啦。”
寧塵抬眼一瞧,修業室早空了,就剩下程婉一個坐在他旁邊,目不轉睛。
自己四仰八叉擱這兒睡得跟個豬似的,想想還怪不好意思的。寧塵長長地伸個懶腰,一咕嚕爬坐起來。
“你今天沒活兒?”寧塵問。
“都這個時辰了,大家飯都吃完了。”程婉抿著嘴笑,捧出蒸布裹的三只包子,“我給你留了點。”
寧塵接過去一摸,熱騰騰的,准是程婉一直捂在懷里。他抓起包子往嘴里送去,味兒不錯,豬肉大蔥餡兒。
“寧塵,這兩天你怎麼不來找我……”程婉看寧塵吃著,小聲說。
“找你?找你干什麼?”寧塵嘴里塞著包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找我……去小亭子。”
寧塵三兩口把包子吞進肚里,扭頭看著程婉。程婉臉頰通紅,垂下頭去。
“程婉,我有點事兒想和你說。”寧塵朝程婉坐正。
程婉聽得他口氣有些肅然,連忙挺直身板:“嗯……”
“靈寶堂還習慣吧?”
“嗯。大家都挺和氣,也不用風吹日曬。”
“不在外面曬太陽,我看小臉兒好像都白了不少。”寧塵打趣道。
程婉笑笑,但她心知寧塵不是為了說這個。
“這幾天你也應該感覺出來,這靈寶堂是個能踏實過活兒的地方。你多和大家熱鬧熱鬧,肯定能交到不少朋友,用不著一直拘在我身前身後。我把你拉到靈寶堂,不是為了圖你什麼。”
程婉隱約聽出些寧塵話里的意思,但她只是說:“我知道的。”
“那天晚上,你很暖……”寧塵緩下語氣,“咱們倆個都被凍著了,所以才會喜歡彼此捧出來的那點溫度。我很久都沒有過那種感覺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我幫了你一把,你難免心生親近;我也覺得你很親,像個妹妹。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只是本能地想要繞著我轉……咱不能一輩子這樣。”
程婉勉強笑笑:“寧塵你不必說那麼婉轉……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
“是。”寧塵狠狠心,“我會一直盡力護著你,可那是另一種感情。我這樣說,不是因為你讓我想起妹妹,不是因為你讓人欺負過,更不是因為外貌長相……那天晚上我和你講過,人的心要剛強。如果有一天,你能在別人欺負你的時候站出來對我說,”我要干倒他們,寧塵你來幫我“,我想我會喜歡上你的。”程婉呆呆地聽著寧塵說話,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聽懂。
她木訥訥地點頭,沉默了很久,然後站起身來。
“嗯……那……那……我先走了……”
寧塵看著她伶仃的背影,有些想要叫住她,抱住她,輕輕蹭蹭她的臉,像那天晚上一樣。
可是他忍住了,因為那只是憐憫,而憐憫這東西早晚會腐爛變質。
話雖然說了,可人心都是肉長的。
看著程婉跑掉,寧塵坐在原處抓耳撓腮,心口像是被泥巴堵了個嚴實。
他溜達回廂房,翻出藏的幾兩酒,叫上耿魄劉春,一起鑽去了招賢堂附近的山澗。
腳下流水潺潺,哥仨擎著酒壺在崖邊兒上開喝了。
“我說寧塵,那程婉是你哪門子親戚,我咋沒聽說過?”劉春賊眉鼠眼地問。
“是我三姨外甥女的表妹。”寧塵張嘴就是胡扯蛋。
劉春還擱那搬著手指頭算呢,讓耿魄踢了一腳搶過酒壺:“這你也信?這小子打上山就是單蹦一個人,哪來的親戚。我問了,那程婉是打丹藥堂過來的,聽說名聲可不太好。”
“丹藥堂那些傻逼,一張嘴說不出啥好話。你倆眼泡兒看不見程婉是個啥樣姑娘嗎?你管那麼多狗屁名聲呢。”寧塵沒好氣兒。
耿魄沒接他的話茬:“寧塵,你說老實話,那天何霄亭帶人來弄你,是不是和程婉這事有關系。”
“說有也有,但關節不在她,在我。是我先前駁了他的面子。”
“唉,你這招災惹事的貨……”
劉春拿肩膀頂頂寧塵:“哎哎,那你這是和程婉有點啥嗎?”
“我認她當妹妹了。”
“好哇,那你看我認你當大舅子如何!”
寧塵翻了個白眼,剛想罵他,又覺得未必不是個機會。
要是程婉多個親近的伴兒,可能腰杆兒也能慢慢直起來。
劉春也不是啥壞人,再說有自己看著,不怕她受欺負。
“咋的?你看上人家了?”
劉春只是嘿嘿訕笑,也不做聲。
“行呐,你要是動心思了,就去跟人套套近乎。人家要是有意思,我也不攔著。就一條先說好,你要是敢動手動腳弄得人家不樂意,我就把這酒壺塞你屁股里。”
劉春一個哆嗦,滿臉堆笑:“那不能!”
耿魄冷眼翹著他倆,一個勁兒搖頭。
他滋溜一口酒灌下去,語重心長道:“寧塵,我知道你這人心沉,凡事兒不愛跟別人說。但我覺得,有時候你未必得把人都推出去。你就跟那要死的人似的,生怕留下個孤兒寡母是咋的?”
寧塵低頭沒言語。
耿魄算是腦子很好使的那類人,更是靈寶堂少數幾個築基之一,所以跟寧塵走的近乎。
程婉和寧塵那點兒事,他一咂麼味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寧塵還挺沒轍的。
耿魄說得有理,可是有些事寧塵是沒法兒含糊的。
絕大多數外門弟子一輩子頂天也就是個築基。
等到了三五十,找同門師姐妹結個連理,發去陵允二州州縣的分舵堂口坐定,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在寧塵眼里,這種湊合過日子的念頭比自己現在的吊兒郎當更不靠譜。
他覺得自己就像伸著八條大腕子的八爪魚,看著蔫兒了吧唧,其實就等著爪子尖兒碰上什麼蝦兵蟹將。
只要機會一到,他利馬就能可勁兒竄騰。
雖然有了那麼一出,但寧塵依舊隔三差五就去和程婉噓寒問暖。
本以為落得疏遠的程婉,被他一來二去這麼一撥弄,倒也平心靜氣下來,只是不再和他痴纏。
日子又歸了日子,寧塵提防了些時日,見丹藥堂那邊確實沒什麼聲響,便逐漸踏實起來。
這天天不錯,寧塵不情不願地杵在堂口外圍當值。
外邊入庫的輜車都得匯在中轉處登冊交接,再由靈寶堂弟子運送入庫。
宗內的資物還好說,和外面交接的卡口人可就雜了,多是由外務堂弟子護送的民夫駕車,又是百姓又是牲口,人也嚎狗也叫,難免惹得心煩。
忙叨了半個上午,寧塵瞅著空溜到河邊,舀了兩把河水撲在臉上,貪得些許清涼。
他甩甩腦袋,正心說要不上河里泡會兒,卻看見程婉從遠遠另一側山坡上走下來,面色似是不對。
寧塵眉頭一皺,提氣騰躍,朝程婉靠了過去。程婉聽得風聲,瞥見是寧塵,兩顆淚珠子吧嗒落下來。
“怎麼了?你今天該去修業,怎麼跑這兒來了?”寧塵連忙問。
程婉擰過身去,使勁閉著嘴不說話,只是一個勁搖頭。
寧塵手上發力,程婉哪兒頂得住他的力氣,無奈被他扳了回來。
寧塵拿指頭去撥她口唇,卻只見她牙關緊咬,似是被真氣鎖了喉舌。
寧塵只好也用真氣輕刺面腮,程婉這才開了口。
只見她滿滿含了一嘴的白濁,腥臭難聞。寧塵一愣,連忙使巧勁兒拍在她腦後,讓程婉把那濃精盡數吐了出來。
程婉掙開他手奔到河邊,拼命漱口漱了半天,跌坐在地上嗚嗚啼哭。
寧塵跟過去,低頭瞥見她袍子下露著小腿,便伸手將她衣襟撩開,發現里面已是不著片縷。
大腿間一片狼藉,剛才走跑那幾步,穴內淫水白精盛納不住,已流到了小腿肚。
袍子下面的嫩肉青一塊紫一塊,乳上兩排牙印,一只乳頭腫脹滲血,咬得極狠。
寧塵沉聲問:“何霄亭干的?”
程婉哆哆嗦嗦搖頭:“三個蒙面的……我不識得……只有一個,傳話說你喚我,把我誆到上面林中柴房……”
說到這里,程婉泣不成聲:“他們弄在我嘴里,非逼我吞,我不從,便被他們用真氣拿住了口舌……”
寧塵給她拉起來,拿汗巾給她勉強擦擦身子:“你回堂中找耿魄,讓他陪你在修業室呆著,切莫亂走。耿魄若是尋不到,就找劉春。”
程婉點點頭,問:“你要做什麼去?”
寧塵擺擺手,將氣運在腳下,一路疾奔而去。
腦門子仿若針扎一樣,一股子氣頂得寧塵腦門青筋噔噔直跳。程婉被辱還在其次,寧塵氣就氣在自己低估了何霄亭的蠢勁兒。
普通的蠢貨只會把事情辦砸,而更大的蠢貨則往往自以為聰明。
寧塵自覺已經把話都說透了,何霄亭要麼老老實實,要麼來招狠的打得自己再也爬不起來。
他萬沒想到,這家伙會蠢到挑這麼一條不上不下的路子來報復自己。
何霄亭那幫人肯定知道自己在這邊當值,故意讓程婉含著髒東西,就是為了給他看的,再明顯不過的羞辱和示威。
可那又如何?
現在寧塵自個兒沒半分損失,何霄亭卻已擺出了繼續針鋒相對的架勢。
他八成覺得寧塵沒多大本事,可寧塵若是不把他往死里弄,那可就真是傻逼了。
寧塵轉了一圈,制備了點兒東西,將兩枚血盈丹放口中吞了,直奔丹藥堂。
他到地兒的時候已經是午飯點,飯堂正往里進人。寧塵一眼瞅見正在和羅瑩織說笑的何霄亭,便不動聲色地悄悄混進人群靠了過去。
待走到何霄亭身後,體內血盈丹已化開藥性。寧塵猛一聚氣,強行將真氣拔到了築基門檻邊。
周圍人俱是一驚,何霄亭也連忙回頭來看。就在這當兒,寧塵揮起一拳,噗嗤砸在何霄亭面門。
何霄亭正等著吃飯呢,壓根兒沒運氣,全靠肉身生生接了寧塵一拳,鼻子都砸進去了。
他鼻梁一斷鼻血狂噴,大門牙崩飛了三丈高,咣當一聲栽倒在地,野驢打滾嗷嗷直叫。
寧塵一擊得手,在丹藥堂眾弟子驚怒未定之時拔腿就跑。
三五息的工夫,身後才傳來叫罵追逐之聲,可寧塵身上藥力運到極致,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丹藥堂當天就把事兒報到了掌院那里。
都不用巡查堂出馬,丹藥堂掌院直接知會了執刑長老。
先驗傷者,再定人證,長老二話不說發了鐵簽子,命巡查堂速速拘拿鬧事者。
巡查堂錦袍跟著丹藥堂掌院風風火火直奔靈寶堂跨院,一番找尋竟沒發現寧塵的影子。
“靈寶堂外門弟子寧塵何在!”那掌院喝問道。
靈寶堂一眾弟子站成一堆,面面相覷。王歸游抬手點指人群中的耿魄劉春:“你倆!平時和寧塵最近,可知道什麼風聲?!”
當即就有錦袍大步上前,伸手來抓二人袍子。耿魄還好,劉春嚇得直往地上出溜。
“哎呦老幾位老幾位不勞您上手,您問啥咱們說啥便是了!”
剛鬧騰兩下,寧塵卻已從後面山道上走了過來。他一見堂前這陣勢,回身撒腿便跑。
眾目睽睽,能給他小小煉氣跑了?
四個錦袍鷂子一樣躍在空中,前後左右給他堵了個嚴實。
腳一撇手一別,寧塵結結實實被按在地上,七尺咔嚓拿鎖鏈捆了,一路提溜回了執刑長老處。
先在地牢鎖了一夜,第二天直接押赴了演武場。一大早,外門弟子盡數聚到此處,偌大個演武場黑壓壓全是人頭。
何霄亭臉上包著布,鼻子都塌了,寧塵這邊卻一點事兒沒有,案子自然沒有二話可講。
執刑長老當即給案子坐死,先宣了寧塵脊杖四十,又對眾弟子說了些例行公事的警醒之言。
當著眾外門的面,寧塵衣服給扒了個精光,只剩一條褲子。巡查堂錦袍將他兩只手分開鎖了,旁邊兩位執刑弟子掄起精銅刑杖就開了打。
噗的一聲,棍到肉開,寧塵背上立刻多了一道黑青檁子。
寧塵從刑台往下看去,眾年輕弟子有滿臉驚嚇的,有不忍直視的,更有不少幸災樂禍的。
何霄亭站在頭一排滿臉猙獰,恨不得跳上來搶過棍子親自動手。
頭十棍寧塵還能勉強咬著牙,後十棍忍不得疼只能哇哇亂叫,最後二十棍還沒打完他就兩腿一蹬昏死過去。
就這麼一棍一棍打完,後背一身好皮肉鮮血淋漓,都沒人模樣了。
好在煉氣有煉氣的打法,築基有築基的打法,不然非把人打死不行。
執刑長老分寸扣得剛好,四十棍傷筋不動骨,這是好賴也得有小十天下不來床。
寧塵悠悠轉醒的時候已到了傍晚。他趴在榻上,後背就跟燒了堆火炭似的,燙得人腦瓜子嗡嗡的。
然後就聽見程婉聲音:“寧塵醒啦!”
門外一陣腳步聲凌亂,靈寶堂親近的哥幾個全都擠了進來。一時間七嘴八舌噓寒問暖,吵得寧塵頭昏腦漲。
程婉將一碗水遞去嘴邊,寧塵咕咚咚灌進去,這才有了說話的力氣。
“走!都走!”寧塵呲牙裂嘴地揮著胳膊,他拽了拽程婉肩膀的衣服,“你也走!”
“我得留下照顧你……”
“我這模樣自己都嫌丟人呢!耿魄!你把她揪出去!我這小傷不用別人伺候!”
耿魄聽見他聲兒里憋著火氣,便順他的意把人都轟走了。
寧塵趴在那兒開始哼哼唧唧,過了個把時辰,眾人只聽得寧塵在屋里叫喚的越來越響,都知道是疼勁兒上來了,紛紛搖頭嘆氣。
“你說他也是,惹這恁大的事,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劉春嘟囔。
“他性子還挺要強,你可別當他面兒說這話。”耿魄叮囑了一句。
本以為寧塵嚎一會兒就罷了,萬沒想到這天晚上他是一點兒都沒歇著。
那破鑼從太陽下山一直嗷嗷到半夜,這邊廂房的一眾弟子紛紛拿被子蒙了頭,卻管擋不住那老鴉嗓子。
原本還挺心疼他呢,結果生生哇哇了一晚上,把大伙耳朵都快捅破了。
可他現在那一副賴呆模樣,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眾人只能在自個兒床上翻來覆去,煩得腦門冒煙。
待到子夜過去,這家伙聲兒終於漸漸小了,只剩下偶爾幾句哎呦。大伙兒總算喘勻一口氣兒,暈了嘛呼沉沉睡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待到靈寶堂靜沒了聲,寧塵哆哆嗦嗦從床上爬了起來。
衣服是不敢套了,沾上後背難免留下一咕嚕血印子。
他嘶著涼氣套上鞋,輕手輕腳向外頭走去。
別說外門弟子,就算內門那些凝心期的,來這麼一頓打當天也絕對疼得動不得半分。
要說疼是真疼,只不過寧塵的神魂可不比一般人。上一世修行時,那鍛筋塑骨的苦他吃的多了,現在這點疼不過九牛一毛,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寧塵帶著一身傷潛走快行,避開夜間巡察錦袍,摸到丹藥堂藥圃。
外門藥圃連綿兩座山頭,僻靜無人,寧塵沿著山麓撒開丫子一路狂奔,跑到了何霄亭負責監管之處。
兩把火頭在無聲中騰起,當黑夜被山間大火映成一片赤紅之時,寧塵已重新趴回自己鋪上,踏踏實實閉上了眼睛。
一雙素手在空中一拍,十幾名侍女從兩側小門魚貫而入。
姑娘們走得又輕又快,窸窸窣窣如小溪淌水,眨眼功夫,偌大一張仙桐大桌便布上了琳琅滿目幾十樣佳肴。
穆天香穿著青白色金邊大袍端立桌旁,注視著來往侍女的一舉一動。她像往常一樣傲著張臉,眾侍女垂頭俯首,不敢多看她一眼。
幾息之後,看著侍女整整齊齊歸到了大殿兩側,穆天香這才開口。
“宗主用膳——”後殿蕩來一絲清香,緊接著一身紅裳便如火雲般飄然而現。
紅衣女子十八九歲容顏,九幽天蛛絲的絲袍堪堪散在肩上,露出晶瑩剔透的脖頸。
血紅唇珠,雙目如涼泉,色絕天下的一張臉,饒是殿中侍女多看幾眼也忍不住面紅心跳。
唯獨她眉梢眼角有些不易察覺的鋒銳,坐合歡宗主之位多年,原本飄搖散漫一個少女也難免多些棱角。
煌仙子赤著腳,鬢亂釵斜,一副剛剛睡醒模樣,慵懶如一汪醇酒。她往殿中黃金大榻一靠,抬手輕揮:“人多心亂,都撤了吧。”
穆天香又一拍手,侍女們便快步消失在了側門之外。
女子手指一勾,兩道真氣如臂使指,卷來指肚大小小一尾細烹銀魚。那魚已蒸得酥爛,抿入唇中遍化作一蓬鮮美汁水,滿口生香。
可女子還是哀聲嘆了一口氣。
“頭痛啊,頭痛……”
殿中除了穆天香,便只有後殿屏風邊站著的一名束裝女子,黑巾敷面,露出一雙精銳眸子。
那女子乃是宗主影衛,日不多言夜不多語,回話的活兒自然要落到樞機閣主穆天香一人身上。
“宗主何事憂煩?”
“昨晚喝多了……”
穆天香忍了半天才沒讓嘴撇起來:“憑宗主浩然氣機,幾樽仙釀下去怕也是醉不倒的。”
龍雅歌纖手扶額,視线落在空闊的大殿盡頭:“本宮昨夜閒來無事賞觀星象,見那枚異星已入星盤中宮,不免想起師祖遺詔。本宮繼位已久,自覺愧對師祖師尊,便多喝了兩杯。”
“宗主切莫自擾,我宗所據陵允二州,地廣人稀,難免有個疏漏。前代宗主詔言總不會有錯,時機一到便會撥雲見日……”
“天天就這麼一套說辭,煩不煩,煩不煩。”龍宗主捂著腦袋嗔起來,“把這個月呈報念完,你也趕緊用飯去吧。”
“是。”穆天香從儲物戒中取出宗門呈報,一字一句念起來。
“陵州納靈石二十萬枚,允州納靈石十三萬枚,宗門靈礦……”
“丹藥堂新產丹藥四百瓶……”
穆天香這邊游響停雲念了小半個時辰,龍雅歌那邊卻心不在焉掃淨了一桌子珍饈美味。
“外門弟子斗毆兩起,內門弟子偷盜一起,均由巡查堂長老按宗門律施以懲戒……”
“另有外門藥圃走水,低級靈藥毀傷極大。經查,似是外門弟子有人故意所為。巡查堂報,尚未擒獲疑凶,還需時日。”
“膽兒挺大呀。”龍雅歌舉起杯子,向斜後方黑衣女子偏了偏頭,女子上前一步綽起酒壺,將她手中玉杯填滿。
“巡查堂昨日已遣派真傳弟子過外門掌問,兩三日便有結果。但不知道拿到禍首該如何處置,還望宗主示下。”
“宗門律怎麼寫的便怎麼處置,何必問本宮。”龍雅歌一口將杯中酒飲下,任由臉頰紅起來。
穆天香皺起眉頭:“屬下近日剛聽得風響,金州盛山宗、壁州萬泉宗頗有些蠢蠢欲動。又有人在藥圃縱火這樣巧的事,其中難免有什麼貓膩。”
“那就等抓到了人,廢掉氣海,隱蛇窟里扔上兩天,不怕不交代。”
龍雅歌隨口扔下一句,將及地紅裙一甩,轉入後殿去了。
丹藥堂下轄五座山頭,其中兩座燒了個精光。要不是巡查堂及時請出一位真傳掐了驟雨訣,怕不是整個外門今年都不用煉丹了。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各個堂口都不用消停了,巡查堂更是焦頭爛額,抓住一眾弟子盤問不休。
唯獨寧塵,也不用上工修業,每日趴在那里吃了睡睡了吃,雙耳不聞窗外之事。
一連鬧了四日,巡查堂也沒查出什麼子丑寅卯。
倒是寧塵,都可以下地自個兒上廁所了。
終於到了第五天,劉春一蹦三跳地闖進屋來:“寧塵!聽說沒?!丹藥堂那事兒驚動上頭了!派下來一個金丹期真傳!說是一查到底呢!”
“關我屁事兒呢?”寧塵趴在那,伸手從臉前兒碗里抓起一顆葡萄丟進嘴里。
“你跟我說實話,放火那事真不是你干的吧?!那金丹可說是要用搜魂術,要是你干的你趕緊認了吧!”
“我他娘現在起個身還疼的直哆嗦呢,哪兒有那本事。”
搜魂術聽起來嚇人,寧塵壓根也沒當回事。
十歲那年宗門弟子中混進一個其他宗門的奸細,惹出些是非,外門有一個算一個全被搜魂術檢視了一遍。
打那時候起寧塵便知道,搜魂術並不能知受術者所思所想,只能察覺心境波動。
說白了就有點像低端測謊儀,又只是方便對金丹以下施用,金丹以上難免有各式法門干擾,搜魂的結果難以作數。
真到用時,修為高的用神念掐住弟子識海,拿問題拷問,但凡意識里念頭動搖,就算是露出了馬腳,接下來放開手腳上些刑罰,保管沒有錯拿錯放的。
寧塵最不怕的就是這個,哪怕是金丹修士也只能搜住他神念中的一個犄角旮旯。
只要把腦子里那些事兒往肚中一藏,自己就是干干淨淨一只小白兔。
和寧塵之前想的差不多,沒過倆時辰,就有錦袍前來喚他了。
他掙扎起身,一副呲牙裂嘴搖搖欲墜的模樣,磨了兩盞茶才穿好衣服鞋子,然後一步一步往外挪蹭。
錦袍們哪等得了這個,架起他膀子就竄。寧塵哎呦哎呦在空中叫喚著,煩得錦袍們滿臉跑眉毛。
等寧塵再一抬頭,已經到了丹藥堂後山。
兩邊山坡光禿禿一片,地皮都燒黑了,殘留的焦糊味到現在還沒散。
山麓旁邊的半拉樹林子也沒能幸免,只剩下一堆干巴巴的禿樹干。
不光丹藥堂的人在,靈寶堂的人也都給叫來了,黑壓壓兩群人中間圍出一片空地。
錦袍們把寧塵放到空地上,朝面前那位金丹期真傳施了一禮,退作兩邊。
寧塵也不忍疼,腿一軟歪在地上,嘶哼嘶哼的。
“你便是寧塵?”
“正是。”寧塵抬眼瞧去,一位三四十歲面容的男修,所著錦袍和巡查堂相仿,只是袖子上繡有兩只四爪燭龍。
“我是巡察長老座下真傳弟子張問崖,奉樞機閣主之命前來索查丹藥堂走水一案。事關重大,特意將師弟喚來問話。雖知師弟身子有恙,奈何公事要緊,還望師弟不要見怪。”
話瓤兒說得客氣,語氣卻冷颼颼和冰碴子一樣,容不得寧塵半個不字。
寧塵連連點頭:“不知師兄要問什麼?”
“我們查到,火是從這里起的。這片藥圃乃是丹藥堂何霄亭師弟監管,現如今莫名失火,他總歸脫不得關系,首先要問詢的便是他。”
順著張問崖的手,寧塵看到了旁邊站著的何霄亭。
那小子臉上的傷勉強見好,倒是沒了繃布,只是鼻子還有些歪斜。
他和寧塵四目相對,眼珠子差點沒滋出火來。
寧塵做戲做全,也憤恨恨地回瞪過去。
“眾所周知,你和何師弟素來不睦,當天還因斗毆之事剛剛受了刑責。何師弟現在已經一口咬定,是你點了他的藥圃,好讓他擔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我冤枉呐!”寧塵聲兒里帶著哭腔,“我吃了這頓銅棍,好幾天都爬不起來,哪兒有力氣來惹這麼大禍事!”
張問崖踱過去,掀開寧塵袍子看了看傷。寧塵那傷真真兒的,自然找不出半點毛病。
“寧塵,你遭打當日晚上藥圃就起了火,在你來看,是巧合?還是有什麼貓膩?”
“師兄瞧您說的,這些日我痛的頭昏腦漲,頭兩天都不曉得有這場大火。您現在讓我琢磨這個,我哪想得過來哇。”
“有沒有可能,是哪個和你親近的哥們弟兄,看你受罰心中有氣,瞞著你跑來報復何霄亭的?”
寧塵歪著頭往靈寶堂人堆中看去,一眾弟子都畏畏縮縮不敢看他。
劉春膽子小點,抖如篩糠,饒是耿魄也臉色鐵青,生怕他捅出什麼意想不到的簍子。
“我們哥幾個關系好是好,可也萬沒到這地步呀。”寧塵說。
卻是沒看見程婉……難不成縮在人群後頭?
張問崖捻捻下巴頦上的幾根青須,轉頭又看向何霄亭:“何師弟,寧塵傷勢你也見了,你還是篤定他是罪魁嗎?”
何霄亭向前疾走兩步:“師兄!這小子手段精巧,您可千萬別被他糊弄過去!他主動前來惹我,再被罰下一身皮肉之傷,必然是為了洗脫自己嫌疑!”
寧塵心中暗笑,算他說對了。
“哪有你這般誣人的!?”寧塵也叫起來,“我若要燒藥圃,何必打你一拳惹人生疑?趁夜偷偷來把火放了便是!好你個何霄亭,為了誣賴於我,連自己的藥圃都敢燒哇!!”
“放你娘的屁!”
張問崖抬手止住兩人:“寧塵,你二人因何事生的嫌隙?你一個煉氣期跑去跟一個築基動粗,可真是有趣了。”
還沒等寧塵開口,旁邊的王歸游早已湊上前來:“師兄,還是我來講吧,公允些。”
王歸游這也是想著給自己摘干淨點,畢竟早些時候他已經插了一腳,若是往後糾纏起來,難免不會連累自己。
張問崖一點頭,王歸游便一五一十把丟失貢丹的事兒講了出來。
這也算幫了寧塵一手,寧塵顧及程婉名聲,本就要將那一拳和貢丹之事連起來。
想來何霄亭也不敢亂提自己淫亂之事,那套說辭倒也嚴絲合縫。
張問崖聽罷王歸游說話,冷笑一聲:“王師弟,你所轄外門這陣子蹊蹺事兒不少哇,我怎沒聽得還有貢丹被盜一事?”
“不是,不是被盜!是差錄了!”王歸游一頭冷汗,連聲解釋,“丹藥堂掌院把這事定了個記冊失誤,可不是我亂說的。”
張問崖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把目光轉到了寧塵與何霄亭身上。
“事情我已摸了個大概。你二人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勸你們提前開了尊口。待到我用搜魂術探得,便不好從輕發落了。”
“快!師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您趕緊搜魂術搜我,可勁兒搜!”
寧塵一邊說一邊還往前爬了兩步,“您可一定在大家面前給個清白,看看這火到底是不是我放的!看看這貢丹到底是不是他偷的!”
寧塵舌頭這麼一抖,悄沒聲兒地把搜魂術准備拷問的問題擰到了他提前畫好的道道上。
大家都還沒察覺,他三五句話就把“偷藥”“放火”倆事穿在了同一個串上。
搜魂術也得消耗真元,不是亂用的,他這一頓忙活,正是為了把張問崖的注意力聚在該去的地方。
他只需要張問崖的搜魂術問出一個問題。
何霄亭登時出了滿滿一身的白毛汗,他大著舌頭:“師兄!你聽、你聽我……”
張問崖一直察言觀色未曾松懈,此時一眼瞥見何霄亭那副模樣,手上立刻掐出法決,搜魂術當頭就罩了下去。
“何霄亭!那貢丹可是你盜去陷害寧塵的!”
何霄亭早已心智飄搖,讓金丹修士神念這麼狠狠一衝,咣當一聲就跪下了。
無需多言,那軟綿綿的識海在喝問之下啥都兜不住,張問崖的問題已是有了答案。
張問崖一揮手:“捆咯!”
錦袍們一擁而上,用鐵鏈給何霄亭捆成了粽子,跟著張問崖准備離去。
看著這一幕,寧塵樂得哈哈大笑。然而那只是做給人看的,他心里依舊繃緊了一根弦。
不對勁,他心說。
在寧塵預判中,何霄亭在知道自己手握貢丹的情況下,斷不會這樣束手就擒。
寧塵這里還有另外的後手,若是何霄亭掀出什麼新牌,那瓶沾著他鼻血的丹瓶現如今正埋在燒毀的藥圃之下,隨時准備登場再唱那麼一出好戲。
這也是寧塵非要過去給他一拳的原因。
可現如今那些謀劃壓根沒派上用場。
這何霄亭蠢得像頭水牛,沒有任何像樣的反抗,就這麼讓人抽了脊梁骨,就仿佛……仿佛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張師兄且慢!”
一個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寧塵猛一扭頭,看到一個女人走了出來。正是那何霄亭的姘頭,羅瑩織。
“羅師妹?有話要講?”張問崖擰身回還。聽那意思,他倒認得這娘們。
寧塵心中警聲大作,只覺得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從沒想到的地方朝自己扎了過來。
“您光搜了何霄亭的魂,怎的就把寧塵放了呢?您這般偏袒,我們丹藥堂可心里不痛快了。”
張問崖想了片刻:“羅師妹有理,倒是我疏忽了。寧塵,你怕我搜嗎?”
雖然心中忐忑,但寧塵仍面不改色。他勉強從地上站起,兩手一伸:“張師兄請。”
金丹期修士神念毫不客氣地卷上來,寧塵面不紅氣不喘,任由他在自己識海小小一方空間內充盈起來。
“寧塵,火燒丹藥堂藥圃之事可與你有關?”
“與我無關!”
張問崖細細品去,那識海坦蕩浩然,端的沒有絲毫搖擺。他微微頷首,剛准備將神念拔去,卻見靈寶堂一側有一人被踉蹌推了出來。
“著、著火那晚,我卻看見寧師兄從房里出來,進夜里去了……”
一個黑瘦女子站在人前一字一頓地說道。她雙手擰在一起,全身顫抖。
寧塵望著她的臉,只覺得神魂激蕩。
張問崖斷案好手,剛才沒有放過何霄亭念動,此刻也是一樣。他神念猛地一催,又喝問道:“她所說屬實否?!”
寧塵識海險些顫了,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讓張問崖抓住任何蛛絲馬跡。
然而那已經毫無意義,從程婉站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寧塵就輸了個徹徹底底。
張問崖立刻再將神念罩向程婉。
煉氣期都沒到的瘦弱姑娘,張問崖神念一刺便將她識海從里至外掏了個干淨,自是沒有任何能糊弄的地方。
兩相一比,誰吐了真言誰作了遮掩,一目了然。
而最關節之處尚不在此,寧塵一介煉氣修為,竟有瞞天過海之能,在諸人看來這背後已是藏著天大的陰謀詭計。
噌楞楞一聲,張問崖腰間佩劍懸在了頭頂。他身為劍修,劍指一掐,飛劍如臂使指。
寧塵任憑飛劍直指眉心,只是直愣愣看著程婉。但見程婉淚流滿面,不敢看他一眼。寧塵腦中嗡嗡作響,哪里還能考量脫身之計。
他整個人僵著,被人鎖了也似渾然不覺。那綠樹紅花都變得灰了,腔子里的心也撕得帶血。
我對不起你嗎?
寧塵死死瞪著程婉,被一眾錦袍拖將而去。
等他醒過乏兒,人已被按在了掌刑殿大堂。
大堂森嚴肅穆,更有八位靈覺期高手坐鎮。大殿盡頭座上端坐一人,卻非掌刑長老,而是樞機閣主穆天香。
樞機閣主乃是宗門內一人之下的位子,宗內大小事務幾乎都要經由樞機閣匯總上達宗主。
穆天香元嬰期修為,一年總有一兩次在宗門內露面,外門眾弟子敬之如敬神。
倒是宗主常年不問政事一心修行,外門竟無幾人見過煌仙子盛顏。
穆天香執掌宗門繁務逾百年之久,尤甚宗主登位時長。
她著一身不辨男女的灰袍,頭挽一根碧玉發簪,面沉似寒潭苦水,任誰看都是個鐵心腸的宗門大管事。
張問崖解下令牌送歸,跪拜道:“秉閣主,弟子已拿得賊人至此。此子身負隱秘,我金丹期搜魂術卻是奈何不得。”
他細細將判案之事講了,那閣主卻是一語不發。待他說罷,穆天香便揮手屏退了他。
“那藥圃可是你燒的?”穆天香悠聲發問。
“是。”
寧塵麻木著,隨口應道。他也懶得辯解,只當是自己又在這世上白走了一遭。
“還算識時務。那又是何人指派你行那不軌之事?”
“自己犯賤,怨不得旁人。”寧塵咬牙道。
可不是賤嗎?犯賤救那小娘皮,惹了一身煞氣;犯賤去籌謀那妙計詭策,倒頭來被自己人賣了個干淨。你說是不是犯賤!
穆天香高高在上哼了一聲,也不細究:“你如何瞞得真傳弟子搜魂?若有外人給了你什麼秘法奇寶,趁現在交代了,也算干淨。”
“老子天賦異稟!”
穆天香聲音毫無波瀾:“將實話講來,也免得受苦。”
“實話,哈哈哈,我告訴你,哪句都是實話!就是實話不好聽!”
穆天香哪里搭理一個煉氣期的叫囂,若不是宗主有心過問此事,她都不會出現在掌刑大殿。
此時見寧塵神色怨懟氣焰囂張,也不再廢話。
一枚玉簽飛下,命掌刑大殿守衛將寧塵帶去了隱蛇窟。
宗門內門已與外門截然不同。
外門尚與凡俗相連,而自內門起則依托大法力自成世界,宗門真脈便在此所謂方圓界內。
層層疊疊的樓台亭閣聚起一方仙城,放眼四望,只見群山不見邊。
寧塵還是第一次進得方圓界,卻已無心四顧。
押送的靈覺期護法將他一路帶入山中,密密叢林中有一天坑豁然而現。
那天坑足有百丈之寬,從天上看黑黝黝深不見底。
寧塵被他們押著向下墜去,只見石壁縫隙中盡是蟲蛇。
一名護法手持罄鍾法具輕輕一敲,滿窟毒蛇登時四散游開,露出天坑中心最深處一副鐵架。
隱蛇窟乃是宗門培育毒物以入藥煉器的地穴,作為用刑之處倒也方便。
護法將寧塵鎖在鐵架之上,又用破法金針刺入丹田廢了氣海。他們丟下一句“早點招供,少吃苦頭”,便御劍而去。
一束淡淡日光從天坑穴口灑下,勉強照亮寧塵身周十余丈。沒了法罄驅趕,百千條毒蛇又從黑暗中游出,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寧塵的雙腿身軀。
這些毒蛇並非凡物,嗅得修士真氣,一時間凶性大起,一口口咬在寧塵身上,貪婪吮吸著靈氣充盈的人血。
更有那異種靈蛇,小指一般粗細,竟滋溜溜鑽入皮肉之中。
身受千萬蟻噬,蛇毒更是疼的焚膚裂骨,饒是寧塵也打熬不住,在鐵架上慘叫著強掙起來。
可那鐵架鎖鏈也非凡鐵,哪里掙得分毫?
不消半個時辰他便沒了氣力。
真若是煉氣的奸細,牙咬得再硬也抵不過一日。
寧塵也算倒了霉,偏偏神念剛韌,劇痛之下竟不覺絕望恐懼,只生得滿腹憤懣,火一樣的暴躁,幾乎要把體內蛇毒燒個精光。
毒蛇啃咬之中,神智卻愈發清明。一日一夜,寧塵倒是把先前之事想了個通透。
自己被綁走之時,何霄亭那盜藥陷害的罪名並未因此洗脫。
按宗門律法,廢掉修為趕出山門都是輕的,若不是背後有家族撐腰,指不定還要鎮壓在牢獄中關上三五十年。
所以,那羅瑩織突然站出來,並非是為他開脫。這事情自始至終都是那臭娘們在暗自搗鬼。
自己找何霄亭談判之事,定被他碎言碎語告知了羅瑩織,殊不知羅瑩織早已心懷不軌。
其實是她派人凌辱了程婉,恰到好處挑撥了二人相斗,太他媽毒了!
猜也猜得出來,何羅二人在丹藥堂私下定然也存著不少矛盾,只因何霄亭傲慢自大,渾然沒將羅瑩織看在眼里,才鬧出今日之事。
寧塵冷哼一聲聊作自嘲,自己也與何霄亭半斤八兩,自忖身懷幾分長處就有點目中無人了。
那羅瑩織分寸拿捏得頗為得當,從未小看過自己。
她隱忍不發,只待二虎相爭,也算是多謀善慮。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寧塵想到此處,竟然沒一點仇意,反倒生出些佩服。而那全身上下四處亂竄的怒火,只著落在一人身上。
想起程婉,寧塵腦子頓時亂糟糟一片。
人心髒,狗不吃,這道理寧塵八輩兒前就明白,他從來也沒覺得程婉理當對他如何。
可是真等她一刀扎在心窩上,一腔子血噴出來,才發現是那樣燙人。
說是不在乎,哪兒能啊!都是娘生肉長的,寧塵剛把那冰涼涼的心露出來讓她摸了摸,她就伸手捏了個粉碎。
你不站在我這邊兒也就罷了,為何落井下石?!
寧塵昏沉沉地掛在那兒,幾十條靈蛇已鑽進肉縫深處,骨頭都在咯咯作響,那剖心挖肝的劇痛足逼的人咬舌自盡。
可一直活沒個活樣兒的寧塵,此刻反倒一點兒都不想死了。
老子非得活著走出去,按著她的腦袋問個明白!
他媽的,就是因為自己這些年渾渾噩噩,才落得和這一眾霄小勾心斗角的境地。
真要還能囫圇個從這兒爬起來,我寧塵不拼上命在這世間弄出點動靜,不如把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合歡宗,羲和大殿。
內外門弟子那逼仄的煉丹房可和這兒沒得比。
幾十丈長寬的大殿,都是聚氣柃木搭建,木助火勢,中間那兩人高的丹爐哪怕不放引火之物,也能竄出熊熊真火。
大殿牆邊站了一圈使女,其中半數都是凝心期。這修為放在外門,做個管事也不為過,此刻卻甘願在此被烤得汗流浹背。
能在宗主駕前座後轉悠,對修行的助力可不是內外門修業堂能夠相提並論的。
光是沾上幾分這爐內外溢的天炎真火,就抵得凝心期三兩月的水磨功夫。
有這等好處,眾使女哪個不是盡心全力,內外門女弟子更是打破頭都想侍於宗主左右。
煌仙子從來不喜煉制丹藥,今天也是一樣。
白焰從丹爐幾個氣口躍出如脫籠之鳥,歡騰騰升上半空。整個丹爐已燒成青白色,它爐門大開,卻不是為了往其中送藥。
龍雅歌斜披紅裳,裸著一抹香肩,赤著半抹酥胸,她右臂直穿爐口,沒在熊熊烈焰當中。滿殿使女汗滴如雨,她一身肌膚卻光滑似雪沼。
手臂在烈火中結出鱗片狀點點黑屑,又隨火焰化作飛灰,那條胳膊和白焰幾乎融為一體,琉璃般晶瑩剔透。
片刻後,合歡宗主長舒一口氣,只見滿爐大火像生出什麼心念似的,乖乖縮回爐心,化作縷縷青煙。
待煌仙子從爐中收回手來,那條胳膊已變得與常人無異。
不消多言,早已等候多時的使女們立刻圍至身前,送上濡巾美酒,又替她重新穿好衣衫。
龍雅歌飲過半盞葡萄甜酒,斜身望向一直立在幾尺外的黑衣女子:“熱嘛?喝點吧!”
女影衛輕輕搖頭,只是抬手向大殿外指了指。穆天香聽得宗主先前傳喚,早已急忙忙趕來,在外面等了一個時辰有余。
“知道啦。”龍雅歌甩甩剛剛祭煉過的手臂,在使女簇擁下踱出殿去。
“見過宗主。不知宗主喚我何事?”穆天香早已等得焦躁,此時話也說得快了些。
“剛才煉體之時,忽地想起前幾日你上報的事情了。”龍雅歌也不看她,只是向寢殿一路而行。
“宗主是說藥圃被燒一案?巡查堂已拿獲真凶,經我親自審過了。”穆天香緊隨在側。
“何人所為?”
“一個靈寶堂外門弟子。問而不答,已鎖在隱蛇窟四日,卻仍是撬不開嘴。”
“外門?築基期?”
“煉氣。”
“搜魂術一探便好了,怎的這樣麻煩?”
“真傳弟子將搜魂術掐在他身上,卻像泥牛入海一般。定是他背後宗門施了什麼手段,以防他泄露底細。宗主莫要放在心上,再關他兩日,待毒摧心脈神絡損毀,屬下親自與他搜魂,不怕事情不清明。”
“由你。”
龍雅歌拋下兩個字,又走幾步,卻猛然頓在原地。穆天香見她模樣奇怪,小心翼翼湊上一步:“宗主?”
龍雅歌望著穆天香,眼神搖曳:“你且將緣由經過細細講來。”
穆天香便從何霄亭盜藥栽贓寧塵講起,一五一十把來龍去脈道了個清楚。
聽完穆天香奏報,龍雅歌扭頭喚道:“阿翎!”
黑衣影衛唿地轉到龍雅歌側前,目光炯炯。
“你去外門探個分明,再將那寧塵帶來。”
話音剛落,女子便化作一道漆黑閃電,消失在睽睽眾目之下。
“穆閣主,此事不須你操心了。”龍雅歌又對穆天香道。
穆天香愣了片刻,本想多問幾句,龍雅歌已帶人飄然而去。
煌仙子來至合歡大殿揮散眾仆,走上一級級玉階,將自己扔在宗主寶座中,手指在扶手上不停敲打。
分神期修為,天下齊肩者不過二十,她神念一動,便知大殿百丈之內已無一人,可仍然揮袖施術升起了大殿外層層禁制。
一切做罷,她才發覺自己心髒砰砰跳得停不下來。
兩盞茶功夫,遠遠傳來風響。龍雅歌從座位上正起身子,先前胸中那幾許激越,被她用渾厚道心穩穩壓下。
合歡大殿的禁制能擋千軍萬馬,唯獨攔不住宗主影衛。阿翎將那寧塵拎在手里,一路來至宗主座前,將他丟在地上。
分神期修士雙目如焗,千丈外的蟲蟻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可是龍雅歌仍忍不住跳下座來,走到寧塵三尺之外,低頭向他看去。
貌不驚人的一張臉,倒也清俊堅毅,只是那些蛇蟲可不管是頭是臉,見肉就咬,留下滿面瘡痍。
身上就更不用提了,幾天下來,好好的外門袍子浸透鮮血,已變得黑了。
那褂子被撕咬得凌亂稀碎,破爛爛像是個小叫花子。
人還醒著,只是說不出話。
他雙目盈著一層灰霧,想是體內淤毒愈盛,蒙了大半心智。
那身子遍體鱗傷,髒腑內也是毒氣肆溢,可他眉宇間卻依舊積著一股衝天怨氣,愣是沒在刑罰中屈從下來。
龍雅歌知他視物不清,自己在他眼前不過一團紅影,便假作問道:“招供嗎?”
“我招你媽了個逼!”寧塵滿口血沫,呸的一聲吐過去。
他本也沒什麼好招,若在此時服軟編些瞎話,非讓人當螻蟻隨腳踩碎了不可。
倒不如挺直脊梁,說不定能求得個正眼相看的機會。
那攙血的唾沫還未觸及面前人兒分毫,便被周身無形火流蒸發不見。龍雅歌俯下身子,與寧塵神念相接,將他識海仔仔細細摩挲了一通。
果然如穆天香所說,煉氣期小小氣海之外,竟配得一片浩瀚廣闊識海神念。
龍雅歌心髒又猛跳幾分,轉眼看向阿翎。
黑衣影衛會意,上前將自己探得之事在她耳邊講了。
龍雅歌聽罷,又呆視他半晌,輕嘆一口氣:“阿翎,給他解毒。”
阿翎上前,捏著寧塵腦袋將他提將起來,真氣從頂門向下猛地一貫。
寧塵全身噗嚓一下噴出十幾道黑色血流,連帶丹田那枚破法金針都激射出來,被阿翎兩指一夾收在掌中。
隱蛇窟淺處的蛇蟲毒性不彰,只侵入肌腠肺腑不傷識海。
宗主影衛也有元嬰期修為,氣隨神動,驅使真氣盡數將寧塵體內毒素清了。
還有那鑽入體內的小蛇,也統統碾作粉末,反作了滋補之用。
只是那身袍子被真氣攪得幾乎衣不蔽體,頭發也被激得四散炸起。龍雅歌瞥著他形貌好笑,便對阿翎道:“去後殿給他尋件衣服。”
阿翎面罩下的眼睛眯起來,雙手一攤,那意思仿佛在說“難道給他穿你的女裝?”
龍雅歌瞪她一眼:“你先找件你的給他換上嘛!”
她身材高挑,又素來穿著短衫勁裝,卻是合著了寧塵身量。阿翎搖搖頭,轉身去了。
煌仙子纖纖手指一點,從儲物戒中抖出一枚滋補氣血的丹藥射入寧塵口中。
一宗之主出手的丸藥自是不凡,幾息之後寧塵長出一口濁氣,晃悠悠支著身子從地上坐了起來,傷口處也飛快愈合如初。
寧塵先前還在腦瓜子里昏沉沉與那股子憤恨斗法,耳邊時常響的幾聲聒噪也被他以吼罵應去。
這時候滿心的毒氣散了,疼痛立止,突然間像是洗了個痛快快的涼水澡,全身上下都覺得那麼舒爽。
然後他抬頭一瞧,發現跟前正站著一位。
一身嬌艷紅裙下招展著柳腰玉腿,脖頸下面酥胸半抹,兩座大山似的往瞳孔壓來。
那眼角眉梢,那櫻唇嘴角,萬種風情傾國傾城,頓時把他看愣了神。
那丹藥也是厲害,給寧塵補的有點過頭。吱一下,寧塵兩腿間那物事直挺挺跳了起來。趕上衣服也是稀碎,竟然就這麼大模大樣地曬了個太陽。
龍雅歌倒也不是沒在合歡典藏中見過男人那話兒,只是事發突然,眼麼前兒兀突突竄出這麼一東西,頓時紅雲翻上面頰,笑得花枝亂顫。
阿翎夾著一套衣服從後殿回還,正見著寧塵一副呆呆模樣,胯下還在那橫刀立馬。她眉毛一豎疾走兩步,一腳踢在寧塵尾巴骨上。
滋溜溜一道寒氣趁著屁股根兒刺進來,寧塵嗷嚎一聲從地上蹦得老高,腿間那話兒登時軟了。
“把衣服換上,本宮有話要問。”龍雅歌轉回寶座,悠聲吩咐道。
寧塵揉著屁股,接過阿翎拋來的衣服,臊眉耷眼毛手毛腳地換了。
眼見寧塵衣冠整潔,精氣神似乎也回來了,龍雅歌抬手輕輕在扶手上一拍:“寧塵,你可知本宮是何人。”
自打清醒之後,寧塵那小腦瓜子立刻開始嗡嗡猛轉。
座上那小娘一張嘴什麼本宮,寧塵哪兒還不知道自己被拎到什麼地方來了。
要緊的是,咋個讓自己卸了一身的麻煩才真的。
“我管你什麼人,要殺要打悉聽尊便。”寧塵坐在地上梗著脖子。
他可沒忘,自己先前還啐了人家一口。結果人家不光沒生氣,還給自己解了毒。這時候若是把脊梁骨扔了邦邦磕響頭,人家肯定不吃這一套。
那小娘果然沒動怒,只是笑得有些妖異:“脾氣這麼大啊?外門弟子見了宗主,也不行禮?誰教的規矩?”
“反正火是我放的,沒冤枉我,我就是腆著臉把好話說盡了也逃不了,何必再跟你低三下四。”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心里求神拜佛,巴望這小娘就吃這一套鐵骨錚錚的戲碼。
這頭豪言壯語說著,身後那位穿黑衣服的可不樂意了。寧塵只覺得後背涼颼颼就像站了個大冰坨子,兩道目光小刀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刮來刮去。
“放火那事,蛇窟之刑作為懲戒,不必再提了。你老實與我說來,可與別的宗門有什麼勾結?”
“沒有的事兒。我打小在宗門里長大,和自個兒家沒什麼分別,哪里要作什麼勞什子奸細。”這話倒也不全是作偽。
一閉眼一睜眼,已身在合歡宗十五年,沒點感情那才是假話。
“那你解釋一下,你那浩蕩識海是從何而來?”
話好說,可說完了對面也得信才行。天花亂墜的真話,鬧不好只會給自己再惹一身騷。寧塵嘆口氣,把早已備好的說辭托了出來。
“我從小入夢極長,夢中世界似真似幻,我在其中耗去許多時日,不知不覺間修得識海廣闊。我見自己與別人不同,便從不敢提起此節。”
說完,寧塵帶著一肚子忐忑沉默下去,也不知能不能過關。
只聽得頭頂座上合歡宗主長噓一口氣:“你果真是”夢人“。”
他媽的,胡編的事兒也能對上號?!寧塵一驚,連忙抬起頭來:“難道宗主有所聽聞?”
龍雅歌從座上起身,一步步踱下玉階:“你可知,合歡宗開宗祖師,亦是本宮之師祖,便是和你一樣的夢人。”
寧塵頓時傻了,原來祖師爺是咱的同行!娘了個腿兒,連編瞎話都編的是一套!不過也難怪,這前世後世可不正如南柯一夢麼。
龍雅歌見他面色大異,也不多言,只是自顧說道:“師祖開宗立派,一統凌允二州,又破虛飛升,乃是千年以降的天才。他飛升前給吾輩留下一套奇功,又有遺詔,只有夢人能夠修習此法。”
寧塵聽得全身都哆嗦了,老子受了恁多的苦,原來好事兒都在這兒等著!
可他還是強作鎮定,又問:“你怎的知道我合適?有這種好東西,你沒先練練?”
“本宮自有本宮的機緣,不是你該操心的。”龍雅歌拂袖止了他的聒噪,“寧塵,本宮今日便代師祖收你這個真傳弟子,你可願意?”
寧塵跳將起來:“誰不願意誰是癟犢子!”
龍雅歌也不言笑,只是走進寧塵跟前:“你雖識海廣大,卻也未必真能修得此功。你坐定調息,讓本宮仔細查探一番。”
沒有二話,寧塵咂著嘴盤腿入定,氣門大開,由得龍雅歌將掌心按住紫府。
其實他開不開的都攔不住人家,不到一盞茶功夫,寧塵試到合歡宗主抽身而起,也連忙睜開眼睛。
殊不料,龍雅歌一臉肅容。
“怎麼?我不能修?”寧塵問。
“你神念鋒銳,識海沉靜,正是一副傳承宗門功法的好底子,只是……”
寧塵搓著手,看著龍雅歌垂手低吟,好懸沒給他急出滿嘴大泡。
“您能別賣關子嗎?”
龍雅歌擰住眉頭,抬頭直視他雙目:“寧塵,你那根基萬中無一,可惜不是童子之身。初陽既失,這功法卻是修不得了。”
寧塵只覺得心口被狠狠搗了一拳,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先不要喪氣,”龍雅歌又道,“倒不是沒有寰轉之法。我觀你盈盈有虛,似是剛失初陽不久。只要承你初陽之人修為平平不曾有意煉化,你還能以秘法將初陽納回。倘若過了時日,陰陽交匯,就沒得補救了。你且和我如實講來,你是何時失的童身?”
不提還好,一想起先前那些醃臢之事寧塵一股邪火又竄了上來。
自己若不是被程婉取走童男之身,哪里會多這樣一顆絆路之石;可也正是程婉將自己賣了,才得了現在這份機緣。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因果之報自有其法。
“大約有個十日半月了。”寧塵道。
龍雅歌點點頭:“就在這幾日,萬萬耽誤不得。”
“只是我不懂如何重新取納初陽之力……”
“學些基本的攻伐納氣之法即可。”龍雅歌手一拍,“阿翎,你來教他。”
身旁黑衣女子身形一震:“我?”
就這麼一個字,聽起來卻如玉鐲鏘地,玲瓏剔透。寧塵忍不住看到她一眼,瞧見她目光中踟躕動搖,似有萬般不願。
“怎麼?難道要本宮親自教他?”龍雅歌催促道。
阿翎哼了聲,抬手抓住寧塵手腕,拽他往後殿走去。那手指力氣奇大,捏得寧塵差點叫出聲來。
龍雅歌卻伸手攔住自己影衛去路:“大殿禁制重重,又沒得旁人,你還待去到哪里。就在此處教!”
阿翎頗為無奈,回頭看向寧塵。
寧塵剛想討好一笑,嘴還沒咧開,就覺得天地突然反轉過來。
阿翎一腳踢在小腿上,將寧塵絆倒在地。
寧塵躺在那剛要叫罵,卻看到黑衣女子已跨到了自己腰間。
一只手按住了自己額頭,兩只膝蓋毫不客氣地跪在寧塵兩只手掌之上,渾厚真氣從外至內給他控制地死死的,寧塵只覺得身上壓了千斤隕鐵,使出吃奶的勁兒也直不起來。
“掙什麼,又不是要害你!”龍雅歌低首俯觀,沒好氣地說。
讓人這麼強行制著難免緊張,寧塵剛剛勉強著自己放松些,卻試到胯下猛地一涼,竟是被人把褲子扯了下來。
“扒、扒我褲子干嘛!?”
阿翎也懶得和他說話,只是將兩只手分別扣在他上下兩顆腦袋上,用自己的真氣引著他氣海一起循環起來。
“想要納取元氣,先要讀氣觀神。我合歡宗功法博大精深,觀神之法與其他諸門各派截然不同。”龍雅歌在一旁為他解惑,“世人皆道,識在紫府、氣在丹田,神識引天地靈氣納入氣海便可育哺自身道行。我合歡宗真法則不然,吾宗以氣海為心,識海為殼,你心懷此念,且試著內視一觀。”龍雅歌話至此處,阿翎那邊真氣也流轉地恰到好處。
寧塵靜下心來,順著阿翎真氣內視,終見得一番嶄新景象。
與外門那些稀松口訣修習的氣海不同,阿翎真氣為他點撥開來,只見一團熊熊氣海納在識海之內,識海則凝成圓滿滿一道屏障,如玉蚌護珠。
可若是細細看去,自己識海屏障卻開了小小一只細口,真氣難免有點滴泄走。
不過,這也正顯出了寧塵神念浩大的好處,煉氣期那點真氣還未充盈識海,倒也流不出去多少。
“我識得了,識得了,停了吧!”阿翎真氣在寧塵經脈中行得霸道,他渾身麻癢,稍有所成便連忙告饒。
“現在教你納取元氣之法,只需將阿翎在你經絡中運氣的法門熟記。”龍雅歌對阿翎點點頭。
阿翎冷目一橫,又嘆一口氣,竟抬手解了自己束腰綁帶,將半身衣褲褪將下來。
緊繃繃的腰身,白嫩嫩的臀兒,稀叢叢一縷芳草……寧塵可沒想到,那黑衣下竟藏了如此曼妙。
先前被阿翎寒氣戳散的那點賊心思又壓不住了,寧塵的肉棍子哪里還聽使喚,沒羞沒臊地直了起來。
阿翎本還想著得要輕揉慢撫一番助他一臂,不料自己一敞襟子他便硬了,心下羞惱,忍不住開口罵道:“色鬼。”
原本疾聲厲色的指摘,卻裹在銀鈴般的嗓音里,寧塵熱血上頭,陽物忍不住接連猛跳,腰也挺起半寸,想要往阿翎臀縫里擠。
阿翎惱他孟浪,真氣又加三分,結結實實給寧塵壓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她收攏腰腹,堪堪瞄准身下鐵棒,輕輕坐下,將那紫紅色龜頭小心翼翼納入自己穴口。
雖沒得半分濕潤,小腦袋也被勉強含進兩片軟軟陰唇。
那妙處緊致溫潤,含得人筋骨亂戰,酥麻麻暖意直往寧塵小腹鑽來,直癢得他恨不能用力把雞巴撅進阿翎肚子里。
一道嫩嫩薄膜抵在他龜頭上,阿翎喉中輕哼一聲便不動了。
她抬眼望見寧塵一臉淫蟲上腦的模樣,頓時如臨大敵,連忙又將真氣加了兩分,生怕他胡亂造次。
“氣神合一,探觀阿翎魂識,莫想別的!”龍雅歌叱喝一聲,將寧塵喚得些許清明。
他堪堪收回邪念,試著用剛剛學會的觀神法探了過去。
這輕輕一探,如同目視耀陽,差點將寧塵激暈過去。
阿翎那元嬰期神識光耀輝煌,護在其中的氣海更是洶涌磅礴,外層的神念之壁晶瑩剔透,沒有半分瑕疵。
與此同時,阿翎真氣運轉起來,寧塵連忙將走脈運轉之法牢牢記下。
那原本潛在氣海暗處的元陽眨眼間被激揚起來,周身一旋,猛地從胯下往阿翎體內涌去。
寧塵嚇得哇呀一聲。元嬰神魂何其雄渾,就這麼輕輕一擠,小弟弟雖是美了,自己整個人還不給吸成人干兒!
“叫喚什麼,她還能真奪你元陽不成!”龍雅歌在一旁啐道。
阿翎卻是有分寸,在他元陽大泄之前穩穩將真氣散了,這才留得寧塵小命一條。
“通脈倒轉,便可納回初陽之力,學會了麼?”龍雅歌問。
寧塵嘴里哼哼唧唧,試著運起功來。
阿翎舍身教了他,他倒學得也快,偷摸著去吸阿翎真元,也想嚇她一嚇。
她堂堂元嬰那麼多真元,就算真吸出兩抹也不叫事兒嘛,寧塵心想。
可是功法一直運到了頭,阿翎的神念哪有半分動搖?忙活半天,啥也沒吸出來。
“哼哼,看來學得不錯了。”他那點小動作哪里逃得過二人眼睛。龍雅歌瞪他一眼,在阿翎作色之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阿翎冷著一對眸子,手指翻飛束好了衣襟,扭頭便往殿外走去。龍雅歌喚她兩聲,竟也不理。
“哎呦,生氣了。”煌仙子輕笑兩聲,倒是不以為忤,“寧塵,阿翎為你受了這些委屈,你可莫要令我們失望。”
她從袖中甩出一枚令牌:“現在就去吧,別錯過了時辰。待你修補初陽回來,修行之事咱們從長計議。”
寧塵躬身應喏,含著一肚子仇怨憤恨,准備去找程婉好好算算賬。
他剛一轉身,龍雅歌聲音卻又響起來:“若是發現初陽已經納取不了,你也便不必回來了。留在外門,按部就班築基凝心吧。”
寧塵從合歡大殿出來,穿過漫山宮闕,一步步向方圓界外行去。途中多次被巡查堂弟子攔下盤問,都被他拿令牌擋了。
有令牌傍身,方圓界的護界法陣對寧塵如若無物。
他走出界來,熟門熟路走向靈寶堂。
不久前堪堪壓下的恨意怒氣隨著這幾步路的工夫又翻涌起來。
靈寶堂眾人見他完好無恙地回來,都湊上前噓寒問暖。
寧塵哪有心思和他們扯皮,回屋換了自己的衣服,又問清楚程婉去向,風風火火奔了過去。
聽眾人言,自她揭了寧塵老底,已不再在庫內記冊,而被扔去了靈寶堂後廚打水洗菜。
寧塵瞅見她時,程婉正拎著一只水桶,歪歪扭扭地從井邊打水回來。
有過肌膚之親,有過切膚之痛,寧塵看著她的身影就覺得太陽穴突突作痛。
他大步跨過去,一腳踢翻了程婉手中的水桶。
水桶咕嚕嚕滾下山坡,程婉看著他,仿佛看見了鬼怪,嚇得一動不動說不出話來。
寧塵伸手薅著她襟子把她提起來,運氣騰躍將她抓進樹林深處,一把扔在樹叢里。
程婉委頓在地,哆哆嗦嗦地望著他,張嘴似要喚他名字,被寧塵一巴掌扇在地上。
“老子對你不薄,為什麼要害老子?!”
在隱蛇窟被千百蛇蟲啃咬的時候,寧塵滿腦子就是這一句話,現如今在這無人之地大吼出來,仿佛頂門兒都通透了。
那程婉只是坐著啼哭,卻不說話。
寧塵氣得直喘粗氣,也不再等,俯身掐著脖子把她按在地上,伸手扯掉程婉褻褲。
那陽物也正在火頭上,漲得老大,寧塵分開她雙腿,胡亂就捅了進去。
程婉痛得大叫一聲,又連忙捂住嘴,伸手搭在寧塵肩上,輕輕摸他肩頭。
寧塵凝神觀去,但見程婉本就不大的識海已是千瘡百孔,氣海中勉強凝聚的些許真氣就在這破瓦罐中晃晃悠悠,難怪修行不見長進。
他微微一滯,胯下動作不意間慢了幾分,程婉緩過一口氣,穴內也慢慢沁出一層油滑好供他攻伐。
“你能回來……回來就好……”
寧塵聽得她細細聲音在耳邊響起,火氣又冒將上來。
“本就是你害的!又在這里裝什麼樣子!”寧塵一把將她翻過,腦袋按在草甸上,猛力在她穴里抽插起來。
程婉被他撞得咿呀亂叫,嗓子里的哭音兒停也停不下來,卻也沒有討饒,只是屁股縫漸漸攪起了白沫子,大腿根也濕了。
“寧塵,你若操死我解氣,那便操死我吧……”
“盡是屁話!”寧塵拔出器物,用力往里一撞,頂得程婉慘叫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眼見身下女子意亂情動,那氣海深處真元被攪動揚起,寧塵便按先前學的法子將真氣運轉開來,准備納取自己交在她體內的初陽之力。
可剛一用勁,程婉體內那團僅存的真元便一股腦泄向下陰。寧塵一驚,連忙緩下一口氣,以神念仔細分辨起來。
不看還好,原來自己的童子元陽此時已和程婉元陰融在一團,不分彼此。
吸倒是吸得過來,可這樣一手做絕,程婉氣海立時就要碎掉,一條人命難保。
就在寧塵愣神的當兒,他剛剛扎入程婉體內的真氣卻已攪得那股真元活泛起來,眼瞅著就要與程婉氣海真正煉化在一處了。
那翻覆天地的機緣就在指間,怎能就此放手?何況這女人恩將仇報,自己現在報仇雪恨也是天經地義!又有誰能指摘?
我可沒對不起她!寧塵一咬牙,繼續運功。程婉一時間全身脫力,尖叫著猛泄兩次,軟塌塌撲在地上,眼見就要不活。
那真元已在識海屏障邊緣,只要寧塵再頂出一口真氣納回初陽,便可回還合歡大殿,學那蓋世神功縱橫天下。
這等好事,這等好事!
這等好事……寧塵心里那根弦最終還是崩斷了。
他只覺失了力氣,翻身從程婉背上滾下,直挺挺躺在地上,望著天,由著雞巴軟了下來。
他下不去手。
她的確害了自己,她罪有應得,可寧塵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她痛下殺手。
我既沒死,又怎能拿她抵命?
全身的狂躁都隨著塌下去的雞巴散去了,那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機會就這樣從指間滑走。
寧塵心里翻上一股又霉又酸的悔恨,他狠狠捏著拳頭往地上砸去,氣得眼眶子都掛了淚珠。
誰放過那大好機緣不難受哇。
初陽被先前真氣一催,這些許工夫已在程婉體內化開。她睜開眼睛,竟覺得比先前還多了些氣力。
程婉望著躺在自己身旁氣喘吁吁不做言語的寧塵,雖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卻也百感交集。
她趴在寧塵肩膀上,輕聲道:“寧塵,我對不起你。”
“廢話!”寧塵只是望天,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知道,說什麼你也不可能原諒我。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若不是羅瑩織拿出我爹的兩根指頭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失了方寸。”
寧塵抿了抿嘴,仍沒說話,但心中郁結卻消了大半。他心想,或許自己沒選錯。
他發現,自己似乎就是渴望著這樣一個答案。
自己救助之人,並不像自己先前揣測的那樣狼心狗肺,這就夠了。
世間沒有那麼肮髒,只是冰冷的不堪一瞥罷了。
寧塵直起身子,氣息逐漸平穩。程婉也沉默地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你走吧。”寧塵望著無邊無際的樹林,“你身上有羅瑩織的把柄,她早晚滅你的口。你又將我害了,靈寶堂左右也容不下你。你莫要再修行了,下山,離了宗門,回家安安靜靜過活吧。”
他說著,掏出一枚靈石丟在程婉懷里。程婉攢住那枚價值百金的靈石,泣不成聲。
“你該怎麼辦呐,程婉……”寧塵悠聲道,“你隨波逐流,立不住本心,抵不住那些對你壞的,也留不住那些對你好的。就算下山了,又是怎樣的一輩子啊……”
“你再幫幫我好麼,寧塵……我、我害怕……”
寧塵擺擺手,站起身來,心如止水:“走吧,程婉,走吧。”
該說的已經說了,寧塵一時間心結大解,肩頭顫巍巍放松下來。他留程婉在那里獨坐抽泣,一路向山上行去,再不回頭。
他坐在山頂的一塊大青石上,遙遙望向高聳在天邊的山崖。合歡大殿的影子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卻不是他還能回去的地方。
不過,竟然連先前心中那點悔意也消失不見了,寧塵心知自己的選擇對得起本心。
“看什麼呢?”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寧塵扭頭一瞧,只見一灰衣女子正立在自己身後,不知何時來的。
再定睛一看,好懸沒把寧塵嚇得一個趔趄翻到山底下去。
那不是合歡宗主龍雅歌又是何人?
她褪去一身仙品紅裳,換了套外門女弟子常穿的粗布袍子。
那衣服粗陋不堪,卻給她平添了幾分跳脫。
“我、我沒能納回初陽,令宗主失望了……”
龍雅歌朝他走過來,步伐欣快愉悅,幾乎要像個小孩似的蹦跳起來。她伸手把他按回大石頭坐定,自己也和他湊到了一處。
“本來就是騙你的。”煌仙子臉上笑意已憋不住。
“啊?”寧塵愣住。
“哪有什麼初陽之力,全是本宮編的!那姑娘真元中不過夾了些未煉化的元陽罷了。你們男人,十二三歲精滿自溢,若是真有初陽之力,那也早早交代在了髒被窩里,那還等得到與人相好的時候,哈哈哈哈!”
寧塵心肝兒突突猛跳:“那你為何那般嚇我?!”
龍雅歌雙目盈出銳光:“此乃宗門不傳之秘。本宮在此間只是暫代宗主之位,師祖遺詔並非要找什麼傳承弟子,而是為成就真正的合歡宗主!師祖師父著我傾盡全力達成此事,本宮自然要處處小心。你若貪一時權能便毀人氣海草菅人命,那本宮將來未必不會被你視作一介爐鼎,用而棄之。”
龍雅歌說到此處,臉頰卻是紅了,連忙將話茬帶過:“所以啊,若是你剛才害了那姑娘性命,現在也已立斃本宮掌下了。”
寧塵呆呆地望著她,只覺得人生大起大落,報應不爽。他想仰天長笑,又覺得在煌仙子面前有些跌份。
“這樣說來,我才是預定的宗主,那你是不是該給我磕幾個頭?”寧塵嬉皮笑臉,直往龍雅歌身前湊去。
“哈哈哈哈,”龍雅歌大笑幾聲,手指捏的咯吧作響,“本宮可不介意奪權篡位。你若不老實聽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掐巴死你?”
寧塵心說合歡宗這風氣可不好,怎麼這橫的卻不怕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