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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臘月二十七夜間

過年好 銀鈎鐵畫 36334 2024-09-05 07:03

  只要在人世上活著,就會干虛偽的勾當。

  ——太宰治《斜陽》

  喝了幾口茶,杜浚升又跟李雪暉閒聊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隨後他才對李雪暉問道:

  “李老師,我能問您一個事兒麼?”

  “你說,浚升。”

  “您今天給我約出來……不對,我應該這麼說:您今天特意,按照您說的,在‘探探’上注冊了個號,然後在上面找個男人出來跟您見面,還說要幫您去參加活動,到底是參加什麼活動啊?真是像您剛才說的,去看您和其他的那幫老師唱歌去麼?”

  性格內向的人,心思往往非常細膩。貓的確少了猛虎的霸氣,但通常貓要比猛虎工於心計,乃至懷詐暴憎。

  在他一坐下來見到李雪暉之後,他就感覺出來,今天他要陪著李雪暉參加的那個所謂的學校組織的活動,似乎跟李雪暉早上在社交軟件上跟自己描述的有點不太一樣:這會兒他已經跟李雪暉聊天聊了差不多四十分鍾了,那個名叫錢琳的說是去洗手間的女教師卻一直沒回來,回想一下那個錢老師的裝束,再仔細打量打量李雪暉老師此刻的打扮,她倆沒有一個人抹了登台需要的濃妝、穿了合唱表演需要的服裝;而且此刻已經快到上午9點半,李雪暉的電話里也沒人來催她讓她去哪,而通常情況下,學校若是組織活動的話,一般最晚也不會晚於九點鍾;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麼樣子的鬼學校、什麼樣的破校領導會發神經,在臘月二十七這天組織全校教室搞歌唱活動的呢?

  李雪暉聽完了杜浚升這樣的問題,“噗嗤”一聲掩嘴笑了起來,而她由衷開心笑著的時候,還是一如十幾年前三十歲出頭那時那般俏皮又迷人:“哈哈!你以為的唱歌活動,是什麼樣的唱歌活動啊?難不成是一幫老師穿著禮裙和西裝,站到台上煞有介事地捧著歌詞譜,一起合唱《園丁頌》麼?”

  “目前看來,應該不是。”

  “那怪不得,你這小家伙,非穿了一身正裝、給自己收拾得這麼整潔呢!”李雪暉目光斜曳著看向杜浚升,又眯起嫣然美目,對杜浚升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過確實挺帥的。”

  杜浚升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夸贊自己的外表了,而且即便是之前自己上學的時候,聽見有女同學夸自己長得帥,從小就被母親打壓慣了的杜浚升,也從不認為那是有女同學對自己的長相表示傾慕,反而會覺得對方可能只是在心懷不軌地跟自己搭訕,甚至或許是在嘲諷——畢竟那時候的杜浚升,常年留著幾毫米薄厚的球型寸頭,更別提染發燙發;因為發育期雄性激素旺盛繼而嘴巴上長出了厚厚的絨毛,盧玉珠卻也常常會以“你現在越早剃了胡子、就會越早長得越來越快”而阻止杜浚升把那些絨毛刮掉——但其實,這都是盧玉珠生怕杜浚升在學校會有早戀的情況出現,所以在那時候故意不讓杜浚升整理自己的外表。

  杜浚升也自知那樣的自己,肯定沒有班上其他的同學看起來帥,於是他對於一切夸自己外表的言語,都是懷疑和不屑的。

  當然,即便是這樣的自己,當年還能遇上游喬語,自己也真是燒了高香。

  而今天夸贊自己的是自己最喜歡的老師李雪暉,他對李老師對自己的贊美,根本不會有絲毫的懷疑。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活動’呢?”

  李雪暉忽然無可奈何又一臉彷徨地低下頭,沉吟片刻後,才對杜浚升把今天到底是要去參加什麼樣的活動娓娓道來:

  “對不起啊,小家伙,老師讓你過來是騙了你了。但是老師想請你聽完接下來我要說的話,等我說完了這里面真正的事情,和老師我現在所處的情況,你可以再決定接下來是要陪著老師在這里、接著陪老師參加接下來的活動,或者在離開……老師我現在不是已經離婚了麼?我現在也是單身了。兒子也已經好幾年都沒有音訊,所以按說,我現在也算是無牽無掛的狀態……然後還有一件事:我現在正在帶著的,是新一年級的班級,我們的年級組長吳學憫老師已經六十了,等到二月末再開學,她就應該到了退休離職的時候了,老師我正好……你也知道的,我今年43了,也不年輕了,雖然我一個人自己過,但是現在的我過著的生活,其實遠比當年你們上小學的時候拮據太多了,並且,我打從師范大學畢業實習到現在,差不多也當了十三年老師了,即便說我這個人,沒有太大理想、不稀罕一官半職的,但是看著當年的同學、同事們,最好的已經去省教育廳或者市教育局當領導了,最差的也是個年級組長……我也想提提自己的待遇和地位,要不然,這一輩子,就白白奉獻出去了……老師說這些,希望你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各種門道和規則……咱們陵川五校的現任學術課程教研室的總主任,傅莉斕老師,等再開學,她就要提名副校長了——當然,說是提名,但其實因為她現任的這個老公廖國洪,你也應該聽說過這個人,是咱們F市市政廳市議會的議長,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個副校長的位置,肯定是傅老師。老師我跟傅莉斕老師,是十幾年的同事,看在這個交情……當然,老師也不怕跟你明說,還去她家送了不少金銀首飾、字畫什麼的……然後她說她能幫我;只不過,她在今天,在‘金芙蓉KTV’擺了個局,說什麼都要我跟著一起去……老師其實不想去,你應該知道的,老師不喜歡那種地方和那樣的場合……但是為了能夠拿到這個年級組長的提名,我又不得不去應付一下。所以我就想著,想在網上找一個人,不管多大的,只要是今天有時間,能配合我一下演一出戲,假裝是我現在正在交往的對象就好了,這樣的話,等下跟我一起去了之後,至少我不用應付那些……太過尷尬的……‘情況’……老師這麼說,浚升,你能明白麼?”

  “‘太過尷尬的情況’?”杜浚升也不是會藏著掖著的人,眨了眨眼,便繼續深問了一句:“您是說……她們會去……找……男陪酒員?”

  其實杜浚升差點把“找鴨子”這三個字從嘴里溜出來,但他想了想,還是換了個一種更文雅的說法。

  但即便是這麼說,李雪暉也是有點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地秀眉微蹙、嘴角一撇,對杜浚升點了點頭,並又說道:“‘金芙蓉KTV’你應該沒聽說過吧,近兩年剛開的,並且是專門針對女性顧客開設的一家高檔商務會所,我在網上的同城頁面上查過:女顧客需要會員身份才能去,而且每個包房都有最低消費;至於男顧客,有會員身份都沒用,必須得有女會員帶著才能進——最低消費三千塊錢,光是唱歌喝酒,能花得了這麼多麼?更何況……實際上,我在學校里就聽過一些關於傅老師的風言風語……”

  ——呵呵,果然大概是這樣的情況!

  其實隱隱地,杜浚升剛才在交友軟件里聽到李雪暉老師親口支支吾吾地說著讓他過來、陪著她參加活動的時候,潛意識里就已經發覺這個“活動”的不一般了,但只不過是因為對他發出請求的是自己最欣賞喜歡的、溫婉大方、性格穩重內斂的李老師。

  如果說前天見到的游喬語,是杜浚升心底最澄澈的白月光,那麼李雪暉老師,則是他靈魂深處最聖潔的童年女神,於是他有點不敢朝著那個方向上想。

  而此刻,能聽到李老師這麼說,再加上看見她做出的種種危險的、卻十分笨拙的舉動,杜浚升的心中總算是踏實了下來:曾經自己最喜歡的那個高潔傲岸的女神,並沒有因為經歷過生活苦難的摧殘,而墮落下去,成為一個沉迷於聲色犬馬的騷浪淫蕩的賤婦。

  心中一欣喜,杜浚升的嘴上也一下子多少撤了遮攔:

  “您要是本著這樣的意思,想找個人陪著您,那您遇到我,哈哈,還真是萬幸!李老師,我必須說您一句了:您說您就在‘探探’上那麼滑男的,然後還想著隨便找個人陪您演戲,您說您萬一滑到的,是一個流氓呢?我是您親學生,您讓我陪您怎麼配合都行;但要是別的男人,萬一再是個色狼變態,別整個到最後戲沒演成,您別再把自己搭進去了!”

  “喲!小家伙,可以啊!你是長大了,然後學會反過來教訓起老師來了是吧?哼……”

  李雪暉立刻生氣了。

  站在她的立場上,她說出來的是自己認為最難啟齒、最違背自己的道德標准的話,自己做著的也是讓她最難為情的事情,自己希望自己曾經最喜歡、最寵愛的學生可以理解,但他這個時候卻訓斥起自己來,這讓李雪暉覺得,杜浚升可能是有點看不起自己。

  “不是不是!誒呀……李老師,我不是教訓您……唉喲……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李老師臉紅瞪眼的模樣,杜浚升才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

  ——但不得不說,李雪暉生氣起來的模樣,實在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老師,我沒有教訓您的意思!我……我不是擔心您麼!您說,像您這麼漂亮、溫柔,有氣質的女人,如果遇到一個壞男人、遇到一個道貌岸然的變態色狼的話,該怎麼辦呀?您本來是找人去應酬那種在不健康場所里的聚會的,但如果是個變態色狼的話,去了那種地方,那不正好合了他心意了麼?我真的是擔心您才這麼說的。而且我也慶幸,能讓我最喜歡的李老師遇到的,是我不是別人。我說錯話了,李老師,您‘大人不記小孩過’,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杜浚升連忙耐心地哄著李雪暉說道。

  李雪暉看著杜浚升誠懇的模樣,又從上到下瞧了杜浚升一番,繃著嘴巴紅著臉頰,繼續生著氣地低聲說道:“哼,還說什麼‘變態色狼’……也不知道是誰,在小時候就敢吃老師的豆腐,現在是不是‘變態色狼’還不知道呢!”

  “嗯?您說什麼?”

  杜浚升一直在嘴上討著李雪暉的原諒,於是剛才對李雪暉的話,多少有些沒留神——只是隱約聽到了“敢吃老師的豆腐”和“變態色狼”這幾個字。

  但是這樣的話,再想從李雪暉的嘴里再聽一遍,那可難了:

  “沒事!”

  “好吧……”杜浚升只好悻悻地笑著,咂了咂嘴,杜浚升又試著找著話題,他把剛才李雪暉說過的所有話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便轉著話題說道:“……李老師,您剛才說,現在咱們陵川五校的教研室總主任是……是傅莉斕?是我之前四年級到六年級的時候,我同年級(2)班的那個班主任,傅莉斕?”

  “對啊,就是她。”李雪暉想了想,又轉過頭,抿著嘴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這個曾經的小男孩、現在的高大的男人英俊臉孔。

  “但我沒記錯,那時候她就總明里暗里欺負您——咱們全班都知道這個,所以都不太喜歡她。我記得有一次,你上著語文課呢,她跑過來,當著咱班同學的面兒,給您劈頭蓋臉一頓損,還質問您,學校開全校教師大會,您為什麼沒去;但是實際上是她提前趁著把您教學日志收走的時候,把學校的通知紙條也給弄沒的——咱們有幾個班干部正好在教師辦公室看到了她把通知紙條給你拿走的那一幕的,要不然您那次沒准兒真解釋不清了。”

  “被你們都看出來了啊?唉……你們其實都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其實多了去了。”李雪暉看著杜浚升,終於笑了出來。但即便是笑也是苦笑。

  “您說,在背後使壞的,有沒有可能是她?”

  “沒准。但當時她還沒跟她的第二任老公離婚呢,就已經傍上現在的這位了。”

  “廖國洪?我要是沒弄錯的話……廖國洪今年都已經……72了吧?”

  “呵呵……是的呢!你們畢業那年,老廖就已經六十了。”李雪暉也不免咧嘴一笑,眼睛隨意斜視著,仿佛傅莉斕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樣,冷冷地說道,但隨後眼神卻又暗淡了下來,“當時她那點兒事兒,其實跟我家里的事情一樣,也鬧得全校皆知……但是,今非昔比啊!”

  杜浚升點了點頭,隨後又指了指他和李雪暉對面的空座位:“那這個錢琳老師呢?她是怎麼回事?”

  “她也是離婚,快五年了,她丈夫出軌她的親姐姐,被她抓包了。”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李老師——您是想要升任一年級的年組長,而正好這個事情被傅莉斕捏鼓在手里了,所以不得不應酬;那她呢?”

  “她想當二年級的年組長。你別看她長得娃娃臉,但她也已經39歲了,雖說是後調來咱們學校的,但也在陵川五校工作了八年多了,她也挺優秀的,之前有好幾次可以評優、升職的機會,但是也因為種種原因被人打壓、被人搶去了機會。她也清楚傅莉斕找她一起唱歌,唱的絕對不是素的,所以她也找了她認識的一個朋友,過來跟她一起演戲——我找你這招兒,就是她出的主意。”

  杜浚升摸了摸下巴,想說些什麼,卻還是住了口——但他確實從剛才這位錢琳老師使用李雪暉的賬號、代替她跟自己打招呼的時候,多少感覺出來一些,這位錢老師或許,並不是個省油的燈。

  隨即,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跟李雪暉老師要跟著這樣的一幫人參加那種無法跟人明說的局,杜浚升的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刺激感——這種刺激感,倒不是一種沾染禁忌齷齪的感官刺激,他反而在自己的腦海里,幻化出了一個極其幼稚的場面:一幫光著屁股、甩著乳房和陰莖的赤裸男女,手中舉著長矛大刀,不斷地准備朝著弱小無助的李老師身上劈砍捅刺過來,而自己卻端著一把無形的盾牌和無形的利劍,站在李雪暉的面前,幫著李雪暉抵擋住各種致命的傷害,並奮力地與那些不知廉恥的男男女女們廝殺得血流成河,而保護了自己曾經最喜歡的老師、自己靈魂深處的女神這種事情,該是一種多麼有成就感的舉動。

  想到這,一種帶著渴望與興奮的光芒,便在他的眼睛里閃動了起來,他點了點頭,對李雪暉說道:“李老師,你放心,我心里有數了。您別怕,有我在!”

  “那……老師先謝謝你了!雖然說,找自己學生來……充當自己交往對象……這種事……其實挺……那個什麼的……”

  “我不是說了麼,李老師,多虧你今天遇到的是我,你不找我你還能找誰啊?再說了,我都已經不是您的學生了!我都已經小學畢業多少年了?就算我現在真是你的男朋友,我倆真的談戀愛了,那又怎麼了?”

  杜浚升面對有好感的女人時,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會有點膽怯和羞澀,但此刻他的這番話說的底氣十足,因為他的腦海里,還是那幅自己擋在李雪暉身前,左手持盾右手仗劍的畫面。

  ——他似乎好久都沒在腦海中,出現過自己去保護誰、自己能夠充英雄的畫面了,哪怕是想象意淫出來的畫面。

  但他的這句話,卻把李雪暉聽得不好意思到渾身都發軟:

  “你這小家伙……呵呵!真是啥話都敢說……”

  “為了李老師,我還什麼我都敢做呢!你放心李老師,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為難你的。”

  李雪暉看著杜浚升此刻責任心滿滿的模樣,也不再好說什麼,且是臉上紅撲撲的仿佛是一只可口的苹果,又笑得把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好像天上彎彎的弦月。

  但就在這時候,錢琳回來了。

  “哎喲喲,這麼一會兒,就聊這麼好啊!”錢琳隨意地打量了一下二人,故意打趣地說道:“你看吧,雪暉兒,我就說,現在的小男生都有戀母情結、都喜歡年齡比自己大的女人!時代變啦!”

  李雪暉聽了,當即會心笑了出來。

  可卻沒等她說些什麼,錢琳卻匆匆拿起了自己放在座位上的那只Gucci挎包,對李雪暉招呼道:“行啦,你們兩個有啥話呀,等下去了KTV包間里再聊吧!剛才我去廁所的時候,傅主任就給我發了一大堆消息,催著咱們趕緊過去呢!但我總不能連擦都不擦,提褲子就走吧?哈哈……正好,我的伴兒也到了!咱們趕緊走吧!”

  對於此刻錢琳如此突兀的行為,李雪暉和杜浚升都覺得很奇怪,尤其是杜浚升,他從來到這家粵州茶餐廳之後,連個自我介紹其實都沒跟錢琳相互介紹一下,招呼也沒正式打過,她就這麼著急要走,這在從小都被母親盧玉珠教育早上見到父母要道“早安”、晚上睡前要道“晚安”,見到師長要叫尊稱,跟人第一次見面要畢恭畢敬主動介紹自己的杜浚升而言,著實太過失禮。

  只不過,李雪暉老師說,這位錢老師是她現在在學校里為數不多的朋友,用的詞匯還是“閨蜜”——能稱得上“閨蜜”的朋友,想必關系肯定特別親近,再加上他剛剛從李雪暉那里聽到等一下自己大概會跟李雪暉一起應付參加的那個K歌局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對於此刻錢琳的匆忙失禮,杜浚升也順著理解成為錢琳其實心里有點慌張跟無所適從,他也就沒多說什麼。

  “好吧……對了,你等會兒我,還沒埋單呢,小錢。”

  “哎呀!你好不容易跟我出來一趟、陪我吃個早茶,我還能讓你花錢?單早買完了!走吧,雪暉兒……”

  “好吧……那下回我請你。”

  “下次再說吧。”

  說話間的工夫,錢琳已經走出了餐廳。李雪暉也馬上披上了外套,看了杜浚升一眼,領著杜浚升就下了地庫。

  等到了錢琳的那輛日產藍鳥旁邊之後,杜浚升和李雪暉便見到了那里早有一個小男生站在那里。

  那男生的身高跟李雪暉差不多,身高175cm左右,比錢琳要更高一些,身材其實要比杜浚升更加精瘦,染了一頭檸檬黃,留著遮眼的側分頭,皮膚也挺白皙、小鼻子小嘴巴,長著一雙狐狸眼。

  走在前頭的錢琳一見到這小哥們兒,二話不說,直接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而那個男生也不含糊,直接將錢琳抱到了她的車頭引擎蓋上,把雙手探到錢琳的毛呢大衣下面,邊激烈地愛撫著錢琳的後背邊伸出舌頭對著她的嘴巴濕吻了下去。

  錢琳也不含糊,那小子伸出舌頭的一刹那,錢琳也恨恨地在那個小男生的後背上抓了一下,並且還把她穿著高跟皮靴的雙腿纏繞在了那個小男生的屁股上。

  這場面給杜浚升和李雪暉看得,雙雙面紅耳赤,李雪暉愣了三秒,直接轉身掩面,杜浚升發覺了李老師的尷尬之後,直接對著二人干咳了一嗓子,錢琳見狀,這才睜開了雙眼,猛推了那小子一下,旋即二人火熱的親昵才算停止。

  若不是這樣,恐怕當著杜浚升和李雪暉的面,錢琳就有可能會跟這小子直接在引擎蓋上來上一發也說不定。

  “還有人站旁邊呢……這不是辱沒斯文麼!小琳咋這樣呢……”李雪暉湊到了杜浚升的身旁,嫌棄地低語著,恰似跟杜浚升說著悄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男生依依不舍地松開懷抱,晃著身子,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懶洋洋地看著杜浚升和李雪暉:“喲,這兩位是誰啊?”然後接著原地跺著腳,晃著身子轉過頭看向錢琳:“這都是你的同事啊?”

  “哦,”錢琳笑了笑,摁著車鑰匙遙控器開了車鎖,旋即指著李雪暉說道:“這位是我剛工作的時候就帶著我的李雪暉老師。”

  “呀,李老師!真漂亮啊!”

  男生眯著眼睛看著李雪暉,伸出了手。

  但李雪暉卻沒說話,也沒跟他握手,跟著錢琳前後腳,直接上了車後座。

  “嘿!這阿姨,還挺有性格!”男生歪著嘴巴笑著,又看向杜浚升,“那您是?”

  “你好,我叫杜浚升。我不是陵川五校的老師。我是雪暉的男朋友。”杜浚升直接走上前去,跟這個小男生握了握手。

  “男朋友?呵呵,懂!杜浚升……杜哥,你好,我叫王添隆,你就叫我‘小隆’就行。”

  “‘小隆’。你好。我看你年紀不大。”

  “啊哈哈,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啊!”

  “你是大學生?”

  “20歲,高中復讀生,早是該上大學的年紀了,但還沒上大學呢。杜哥你呢?”

  “我比你大三歲。”杜浚升冷冷地看著對方,抽了抽鼻子,咬了咬牙,然後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我上大學了。”

  “哦?你牛逼!”小隆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卻又壞笑著看著杜浚升。

  “——行了,浚升,別閒聊了。快上車吧,傅老師該等著急了。”

  這個叫小隆的家伙其實原本還想跟杜浚升再說些什麼,車里的李雪暉卻搖下車窗,對杜浚升說道。

  正好杜浚升也不太想跟這個看起來就沒什麼正經的家伙繼續對話,他也便笑著對小隆揚了揚手,隨後打開車門,坐到了李雪暉的身邊。

  於是小隆自覺無趣,也打開車門,跟錢琳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也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一路上,車里都是錢琳在跟小隆談天說地,同時他的左手,也一直都放在錢琳的大腿上,錢琳也理所應當,就讓小隆把手那麼放著,毫不避諱。

  杜浚升根本沒聽完全明白他倆聊的是什麼東西,但是大概其不是某家的家長里短,就是報紙電視互聯網上某個明星跟某個明星之間的愛恨情仇——因為杜浚升也不是他倆之間誰的相熟,也不怎麼關注娛樂八卦新聞,所以他們聊得的那些事情里頭的主人公和他們做過的事情,杜浚升根本對不上號;但他從兩人的對話里頭,也揀出來了不少干貨:第一,錢琳和這個小隆應該是鄰居,就算不是同一棟樓,也應該是住在同一個院兒;其次,他倆之間聊的那些玩意,雖然全是用各種專有俚語做代號進行隱晦地提及,但是杜浚升聽得出來,清一色的都是下三路的東西。

  除此之外,這個小隆還有幾次很明顯地斜著眼睛,偷偷通過後視鏡,看著坐在錢琳身後的李雪暉,那眼神中透著十足的邪祟。

  這不禁讓杜浚升對接下來的這個局,更警醒了三分。

  而李雪暉都在側目看著車窗外,對車里熱絡的談論完全充耳不聞,哪怕好幾次錢琳故意把話遞到她那里,她也一直作發呆狀,對錢琳的話基本上不怎麼應答。

  十幾分鍾後,車子便來到了“金芙蓉KTV”的門口。

  等下了車,杜浚升站在原地仔細一觀察,這個地方可以說相當不簡單——坐落的位置就在“浪速路”的“浪速廣場”西邊,再往西一點就是F市火車站南站所在的位置,火車站的周圍。

  盡是一大堆小旅館;再往東邊一點,有一家本地著名的“星月俱樂部”,外面看著破破爛爛的,但是就在今天這臘月二十七的上午九點半,在門口排隊等著買門票的上了歲數的、無論是穿戴整潔還是破衣爛衫的男人們,已然絡繹不絕,只因為這家俱樂部,其實是F市市區內一家最大的“砂舞廳”;再往東一些,便是“金芙蓉”,而就在“金芙蓉”的隔壁,則是一家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高檔賓館“麗都大酒店”;而在麗都大酒店的斜對過,還有一家男士洗浴按摩保健會所,偏偏名字還叫“鳳求凰”。

  這家KTV開在這樣的地方、那個傅莉斕把聚會的地點選在了這里,其實剛才不用李雪暉多介紹,杜浚升用腳後跟就能想明白,傅莉斕是要帶著那幫女老師們來干啥的。

  錢琳把車子停好後,先打了個電話,隨後沒過五分鍾,“金芙蓉”的大門便被打開,從里面走出了一個穿了登山羽絨服的短發豐腴女人,拿著一張黑色的卡片,又給門口的那名保安看了一眼,便帶著錢琳李雪暉一行人走了進去。

  進到KTV里面,那個短發女人還回過頭,有些埋怨地看著李雪暉和錢琳,第一句話就問:

  “鑰匙呢?”

  “鑰匙?”李雪暉不明所以地問道。而這個時候,錢琳已經主動從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了自己家房門的鑰匙。

  “對啊!”短發女人看著李雪暉說道,“想跟傅校長一起坐下來,那就必須得把家里的鑰匙都拿出來。不盡興,不能回家!”

  “不是……一個喝酒唱歌,不至於有這樣的規矩吧?”李雪暉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那你要不樂意的話,你走吧,雪暉。”

  “哎……好吧。”李雪暉,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鑰匙交給了對方。

  那女人接著又把手伸向杜浚升:“還有你的呢?”

  杜浚升看了一眼李雪暉,思考片刻後,也把自己的鑰匙給了對方。

  反正今天他是鐵了心要在外面玩個痛快再回家的,所以交鑰匙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等這女人把錢琳和小隆的鑰匙也都收到了之後,她又嚴厲地看向李雪暉和杜浚升:

  “我不是囑咐過了麼,盡量別帶自己人來,先前傅主任……哦不,該改稱呼‘傅校長’了,傅校長跟你們倆那麼說,那是客氣!咋的,你倆還真帶人過來了?”

  “……莉斕原話不是說了麼,‘要是願意,可以帶自己的朋友過來,必須是異性’,那我就帶來了。有啥不對麼?”

  “哦!那你還當真了,雪暉兒?你在咱學校也有年頭了,你跟傅校長相處的時間也是最長的。傅校說啥玩意,你都不知道聽她的話外音?”這個短發女老師對於李雪暉的態度還挺憤怒。

  她說完之後,又回頭看向錢琳,“咋的?她不懂事兒,你咋也不懂事啊?”

  “哎呀!我也沒合計那麼多,雪暉兒肯定也沒合計那麼多!對吧雪暉?”錢琳側目看了李雪暉一眼,又繼續說道,“反正待會兒在包間里,咱們跟傅主任一起玩得盡興點就行了唄!”

  “什麼‘傅主任’?傅校長!”

  “是是是,傅校長!傅校長……”

  錢琳笑著應和道。等那個短發女人轉過身去摁電梯,錢琳立刻對著李雪暉和小隆倆人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隨後進了電梯,杜浚升仔細觀察一番,這才認出這個短發女人——自己上學時候,她就已經是陵川五校的老師了,而現在她又是杜浚升那個正在上五年級的、大舅家的閨女、表妹盧清芳的班主任袁穎佳,去年有一天杜浚升的大舅和大舅媽有急事要辦、表妹放學之後沒人去接,還是杜浚升去接的,當時杜浚升就見過袁穎佳,只是此時這位袁老師並沒認出杜浚升來。

  可問題是,明明說好的今天來參加這個局的都是離婚的單身女人,然而如果杜浚升沒記錯,這位袁老師其實並沒離婚,至少接表妹放學那天,他還看見下了班後的袁穎佳還跟自己那個矮胖謝頂的丈夫手拉著手,從陵川五校的校門口朝著附近的北街地下購物城溜達著。

  可杜浚升對這位袁老師到底是為了五年級的年級長之位被迫跟著逢場作戲,還是自己本來就喜歡背著丈夫跟從傅莉斕在外面玩,其實並不感興趣。

  他此刻更好奇的,是樓上的那個包間里,這會兒的場面是什麼樣的,到底能有多“盡興”。

  但等杜浚升一行人被袁老師領著,上了二樓之後左拐右拐去了那間包廂里,杜浚升不僅冷笑了起來:至少看起來,屋里的人確實是來老老實實唱歌的——包廂里有四個女的,坐在最正中間、燙了一頭大波浪、還染成勃艮第紅發色、長得尖嘴猴腮、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的,脖子上還戴著一條夸張的寬邊翡翠吊墜金項鏈的那個女人,正是傅莉斕。

  她的穿著很奇怪:外面套著的一件是帶著西裝布雷澤外套領子的黑色風衣,然而這件風衣是不帶袖的,所以傅莉斕穿著的貼身的黑絲緊身連體衣的袖子便很暴露的展現在所有人的視线下;衣服一共有六顆扣子,但她總共卻只系了處於她上半身的三顆,但是呈V字形的領口並沒遮攔住她胸前的風光,原先身材干瘦的傅莉斕,過去這麼多年,她的身體也發福了,並且貌似是因為醫美保養加上足夠滋潤的緣故,也可能是加了科技與狠活,原先“平平”無奇的她的乳房竟然是整間屋子里最為豐碩飽滿的,甚至差點連那件詭異的西裝風衣扣子都要被她的雙乳給崩開;並且因為她並沒有把衣服下擺的扣子扣上,踩在一雙殷紅高跟鞋里的、套著連體黑絲的整條雙腿,也從那風衣里溜了出來,包括大腿根部的位置;而且因為傅莉斕的那件黑絲緊身連體衣的材質又薄、顏色又淺,她坐著時候的姿勢也是雙腿四敞大開的,所以即便是遠遠的站在門口、透過包間門上的玻璃,杜浚升也能看見傅莉斕的陰部那里,根本就是真空的,而且還把陰毛都剃光了,並且還在陰阜的左上方紋了一朵紅玫瑰;

  但她的小陰唇那里,可以說是相當的黑,大老遠的看過去,仿佛那里就像是用墨汁染過了一遍、或者更像是在陰縫處塞了一塊煤餅,隨著杜浚升跟著其他人走進包間里,傅莉斕的下體也在杜浚升的眼中越來越清晰,同時當傅莉斕看著李雪暉和杜浚升等人進了包廂之後,她也挪了挪腿,這一下直接讓她的丑陋淫穴那里微微張開了一下,那一下,讓杜浚升想起先前某天自己從自家冰櫃里掏出來了幾頭被凍在冰櫃底處、而且一直都忘了吃的、留了差不多得有七八年的鮑魚,那些鮑魚化開之後,又臭又腥,貝肉黏糊糊的,呈黑綠色,一如此刻傅莉斕的陰唇一樣,甚至杜浚升在看到了傅莉斕的陰穴微微張開口的那一秒,很擔心會不會從她的屄洞里面飛出來兩只蒼蠅。

  杜浚升硬是咽了兩口唾沫、壓著胃里的不適,抬起頭看向自己跟李雪暉進到包廂里那一刻的時候,還在跟坐在她身旁的一個身材短小、五大三粗的光頭絡腮胡男人說笑著,笑起來的模樣,配上她這一身怪異的服裝,讓杜浚升覺得要是自己不認識這女人的話,估計肯定會誤以為她是哪個破舊居民區、哪個城中村胡同里跑出來的暗娼,而不是杜浚升當年上小學的時候,因為參加各班級語文課代表組織學習活動的小會議時候、因為她在前面一邊講話、而杜浚升在座位上一邊寫作業,結果被她批評一頓的那個常年穿著保守、每天表情都老氣橫秋的那個陵川五校的語文學科帶頭人。

  除了她之外,包廂里此刻還有兩個女老師,當然杜浚升也都不認識,一個體型偏胖,一個身材苗條,偏胖的那個年齡也偏大,苗條的那位看起來也很年輕,而在她倆的身邊,也各坐著一個手上夾著香煙、穿著厚厚的皮革夾克與緊身牛仔褲外加一雙“豆豆鞋”,留著“炮仗頭”發型的兩個男青年,他們都圍坐在兩邊的側邊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傅莉斕笑著而未發一言,頗有種眾星拱月的架勢;另有三個男的,均獨自坐在最尾部的沙發座上,全都一邊玩著手機,一邊認真如同上課聽講一般地聽著傅莉斕跟那個矮胖男人之間的對話,還撿著笑——只是這些人,都跟傅莉斕此刻令人渾身上下都感覺極其不適的造型和氣質比起來,實在是沒什麼引人注意的,杜浚升便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攢起這個局的傅莉斕的身上。

  “喲!雪暉兒啊,呵呵,姍姍來遲啊!”見到了李雪暉之後,剛才還坐在最中央的帝皇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乃至笑到潰瘍到發紫的牙花子都差點飛出來的傅莉斕,忽然收起了狂喜的情緒,隨後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李雪暉的面前,“不過今天我倒是該燒高香了,哈?咱倆同事差不多也小二十年了,今天能把你約出來,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傅老師,哦不,傅主……傅校長,”李雪暉此刻的臉色有點鐵青,她也是正壓著一股說不出的反胃,但她還是在眉頭微皺著的情況下,硬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看著傅莉斕,恭敬地說道:“提前給您拜個早年了,祝您新春快樂!”

  “哎喲,這還‘早年’?這真是一句遲到的‘新春快樂’呢!嗬!”傅莉斕冷笑了一聲,隨即轉頭對包廂里的所有人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吧?當年有一陣子,在咱們陵川五校工作了十二年的、還已經是年組學科帶頭人的我,主動為了跟咱們這位李雪暉老師搞好關系,年年都給她發拜年短信、並且年年希望趁著年前年後找她出來坐坐,可是咱們這位李老師,就是不給面子啊!消息回也不回,也從沒出來跟我吃個飯、喝個酒!人家李老師高潔傲岸,恐怕是看不上咱啊!呵呵,後來我聽說,好像是一個別的學校的老師告了咱們李老師一狀,說李雪暉從個人生活作風、到教學質量上頭,全都有問題,再加上李老師前夫德行不端,這才把李老師這種目中無人的風頭給壓了一壓——哼,我還真的得感謝那個仗義執言的別的學校的老師,要不是因為他,咱們今天的這位窺伺著一年級年組組長的李老師,還能有機會賞我的臉?”

  杜浚升後來從李雪暉那里聽她再說一遍當年的事情之後,才知道傅莉斕所說的其實一半真一半假——首先她說李雪暉對她的信息已讀不回,那得是李雪暉多不懂事才能做出來的行為?

  回復肯定是回復過的,但是當時已經在陵川五校工作了七年的、又已經在傅莉斕的同年組工作了三年的李雪暉,對於傅老師表里不一的為人其實是很看不慣的,並且因為當時李雪暉的前夫財大氣粗,李雪暉也根本不用跟誰拉幫結派、自己也沒有拉幫結派的意識,所以她每次對於傅莉斕的邀約,表現得確實都比較冷淡。

  然而,至於在教育監督系統向李雪暉告黑狀的,是不是所謂的“別的學校”的老師,李雪暉也不知道,杜浚升此刻聽著傅莉斕的話,自然也是認為她就是在扯淡。

  “喲!咱們雪暉這麼高冷、這麼‘給臉不要臉’呢?”在一旁的袁老師聽了,也很自然地白了李雪暉一眼,緊接著便走向左手邊的沙發上,直接緊緊地摟過了一個干瘦的“炮仗頭”小伙,還很愜意地把頭往那小男生的肩膀上一搭,並且從小伙的嘴里搶過來他正叼著的香煙,放在自己嘴里抽了兩口。

  李雪暉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這個時候,沒想到站在李雪暉身旁的錢琳,竟然也開口接過話茬:“啊?雪暉兒,你這麼不給咱莉斕姐面子啊?這事兒你可做得太不對了!我之前還以為莉斕姐沒請過你呢?沒想到請過你這麼多次!你要知道,就我之前,想跟莉斕姐出來一起坐坐,我都請不到呢!”然後錢琳又對傅莉斕說道:“莉斕姐,我是真沒想到雪暉兒這麼不懂事!這得罰啊!”

  看著此刻的錢琳,李雪暉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甚至在錢琳提議說“這得罰啊”之前,李雪暉還都在以為錢琳是在傅莉斕面前做戲、並且可能還會幫著自己找機會解圍。

  不過站在李雪暉另一邊的杜浚升卻一早看得真楚,這錢琳絕對不是什麼好餅——從一開始杜浚升就發覺了:要不然,哪個真心對李老師著想的閨蜜,會一邊攛掇著李老師參加這樣惡心的傅莉斕組的局,一邊還蠱惑她在一個主要都是為了約炮上床的社交軟件上注冊個賬號、再在上面去找幫著自己擋風擋雨的男人呢。

  所以杜浚升從最開始,就沒對這個錢老師抱有任何的幻想。

  “罰!當然得罰!”傅莉斕咬著牙、緩緩吸著氣、嘴角上揚著說道。

  “咋罰她呀,傅校長?”傅莉斕身後的那個長發年輕女老師問道。

  傅莉斕狠狠地盯著李雪暉,給李雪暉看得心里發毛。盯了一會兒之後,傅莉斕才說道:

  “當然是罰酒啊!酒呢?上酒!”

  緊接著,應該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一直坐在沙發椅上玩著手機的兩個精神小伙,每人都從茶幾底下掏出一個餐盤端在手里,然後一個人從茶幾上面拿了一瓶還沒開蓋子的酒品、另一個人特意挑了三只差不多100毫升容量的玻璃杯,端著走到了李雪暉的面前。

  ——他們挑的那瓶酒,偏偏還是一瓶“絕對牌”伏特加。

  也不用傅莉斕多說,兩個人走到李雪暉面前的時候,便自然而然地把三個杯子都倒滿了。

  “來吧,雪暉兒。”傅莉斕看著李雪暉,直接遞過去滿滿的一杯:“你自己說,該不該罰?”

  杜浚升忍不住捏緊了拳頭,看著李雪暉。

  李雪暉低著頭看著那杯酒,悲憤地瞪了一眼錢琳,又抬起頭看了看傅莉斕:“莉斕,反正話都被你說了……之前我對你確實有所怠慢。如果我喝了這杯,你是不是就能不計較咱倆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當然!雪暉啊,你不了解我!你真不了解我!我可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我今天能開口,同意你過來跟我一起喝個酒、唱首歌,我就是把你當成自己人了!你只要把這杯酒喝了,以前的事情,我保證一筆勾銷!”

  “好!那我就敬你大人有大量!”

  李雪暉也不含糊,直接接過了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李雪暉仿佛吐火一樣的大張開嘴,狠狠呼出了一口氣,也就是幾秒之後的事情,李雪暉的臉上,瞬間從腦門紅到脖子根。

  實際上,李雪暉基本是個滴酒不沾的人。

  但她第一杯酒下肚之後,第二杯就被傅莉斕拿在了手里遞了過來。

  李雪暉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傅莉斕。

  “怎麼?遲疑啥呢?”傅莉斕眯著眼睛訕笑著,渾身都跟著發顫,“你這剛罰了第一杯,還有第二杯呢!”

  “第二杯?”李雪暉咬著牙看著傅莉斕。

  “對啊?這第二杯,罰你今天遲到!你可遲到了十分鍾啊雪暉兒,你知道的,我是個討厭不守時間的人的!”

  傅莉斕話音落下,站在李雪暉身邊的錢琳居然笑出了聲。

  這下讓杜浚升都忍不住差點發火——李雪暉遲到這件事,確實可能是李雪暉自己的問題,但還不是錢琳剛才又說要去洗手間、又在地下車庫跟她身邊的那個小隆卿卿我我,磨嘰了半天?

  很明顯,讓傅莉斕在遲到這件事找李雪暉的茬,很可能也是這個錢琳事先跟傅莉斕商量好的都沒准!

  猶豫片刻,杜浚升便忙湊到李雪暉身邊,壓低了聲音耳語道:“李老師,你別逞……”

  就在杜浚升跟李雪暉說悄悄話的時候,傅莉斕又開了口:“怎麼,雪暉?不想喝啊?那你要是不想喝,咱們今天這個局,你就不用參加了,你可以回去了。只不過啊,吳學憫老師退休之後,你們一年級的年組長的位置嘛,你就不用想了!”

  也不知道是李雪暉自己犯了倔強,還是被傅莉斕給激的,她便立刻輕輕推開了杜浚升,搖了搖頭,輕聲說了一句:“沒事兒,小家伙,老師沒事……”接著又抬頭看向傅莉斕,接過了她手中遞來的伏特加:“遲到這件事情,誰也不賴,確實就賴我自己……我喝!”

  說著,李雪暉直接奪過傅莉斕手里的那杯伏特加,又是一飲而盡。

  但是這第二杯下肚之後,李雪暉已經有些站不穩了。

  傅莉斕似乎很舒心很解氣地看著已經有些醉得難受的李雪暉,於是片刻間竟然忘了再把第三杯拿在手里,嘴上卻已經說道:“哈!雪暉兒,之前還真不知道,你還有這海量啊!但是別急嘛,這才第二杯,還有第三杯呢……”

  杜浚升眼見李雪暉要吃虧,立刻往前邁了一步,一把搶過餐盤上的滿杯酒端在手里:“夠啦!沒你們這麼玩的!”

  杜浚升這一嗓子,直接給包廂里的所有人都驚住了,全都抬起頭繃著臉看著他。

  杜浚升黑著臉盯著傅莉斕,又看了看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李雪暉,她的手雖然搭在了自己正端著杯子的右手上,分明是想去把那杯伏特加接過來,但她的身子卻在不停地晃悠著,於是杜浚升立刻把手里的就被換了手、然後伸出胳膊攬過李雪暉的後背,對傅莉斕說道:“傅老師,我覺得您跟雪暉之間,絕對是有點什麼誤會。雪暉這人,其實倒不是有多高冷,她是極其的內向、是做什麼事情都不好意思!其實她總跟我說,她心里一直把傅老師您當作自己的姐姐看,她心里對於您說話做事都有股雷厲風行的勁兒,其實特別的敬佩!但是就我現在一看,哼,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我今天來,就是幫著雪暉來擋酒的!您要是有什麼誤會、心里有什麼氣,您但凡衝我來好了!這第三杯罰酒,我不管您有什麼名堂,我幫雪暉喝了!”

  杜浚升說完,抬起杯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把一杯酒灌進了肚子里。

  ——杜浚升心說,之前在首都的時候,老京城五十六度的、二兩一瓶的五星二鍋頭,他每天晚上在寢室里能跟室友們干掉五瓶,從一開始杜浚升喝完五瓶之後立即倒頭就睡,到後來五瓶喝完了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能跟室友聊天聊個通宵;而現在傅莉斕非要給李雪暉猛灌的“絕對牌”伏特加也就40度,這點度數對李雪暉而言絕對是生不如死,但對自己又能算得了什麼?

  結果這一下肚,杜浚升才發現自己輕敵了:40度的伏特加單純從度數上來講,跟二鍋頭相比算不了什麼,但問題是,這玩意燒嗓子又燒心。

  酒液剛一掠過喉嚨,一股強烈的灼燒感立刻從食道燒到胃里,那種濃烈的酒精氣味又夾帶著胃酸的氣息一下子返到嘴里,這感覺能頓時讓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胃給吐出來;並且不摻雜醇油的二鍋頭,喝完了其實並不會讓人馬上難受,但是伏特加這東西,喝下去了就馬上被人吸收,並且那種仿佛是在人的腦室里揍了一拳的上頭感會瞬間產生……

  而且從早上到現在,杜浚升基本上沒吃什麼東西。人在肚子空的時候喝酒,是最容易難受的。

  好在杜浚升之前看過一個科普,俄羅斯人在喝伏特加的時候,會馬上找個東西,或者是火腿腸、或者是酸黃瓜,甚至是滿是汗酸臭味的舊帽子也行,喝過酒後把這些東西放在鼻子下頭聞一下,以此解決這樣的難受。

  於是杜浚升也立刻有樣學樣,把李雪暉摟在懷里,嗅了嗅她那帶著薰衣草和茉莉花芬芳的頭發,然後再長呼出一口氣,果然那種上頭感和胃里的灼燒緩和了許多。

  等杜浚升片刻之後舒坦了,他馬上對傅莉斕挺著胸脯笑著說了一句:“好酒哇,真壯口!”

  一見杜浚升挺身而出,傅莉斕的表情則開始顯得有些復雜:她必然對此刻杜浚升打斷了自己給李雪暉惡意灌酒的舉動十分不滿,但是當她用自己的目光在杜浚升的全身上下掃描了一番之後,她的嘴角便忍不住地上翹了些許,甚至還咽了咽唾沫,再看看滿屋子其他的雄性,除了剛才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那個矮胖的中年人之外,其他的無一例外,身材看著,全都比杜浚升單薄多了——杜浚升此刻的身材已經很是消瘦了,但他的這種消瘦分明是干日常各種雜活累出來的,而那些陪酒來的精神小伙們,看起來更像是平常吃不飽飯。

  先前杜浚升在網上跟那些陌生女人用文愛和互發視圖撩騷來消遣內心的苦悶的時候,總會被人戲稱說,杜浚升現在的身子骨像一只缺乏飼料供給的野柴雞,照這麼說,如果杜浚升是野柴雞,那麼這些個穿著夾克衫緊身褲的混混們,則更像是一根根枯萎的瘦竹竿。

  瘦竹竿只能用來剔牙,但是野柴雞的肉,有的時候反而更香。

  “哼!這小伙的動作倒是真快!我還沒說因為啥罰的,他先把酒給喝了!”傅莉斕目不轉睛地看著杜浚升,話卻是給此刻有些頭暈目眩的李雪暉遞過去的,“雪暉兒,你可真找來個好男兒!這小伙子,跟你是啥關系啊?之前咋沒聽你提過你身邊還有這麼好的小伙子呢?跟咱們姐妹兒藏著掖著呐!”

  “這個是……小家伙……這個是我……”

  李雪暉強撐著站直身子,但是本來她可能就不知道該怎麼跟人介紹杜浚升跟自己的關系,這會兒酒精上頭之後,她的舌頭也打結了。

  結果這個時候,那個錢琳又開了口:

  “哦,莉斕姐。這孩子啊,名叫杜浚升,他是雪暉兒以前的學生。我沒記錯的話,他在咱們隆江五校當學生的時候,您正好還是他的年級組長呢!”

  杜浚升和李雪暉聽罷,立刻對視了一眼。

  李雪暉此刻還是懵懵懂懂地驚恐著,但是杜浚升想了想剛才這錢琳在那商場的粵州茶餐廳里,說是要去洗手間方便的時候,愣是沒帶自己的手提包;等到她回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先把她的手提包搶在手里,這些動作,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哦,原來是自己的學生啊!雪暉,你看,我說我要請你來唱歌喝酒、順便給你找個伴兒,這把你嚇得!你不樂意就不樂意唄,還找了自己當年的學生來撐場面?你這是看不上姐姐我的眼光啊……”

  杜浚升捏著拳頭,索性直接用右臂把李雪暉緊緊摟在懷里,左手也直接從李雪暉的身後攥住了她的手,並在李雪暉還有些遲疑和醉酒的狀態下,跟李雪暉十指緊扣;隨後,杜浚升瞪著錢琳說道:“錢老師,您要是沒聽明白我和雪暉兒的關系,您就不要亂講話了——我跟雪暉兒我倆是真心相愛的!是,我確實是雪暉曾經的學生,她教我的時候,當年的我才10歲,雪暉那時候已經29了,還結婚了;但是現在雪暉兒已經離婚了,我也早就已經成人了。我倆就不能在一起談戀愛嗎?”

  “什麼談戀愛?你不是被我和雪暉臨時叫來的嗎?你分明是……”不曾想,一直在旁邊故意生事的錢琳,見杜浚升這樣,她還不樂意了。

  緊接著杜浚升又轉頭看向包廂里的其他人,繼續一臉不悅地說道:“分明是啥?不是……我看咱們今天在場的,其實都是奔著真感情來的吧!我看在座的每個年輕帥氣的小兄弟跟每一位漂亮的女老師們,都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也都不是不開明德的人吧?是,過去的話,學生愛上老師這種事兒,是會被人說成‘亂倫’,但是現在都啥年代了?我這個學生,跟自己的單身老師雪暉談個戀愛,就肯定不正常?就得愣被人當成是雪暉把我找來撐場面的?”杜浚升說著,又看向傅莉斕,“傅老師,您說呢?您是這里面最德高望重的老師,您來評評理,是不是這個理兒?”

  杜浚升可真是有日子沒這麼噴過人了,差不多兩三年的光景,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門、無社交的他,著實是憋壞了。

  而被杜浚升機關槍似的話語狂卷了一通之後,不僅錢琳有些目瞪口呆,還有整個包廂里的人,也跟著全都傻了。

  傅莉斕一聽,也跟著不住地點了點頭:“啊……對啊,你說的很對。”

  杜浚升卻並沒因此開心,反而繼續轉頭,用著想殺人的目光看著錢琳。

  錢琳一聽,馬上又還嘴道:“哈!你是說你是李雪暉的男朋友嗎?你可真能編!你分明是我剛才在手機上和她……”

  “錢老師,咱倆到底是誰在編啊?剛才在吃飯的地方,我來了,你跟我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你就去廁所了,你都沒聽到我跟雪暉坐下之後聊過什麼天、說了什麼話——我倆剛才在餐廳里還在聊呢,我是比較擔心,因為畢竟我就是從陵川五校畢業的,如果咱們這些位老師們知道了我是雪暉之前的學生、現在又是雪暉的男朋友了,會不會對我有啥看法,雪暉剛才還在給我寬心說,傅老師她們這些女老師們都特別溫柔、和藹可親,而且思想開明,不似那種還生活在過去的老頑固們!可你呢,你明明是雪暉的閨蜜,雪暉平時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從沒說過你的不是,但是這會兒你在這里,當著這麼老多人的面兒,一個勁兒地強調著我是雪暉的學生、說我剛才說的一切,是故意在‘編’——你這是啥意思啊錢老師?你這不是要故意寒磣我和雪暉麼?”說著,杜浚升又看向了躲在錢琳身後,眼巴巴地看著屋里發生的一切的小隆,又說道:“你看,你跟小隆在一起談戀愛,我和雪暉都沒講究你什麼——我還覺得你跟小隆挺配的呢!你這會兒卻一個勁兒在傅老師面前寒磣我倆,干啥啊?生怕我和雪暉給傅老師留下什麼好印象是吧?還說我倆的關系是編的,我倆是咋編的?難不成,我還能是雪暉在網上什麼約炮交友相親軟件上現認識的,然後她為了應付傅老師今天張羅的這個聚會,現把我找來的嗎?”

  那個小隆本來站在錢琳身後看熱鬧的時候,見杜浚升對錢琳一通噴,他的眼睛里也藏著一股冷火;但是此刻又聽見杜浚升說,他跟錢琳很般配,他立刻面有得意地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夾克領子,站的位置,也不由自主地朝著杜浚升和李雪暉這邊靠了靠,又面帶笑意地看向錢琳,小聲對錢琳嘀咕道:

  “是啊,你也別說人家了……咱倆不也一樣麼。”

  “……‘一’什麼‘樣’!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少說話!”

  小隆這一插嘴,直接給錢琳差點氣暈。

  “好了!”傅莉斕瞟了錢琳一眼,隨後又看向杜浚升,咧嘴一笑:“我聽出來了,你是真心喜歡李老師。而且我看你這樣,你怕是在李老師班里的時候,還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就對李老師有好感了,對吧?”

  “哈哈,被您說中了……”杜浚升假笑道。

  “嗯。怪不得你一進門,我就看你好像有點眼熟!好小伙,呵呵,我看你像我兒子!”

  杜浚升反正是真不了解傅莉斕的家庭,他也不願意了解。

  而此刻他聽著傅莉斕的這話,他感覺這句“像我兒子”更比肚子里的酒精容易讓自己嘔吐出來。

  說著,傅莉斕又看向李雪暉:“行啊,雪暉,你這不聲不響的,還弄出來一個師生戀!真不賴歹!我本來這第三杯罰酒,就是要罰你不給我面子、不想讓我給你安排個伴兒,你自己帶人來了!但是看在這小伙子的份兒上,你這第三杯罰酒,我就算過關了!”可她話音未落,又是大手一揮:“倒酒。”

  ——還得喝?

  “怎麼,傅老師,您這,還有罰酒?”杜浚升心里一驚——難不成自己擋了一杯之後,李雪暉還是躲不過去?

  “對啊,”傅莉斕板著臉說道,“但我這次不是罰你的雪暉,我是罰你。”

  “哈?罰我?”

  “對啊,罰你。”

  “什麼名目罰我呢?”

  “呵呵,老師罰學生,還非得找個什麼名目?”傅莉斕棱著眼睛看著杜浚升,“反正我就罰你了!這三杯酒你要是不喝,雪暉開學之後,一年級年組長的位置,她也別想了。”

  “傅老師,你別欺負人!”此刻多少有點緩過神的李雪暉,火氣也跟著酒勁兒上了身。

  但是這次是杜浚升把李雪暉攔了下來,絲毫沒含糊,一個字都沒多說,端起酒杯就連著干了三杯,之後他咬著牙、銜著一口氣,瞪眼笑著看向傅莉斕:

  “好酒!怎麼樣,傅老師?嗯?我跟您說句實話:當初我上學的時候,我還因為您的一點兒誤會,被您批評過呢!那時候,我就想這麼跟您喝頓酒了!怎麼樣?再來呀!”

  傅莉斕笑著看向杜浚升,眼睛跟著也瞪大了,隨後又一揮手:“倒酒。”

  這一下,端著三只酒杯和酒瓶的那兩個精神小伙都傻了眼,其他的坐在沙發上的那些老師們、小混混們、還有那個矮胖老男人,也都有些擔心地看向李雪暉和杜浚升——沒怎麼著,此刻的那瓶伏特加,已經快見底了。

  “莉斕,”那個矮胖老男人猶豫片刻,在傅莉斕的背後喊了一聲:“差不多行了,這麼喝下去的話,再喝出人命來!這又不是我的場子,你要是真鬧出事兒,我可沒辦法幫你罩著!”

  但是杜浚升卻仍舊瞪大了眼睛,依舊一手緊緊與李雪暉十指緊扣,另一條胳膊摟著李雪暉不放,看著傅莉斕大叫著:“來啊——再來啊!”

  傅莉斕倒吸了一口氣,似乎也是被杜浚升此刻被酒精點燃的血性給多少震懾住了,她想了想,又笑道:“年輕人,好樣的!咱們陵川五校能出來你這樣的畢業生,還真是光榮!這麼的吧,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跟李老師是真心相愛的嗎?你這會兒也表現得挺不畏世俗的,那麼,你就跟雪暉兒當著咱們的面兒,舌吻二十個數吧!親完之後,我就不罰你倆的任何酒了!”

  ——這樣為難李雪暉和杜浚升的招數,是他倆剛才在茶餐廳里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倆雖然都沒跟對方明說,但是能想到的,只是會在包廂里酒桌上拉拉手、抱一抱而已,最多最多喝個交杯酒;但是讓他倆這對兒裝成情侶的師生當著眾人面前接吻,他倆多多少少都有些拉不下來心防。

  然而這會兒的二人根本沒機會猶豫躊躇,並且杜浚升剛剛為了懟錢琳,說出去那麼老多不留余地的大話,這會兒要是不親,這一關肯定過不去。

  李雪暉想了想,抬起頭還想講道理:“傅校長,跟我自己學生談戀愛,其實本來就是我倆個人的隱私,你不能就這麼……”

  但她話還沒說完,這會兒傅莉斕帶著嘲諷的笑容已經顯露了出來,杜浚升根本沒再多想,扶著李雪暉的雙肩便說了一聲:“怕他們干嘛?咱倆談戀愛的事情都已經被他們知道了,還怕他們看見咱倆親一口嗎?”

  說完,杜浚升摟著李雪暉的後背,對准了她的香唇就親吻了下去,並且還是杜浚升主動伸出了舌頭。

  喝過了伏特加後,兩個人的嘴里都是又苦又辣的,可是彼此的舌頭觸碰到的一瞬間,二人的嘴里,立刻產生了一絲絲甜意。

  起初李雪暉還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推開杜浚升,心說大不了那個年組長的位置就不要了;但此刻的她其實多少還是有些站不穩,而且在於那個賭鬼兼“道友”的丈夫離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接觸過什麼男人,許多年都沒被人用舌頭撬開過的牙關如今卻被自己曾經的學生入侵,李雪暉的神智也一下子被杜浚升的舌頭攪和得七葷八素,沒過幾秒,她自己的靈魂,也跟著自己的舌頭緩慢地被杜浚升吸了過去。

  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跟著被喝下去的酒精與杜浚升此刻火熱滾燙的身軀點燃了,失了火,隨後自己的身體也漸漸發軟,兩個人都被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呼吸,也逐漸趨於同頻,同時一股酥麻的熱浪,一下子從自己的陰穴當中噴灑而出,淋濕了自己的內褲,這一下,讓李雪暉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夾緊,整個人也徹底癱在了自己學生高大的身軀之上。

  “哇哦!沒看出來,平常一本正經的雪暉,還真是會秀恩愛呢!”剛剛被杜浚升懟得方寸大亂的錢琳,此刻卻在一旁訕笑著,並同時拿出了手機,打開了攝像頭,對著二人錄著像。

  一直坐在傅莉斕身後的其他三個娘們兒,也都紛紛拿出了手機,直接對著親吻著的杜浚升和李雪暉不停地按下快門。

  只有傅莉斕,看著確實陷入恩愛中的兩個人,眯著眼睛、咬著後槽牙,若有所思。

  “行了,差不多了。二十秒到了,還親呢?”

  傅莉斕抿著嘴說道。甚至這一刻,她居然有種妒火中燒的感覺。

  聽到了傅莉斕的制止,杜浚升和李雪暉這才放開了彼此。

  二人似乎在這之前都沒體會到,二十秒的時間,居然可以這樣的漫長,也居然可以同樣地短暫。

  松開了李雪暉之後的杜浚升,依舊深情地看著眼前的李老師——他這一輩子,錯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自己兒時的某個變形金剛或者玩具槍、自己少年時喜歡的周傑倫跟S.H.E.的某張紀念CD專輯、自己在青蔥歲月喜歡的姑娘游喬語、自己成年以後所該經歷的自由自在的大學生活……如今,他又見到了李雪暉,又在這樣很是奇妙的環境之下與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親吻到了一起,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想再錯過了。

  李雪暉也愣住了,但是看著此刻嘴角還沾著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口水的杜浚升,原本就喝得臉色熏紅的李雪暉更加的羞澀,但還是伸出手來用自己的拇指拭去了杜浚升唇邊的濕潤,並強撐著自己的神智,又不由自主地寵溺著笑道:“多大個人了,接個吻還漏嘴呢?呵呵。”而她這話說完了,心髒跳動的速率也再次翻了一番。

  她也忘了自己上次這樣帶著寵溺的意味說話的時候,又是在多久以前——或許是自己的兒子還沒沾染上梅毒與賭博、還是個聽話懂事又聰明的小男孩的時候,又或許是自己跟丈夫剛剛談戀愛的時候。

  只不過此時此刻,李雪慧的眼中只有杜浚升一個人。

  被傅莉斕這般難為了一通之後的李雪暉,這才總算有了跟杜浚升一起坐下的資格。

  等自己和杜浚升坐在左側靠門的沙發上後,傅莉斕又開始對錢琳和小隆噓寒問暖起來。

  聽著小隆的自我介紹,杜浚升也才知道,小隆其實也是第一次見到傅莉斕她們,並且按照小隆毫無遮攔的言語,杜浚升得知錢琳因為跟小隆住樓上樓下,所以曾經做過小隆高中時候的家教老師,因為小隆的父母一個是開超市的、一個是某個小菜館的廚師,所以小隆常年自己一個人在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小隆就跟錢琳偷偷摸摸地好上了,而且按照後來李雪暉的講述,杜浚升把時間一對比,推測出那個時候的錢琳應該還沒離婚,且剛跟丈夫結婚兩年多;但是按照此刻錢琳的解釋,她說他們倆在自己給小隆當家教那陣子其實並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畢竟當時的小隆尚未成年,而且當時市一中有個叫姓孫的老師在那會兒因為跟班上的四個學生總在一起廝混被人踢爆、剛出事兒,所以錢琳自己對此也心有戚戚,他倆那時候頂多也不過“親親、抱抱、舉高高”而已,一直到小隆兩年前小隆成年,他倆才在一起“醬醬釀釀”。

  小隆也是被錢琳帶來的,而且李雪暉能遲到十分鍾,正是因為開車載她來的錢琳,然而不管是錢琳還是小隆,兩個人都沒被傅莉斕罰上一杯酒,也沒被傅莉斕為難半點兒,很明顯,錢琳跟傅莉斕的關系遠比李雪暉想象得要更好,並且她們倆的關系似乎也比錢琳跟李雪暉的關系更加親密,杜浚升感覺這樣的人際關系格局,簡直就仿佛《水滸傳》里的虞侯陸謙和教頭林衝跟高太尉之間的關系一樣。

  但是這會兒,這些事情對於已經坐下、並且依舊手牽著手十指緊扣不放開的杜浚升和李雪暉而言,他倆說的是不是實話、為什麼沒有被傅莉斕像剛才給自己二人上刑一樣地罰酒,其實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當然,即便是罰酒結束了,還有敬酒。

  落座之後,傅莉斕自然是先以自己的身份和學校的名義,對在座的所有人,發表了一番講話,講話結束之後,她又讓身旁的那個矮胖男人,給李雪暉、錢琳、袁穎佳,還有另外的兩個女老師發了兩只禮盒。

  杜浚升跟李雪暉其實都很好奇這兩個禮盒里頭到底都裝了什麼東西,但是李雪暉一見其他人都沒把禮盒打開,她自然也沒動,但她清楚,拿了禮盒,就代表著自己現在已經可以算是傅莉斕的人了。

  等傅莉斕講完了話,她便開始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先讓所有人一起直接連續干掉了五六杯,然後又以各種名義,鼓動著每個人跟杜浚升和李雪暉、錢琳和小隆這兩對兒“新入伙”的挨個敬酒、挨個“打圈”喝,大家都一起喝的時候,李雪暉是根本躲避不掉的,而等打圈喝的時候,杜浚升則是一個人連續喝兩杯,幫著李雪暉把那些酒都擋了。

  喝得雖然是啤酒跟果味朗姆預調酒,但是這些玩意一起喝,到了肚子里那可是會一起被吸收掉的,再加上杜浚升跟李雪暉原先就喝了不少伏特加,喝到一半的時候,兩個人雖然都在強撐著讓自己清醒,但是卻已經不得不靠在一起,撐著讓彼此都能坐穩。

  傅莉斕邊喝著邊自己張羅著“勸”酒——勸其他的人使勁兒喝,尤其是勸李雪暉,但是有杜浚升在,自己也根本沒找到機會使勁兒往李雪暉的嘴里灌。

  中間的時候,一個染了一頭銀發的男人敲門走了進去,那男人看著差不多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穿了一身繡了金龍的黑色“龍袍”西裝禮服,里面是白色襯衫打底,還扎了個領結。

  他一進門的時候本來是板著臉的,但是在看到了傅莉斕身邊的那個矮胖男人,又很江湖派地假笑著與對方寒暄了起來,矮胖男人帶過來的那些“炮仗頭”精神小伙們見了那男人,也都畢恭畢敬站起身,對著那個銀發男人點頭哈腰;旋即那個銀發男人跟矮胖男人在一旁聊了一會兒,隨後矮胖男人想了想,從自己的褲兜里掏出了一個紅包,並往里面塞了一千塊錢,遞給了那個銀發男人之後,那個銀發男人才似乎真正心滿意足,又跟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杜浚升和李雪暉一起喝了一杯啤酒後,才離開包廂。

  只不過整個過程發生的時候,包廂里面十分的嘈雜,在傅莉斕的帶領下,錢琳和袁老師她們一直在講著杜浚升毫不關心的笑話,便也沒聽見那個銀頭發跟矮胖男人之間到底聊了什麼。

  等那個銀頭發走了,傅莉斕一看此刻已經喝掉了好幾瓶啤酒跟果味預調酒的杜浚升仍然雙目瞪得溜圓,滿臉醉紅的李雪暉卻依然撐著坐得穩當,隨後她又張羅了一個他們這幫人湊在一起經常玩的一個比較“變態”的喝酒游戲——唱歌。

  唱歌這件事,聽上去似乎沒啥,但是他們的唱歌方式可非同尋常:他們是利用KTV系統里的打分機制,來決定每個人喝多少的——每個人都得上去唱歌,唱完歌之後還得合唱;打分機制滿分是100分,如果唱完一首歌之後的打分沒超過90分,當天在座有多少女人,這個唱完歌的人就得喝多少杯酒,比如今天在場的一共有五名女老師,那麼第一首歌沒超過90分,就得喝5杯酒;如果超過了或者等於90分,那就接著唱下一首,並且可以一直繼續;但是如果唱到後面,比如第一首歌是90分,第二首歌打分沒超過,那麼第二首歌結束之後就得在5杯酒的基礎上在加兩杯,得喝7杯酒,如果第二首歌還是超過90分,但是第三首歌是80多分,那麼在第三首之後就得再加兩杯,得喝9杯,然後以此類推;除非能把歌一直唱下去,唱到這個局結束,那麼這個人就不用再喝酒了。

  ——換句話說,發明這個游戲的傅莉斕,壓根就沒想讓所有參加她組的局的任何人清醒著回去。

  而且大概率,這個游戲很可能就是為了設計李雪暉而現編的。

  “來吧,李老師,小杜同學,你們賢伉儷二位,是咱們這群人里頭的新人,這第一首歌,你們二位當之無愧!”

  袁老師率先向杜浚升和李雪暉發難。

  杜浚升想了想,笑著拉起了李雪暉的手,點了一首毛寧和楊鈺瑩的《心雨》,但在開唱之前,杜浚升舉著麥克風又說道:“袁老師,傅老師。我始終覺得這個游戲這麼玩,有點不太刺激。要不然咱們增加一個玩法,怎麼樣?”

  “行啊,你想怎麼玩?”傅莉斕看著杜浚升,邊說邊攏了攏自己的頭發。

  “這麼著,如果打分系統沒超過95分,我和雪暉咱倆就喝,而且說好了我是為了雪暉擋酒才來的,所有酒我都喝了……”

  “嚯!那可是十杯啊,杜浚升同學!”在一旁的錢琳嘲諷地笑道。

  “是啊,你確定你要這麼玩?”傅莉斕也問道。

  “當然!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如果我倆的合唱超過了95分,你們在座的所有人,都得喝——我也不要求你們多喝,每個人就連喝三杯,如何?”

  傅莉斕想了想,點了點頭:“行啊!那開始吧!”

  旋即前奏一起,杜浚升便開始跟李雪暉唱了起來:

  “我的思念/是不可觸摸的網/我的思念/不再是決堤的海……”

  “為什麼總在/那些飄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瀝瀝下著心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後一次想你……”

  “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讓我最後一次想你!”

  一曲唱罷,兩個人的合唱打分:97分。

  ——眾人頓時傻了眼。

  但是願賭服輸,該喝還是要喝的。

  不過三杯麼。他們以為不算事。

  隨後杜浚升又點了一首白雪和騰格爾的《我不想說再見》,打分:96分;

  接著又是一首柳雲龍的《一生別無所求》,打分:97分;

  又是一首鄧麗君和費玉清都唱過的《在水一方》,打分:99分;

  又是一首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這次直接是100分……

  ——五首歌唱完,這下就連傅莉斕自己都懵了,自己這幫人,此刻已經連喝了15杯了,這還不算剛才為了灌杜浚升和李雪暉,每個人喝下去的酒。

  而為什麼杜浚升能跟李雪暉合作得如此默契呢?

  這是因為,每個人都是帶著過去活下去的。

  這是因為,這些歌曲,本來就都是李雪暉在杜浚升上小學的時候,她最喜歡的歌,杜浚升也很喜歡,並且杜浚升能夠喜歡,正是因為這些歌都是李雪暉告訴給杜浚升、讓杜浚升聽過的,甚至在杜浚升六年級當勞動委員時、在他總在放學後跟李雪暉一起打掃教室的時候,他倆還一邊掃地一邊一起合唱過。

  等杜浚升從小學畢了業後,他還總喜歡聽這些歌曲,甚至還讓此時遠在加拿大的游喬語也喜歡上了這些歌曲。

  “哈哈哈!再來一首吧,李老師!”此刻的杜浚升看著坐在沙發上也臉色通紅、喘著粗氣的每一個人,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而這會兒基本上沒喝多少的李雪暉,她的酒勁兒也有點過去了,看著滿屋子跟自己一樣臉色熏紅的眾人,尤其是剛才不斷背刺自己的錢琳,還有今天這個酒局的始作俑者傅莉斕,李雪暉也忍不住捂著嘴竊笑起來;但是現在,她和杜浚升的歌曲合唱,已經不完全是為了對付這些人了,她又轉頭,滿懷愛意地看向杜浚升,笑著說道:“那麼,要不咱倆來一首《如果沒有你》?”

  “好啊!走著!”

  而此刻已經喝得眼冒金星的傅莉斕,捏著拳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二人,猛地踢了一下身旁的錢琳的小腿。

  錢琳登時吃痛,但也不敢叫苦,她想了想,對小隆使了個眼神。

  小隆會意,一咬牙,直接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瓶剛啟開瓶蓋的果味起泡酒,邁著醉步走向了李雪暉……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現在窗外面/又開始下著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太多的情緒/沒適當的——啊呀!啊!”

  李雪暉正唱著屬於自己的第二句的時候,忽然就被小隆從身後撞了一下,而且這一下,還直接把李雪暉的毛衣從後面淋濕了——那瓶750毫升的果味預調酒,至少有400毫升,直接潑到了李雪暉的後背上,不僅打濕了李雪暉的毛衣,還有好多酒液,直接順著毛衣滲透到了李雪暉下半身里面的保暖棉线褲上。

  “你干什麼?”杜浚升瞬間氣不過,馬上一步上前,攥住了小隆的手腕。

  “……哦,呵呵,哥啊,我去點唱機那兒看看,都有啥歌!但是……喝多了,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杜哥,李老師!”

  李雪暉見狀,也顧不上自己後背淋濕,趕忙拽了拽杜浚升的衣袖:“專心唱歌!”

  杜浚升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自己已經有兩句歌詞滑過去了。

  ——玩得真夠髒的!

  但是杜浚升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硬著頭皮跟李雪暉把歌唱下去:

  “……如果沒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麼可惜/

  反正一切來不及/

  反正沒有了自已/喔沃哦/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欸?怎麼沒聲了!”

  唱著唱著,杜浚升和李雪暉的歌喉就在音響里消失了。

  等他再定睛一看:原來是蹲在點歌屏幕那里的小隆,居然把兩個人的麥克風的插孔給拔了。

  杜浚升見狀,心里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這明擺著,就是想讓自己和李雪暉輸嘛!

  而此刻小隆,回過頭來,紅著臉眼睜睜看著杜浚升,還故意左右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他直接扔下麥克風,衝著小隆准備走上前去,准備對著他的後腦勺一腳踢過去;

  但他的腰卻被李雪暉從背後緊緊抱住:“小家伙,你冷靜點!”

  “這他媽叫什麼!你個小崽子!”杜浚升指著小隆罵道,又轉頭憤怒地看向錢琳和傅莉斕:“這他媽叫什麼?玩不起是吧!”

  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梗著脖子低著頭,任憑杜浚升發火。

  “你少說兩句,浚升!”李雪暉想了想,還試著跟傅莉斕溝通道:“傅校長,你看,現在麥克風被拽掉了。那這一首歌,是不是就不能算了?我和浚升從重唱一次,好嗎?”

  “誰規定可以重唱了?”傅莉斕卻抬起了頭,棱著眼睛板著臉看向李雪暉和杜浚升,“剛才這小子跟我提條件的時候,可沒說這樣的情況能不能算數吧?這首歌你倆都沒唱完,現在等歌曲打分的時候,肯定不會超過95了。怎麼樣,要麼願賭服輸喝酒,要麼你們倆也可以不喝了,你們倆現在就離開吧!雪暉,我也看出來,你是出來玩也放不開、你的酒量也不行,你啊,呵呵,我先前還以為你是不給我面子,今天我才知道,其實咱倆根本玩不到一塊去!也坐不到一張桌子去!你還是好好當你的帶班班主任吧——這游戲不玩,咱們玩!”

  “這……”

  一聽見傅莉斕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李雪暉又犯了難——為了自己年級組長的位置,她是真心不想走;但是如果不走,接下來迎接自己和杜浚升的,是每個人13杯酒,而杜浚升這小家伙是必然不會讓自己沾上一滴酒的,那麼這一共26杯酒,全都是這小家伙的……

  此刻的她,已經全然沒了主意。她只能睜大了眼睛,皺著眉頭,嘴唇微張著望向杜浚升。

  杜浚升見李雪暉還是猶豫,心里雖然依舊因為剛才自己跟李雪暉的那個一個做夢都不敢想的熱吻覺得甜蜜,但他對李雪暉此刻的心態,已經產生了很大的意見;

  可就算再怎麼樣有意見,眼前的事情,還得挺過去再說。

  “我看出來了,傅老師……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不就是為了要個面子麼?我告訴您,傅老師,您這樣的心態我太清楚了——您是個要強的體面人!你們在做的各位,都是要強、體面的女老師!”旋即杜浚升又回過頭看了看李雪暉,想了想,還是沒多說什麼,又轉頭繼續指著傅莉斕說道:“這種事情我太清楚了!你們女老師的心思,我杜浚升,太清楚不過了!但是,我愛雪暉!所以,傅老師……傅校長!這面子,我給您!”

  接著,杜浚升又指向眼前的一打六瓶的“大綠棒”:

  “不就是二十六杯啤的嘛!五杯啤的差不多就是一瓶,傅校長,這六瓶‘老雪花’,我代雪暉敬您!”

  說完,杜浚升便拎起茶幾上的瓶起子,“啪啪啪啪”一連串地,就把六瓶啤酒的瓶蓋全都起開,隨後舉起酒瓶仰脖子就開往肚里灌。

  其實要是不帶汽的酒倒還好,啤酒這東西一進肚子里,看似灌下去了,實際上從灌到胃里的那一刻,就開始連著啤酒沫帶著胃酸一同往喉嚨翻,就算是再能喝的酒蟲,充其量一口氣也就能喝三瓶,要是再想繼續喝,必須得喘十分鍾的氣,把呼吸順勻了才能繼續往下喝;而且東北地區的“大綠棒”,普遍酒精含量都在18%到25%之間,更何況啤酒這東西會在胃里跟沒消化吸收得了的其他酒水的酒精融合,並帶著碳酸一起吸收。

  六瓶啤酒下了肚子,杜浚升徹底頭暈目眩了,但也不等他感受到眩暈,肚子里的啤酒酒汽已經頂到了嗓子眼里,未等李雪暉反應過來,杜浚升已經飛也似地推開門,跑到走廊路口處的男洗手間里,找了個蹲便池一通嘔了出來。

  把胃里清空之後,杜浚升這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可當他再從洗手間里出來,卻發現李雪暉根本沒跟著自己走出包廂,在這一刻,杜浚升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扶著牆回到了包廂門口,又想起剛剛傅莉斕脅迫李雪暉的那一刻,李雪暉看向自己滿眼猶豫的模樣,此刻的杜浚升,真有些不想再回到包廂里了。

  ——因為在自己原先認定的這個女神的眼睛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盧玉珠。

  也是自己在上小學的時候,某一個星期六,自己發燒38.7°,那天按說杜浚升應該去藝術培訓班去學小提琴,但是因為自己體溫太高,實在是下不來床,於是盧玉珠只好不情不願地讓兒子在家休息了一天。

  結果就在自己吃了感冒藥、正躺在床上睡覺、且還沒退燒的時候,自己又被盧玉珠從被窩里拽了出來——原因是盧玉珠從報紙上,看到某大型教培集團跟國家電視台聯合舉辦了一屆全國青少年英語大賽,如果在各個地方賽區能夠通過初賽和復賽,那麼就有機會去首都參加全國的培訓,以及全國初賽、復賽和決賽,並且甚至還能上電視、還有機會去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地去參加“留學夏令營”,不但從去首都到後續的“夏令營”活動的費用都由該教培機構報銷,而且如果能進到全國復賽的話,還能得到一筆豐厚的獎學金。

  於是,就在杜浚升還發著高燒、且沒有任何的預先准備的情況下,杜浚升就被盧玉珠從被窩里拖了出來,愣是套上衣服褲子,出門直奔該教培機構的F市總部辦事處。

  ——而盧玉珠從把杜浚升從被窩里拽出來、到逼著他穿上衣服、到給他推進F市地區賽場里的整個過程中,盧玉珠當年看著自己的眼神,跟剛才李雪暉臉上那生怕杜浚升會被罰喝掉26杯啤酒、卻仍然對自己的年級組長之位絲毫舍不得的眼神,幾乎如出一轍。

  杜浚升疲憊地看著包廂的朱紅色木門,此刻滿腦子里,只有兩個字跟一個問號:

  “值麼?”

  就在杜浚升望著包廂門發呆的時候,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在那只手的拇指與食指之間,還有一根香煙。

  “兄弟,喝酒喝猛了吧!來一根,壓壓?”

  杜浚升轉頭一看,此人居然是剛才自己在眼前包廂里見過的那個“龍袍銀灰發”。

  杜浚升想了想,下意識地擺了擺手:“謝了。不抽。”

  “哎呦,裝啥裝?干咱們這行的哪有不抽煙的!”男人笑著看向杜浚升,堅持地說道。

  ——干咱們這行?

  杜浚升此刻的大腦細胞仍然承受著酒精的重擊,但他反應還是很快的,他一下自己就明白了過來,自己肯定是被他也當成男三陪了,而且聽他的意思,他也是干這個的。

  而就在杜浚升思考的時候,男人又繼續說道:“咋?你這是嫌棄哥們兒的煙不夠硬啊!抽吧,華的!一千塊一條的呢——”接著,他回身透過門玻璃,看了看杜浚升所在的包廂,對杜浚升指著傅莉斕說道:“嘿嘿!里頭那個坐在最中間的那個老娘們兒,你們今天這個聚會就是她組織的吧?我抽的這個,就是她花的錢!你不知道吧,她總來!”

  “哦……呵呵!”杜浚升看著傅莉斕冷笑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低著頭悵然若失、表情復雜的李雪暉,他接著又把眼神拉回到那個銀頭發男人的身上,保持著禮貌又裝作尷尬地笑道:“沒有看不起您的意思!但……但我……平時,都抽便宜的,我不敢抽您這麼貴的!”

  “呵呵,還挺靦腆!沒事,哥請你!抽吧!”男人聽罷,爽朗地笑了,卻仍然堅持把香煙遞到杜浚升的嘴邊。

  在這樣的地方,遇到這種人,要是再不把香煙接過來,那真就是不給面子了——就像趙本山在《一代宗師》里說的台詞:在這個時候,不管會不會抽,都得抽兩口,以示尊敬。

  “那,謝謝大哥了。”

  杜浚升說著接過香煙,叼在嘴里,並且一手托著男人送過來的火,一手搭在男人握著打火機的手背上,等自己的煙點著了,杜浚升又連忙拍拍男人的手背,對男人微微點了點頭,以示謝意。

  男人看著杜浚升,似乎滿眼都是欣賞之意,並同時自己也給自己點了一根香煙:“嘶……我看你眼生呢?之前沒見過你啊!”接著又指了指屋里那個此刻喝得有些多了的矮胖男人,對杜浚升問道:“你是小武哥帶來的人嗎?看著不像啊!而且,我說實話,看你這樣,你是剛入行吧?”

  “啊?——嗯……”

  杜浚升也懶得跟他解釋,索性敷衍地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哦,干多久了?”

  “呃……剛開始干。”

  杜浚升抽著煙,享受著尼古丁對大腦的刺激,而此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自己的清醒、跟尼古丁帶來的麻醉感、還有酒精帶來的疼痛感,正在進行著三方會戰。

  “剛開始干?剛開始是多久啊?”

  杜浚升緩過神來,他思考片刻,覺得總不能說自己是今天剛干的——接著他又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也就……才一個月吧!呵呵……我其實不是那個……叫什麼武哥的男人帶來的,我是被那個坐在最邊上的女的帶來的——我是她自己找來的。”

  “哦!那就對了——你這入行的時間是真不長啊!我就瞅著你好像干啥都挺放不開的,怪不得呢!入行太淺,然後也沒人帶、自己單干!”男人笑著看向杜浚升,對杜浚升寬慰道:“沒事!哥剛開始干的時候也這樣——酒量也不行、臉皮也不厚,還沒人帶著、不了解行情……哥跟你說哈,這行真不好干!那普遍都說,女的要出來干這個,覺得屈辱,都覺得放不下自尊、抹不開面兒;但其實我告訴你啊,男的也一樣!甚至更嚴重!但是沒事,兄弟,時間長了就好了!”

  “是是是!”杜浚升抽著煙,恭敬地點著頭。

  看杜浚升認可自己的話,男人更來勁兒了:

  “哥跟你說一句話,你可記住了:跟錢比,是自己的臉皮也好、是自己的肉體也好、是自己的自尊也好,或者說是家里頭那個也好——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對象、結沒結婚,吼,哥跟你說——都他媽的狗屁不是!明白吧!”

  杜浚升沒應答,只是笑著對男人繼續點著頭。

  男人看著杜浚升,又拍了怕杜浚升的胸脯,說道:“至於酒量這玩意,就得多練!我告訴你,兄弟,我那會兒為了練酒量,在家沒事兒嚼個口香糖,都得喝二兩白的!哥們現在在這行干了四年了!我跟你說,堪稱千杯不倒!在F市,我不說大話,沒有一個人能喝得過我!干啥都得努力!你看看,哥這不也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鴨’,干成現在的‘鴨頭’了麼?真的!干啥都得努力!記住沒?”

  “唔……嗯!記住了!”

  沒想到,出來做“男三陪”,竟然還有一套專門的“成功學”。

  此刻眼前的這個男妓頭子,倒是比包廂里那一幫上了歲數的娘們兒,更像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

  男人抽著煙,想了想,又笑著盯著杜浚升的褲襠看,問道:

  “兄弟,別不好生意——問一句:你下面兒,還給力吧?”

  “呃……還湊合。”

  “多長,量過沒?”

  “大概15、6厘米那樣吧……”

  杜浚升這個說的是實話,而且從他發育開始,有事沒事兒就拿格尺測量。

  “從上頭頂肚子量的、還是擱下面從卵蛋子開始量的?”

  “頂肚子啊……這玩意,誰能從睾丸開始量?”

  “呵呵!有樂意吹牛逼的唄!普遍吹牛逼的老爺們兒,就從下面量,完後遇見人、一整就說自己是18到21厘米的!但是真真跟女的上床的時候,哈哈,都不如給女的用跳蛋呢!不過,我看你這小老弟挺老實、挺憨厚的,我感覺你說的應該是真話!你信我,兄弟,15、6厘米,干這個,雖然不算長的,但是也夠用了。對付娘們兒,長短其實無所謂,有所謂的是技術和經驗——咱們這行,按說也得算個‘技術工種’,懂嗎?”

  “呵呵,懂……”

  男人笑著看向杜浚升,又說道:

  “嗯!你這小伙,身材可以,但你要是身上能在有點肌肉就好了……面相也挺俊,你長了一張明星臉!看著也憨厚!而且,你身上有股子勁兒,感覺跟別人不一樣——”男人說著,又指了指李雪暉所在的包廂,“你看看他們,都剃平頭板寸,而你梳側分,頭發收拾的還挺立整,還不染發;他們都穿牛仔褲、夾克,而你穿西裝——呵呵,給自己捯飭的跟《繁花》里的胡歌似的!怨不得能被這屋里最有味兒的老娘們兒貼著、驫著呢!其實真有品的娘們兒,都喜歡你這款的,不喜歡那種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說著,他又朝著包廂里以傅莉斕為首的其他熟女們瞧了一眼,對杜浚升悄聲說著,“真的,哥們兒,就你一直陪著的這個老娘們兒,我瞅著盤子挺靚的!比其他人強上不下一百倍!而且,就以我的經驗來看,你泡上的這個,看著挺典雅的,其實骨子里應該挺騷的!這種女的都是這樣:表面上不表現,但看她那眉眼、那奶子、那屁股,外加說起話來流露出的騷勁兒,挺不錯的!這是極品啊,兄弟!你小子,剛出來干,就能被這樣的娘們兒帶出來玩?真有艷福啊!哥看你是個老實人,哥跟你說句話,你可記住了——對於這樣的女人,你千萬不能放手,她要是有錢,你以後就不用愁了,她要是沒錢,而你要是樂意的話,你跟她談戀愛也肯定挺享受的!”

  “呃,也就還行吧……”

  “哈哈!也就還行吧!我看你小子還挺會賣乖啊!哈哈哈……”男人笑了一陣,又正經地說道:“我瞧你人挺老實,長相身材都說得過去,衣品也不錯……這麼的吧,”說著,男人從里懷掏出了一個金屬名片夾,從里頭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了一張卡片,“喏!這是我的名片,你拿著——你收好了!我叫欒峻虹,‘崇山峻嶺、氣勢如虹’!承蒙兄弟們賞臉,行當里的人都叫我一聲‘大虹哥’。不是我吹,兄弟,在全F市,我現在總共有七個夜場、三家賓館是常年是從我這里,給那些寂寞的女人找男陪侍服務,這幫老娘們兒、富婆啥的,也總喜歡聯系我。本來今天我看這里應該是我的場子,結果你們來了一幫自己帶來的人,說實話,我心里是有點不服的;但是里面那位小武哥,以前跟我有點交情,並且他剛才還給了我一個一千塊錢的紅包,我思來想去,看在馬上就要過年的份兒上,心想也就算了。好在哥現在又認識了你!你聽好了,弟弟:哥手底下現在有八十來個陪酒的,還有十幾個專門做女士SPA護理的男技師;在我手底下干活的兄弟們,想發大財費點勁兒,但是每個月賺個萬八千,倒的確是不成問題!所以,兄弟,你要是想真正好好在這行里發展發展,哥帶著你干!咋樣?”

  杜浚升心思復雜地笑了笑——在家的時候,盧玉珠成天說杜浚升沒有工作,同時也不讓杜浚升出來到這樣的地方瞎胡混;沒想到,今天杜浚升出來“瞎胡混”了一次,卻同時也等來了一個職位offer,甚至聽著欒峻虹雲山霧繞一通天花亂墜地聊著,杜浚升還真有點動心了。

  但若是自己真的出來做鴨子,以盧玉珠的性格,非把自己殺了不可。

  即便是對於商業KTV的男陪侍,杜浚升依舊是習慣性地以禮相待,他恭敬地接過了欒峻虹手里夾著的名片,又禮貌地對他點頭哈腰說道:

  “我先謝謝您了,欒……哦,大虹哥。抱歉了,我沒有名片。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杜浚升。”

  一聽杜浚升的自我介紹,欒峻虹突然有些喜出望外:“哎呀?你名字里也有個‘峻’字啊!哪個字兒——單立人那個‘俊’、還是跟我一樣是‘崇山峻嶺’的‘峻’?”

  “哦,都不是。是‘幽浚’的‘浚’,‘浚川’的‘浚’,就是三點水旁邊在擱個您這個‘崇山峻嶺’的右半邊兒的那個‘浚’。”

  “哎呦!好名字!好好好……媽呀!在這行里,還能遇上一個名字里也有個‘峻’字的兄弟?並且,兄弟,我可能說出來你都不信哈!元旦的時候,我去三清宮求了一簽,三清宮的老道爺跟我說,說我今年能遇到一個名字里帶水的人,能夠助我一臂之力,讓我的事業更上一層樓!你看看,這說的不就是你嗎!而且,你這名字跟我這名字也挺配啊!我這是‘高山’,你這是‘流水’啊!咱哥們兒遇一起,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呐!”

  ——我去……

  杜浚升不免暗忖:總共沒在一起說幾句話,居然把伯牙子期都給整出來了……

  “哥,那個啥……”

  “別‘那個啥’了,兄弟!給個痛快話!我看你真是個人才,我真心希望你跟著我一起干!到時候,全F市,乃至全Y省、全東北的富婆、人妻、寡婦啥的,就都是咱哥倆兒的金主、是咱哥倆兒的情婦、是咱哥倆兒的天下啊!”

  “不是……哥……那啥,是這麼回事。我吧,本來合計著,過年之後就不干了的……我本來尋思去干點兒別的……我都沒信心了,你現在跟我說要帶著我……說實話,我有點沒心理准備。你這樣吧,哥,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我好好考慮考慮,我要是真想繼續干下去了,我絕對給你打電話,怎麼樣?”

  “啊……這麼回事……那行吧!但是老弟,我跟你說句真心話:我是真覺得咱倆有緣!那你考慮考慮吧!考慮好了,跟我聯系——你就算以後不在這行干了,也記得給我打個電話!就算你以後干別的,你是開個店啊,還是找個企業、找個工廠去上班啥的,哥也樂意跟你交個朋友!”

  “行,那謝謝大虹哥!”

  杜浚升想了想,又在原地緩了緩神。

  此刻,緩了口氣的杜浚升再回過頭看向包廂里的時候,卻瞧見李雪暉分明剛要站起身,卻被一旁的一個炮仗頭給拉回了座位上,而且此時此刻李雪暉的身邊圍湊上了三個精神小伙,並且每一個的臉上都帶著淫邪的笑容。

  ——他還是放心不下她。

  於是杜浚升立刻推門而入。

  “……別走啊,姐,陪弟弟喝一杯唄!”

  “對啊,剛才你的酒都被你帶來的那個逼玩意給擋了,你這明顯沒喝盡興啊!”

  “咱仨一起陪你喝一個,怎麼樣?”

  “我不喝!你們起來……”李雪暉用力地掙開了拽著自己的手,厲聲說道。

  杜浚升見狀,直接對著三人大喊了一聲,踉踉蹌蹌地走上前去,推開了圍繞在李雪暉身邊的那些精神小伙:“都他媽的滾開!干嘛啊!”

  李雪暉又見到杜浚升精神矍鑠地回來了,便立刻起身跑到了杜浚升的身邊,緊緊攥住了杜浚升的胳膊。

  “操,你他媽的干嘛?跟你的女人喝個酒,不行啊!”其中一個炮仗頭說道,邊說還邊站了起來。

  “少他媽欺負女人!又能耐跟我喝!”

  “跟你都喝夠了!再說了,跟你喝有個雞毛意思……”

  眼前那個炮仗頭說著,又要去伸手去捉杜浚升身後的李雪暉的手臂。

  但接著,他就被杜浚升直接往後推搡了一下:“就算是雞毛意思,也得咱倆喝!”

  “欸我操?敢碰我是吧?老鐵,你他媽混哪的?敢碰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咱們這幫弟兄們都是什麼人嗎!”

  “我管你是誰啊?我管你們這幫屄養的都他媽的是什麼阿貓阿狗啊?怎麼著,想喝酒我奉陪!想動手,我也奉陪!”

  一見要動手,包括袁老師和錢琳在內的那四個女老師全都有點慌了,她們全都坐直了身子想要開口制止,但是開口之前,卻又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傅莉斕。

  但是傅莉斕卻穩若泰山,連頭都沒抬,卻只是抬了一下手,示意其他人全都別吱聲。

  隨後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果味預調酒,然後端著杯子抬起頭望向杜浚升,故意看著戲。

  而被推搡了一下的那個炮仗頭此刻卻痞氣十足地笑了,隨後齜著牙、擰著眉毛看著杜浚升:“……你他媽的就一個學生,還挺有剛!我說出來怕嚇死你——我的這幫兄弟們,之前都是混‘太極會’的!你該不會沒聽過‘太極會’吧?”說著又指向傅莉斕身邊的那個矮胖男人,對杜浚升惡狠狠地恐嚇道:“我大哥,‘太極會小武’!當年我們幾個跟著我大哥在會長‘車大帥’身邊收保護費、砍人的時候,你怕是毛都沒長齊呢吧!就你這樣的,放以前,我他媽的用刀給你抹了脖子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今天我就想跟你心愛的這位老師喝杯酒,而且這杯酒我喝定了!看你敢把我怎的?”

  但他應該是萬沒想到,杜浚升對他的自報家門,卻一點都不打怵:

  “哦……之前是太極會的,是吧?‘太極會’挺囂張是吧?請問現在還有‘太極會’這個幫派麼?——當年隆達集團血洗白塔街,揍在你們身上的傷,時至今日他媽的是不是不疼了!”

  杜浚升這一番話,直接說得一個屋子的男人都急了眼——果然一句話,就戳到他們這幫人的痛處上去了:

  “操你媽的!少提他媽的‘隆達集團’!你是誰啊?”

  “操!你他媽的是隆達集團的人嗎?”

  “去你媽屄的!裝逼犯!你是隆達集團的誰,說出來我聽聽!你是張霽隆的孫子、還是魏老三的兒子?”

  “就算是他倆本人又能怎的?魏老三也好、張霽隆也好,他倆早都萎了!今天就算是他倆本人在這,咱們哥幾個能害怕是怎的?”

  “不好意思,都不是!”杜浚升瞪著眼睛、挺著胸膛,卻晃悠著站不穩的身子說道:“何秋岩認識麼?他是我國中時候的鐵磁!”

  結果沒想到,杜浚升這句話剛落地,一屋子的精神小伙卻都笑了:

  “哈哈哈!操你媽的,我還以為你提誰呢!何秋岩?哈哈哈!”

  “是那個肏了自己老媽的傻逼警察嗎?哈哈哈!我操,我也以為是誰呢!”

  “就是!‘赤焰狂鷹’也不‘烈焰狂鷹’來著,何秋岩是吧?之前市局重案一組的那個年輕的組長?一個過了氣的條子?哈哈哈!嚇唬三歲小孩呐!”

  “欸?兄弟,勞駕問你一句哈:你那個鐵磁何秋岩,現在人在哪呢?還在F市嗎?人不是都失蹤了嗎?你他媽的提他有屄用啊!”

  ……

  一聽提到何秋岩根本鎮不住這幫雜碎,杜浚升的心里多少也有點氣餒。

  ——唯獨那個叫“小武哥”的矮胖男人,臉色依舊鐵青:

  是,當年那個在F市警界升職升得最快的、關系又跟隆達集團掌門張霽隆關系匪淺的何秋岩是失蹤了,據說不知道因為什麼跑到日本去了,但是何秋岩他親媽、也就是那個當年名噪一時的“冷血孤狼”“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這個瘋女人到現在還在Y省的地界之內,而這個瘋女人對自己這幫上了點歲數的、且還健在的太極會的殘余勢力所留下的心理陰影,一點都不亞於三年多前隆達集團那場對白塔街的血洗;

  何秋岩這小子人是沒影了,自己這幫人的煞星張霽隆現在也是徹底頹了,但是那個叫夏雪平的瘋娘們兒,可實在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眼前這小子說自己是何秋岩初中時候就是特別要好的朋友、是“鐵磁”,那說不定他跟夏雪平還能認識;

  ——媽的,這要是因為今天這點兒爛事兒,惹上夏雪平,那自己可是真就大難臨頭了……

  “都他娘的閉嘴吧!少嘚瑟兩下能死是怎的?”

  小武哥想到這些,立刻開口吆喝了一嗓子。

  那幫炮仗頭們一見自己的大哥發話,而且表情還有點不對勁,當即也都噤了聲,老老實實地坐回到了沙發上。

  而一直工作生活、抖威風在象牙塔里的傅莉斕,卻有點不明就里:“怎麼回事,武子?”

  “莉斕,你聽我說啊——”接著,小武哥就對著傅莉斕說起了悄悄話。

  沒想到說完了三年前那些事情之後,傅莉斕的臉色卻不紅不白。她抬起頭,審度著小武哥,半天過去,她卻開口問道:

  “那又怎樣?所以說,你是怕了?”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事兒非同小可……”

  “那你要是這麼說話,你就是怕了!我就不信,她一個名聲早就臭大街的、已經被發配到縣城去的娘們兒,她能把我怎的?我是守法公民!”

  “不是!你聽我說,莉斕!這事兒……”

  不等小武哥再解釋,傅莉斕卻橫著眉毛,放平了聲音說道:“你要是怕了,你就走!”

  站在一旁的杜浚升並沒聽明白他倆到底在說什麼,但他的心中,卻忽然產生出一種特別熟悉的無奈。

  ——自己的父親杜溫言生前,在家的時候,也會跟盧玉珠產生這樣類似的對話,自己當時也是聽不明白爸爸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了,但是盧玉珠也總是會說一句“你要是怕了,你就別去”,或者“你要是不樂意,那我就自己干,反正少了你,我也不差事”,甚至在那些時候,盧玉珠當時的臉看起來,就跟此刻傅莉斕的臉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即便傅莉斕長得比盧玉珠難看多了,但是但凡做出那種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倔強模樣的女人,就算本身長得再美,也都會在那一刻看起來丑陋無比。

  “那行,那我走!”而此刻的小武哥,並沒有像杜溫言遷就盧玉珠那樣,遷就傅莉斕,畢竟他和傅莉斕只是相好關系,並非夫妻,同時小武哥還說道:“那我也把我的人帶走……”

  “不行!錢我都付了,現在在服務我的這個時間段內,他們不是你的人——他們是我的人!”

  “你別鬧行嗎?這事兒真……”

  “還是那句話,你要是怕了,就滾蛋!”

  “行!那我也告訴你一句話:要是出了事兒,別找我!”

  小武哥說著,直接怒氣衝衝地起了身,頭也沒回就離開了。而他帶來的那些小弟們,卻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大哥離去,旋即又看向傅莉斕。

  傅莉斕想了想,直接拿過了自己的錢夾,給每個人的膝蓋上都甩出了三張一百元鈔票,一個字也沒多說,瞪著眼環顧著四周。

  而那幫混小子看了看彼此膝蓋上的三百塊錢鈔票,又都遲疑地彼此看看,下一秒就把自己的大哥給忘了,全都笑著趕忙把鈔票揣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或者褲兜里。

  杜浚升晃悠著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捏著拳頭看著眼前的所有人,咬著牙瞪著眼睛,又問了一句:“還有誰想繼續喝的,我奉陪!”

  李雪暉一聽,連忙從身後拽了拽杜浚升的衣袖,她此時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對杜浚升的擔憂,而並沒有對自己的私念有任何的殘存。

  可就當李雪暉要說話的時候,傅莉斕卻站起了身:“不喝了!”

  “不喝了?”

  其他人聽到傅莉斕的話,全都困惑了。

  甚至困惑的還有杜浚升,他此刻心里有氣,又想著自己一定要保護李雪暉,所以他已經做好了醉死在這的覺悟了;

  可此刻的傅莉斕卻說不喝了,她這玩得又是哪一出?

  傅莉斕卻讓人把自己的外套拿了過來,披在了身上說道:“就像剛才那位小哥說的,這麼喝下去,實在是太沒意思了。有些人,自己帶了人,結果倆人一個沒喝幾杯、另一個一頓狂旋,嗬,搞得倒像是我們欺負人一樣!”說著,傅莉斕還抬頭看了一眼杜浚升,問道:“孩子,你還行嗎?看你走路都打飄了!”

  “我沒事兒!傅校長,你要是想繼續喝,隨您得便!反正還能奉陪!”

  “奉陪個屁!算啦!你以為我是鐵石心腸的人、就非要灌你和雪暉?哼!我也是有兒子的人!要是我看見我兒子為了幫一個女人擋酒、給自己喝成你這德行,我心里也難受!”傅莉斕說完,還捎帶著瞪了一眼杜浚升身後的李雪暉。

  李雪暉聽了,又連忙扶住差點都站不穩的杜浚升,看著已經去廁所嘔吐完後,臉色煞白的杜浚升,此刻李雪暉的心中別提多難過了。

  傅莉斕卻繼續示弱著,同時說道:“不過這小杜還真是好樣的……媽呀,就剛才這麼喝,現在口齒還能這麼清楚、還能站得住,我也算是你曾經的老師,我現在也真的算是服了!唔……這酒喝得,把我也都喝暈了!你可是真喜歡你的雪暉老師啊,杜浚升!誒喲……我真是喝夠了!”接著又看向李雪暉,“雪暉,我也真是有點嫉妒你了,離婚了這麼多年,還能有個這麼帥氣、這麼護著你的小情郎,他為了你居然能付出一切……你啊,有艷福啊!”

  傅莉斕這樣一番話,說的杜浚升和李雪暉兩個人又忍不住看向了對方,並且彼此的心跳,再一次加速了。

  傅莉斕穿上了外套,故意捂了捂額頭,隨後又對袁老師問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能醒醒酒的地方?”

  李雪暉和杜浚升又轉過頭,看向傅莉斕——他倆這會還都以為接下來是要去哪吃頓飯呢。

  結果沒想到,袁老師卻答道:“旁邊就有個麗都大酒店,傅校長,要不,您去開個間兒,躺一會兒緩緩?”

  李雪暉和杜浚升一聽,又都傻了眼。

  但也根本不等他倆說什麼,傅莉斕又對身邊的袁老師問道:“嗯,行。你呢?你還好、還沒醉啊?”

  “啊?哦……我……我也有點不勝酒力了。”

  傅莉斕想了想,又看向身旁的另外三人:“你們呢?柳池娜、韓雨,還有你,錢琳,你們仨呢?”

  “也都不行了……”

  “媽呀,剛才雪暉和這學生唱的那麼老些歌,給我唱的……我現在也不得勁了!”

  “莉斕姐,我正好也想找個地方躺會兒呢!喝酒喝暈了頭了都!”

  “那行!那這麼著吧,咱們一起走,開幾間房去,大家都休息休息。等休息差不多了,咱們找個地方,一起吃點東西,好吧?”傅莉斕說道。

  隨後她又看向李雪暉和杜浚升,並且問道:“雪暉,你跟你這血性的小男友,要不要一起去歇會兒?”

  此刻的李雪暉,其實已經下了決心要拒絕了。

  但沒想到傅莉斕仿佛故意卡在她嘴巴剛張開的那一刻,又補充了一句:“——咱們都歇會兒,醒了酒、眯一覺,之後咱們傍晚找個好地方,吃個飯,在飯桌上,我好好跟你聊聊開學之後升你當年級組長的事兒,行嗎?”

  “這……”

  “我不去了!你樂意去你去吧!”

  杜浚升轉過頭看了一眼李雪暉,生氣地說道,並故意甩開了李雪暉扶著自己的雙手。

  “小家伙,我……”

  杜浚升轉過身,故意朝著門口走著——他其實想好了,如果自己真的走出門,李雪暉也應該會追上來握住自己的手腕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剛邁出一步,就忽然天旋地轉一跤跌在了地上。

  這一跌,讓剛才那些跟他叫囂著的、但同樣也都喝得一臉棗紅的那幫精神小伙們,頓時笑得破了嗓音。

  ——到剛才為止,算上他一口氣灌進肚子里的六瓶大綠棒,杜浚升已經喝了十八瓶十幾度的啤酒、跟六瓶十幾度的果味預調酒了,另外剛進門的時候還有四杯100毫升的一滴水都沒摻的四十多度的伏特加呢,武俠小說里的蕭峰、令狐衝等嗜酒如命的大俠們,恐怕也就這酒量了。

  緊接著,他又被李雪暉吃力地攙扶著站起了身,一抬頭,又看見了李雪暉那雙滿含愛意跟熱淚的眼睛:

  “浚升,沒事,去休息一會兒吧……老師照顧你。”

  “是啊,歇會兒吧!再說了,你現在想走,你走的了麼?更別說,你現在回家,你有鑰匙嗎?”袁老師看著杜浚升的背影說道。

  杜浚升渾身晃動得像是一根處於颶風中的旗杆,他抬起手想要去指袁穎佳,但是他也終於發現,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手上發沉、身子晃、還是眼前天旋地轉的緣故,他連手指頭都端不穩。

  於是晃悠了一會兒後,他便說道:“算了……鑰匙你樂意留著你就留著吧!我不要了,就當丟了……”

  “嗯,那你走了,雪暉呢?”錢琳跟著問道,“她鑰匙還在咱們這呢!晚上你不去吃飯了,她可肯定是要去的——對吧,雪暉兒?小杜同學,你就舍得把雪暉一個人丟在這不管麼?你回家去了,你家里有人給你開門,雪暉現在租的房子的房東,一家人可都去瓊崖度假過年去了,至少要到大年初四之後才能回F市來。你讓她住哪啊?”

  杜浚升想了想,猛眨著眼睛保持著清醒,又回頭看了一眼李雪暉,的確不舍地將她緊抱在自己的懷里,並說道:“沒事!我讓她上我家去!”

  “呵呵,去你家?”錢琳繼續說道:“你就這麼突然領回去一個比自己大了19歲的、跟你爸媽差不多歲數的女朋友,還是你小時候的班主任老師,你覺得你爸媽能樂意嗎?”

  “我……”

  一想到自己的母親盧玉珠,杜浚升又多多少少醒了酒。

  ——是啊,就算是把李雪暉帶回家去,自己該怎麼跟自己的老媽說?

  說她現在是沒地方住,自己就把她帶回家里了,且不說家里有沒有地方能讓李雪暉住,老媽肯定得問這問那,問自己和李雪暉,為啥不回自己家、為啥不去別人家住非要來我家?

  如果按照女朋友的身份,把李雪暉重新介紹給盧玉珠,告訴盧玉珠自己已經跟李雪暉接吻了,就以盧玉珠的脾氣,怕是肯定能殺了自己和李雪暉……

  傅莉斕這個時候又說道:“我還是我剛才那句話:就問世上的哪個媽媽,在看到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喝得爛醉如泥,心里會好受的?你現在這樣回家了,被你媽媽看見了,這是在給你媽媽和李老師之間上眼藥呢,你懂嗎孩子?再說了,就你現在喝成這樣,站都站不穩,待會兒肯定還得去吐,那你大可以去看看,滿街的出租車司機,有誰願意拉你走的?我去開幾個房間,我讓你和雪暉都好好休息休息,咋的,我又不是要挖你的心、偷你的腎,你不樂意個什麼勁兒呢?”

  此刻杜浚升的判斷力多少有些模糊了,並且他覺得傅莉斕他們說得倒也對,一來是自己的神智此刻確實有點不受控制了,二來自己如果自個走了,丟下了李雪暉,那他們那幫人,尤其是那幾個不懷好意的炮仗頭,不一定會對李雪暉做什麼,但是如果帶走了李雪暉,李雪暉是真的沒地方去。

  ——畢竟有自己在,雖然此刻自己有點醉醺醺的,但是留下來的話,跟李雪暉彼此之間也都能有個照應。

  杜浚升這才點點頭。

  “哎!這就對了嘛!老師們說什麼,當學生的,就得聽話!”

  原本頭已經低下去的杜浚升,此刻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服、吩咐錢琳拿起一大堆未分發的禮盒,並悄悄跟袁穎佳、錢琳等人耳語的傅莉斕。

  她們在說什麼,杜浚升根本沒聽到。而傅莉斕她們也根本不知道,現在的杜浚升,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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