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駱子晉,背靠在山洞處,雙目緊閉。
胸膛雖是急劇地起伏著,但他看上去竟已是連喘一口氣都極為艱難。
平日里總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此刻也一片凌亂,完全沒有打理。布滿了深深皺紋的面容,更是呈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
目睹此悲涼情景的秦天胤,腦袋轟隆隆的一陣作響,身體也在微微地顫抖著。
這數年來,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降臨了。
“胤兒,你來了……”
聽到秦天胤的聲音,駱子晉終於勉力睜開了眼睛。
“師父,您怎麼樣了?”
秦天胤掠至他的跟前,緊緊地扶住了他的身子,嘴唇有些顫抖地叫道。
“為師……怕是必須得走了……”駱子晉艱難地說著。
“師父!”
秦天胤雙膝重重跪在駱子晉的跟前,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駱子晉微微一笑:“好孩子,不要哭……對於生死,為師早就已經看淡……”
“徒兒不想師父離開,徒兒不希望師父走……”秦天胤強忍眼眶的淚水,不讓其掉下。
駱子晉艱難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輕輕地撫著秦天胤的頭,一臉慈愛地道。
“好孩子,我一直知道你對我的孝心……可上蒼執意要為師走,為師也無法抗拒這命運之力……能在這生命的最後十年中,收了你這好徒兒……為師已備覺上蒼待我不薄,因此你不要為我難過。為師把你叫來,是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他越說語氣變得越發通順,臉色也忽然間變得紅潤起來,連目光也似重新煥發起神采。
但秦天胤卻是知道,他師父此刻的狀態,便是他曾跟他說過,人之將死前短暫的回光返照。
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秦天胤聲音哽咽地說:“師父,您說。”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為師為何會被困於這山海秘境中嗎?現在,師父是時候該告訴你了。”
駱子晉輕輕地說著。
十年前,駱子晉剛過二十五歲,正值意氣風發之年。
憑借其天縱之資,出道不過數年的他,一身修為便破入了涅槃境,成為五行宗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傳人,未來晉入聖境指日可望。
在當時的中土世界,駱子晉便是那為數不多備受矚目,冉冉升起的新星之一,得到了無數勢力的關注。
連十大洞天中人,都有意地與他交好,一時間風頭無兩。
不僅如此,駱子晉憑借著英俊的相貌與博學多才的見識,連中土三大絕色之一的玉面羅刹冉舒瑾,也傾心鍾情於他,二人訂下了婚約。
駱子晉也便成了五行宗的未來宗主,與羅刹宮的未來姑爺,可謂是風光無限。
而就與冉舒瑾訂婚後的三個月後,駱子晉無意中得到了一份災地內的遺跡古圖。
他憑借過人的天份,從古圖中尋找到了破解那份禁制的方法。
於是他便與自己的結拜義兄,四象門的門主蒯震,帶著一群信得過的門人一同深入災地,前往那處遺跡。
一路上,他們小心地避過了無數凶險,安全地抵達遺跡。
駱子晉憑借在古圖中參悟的方法,成功破開了禁制,眾人進入遺跡後,收獲了數之不清的上古寶物。
而就在眾人大喜過望,准備從災地返回中土的世界,他們卻遭到了一群神秘人的伏擊。
那群神秘人埋伏在他們來時一條已確認安全的去路上,對眾人展開了狠毒的襲擊。
修為最高的駱子晉,與其義兄四象門主蒯震,分別遭到了對方主力的集中攻勢。
他的義兄蒯震乃義薄雲天的豪雄人物,一人獨抗對方四位強橫高手,為了護住自己的義弟,他的胸前替駱子晉重重地擋下了致命的一刀,刀鋒入骨。
而駱子晉也在反救其義兄的過程中,誤中了埋伏,被對方的首領以一種極其陰毒的掌法震傷了心脈,毒性侵入五髒六腑。
更令駱子晉生出靈魂與肉體被強行撕扯開的巨大痛楚。
他當場便受了重傷,不得已,只能拖著傷重之體,往災地深處逃竄。
在對方首領窮追不舍的情況下,駱子晉最終看到了一個奇特的秘境光門,想也不想地,便徑直衝入其中。
當他醒來的時候,便已經身處這山海秘境之中。
而來時的那個秘境光門,也已徹底地消失。
駱子晉經過一番探測,也確定了對方對那秘境光門抱有極大戒心,沒有追來。
後來的事情,秦天胤便基本都知道了。
聽到這里,秦天胤既是悲憤,又是怨恨地說道:“師父,究竟是誰要這樣害你,對你下這樣狠的毒手?”
駱子晉嘆道,“為師出道以來,結交的朋友不計其數,但卻從未得罪過什麼人……這件事,為師想了十年都想不明白,不過……”
“為師當時中那魔掌的時候,身體有一種靈魂與身體分離的巨大痛苦,只有魔族的人才有這方面的天賦,因此對方的首領必是魔土中人,且修為不在為師之下……”
駱子晉見素來天真善良的秦天胤,罕見地露出仇恨的目光,不由重重一咳,艱難一嘆。
“生死有命,胤兒,這些為師早便已沒有放在心上,說給你聽,只是要提醒你今後要小心罷了,你不要給仇恨蒙蔽了雙眼。師父叫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對你交待。”
“師父……”秦天胤心中極之難受。
“您說……”
駱子晉的手,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了兩樣事物。
其一是一顆墨綠色的玉扳指,另一樣卻是一條看上去已經有些褪色的普通結繩。
“這顆板指,是為師的師尊傳給我的,只有五行宗的下任繼承者方能持有,我把它交給你,今後,你若返回中土,要自己留著也好,要把他交還給為師身後的宗門也好,都隨你……不過我看你是沒什麼興趣當五行宗的掌門的了,你還是把它交給宗門吧。”
“至於這條結繩……”
駱子晉的目光,露出了罕見的溫柔之色。
“它是我的未婚妻子,也即是你的師娘親手編織的。為師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兩個人,一是你,二就是她了,這條結繩,你把它帶上。為師沒有別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從今往後,幫為師好好照顧你師娘。”
“師父……”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娘的……”
駱子晉緩緩搖頭:“我指的照顧,並不只是簡單的照顧。我雖已失蹤了整整十年,但她仍很有可能還在等我,只是她人長得太美,身邊必然跟著一些覬覦她美色的人,而我也已不可能與她再相聚。”
“為師這些天一直思來想去,最終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由天胤你來代替我,今後把你的師娘娶為妻子,照顧她一生一世。”
“天胤,你可願意?”
秦天胤聽得整個人完全懵了。
“師父,您在說什麼?”
駱子晉慈愛地望著他,“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其實我與你師娘皆是發乎情,止於禮,雖已訂了婚卻尚未經過明媒正娶,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你的師娘是羅刹宮宮主,中土世界三大絕色之一,她的美貌絕不在你母親之下,相信你會喜歡她的。”
“為師也更加相信,當你師娘見到心地純真善良的你,她也一定會喜歡你。”
秦天胤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淚水滴答地掉落在地上。
“不,天胤不想娶師娘,我只要師父您好好地活著,跟著徒兒一起回到中土……”
“傻孩子,生死有命,師父早就已經看淡。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的師娘,難道你連師父這最後唯一的心願,你都不願意完成嗎?”
“不是的,不是的……”秦天胤哭著,不停地搖頭。
“那你就答應為師,娶你師娘為妻,橫豎中土的男人三妻四妾乃尋常之事,將來你遇到了你那宿命之人,將她一並娶過門,二女共侍一夫便行了。”
秦天胤哭著說道:“我答應你,師父,我都答應你……”
“那……為師就放心了。”
駱子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忽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但那微笑,仍然留在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
駱子晉含笑而逝。
“師父……”
秦天胤一聲悲呼,撲在了他的身上。
雪白小猴跳了過來,悲傷地叫著。
“轟隆!”
電閃雷鳴。
天空終於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如秦天胤此刻的心情。
“不要死……師父,天胤不要你死……”
他放聲痛哭。
“神靈之血,師父不是說過,我身上的神靈之血是世間至寶嗎,我的血能不能把師父給救回來……”
秦天胤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語無倫次地叫喊著。
這個念頭一經冒起來,就再也沒法揮去。
秦天胤立即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匕首,對著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劃。
“刷!”
山洞內登時金光大亮。
自秦天胤練了山海圖中的上古功法後,他體內原本微弱的神靈之力,在這短短的四年里,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如今他血脈之中所蘊含的神靈之力,早已遠非十年前可以相比。
當他劃破手臂的一刹那,山洞內立時飄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神異芳香。
秦天胤完全不理會他這神靈之血,會否引來周邊某些強大荒獸的覬覦,他現在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用盡一切辦法,救他師父。
他直接將手臂的傷口,湊至駱子晉的嘴邊,將那泛著金光的神靈之力,滴流在他的嘴里。
可讓秦天胤極為失望的是,他的血明明已經進了駱子晉的嘴里,但他的身體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直到秦天胤臉色已有些發白,長長的傷口也開始漸漸地自主愈合後。
他終於整個人坐到了地上。
巨大的悲傷,涌上心頭。
這十年來,視他如子的恩師駱子晉,終於撒手西去!
但秦天胤與一旁的雪白小猴都沒有發現,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清楚的是。
隨著人死燈滅,人的屍體體溫該會很快地冰冷下去。
然而雙目緊閉的駱子晉,在明明已死去多時後,軀體的體溫仍保持著與死去之時一樣的狀態。
可惜的是,駱子晉生前並沒有教會秦天胤關於這方面的常識,秦天胤自然也不懂。
他僅僅是遵照著駱子晉生前的吩咐,在一片青翠的平原草地上,挖了一個墓,將駱子晉的屍體深埋於之下。
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秦天胤便一直守在駱子晉的墓前,一句話也不說。
雪白小猴為他摘來了各種靈果,他也只是搖頭。
不吃也不喝。
整整七日。
當第八日清晨的旭日高高升起之時,秦天胤才逐漸從失去恩師的巨大悲傷與打擊中,逐漸地回復了過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著駱子晉的墓,跪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您放心,徒兒定會遵照您的吩咐,好好地照顧師娘!”
說完了這句話,他轉過身,對著不遠處的雪白小猴喊道。
“小白,我們走!”
他一路向著遺跡的方向奔去。
兩邊的山林迅速地向身後拋飛。
時隔多日,秦天胤再次來到了他平日練功的那塊巨岩上。
他一縱而躍,雙腿盤坐在巨岩上,目光平靜地望向那最後一幅山海圖。
遠方傳來了遺跡的守護獸,那頭紫色蛟龍低沉的吼聲。
那紫蛟與駱子晉算得上是老對手了,作為上古荒獸出身的它,必然已敏銳地感應到駱子晉的氣息完全消失。
它知道秦天胤每日都會進入到它所守護的地界內,但一直沒有動作,同樣對此睜只眼閉只眼。
可今日它的吼聲似乎與往日大為不同。
竟是在朝著秦天胤的方向而來。
秦天胤完全沒有去理會那頭紫蛟。
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體內的神靈之力,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迅速地運轉著。
大地開始出現了一陣陣震顫。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黑匯聚。
“茲啦!”
一道粗壯的閃電,在濃雲滾滾的天際,呈擴散狀地掠過。
接著便是“轟隆”的一聲雷爆聲響。
狂風在整片山海秘境劇烈地呼嘯。
無數生靈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巨大災難即將降臨,爭先奪後地開始逃離。
本猶如人間至境的山海秘境,忽然間亂成一片。
秦天胤對周圍的一切動靜,充耳不聞。
他閉著雙目,身體開始泛起一陣奇異的金光。
遠方那鑄刻在山壁之上的最後一幅山海圖,開始出現了陣陣的龜裂。
“格拉……格拉……”
龜裂在迅速無比地擴大。
當秦天胤的身上金光大盛的瞬間,那最後一幅山海圖終於徹底崩潰。
“轟!”
高達數千丈的整座山峰,轟然倒塌。
巨大的聲響,傳遍了整個秘境。
秦天胤睜開了眼睛。
雙目迸射出一道威嚴的金光。
同一時刻,與鑄刻著山海圖的那座山峰遙遙相對的上古石陣,一道相同的金光直衝雲霄。
秦天胤站起身來,一聲大喊。
“小白,我們走!”
不到一日的功法,他便練成了山海神圖上的上古功法!
雪白小猴嘰嘰喳喳地叫著。
一人一猴,朝著上古石陣的位置疾奔而去。
秦天胤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似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感覺自己的體內,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他等待了整整十年,終於到了今日,迎來了脫離山海秘境的一天。
而這一天,他心中最敬愛的恩師卻是永遠也看不到了。
秦天胤瘋狂地向前奔跑。
那上古石陣已經遙遙在望。
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從石陣的中心點直衝墨雲滾滾的天際。
駱子晉的猜測沒有錯。
想從這山海秘境脫身的唯一方法,就是練成山海圖上的上古功法,石陣才會啟動。
而當秦天胤一日練完第十三幅山海圖的時候,這上古石陣也終於開啟了它的傳送光柱。
光柱越來越近。
秦天胤縱身一躍,率先躍入光柱之中。
他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暖洋之中,一股奇異的力量,從石陣的地面在迅速地向上飄升。
下一刻,秦天胤的視线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而雪白小猴僅僅是落後他一點,當它也一並跳進光柱的時候,秦天胤竟是看到它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陡然消失。
“小白!”
秦天胤大吃一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雪白小猴明明與他只是先後進入光柱,它為何進來便立即消失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秦天胤的眼前陡然一黑。
當視线回復過來之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從高處往下掉落。
“嘩啦啦”的枝葉斷折的聲音。
跟著就是“嘣”的一聲重響。
秦天胤整個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幸好地面是柔軟的草地,這一摔並沒有讓他受什麼傷。
當他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滿臉茫然地抬起頭來之時。
卻發現自己已是置身於一片陌生的叢林之中。
“這里是……災地!”
秦天胤吃驚地張望。
他一眼就確定,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是災地!
十年前,他六歲的時候跟隨父親秦秋陽一同深入災地時,他見過類似的環境。
因為災地內不論樹木植被,皆泛著一種灰蒙蒙的死氣。而眼前這片叢林,便是處處透著一種死寂的安靜。
“我……離開山海秘境了?”
秦天胤茫然四顧。
心頭是又驚喜,又吃驚,“可是……小白它到底去了哪里?”
“小……”
他剛要放聲大喊,又陡然想起,這里已是凶險猶勝山海秘境千百倍的災地,絕不可亂喊亂叫。
想了想,秦天胤最終還是忍住了呼喊雪白小猴的打算。
雪白小猴本體雖看似小,但它卻是一只世間已完全滅絕的上古靈猴。
其聰慧絕不在人類之下,且身體極為靈敏,在山海秘境之中,不知多少荒獸古獸都在雪白小猴身上吃過虧。
就算它落在災地的其他地方,憑借雪白小猴的聰慧和機警,它的安危也是不用太過擔心的。
只是秦天胤與它相伴了多年,早已如世間最親密的伙伴。
驟然與它分散,秦天胤心中難免感到失落。
不過,如今終於重返人世。
終有一天,他也必然能與雪白小猴再次相遇。
秦天胤也就拋開了煩惱。
“我如今終於從山海秘境中出來,首要的事情,便是先到師娘所在的地方,告訴她關於師父的事情。”
秦天胤記得師父曾說過,他師娘所在的羅刹宮,在中土南境西邊一個叫碧落谷的地方。
那兒離災地至少有萬里之遙,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到。
“那就一邊走,一邊打探爹和娘的消息吧。”
秦天胤年紀小小,便與雙親分離,這一直是從他幼小心靈伴隨至今的一道創傷。
幸好的是,他在山海秘境遇到了亦師亦父的駱子晉,他給予了秦天胤毫無保留的關愛,也在他的人生導向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駱子晉曾跟秦天胤認真解釋他父母之所以會與他分離,皆是因為他們對他的一片苦心。
所以,秦天胤雖與雙親分隔多年,但他的內心不僅沒有對他們半點怨恨,相反,他更能深刻地體會到當年爹與娘對他的深深疼愛。
不得不說,在有著翩翩君子之風的駱子晉教導下的秦天胤,在這方面,他得到了非常正確的引導。
由終地體諒到他們的苦衷。
“就是不知道爹跟娘,他們現在到底怎麼樣了,還有小白,他大概也應該落在災地的某個角落,以後再找到它也不知道要多久……”
秦天胤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正值暮色時分,紅日已漸漸西垂。
他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先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在災地哪個地方。
在這十年里,駱子晉教會了秦天胤許多東西,其中包括觀測星象,測定方位。
憑借天上的星辰,他可以很輕松地推導出他此刻的位置,不過由於現在尚未到夜晚,這項本領還未有發揮的余地。
但不要忘了,秦天胤是世間唯一一個完全參悟了十三幅山海圖的人。
而恰巧的是,世間一切的山川河海,包括妖族魔土乃至這片古老的災地,它們的地形圖皆包含在山海圖內。
只要秦天胤找到一些類如山川平原又或河流之類的易認地形,他就能判斷出此刻所處的位置是在哪里。
想到這里,他便不再猶豫,認准了東邊的方向小心謹慎地往前行去。
災地是一個極為奇特的地域,它夾雜在三個分屬不同勢力的地域中間。
它的北面是極其荒蕪,連魔族人都幾乎不再居住的荒涼魔土。
而南端則是十萬大山所阻隔的妖界。
至於東邊,就是秦天胤所要前往的,屬於人族的廣袤中土世界了。
他一路向前探行,頗為小心翼翼。
災地內各種危險事物層出不窮。
他雖身懷神靈之力,但畢竟境界只有煉體境巔峰,連凝氣境都還尚未跨入。
一旦碰上如屍鬼或災地厲鬼一類的凶物,對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當然,秦天胤也有著中土世界所有人都沒有的一個極大優勢。
那就是災地內的一切生靈死物,其原形都在山海圖中被詳細地記載。
它們的一切信息,秦天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其中自然包括它們的具體實力,以及擁有哪些弱點。
以他跟父親當年碰上的那三只甩不開的災地厲鬼為例。
它們因死前怨氣極深,死後化作怨靈,一到夜晚便出來游蕩,吸食活人生氣。
尋常的攻擊方式,對它們幾乎造成不了有效的傷害。
可以說,涅槃境之下碰上它們,幾乎是九死一生。
但事實上,災地厲鬼也有它們畏懼的東西,那就是非常普遍的槐樹枝。
與傳說中厲鬼喜歡棲身於槐樹之類的聚陰之樹不同,災地厲鬼天然不敢靠近任何槐樹,一株普通的槐樹枝,便可以輕松地將它們逼退。
但要注意的是,必須是災地以外的槐樹方有作用。
災地內的槐樹泛著死氣,早已被災地的黑暗力量所同化,對付災地厲鬼沒有作用。
當年若是他們能提前知道這災地厲鬼的弱點,秦家忠仆的尤貴也不用因此而慘死。
秦天胤一邊回想著往事,一邊向前繼續探索。
當太陽逐漸快要落下山頭時,他已經朝前行進了數十里。
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得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沼澤。
秦天胤心頭又驚又喜。
這不是他曾與父親他們曾到過的那片死亡沼澤嗎?
換句話說,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災地的邊緣並不算太遠。
只要他繞過這片沼澤,不用太久,他就可以離開災地了。
當秦天胤這般想著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了打斗的聲響。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聲聲聽上去有些令人悚然的怪異吼聲。
秦天胤登時就停下了腳步。
有人在前面,人數還不少。
並且,那些人還在與某種東西打斗著。
是繞過他們,還是過去一看究竟?
秦天胤終是少年心性。
他雖是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但碰上這種情況,難怪讓他心中好奇。
他在山海秘境中待了整整十年,整日打交道的不是各種荒獸古獸,就只有他師父跟雪白小猴,再沒有見過第三個人了。
如今一出災地,便聽到有人在與某種事物搏斗,他怎麼都按捺不住去一看究竟的好奇心。
秦天胤展開腳法,迅速地朝前穿行。
災地的禁制力量十分強大,即使是聖境強者進入這里,力量也會受到壓制。
但整個世間或許唯有秦天胤一人是例外。
因為他身上的神靈之力,赫然與災地的禁制力量同根同源。
雙方皆為神靈力量,災地的禁制自然也就限制不了他。
只可惜他的修為只是剛入門的煉體境,遠遠達不到御空而行的境界,前行的方式也只能依靠雙腿。
前方傳來激烈打斗聲的地方,離他大概只有數里。
秦天胤很快就來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他躲在一株較為高大的樹木後,隔著百來丈遠的距離,望向場中。
一看之下,秦天胤不禁有些吃驚。
一頭身材無比高大,全身呈死灰色,面目就像在太陽底下暴曬多時的腐爛干屍般,有著一頭青綠色詭異長發的屍鬼,正咆哮著與十數條人影進行激烈的纏斗。
赫然是秦天胤曾親眼目睹過一次,有著吸食活人血肉習慣的可怕屍鬼。
這還是秦天胤第一次見到屍鬼與人類廝殺動手的情景。
眼前這只不知因何意外而被驚醒的屍鬼,凝氣境巔峰的實力,在其身上展現出了極為可怕的實力。
秦天胤眼力高明,一眼就望見那十多個與其纏斗的人之中,絕大多數都有著凝氣境初期的修為。
其中還有一個長袍老者,與兩個中年人,三人的修為還達到了凝氣境中期。
在三人的牽制下,十來個身穿侍衛服的大漢,使用著某種合擊刀陣,出手之間整齊劃一,威力不俗。
若是尋常一個凝氣境巔峰高手落入這包圍圈中,必定疲於應付,不用太長時間,便會命喪當場。
然而令人驚懼的是,這頭一躍便是數十丈遠的屍鬼,竟是完全無視朝他攻來的刀和劍。
彎曲尖銳的墨黑爪子,直接將一個閃躲不及的大漢,整個胸膛給貫穿。
下一刻,那屍鬼張開可怖的一張大嘴,尖銳的獠牙狠狠刺入那大漢的脖子。
那護衛裝扮的大漢,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當場氣絕身亡。
手中的長刀也掉落地面。
這血腥可怕的一幕,直接令場中所有人膽寒。
原本整齊劃一的合擊陣,立時潰不成軍。
屍鬼察覺到了場上的變化,直接扔下手中鮮血橫流的屍首,一個狂撲,便撲向了那潰散的隊伍中。
又有兩個轉身欲逃的護衛,被其從身後抓住,當場咬穿喉嚨而死。
這一幕令人更加喪膽。
“一群沒用鬼,都給我讓開!”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從天而降。
“刷刷刷……”
凌厲的劍氣,立時將那頭屍鬼逼得步步後退。
出現在秦天胤眼前的,是一個身穿淺綠長裙,長發插著一支梅花白玉簪的美麗女子。
她雙眸似水,肌膚如雪,眉眼如畫,裙下蓮步輕移之間,手中的銀劍當即抖出十數金劍花。
嬌叱之間,竟是連連地將剛剛那不可一世的屍鬼,逼得直往後方的沼澤方向直退,怒吼連連。
“一只屍鬼就讓你們慌成這樣,馬上給我重新布置好守陣。”綠裙女子一聲嬌喝。
“是,大小姐!”
秦天胤見那綠裙女子不僅人長得極美,身上還有一種颯爽的迷人風姿,隨著她轉身,面容朝向他這邊,秦天胤還清楚地看見,她眼角處的一滴淚痣,又讓她颯爽之余,完美地給她增添了一份屬於女子該有的嫵媚。
她的容貌之美,雖是比不得那宮裝絕美少女與那金發溫柔少女,但也僅僅只是略遜半籌,同樣是花容月貌,世所罕見。
秦天胤驚慌於眼前綠裙女子的美麗,心中對她剛才毫不畏懼於屍鬼的恐怖威勢,以一己之力,單憑手中一劍擊退它的舉動,感到由衷的一陣欽佩。
但與此同時,深知屍鬼強處與弱點的他,也非常地清楚,眼前這群人雖算得上人多勢眾,但他們早已經給那屍鬼殺得膽寒,同時後者也已被激起凶性。
單憑綠裙女子一人,恐怕難以獨撐大局。
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場中出現了令秦天胤措手不及的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