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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與梨 木子花蘭 36630 2025-02-28 21:41

  (八)離開

  燕霄九在她的撒嬌討好下繳械投降,跟著她想要的節奏,他漸漸地也找到了些不同的快感。

  他緩慢溫柔地推進,細細照顧她的敏感點,她柔得似水的聲音和偶爾不自覺扭動的腰肢,都讓他覺得無比迷人。

  這個時候,他莫名很想看她的表情……

  他起身停下時,茶梨眼角泛紅地回頭看他,她追著他的肉棒動了幾下,不明白他怎麼就停下了。

  燕霄九眼睫微顫,他將肉棒從她的穴中慢慢拔出,蠕動著的穴肉像是不舍地挽留,一縮一縮的。

  精液混著淫水隨著他的動作被帶出,漸漸滴到地面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後知後覺地紅了整張臉。

  燕霄九將她從地上抱起,向里面的臥房走去。茶梨不安分地扭動,見他喉結滾動得頻繁,好奇地用手指點了點,被他不自在地躲過。

  茶梨疑惑的神情好似在說:明明更親密的事情他們都做過,為什麼她摸個喉結他還這麼害羞……

  燕霄九抬眸,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

  將她輕柔地放在床上,他脫下身上已經被汗濕的衣物,一上床,就被她柔柔地環住脖子,他摸著她的後頸親上她的唇瓣,便開始了新的沉淪。

  直到茶梨已經脫力到只能靠著他輕輕地喘息,還迷迷糊糊找他討要時,燕霄九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他緊皺著眉頭,制住她要作亂的手查看她的狀態,她面色潮紅,身體更是比他們做愛時還熱得厲害。

  該死?!

  誰給她下的這麼歹毒的春藥……

  燕霄九渾身戾氣無處撒,忍著脾氣給她和自己穿好了衣服就急急忙忙往自己庭院趕,走到中途就發現宴會那里出現了一陣騷亂,他無暇顧及,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

  期間茶梨一直難受地小聲哼哼,他心疼地哄了哄,她反而開始小聲啜泣。

  他加快了腳步。

  踢開自己的院門,燕霄九就看到他的手下站在院中踱步,一副著急的模樣,見到他來,連忙上前道:“二少爺,圖州那邊……”

  他打斷了他的話:“去叫信得過的大夫。”

  那人還想說什麼,就被燕霄九一個眼神瞪視,只好應下,因為太過著急,反而沒注意到自己家少爺懷里還抱著一個嬌小的女人。

  他愁容滿面,嘆了口氣正想去找,就被同樣要來匯報行程的沈六攔住了去路。

  “少爺叫你去做什麼?”

  少年抱著手里的劍,微歪著頭,笑得一派天真無邪,他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去找大夫。”他答道。

  “哦,你腿腳不利索,我去快一點。”

  說著,少年就一溜煙沒影了。

  沈六沈七是少爺在圖州奴隸場上買回來的雙生兄弟,哥哥性子淡,弟弟活潑好爭搶,凡事只聽燕霄九差遣,院里大他們幾輩資歷的,只要燕霄九沒有說明,他們一概我行我素,該頂撞得頂撞,不該頂撞的也會在他們手里脫一層皮。

  沈六是弟弟,沈七是哥哥。

  他們就像兩條攀附燕霄九而生的蛇,一條在他的身後陰冷地吐著信子,一條在前面張牙舞爪地呲著自己的尖牙,提防著一切想要近燕霄九身的人。

  尤其是年齡小的沈六,恨不得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為燕霄九親力親為,最喜歡替燕霄九處理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只要他們落到他的手里,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看著沈六離去的方向,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想起自己還有要緊事匯報,連忙進入院子去找自己的少爺。

  敲了敲燕霄九的房門,不見人應答,又看到有仆人提著個空水桶從一旁出來,他拉住他詢問:“少爺呢?”

  “在洗浴……”

  仆人想起剛剛自家少爺懷里抱著的女人,唇角有些難壓,想問問眼前一直待在少爺身邊的徐叔是什麼情況,又想起進燕霄九府中時徐叔讓他少說話多做事的告誡,他遺憾地閉了嘴。

  等燕霄九帶著茶梨將身體里的熱汗排出,替她擦干淨身子,又派人去燕曉池房間里找了幾件之前帶著她逛街時燕曉池留下的幾件漂亮衣物給茶梨換上後,沈六帶著大夫剛好趕到。

  燕霄九將茶梨抱在懷中,讓她的臉朝著自己的胸膛,手掌將她露在外面一小邊的臉擋得嚴實。

  沈六好奇地湊上去看看,發現她的臉都被擋得差不多了,沒趣地站在一旁,徐叔插不上話,只能在心里急得團團轉。

  大夫給茶梨把脈,眉頭越皺越深,燕霄九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見他放下手,立馬提問道:“她怎麼樣?”

  大夫搖了搖頭,從藥箱里拿出幾根針在茶梨的手上扎了扎。

  “姑娘前幾日受了寒?”

  燕霄九想起前些日她的狀況,身體一頓,點了點頭。

  他以為梨兒是趁今天局勢較混亂被人送進來混淆視聽的,沒想到從始至終回來的都是她。

  大夫剛剛給茶梨把脈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茶梨身上的一些痕跡,在心里暗嘆一聲,還是接著說道。

  “她體內有幾種相衝的藥物,我只能分辨出兩種,一種極烈,一種極寒,極烈的那種已經被排解得差不多,我扎了幾針,服幾劑藥就可以完全根除。”

  “極寒的我暫時不清楚是什麼,但我可以寫幾個方子壓制住藥性,慢慢調養幾月也能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只不過……”

  大夫猶猶豫豫地看了燕霄九一眼。

  燕霄九著急地看著他:“只不過什麼?說啊?!”

  “她身體已經被藥物折磨得氣血兩虛,又因為性事激烈,下一次醒來可能會暫時性記憶錯亂。”

  “恢復記憶快則三天,慢則半月。”

  沈六探頭,笑眯眯地問眼前捏了一把汗的大夫:“什麼是性事激……唔……”

  徐叔看著燕霄九的臉色,顧不上那麼多連忙捂住沈六的嘴把他往後拉了拉。

  沈六眼神一厲,正要動手,就看到燕霄九黯淡下來的眸子,站穩後推開徐叔的手,抱著胸哼了一聲。

  燕霄九垂眸,心里百般滋味翻涌,他用掌心輕輕蹭了蹭手下的臉。

  她,醒來會記得今天這一切嗎,會記得他嗎……

  “還有……”

  大夫從那窒息的氛圍里出來,往後默默退了幾小步,才接著到:“她雙腿也受了傷,想來看過大夫,本可以好得快些,卻沒有好好遵循醫囑過度用腿,看著又像是跪了……”

  大夫的聲音在燕霄九帶有壓迫感的視线下越說越小,後面交代了幾個注意事項又開了幾個方子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一樣。

  沈六看著咋舌:這人不用他嚇,就跑沒影了。

  燕霄九抱著茶梨放到自己的床上,給她掖好了被子,坐在床邊看著她安靜睡著的面龐,伸出手替她將口中的發絲撥到一邊。

  他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才輕輕帶上門離開。

  燕霄九將手里的方子拿給下人去抓藥,徐叔終於找到機會,連忙跟他匯報情況:“圖州那邊的布料生意和沐海的軍火生意都出了問題,底下的人查出了幾個內鬼以為事情就了結了,一時大意被人鑽了空子,需要您過去處理一趟。”

  燕霄九從桌上摸了個梨子,咬下一大口果肉,聽了徐叔的話,他嗤笑一聲,眼神晦暗:“我好吃好喝供著,就養了這麼群廢物。”

  沈六在一旁已經迫不及待要磨刀上陣了,燕霄九話音一轉,問他宴會上的狀況。

  “那個殺手偽裝成戲子,跳到一半衝燕柏允扔了毒鏢,被他身邊那個女人擋住了,賓客里就那個飯店的大老板受了傷,其他的都尖叫著跑遠了。”

  “殺手被燕柏允抓住後服毒自盡,我趁亂拿了毒鏢和那個殺手打斗時掉下來的牌子。”

  沈六將腰間別著的東西用布包著,交給燕霄九查看。

  蒲榆幫?

  燕霄九隔著布摸了摸手里的牌子,不出意外也在鏢上看到了蒲榆幫的標志性標識。

  他興致懨懨地將東西丟到一邊。

  一個大的幫派,怎麼會把鬧事的場地定在仇人的本營,他們怎麼會不知道這里燕家邀請的人非富即貴,雖然他們占著自己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罩著,一直猖狂不絕,但孰輕孰重,誰得罪得起,誰得罪不起,他們還是拎得清的……

  估計是誰借著他們的由頭要做些什麼……

  要不衝著燕柏允和林向雅的婚事,要不……

  衝著回歸的燕夢婉。

  “少爺,您得快些出發,再晚就來不及了……”徐叔在一旁著急地快要跺腳了。

  燕霄九半張臉在陰影下,半張臉在光里,手里的梨子被他啃得東一個口子,西一個口子,坑坑窪窪得不成樣子。

  他眼角余光在自己的房門口轉了轉,最後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他抬頭,看向什麼都不懂,卻一臉新奇地盯著他的沈六:“你留下,讓沈七跟著我去一趟圖州。”

  沈六立馬垮下了臉:“為什麼是我?”

  燕霄九卻沒心思回答他的問題,他丟下咬完梨後剩下的果核,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沈六無處發泄,瞪了一眼旁邊的徐叔,氣呼呼地離開了屋子。

  燕霄九坐到床邊,小心地拉開被子將她身上新換的裙子推上去一點,就看到她雙腿膝蓋上的紅痕和淤青,還有一邊腿紅腫的腳腕。

  怎麼會是梨兒呢?這幾天,幾乎上她跪著的時候,他不是視而不見,就是在落井下石……

  他指尖懸在那些紅痕之上,不敢落下力道。

  在客房里,他還讓她跪著接受他的歡愉……

  他拿出大夫開的藥膏,給她抹上後,又慢慢揉捏著她的腿,讓藥膏被充分吸收。

  這幾日,他對她的態度算不上好,也許梨兒早就不記得他了,經過這麼幾天又對他印象不好,他還有機會彌補嗎………

  燕霄九俯身,將額頭抵上她的,不安地蹭了蹭,他閉上眼睛在她的額頭疼惜地落下一吻:

  “對不起……”

  “梨兒。”

  ……

  這邊,坐在煙雨琴房那顆百年老樹上,陪著燕曉池聽了半夜琴的沈七已經快要懷疑耳朵是不是自己的了,迎面就射來一只飛鏢。

  他雙指夾住,拿到手里就發現自己的手套被蹭到了一點點皮。

  誰惹他了?

  他打開飛鏢上的紙條,就看到紙上怨氣衝天的話語:氣死了,他要帶你去圖州,憑什麼,啊啊我不服……

  發了一頓牢騷後,沈六還是好好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燕霄九打探到了一點風聲,知道宴會上不怎麼會太平,就讓沈七對燕曉池溜出去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跟上他保證他的安全就行,沈六則負責盯著宴會上一些可疑的人,非必要不出手。

  現在宴會上的事情基本上解決了,圖州那邊又出了事,沈七回頭看了一眼還撐著下巴聽琴的燕曉池,閃到房頂上快步離開。

  回到自家少爺的庭院,就看到燕霄九抱著茶梨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看到他時示意他小聲一點,還讓他跟上。

  他跟著燕霄九七拐八拐,才來到燕夢婉的院子。

  沈七這才後知後覺被少爺抱得嚴嚴實實的是燕家最不受待見的幺女,他家少爺那個名不副實的妹妹。

  雖然有點意外,但下一刻他就情緒淡淡地接受了。

  只是他家少爺明顯心不在焉,出來後還不放心交代他,在他沒回來之前要看好燕小姐,不要讓她受傷,還要看著她好好喝藥……交代了一大堆,仿佛一點都不放心他行事。

  這一般是對他弟弟沈六才有的待遇。

  等等,少爺不是讓他跟著他去圖州嗎?

  他想起沈六整頁紙上快滿半頁的吐槽,不免疑惑:少爺改主意了?

  “沈六,你在聽嗎?”

  沈七抬頭,就看到燕霄九皺著眉頭看他。

  他下意識點了點頭。

  聽到熟悉的稱呼,他一下就猜到在他回來之前,估計沈六已經裝成他的樣子跟燕霄九復命了,他在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上燕霄九的視线,他一臉不服氣,悶悶地說了聲聽到了,然後才不情不願地將燕霄九的話復訴了一遍。

  直到燕霄九離開,他才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在心里默默祝福沈六演得好點,不要那麼快被發現。

  要不是自己不會說話,有幾次事情辦砸了不知道怎麼跟少爺交代,沈六主動和他換了身份給他免了罰,這麼好待在少爺身邊的機會,他才不讓出去呢……

  好吧,其實比起去抓叛徒和整頓內部人員,他更喜歡安安靜靜地看著人,或者去收集消息。

  反正都是為少爺做事,去哪都一樣。

  他在燕夢婉的院子里隨便找了個地方,隱進陰影里。

  (九)醒來

  第二天沈七將熬好的藥放到茶梨的床前時,她正熟睡著。

  沈七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見藥碗上的熱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茶梨還沒醒,心里琢磨要不要把她叫起來,畢竟少爺讓他看著她按時吃藥。

  正准備實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他閃身退到一旁的窗外,來人剛好推開房門。

  窗扇擋住了那人半個身子,沈七從窗台與窗的縫隙中看到他戴著一個皮質的黑色手套。

  沈七皺了皺眉,見那人的身體往自己這邊的方向靠近,他躲到一旁的死角,窗戶在他的眼前被關上。

  燕柏允來到茶梨的屋子就覺得哪里不對,床邊的藥碗溫度正熱,茶梨像是不醒人事,他給她安排的丫環也不在屋里伺候。

  昨天事情說小也小,說大了沒那麼夸張,他派人安撫來往的賓客,將受傷的沈老板安排在自家的客房居住,又和林向雅處理了一些關於殺手的事。

  那時夜深,春巧沒來跟他匯報她的行蹤,他也沒怎麼在意。

  這會兒,春巧不可能不在她的跟前伺候。

  她的燒早好了,怎麼還要喝藥?

  離床不遠的窗外透著暖黃的日光,將整間屋子照得透亮,唯有待在床上的茶梨被撩起一半的床幔遮擋,陰影下,她的面色不算好看。

  燕柏允不加思索地替她關了窗,見屋內黯淡不少,他的眸色微不可查地亮了亮。

  他一邊往茶梨的床邊靠近,一邊慢條斯理地脫著自己的左手手套。

  茶梨從床上悠悠轉醒,坐起來揉著自己脹痛無比的頭,似有所感地往床邊看去,就看到燕柏允將手套隨意丟在一旁的櫃子上,向她靠近。

  那一瞬間的壓迫感讓茶梨下意識捂住自己的頭往後縮了縮,腰酸背痛的感受讓她的面色更加蒼白。

  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自然懂發生了什麼。

  可她想不起來什麼關於昨天的記憶,甚至忘了自己是怎麼代替燕夢婉來到燕家的。

  她隱隱約約記得燕小姐曾經救助過她,待她如親生姐妹一樣好,但後來燕小姐離了家,不知去往了何處。

  她和燕小姐長得很像,像到有時候燕小姐的丫環也會認錯的程度。

  她只和燕臨川在戲院見過幾次,但那幾次都掩了面。

  不過她年少的時候好像見過燕霄九……

  不行,頭好疼……

  燕柏允在茶梨的床前站定,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那只被摘下手套的手扯著她的衣領將她拖到床邊。

  他低聲問:“春巧呢?”

  知道了是他的人,就處理了?

  茶梨雙手緊緊攏著自己的衣物,眼底是沒怎麼遮干淨的防備。

  燕柏允掐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摁著她的唇角重重地蹭過。

  她對燕柏允的記憶只有幾個畫面,一是他曾給生病的她喂過藥,二是他曾在燕家的兄弟一起在大廳里羞辱她的時候無視了她投過去的視线。

  但那些人羞辱了她什麼她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自己跳了一個舞,最後跪了幾個時辰……

  再就是她意識迷糊的時候,他好像跟她嘴對嘴喂了藥?!!!!

  腦海里莫名閃過幾個兩個肉體糾纏的畫面和她媚得酥軟的呻吟,茶梨像見了鬼一樣拍開燕柏允的手,往後退了退,幾抹紅暈迅速攀上了她的面龐。

  她嘴里胡亂答道:“不清楚。”

  燕柏允垂眸看著自己被拍開的那只手,大拇指在食指的第一個指節上摩挲了幾下,眸色逐漸變深。

  他不喜歡會反抗的寵物。

  茶梨琢磨不透燕柏允的表情,他右眼角下那長至耳後的疤痕為他棱角分明的長相添上幾分凶氣,她看得發怵,即將脫口而出的質問也被她壓在了心底。

  安靜昏暗的氛圍更是給她一種她下一刻就要被他五馬分屍的感覺。

  只見燕柏允拿著她床邊的藥碗摔碎,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攬進懷里,她身體僵硬,眼睛也緊閉著,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涼涼了。

  又是一聲刺耳的巨響,她身體顫抖地縮了縮,被他察覺後抱緊。

  後知後覺燕柏允沒有傷害自己的念頭,茶梨轉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發現屋里的窗子被砸裂了一個口子,原本拴鎖的地方也歪了歪,窗台上還留著破碎的藥碗細渣。

  燕小姐的院子出了事,沒人會管,附近的仆人抬頭看了一眼,仍然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燕柏允院里的仆人快速到發聲的地方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樣。

  他敲了敲那扇被打出裂縫的窗。

  “少爺?”

  “小姐的婢女丟了,吩咐人找一找,”燕柏允平淡地開口,說第二句的時候垂眸看了一眼將視线慢慢轉回到他身上的茶梨,“家里多了只會藏的野貓,也需要找人清理了。”

  “好的。”

  仆人走遠,茶梨試圖推開桎梏住她的燕柏允,無果後,她果斷放棄,不願意看到燕柏允的樣子,她把自己往他的懷里縮了縮,雙手交叉放在他的肩膀上,臉就埋著自己的手臂。

  她決定耍無賴。

  如果他不放開她,她一定不抬頭。

  如果他用武力威脅她,她也……

  嗯,能屈能伸。

  就是她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很羞恥?

  被這樣抱著,眼前的人還是目前她名義上的大哥……

  嗯?!

  嗯????!!!!

  茶梨腦海里突然聯想起來的念頭讓她一時感到無比荒謬。

  她記得二哥燕霄九總欺負她,四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六哥燕柏允倒是很喜歡看她唱的戲,五哥和三哥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只知道有這麼倆個人。

  那她現在是疑似和大哥很親昵,還……

  從燕柏允的角度看過去,女人藏在柔順發絲後的耳朵通紅,連帶著她的後脖頸也染上了粉意,後腰微微凹陷的弧度和他搭在她腰上的大手將她顯得越發得柔弱可欺。

  她放在他肩膀上的兩只手不安地扣了扣,像是恨不得立馬從他的懷里出來,又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死死埋進他的懷中。

  他將她左邊她的頭發撩到耳後,她應激地撇過臉,順著她漂亮的頸线摸上她帶著熱意的後頸,她敏感地縮了一下脖子。

  一個動作給一個反應,像被掌握了命脈,而她只能趴在他的身上默默順從他,無法掙脫他的掌控。

  明明沒有露骨的情話,沒有撩人的調情,更沒有耳鬢廝磨的親密,但窗外不知何時照到床邊的一束狹長的光,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的床幔,他的逗弄和她的害羞,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

  燕柏允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後頸。

  “要在我懷里待多久?”

  明明是你不讓我出來。

  茶梨抬頭後仰,沒退開多少,就被燕柏允壓著脖子靠近,她的額頭與他的鼻尖挨上,溫熱的呼吸惹得她額頭微癢。

  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應,突然聽到一個耳熟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燕柏允?”

  她……她怎麼就給忘了她還有個未過門的嫂子啊啊?!

  幾乎是在她出聲的同時,茶梨猛地將他推開,迅速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身體包裹住,一直退到床邊的角落。

  燕柏允摸了摸她情急時不小心撞到的他的鼻子,眼角余光里的膽小鬼已經將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他好笑地傾身地扯了幾下,她仍然死死地拽著被子不肯松。

  算了,今日他心情不錯,她做什麼都隨她去吧。

  “在房間里好好待著。”

  他留下這麼一句話,便起身離開。

  林向雅抱胸在門外等著,見到他出來,本著好奇的心態瞅了一眼燕柏允,又歪著頭打算看看燕夢碗的里屋里到底有什麼一大早把他吸引過來的東西。

  燕柏允垂眸一個眼神,她又站直了身子,一邊拉著他離開一邊跟他說:“我在柴房那找到了春巧,不過那小丫頭情緒有點激動,後面直接暈了過去,我就送到了你的院子。”

  林向雅昨天挽著燕柏允向宴會的場地走去時,就看到有個丫環被其他幾個穿著不同服飾的丫環扶著走遠,當時她要和燕柏允去主持場面,她也就沒怎麼在意。

  後來發生了些事,她更沒空想那麼多。

  今早起來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對,那個被扶走的丫環穿的是燕家的服飾,而燕家只有燕夢婉有丫環,是那天燕柏允不知從哪領回來的,嘴甜得很,她向他討要他還不肯給她。

  後來知道春巧是被派去看著燕夢婉的,她還疑惑:春巧一沒經過訓練,二沒有什麼心計,就是會說幾句討人歡心的話,看著對燕柏允這個真正的主人也沒有多敬畏,被收買了可能還幫著人家數錢,怎麼看她都勝任不了監督一職。

  正准備問問燕柏允,第二天春巧就被送了出去,她也懶得管了。

  林向雅抱著懷疑的態度順著那些人走的方向看了看,找了幾個地方都沒見著人,琢磨著春巧會不會是被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給處理了。

  正打算離開去跟燕柏允知會一聲,就在經過柴房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嗚咽聲,她打開一看,發現春秋被人堵住嘴巴綁在椅子上,雙手還在不停地掙動著。

  看見她來,眼睛里委屈的淚水像是終於止不住了,一顆一顆往下掉得洶涌。

  林向雅拿下她口里的東西,去解她身上的繩子,春巧一邊迷蒙著睜開眼看她,一邊小聲嗚咽:“小姐……她們說要對付小姐……嗚嗚……小姐怎麼樣?”

  她解開繩子的過程中發現春巧身上傷得不輕,鬢發黏在一起,臉上滿是干涸的淚痕,她正想檢查春巧的狀態,春巧就一頭栽倒在她的身上。

  看樣子,應該是春巧一直緊繃著,看到她來了,放松了神經後,沒抵住疲憊睡了過去。

  將春巧帶到燕柏允的院子,沒看到燕柏允人,拉了個人問也說不知道,她納了悶了:平日里這個時候他都在練字,不應該不在自己的書房啊。

  出門找他,過了小花園就看到燕柏允身邊的仆人匆匆忙忙地吩咐家丁做些什麼,一問才知道他跑到他那個便宜妹妹屋里去了。

  此時,林向雅拉著他的袖子低頭一看,發現他的黑色皮質手套今天破天荒沒戴在手上,她挑了挑眉。

  之前受傷了也雷打不動地戴著,不怕捂得難受,今天怎麼就脫下了?

  林向雅憋了半路,上下打量了一下燕柏允這個怪人,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你的手套呢?今天不和它親親寶貝似的膩在一起了了?”

  燕柏允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林向雅癟了癟嘴,不自討沒趣追著他問,正好看到那個仆人回來找燕柏允復命,她落後燕柏允幾步,抓著要匯報的人低聲問:“你家少爺今天去燕妹妹那兒前,戴沒戴……”

  胡三。

  仆人立馬擺擺手說自己不知道,小跑著跟上燕柏允的腳步。

  林向雅:“……”

  到燕柏允院子的時候,春巧還沒醒。

  林向雅之前來得匆忙,沒給春巧處理好身上的傷口就出了門,這會兒她讓燕柏允在外面等著,關門前還不忘抱怨:“家里就我,你妹妹,春巧幾個女的,也不多些丫環伺候,養得這一個個怪人……”

  ……

  這邊,周管家和幾個仆人帶著豐厚的禮品到客房替燕家向沈秦明賠罪,沈秦明讓手下接過後,走到客房的門口站定,有一下沒一下地盤著手里的核桃。

  他老早就見燕家的仆人又是打掃院子,又是一趟一趟往屋里運東西,心里了然燕家這是為了什麼事,但還是象征性地問了問:

  “周管家,我看這府里忙活了半天,是要接待什麼客人嗎?”

  周管家來到他的身側,畢恭畢敬道:“是這樣的,過幾天是我們燕家祭祖的日子,要早早收拾好家里,再准備些上好的祭品,少爺小姐需要去露知山上的寺廟里住上幾日,沾些佛緣,去去晦氣。”

  “家里的仆人早些日要將這些忙活齊全。”

  “這幾十年來都是這樣的規矩,如果收拾的聲音打擾到您了,我讓他們遠些准備。”

  “那倒不用,”沈秦明看向一旁的周管家,唇角微勾,眼皮上年歲已久的刀痕顯得他笑意不達眼底,“只是我有個請求,想讓你幫忙問問你家大少爺,我可不可以與他們一同前去。”

  片刻後,他眼尾上翹,一副苦惱的樣子:“實不相瞞,我前些日在秋鹿樓那見了晦氣,昨兒個又見了血,正想去找個佛像拜拜,省得讓霉運波及到我的生意。”

  “我會跟大少爺匯報的。”

  周管家答應道。

  沈秦明的手下給周管家塞了些銀錢,他正要拒絕,就聽沈秦明道:“我不差這些錢財,拜托了人,自然要給些報酬。”

  周管家知道推脫不掉,也就收下了。

  (十)魚戲

  春巧醒來的時候,林向雅坐在床邊無聊地看手,見她醒了,先按住她說燕夢婉一切都好,然後再面無表情地打開門去叫燕柏允。

  她跟在燕柏允身後,快把他後背都盯穿了,也想不明白不過幾年不見,他那個妹妹現在怎麼這麼有魔力,把這一個個都迷了心竅。

  春巧才送過去幾天就把她的安危看得那麼重了?

  春巧起身摸了摸臉,感覺身上清爽了不少,知道自己已經被處理好了傷口,鼻尖莫名一酸。

  見燕柏允進來,她抹了抹因為委屈後怕溢出來的眼淚,連忙下了床。

  “大少爺。”

  燕柏允垂眸,注意到她的耳廓上還有一條結了痂傷口,低聲問:

  “昨晚發生了什麼?”

  “昨天不知道是哪個小姐的丫環找到我,把我拉遠了前院,要我交出手里的東西,我不肯,她們就把我綁起來打了一頓。”

  春巧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但她年齡小,也藏不住氣性,忍了忍還是開口嘟囔道:“就是見我跟了個好欺負的主子,也覺得我好欺負,都圍上來拉著我出氣。”

  她抬頭氣不過瞪了一眼燕柏允,不敢看他的反應,又迅速低了頭:“沒一個對小姐好的。”

  “她們還說以小姐在家里的地位,就算打了我,小姐也不敢給我出頭。”

  林向雅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沒忍住笑出了聲,點了點她的額頭,直咧咧道:“好了,哪個丫環有你這樣小性子,不服氣姐姐幫你出頭啊。”

  春巧瞬間紅了臉,捂住額頭小聲跟林向雅說了聲謝謝,然後才搖頭拒絕:“我的就算了。”

  說著轉身看向燕柏允,她跪下給他行了個禮:“那些人搶走了一個客人給小姐的東西後,就把我關到了柴房,我只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要用什麼手段害小姐。”

  “大少爺,是你把我送到小姐那的,你能不能

  幫她查查是誰要害她,給她做個主。”

  見他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春巧急得抓住他的褲腳,低聲求他:“求求你了,大少爺。”

  春巧出生時,家里就有了十幾個兄弟姐妹,日子過得苦,幾個比她大的姐姐都被父母賣了換錢供家里生活。

  她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好人家買了去,過了幾年不愁吃喝的日子,可憐養她的那個家里遭了災,沒多久就死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人覺得她晦氣,一起把她送到奴隸窩里,讓她在打罵下學規矩。被買走後養父母對她嬌慣得很,她因為自己的脾氣沒少挨打,後來才慢慢學了乖。

  她被少爺買來後,以為自己要服侍一個看著就可怕,性子可能還陰晴不定的主子,晚上沒少躲在被窩里哭。

  沒想到第二天就被送到燕小姐的屋子里。

  燕小姐待人溫柔和善,不僅會拉著她同桌吃飯,還會和她一起收拾屋子,明明對逛街沒有什麼興致,見她好奇,還陪著她看了她從未見識過的京都街市。

  給她的感覺很像她原本家里那個默默對她好,卻早早就被買了出去的姐姐,都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燕柏允雙手交迭,退後一步將褲腿從她的手里解救出來,說道:“嗯。”

  “我會看著辦。”

  春巧聽到他答應了,立馬喜笑顏開。

  起身替小姐道了謝,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冒犯主子,她悄悄暼了一眼燕柏允,見他沒有追究的意思,又默默收回了視线。

  林向雅看著她交代完事後就急匆匆回去的背影,在心里嘖嘖兩聲:小家伙還挺有眼力見,知道辦事情要求誰。

  她戳了戳一旁垂眸認真思索事情的燕柏允,見他看過來,一副湊熱鬧的樣子:“我去處理?”

  燕柏允將視线重新轉回到自己手上。

  “不出聲就是同意了。 ”

  林向雅眨了眨眼,心想這女兒家的算計她還沒見識過,也不知道燕柏允這個死家伙以後會不會娶幾個姨太太回來窩在宅里斗來斗去,她得去湊湊……不,是取取經。

  “我去去就回。”

  林向雅風風火火地走了。

  這邊,沈七躲過了幾輪家丁的搜查,站在偏院的樹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有些莫名:

  這好像不是別人家吧?

  有生之年,在自己少爺的宅里還要躲著不能見人。

  這麼埋汰的事要是被沈六知道了,不得笑話死他?

  沈七默默看向正高高掛起的烈日,被強光刺激得眯眼,還是認命地將自己身子藏得更隱蔽。

  等人少了些,他閃到燕霄九院里的小廚房看著仆人煎藥,在一旁抱胸等著,閒下來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卷著腰上劍柄吊著的小蛇劍穗穗尾。

  來到茶梨屋子時,茶梨正坐在桌邊整理著自己的記憶,被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打斷了思路,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自己與門的距離,對他禮貌地笑了笑:“你是?”

  她起身,將椅子踢遠了一點,注意到他手里拿了碗藥,心里想跑的念頭愈演愈烈。

  這藥?不會是哪個少爺已經看她不順眼了,要把她滅口?

  或者知道她不是真的燕小姐了?

  但也不用下如此狠手吧?!

  不過她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傷了,今天下床的時候差點給她跪地上,疼得她緩了好一陣。

  怎麼辦,好像也跑不遠。

  “我是二少爺的人,他讓我看著你喝藥。”

  燕霄九?

  那更有可能害她啊?!

  許是茶梨看著那碗藥懷疑的眼神快要凝成實質了,沈七動了動他的小腦袋思索了一下,把藥碗拿到自己的唇上方,抬頭將藥倒進嘴里,喝下後,他漆黑的眸子看向茶梨:“沒毒。”

  他又從懷里拿出了燕霄九給他的膏藥,連著藥碗一起放在一旁的桌上,一板一眼復述自家少爺的話:“這是治腿傷的,少爺要你每天早午塗兩次,少走路,多休息。”

  心情略顯凌亂的茶梨:????

  是我的記憶背叛了我?

  燕霄九不是一直在欺負她嗎?怎麼這又是送藥,又是派人看著?

  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

  還是新型的收拾手段?

  沈七在一旁站著,看那架勢,像是是她不喝完那碗藥他就不會走了。

  茶梨試探性地拿起藥碗放在嘴邊,沈七一直盯著她,雖然表情淡淡的,茶梨卻莫名覺得他在催促她快點喝。

  反正他也喝了,看著沒什麼事。

  她一鼓作氣將藥全部喝下,被苦得直皺眉,連忙從桌子上拿起茶壺倒水,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拿著蜜餞的手,她抬頭,就見沈七默默偏過臉,說道:“少爺要我買的。”

  要是沈六在這,應該會為少爺說幾句漂亮話吧,可惜他腦袋笨,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聽的話。

  茶梨將信將疑地接過吃下,直到甜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她才像是活過來般坐到椅子上,又給自己灌了一杯水,轉頭想問沈七些什麼,就發現他已經不在屋子里了,桌上的碗也被收走了去。

  同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小姐,你在嗎?”

  是春巧。

  這個丫環她倒是沒有忘記,小巧可愛的,是大哥給她的,只屬於她的丫環。

  “進來吧。”

  茶梨將桌上的藥收進懷里,春巧跑到她身邊拉著她查看了一下她的狀態,見她沒什麼大礙,才慢慢松了一口氣,一會兒就笑得眼睛微彎:“小姐想吃些什麼?我去給你拿來。”

  “不用了,我不……”茶梨見她要出去,沒什麼安全感地握住她的手,想要春巧留下來陪陪她。她握得不重,但春巧臉上卻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她二話不說就把她手腕上的袖子撩起,看見她手上的淤青面色難看道:“誰弄的?”

  欺負了她還不夠,還要欺負她的丫環?

  春巧見她臉色不好,猶猶豫豫還是把昨天的事跟茶梨說了一遍,輕拍著茶梨的肩膀後怕道:“還好小姐沒什麼事。”

  茶梨聯想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知道那些人得了逞,但看著春巧擔憂的目光,她還是彎起唇角笑了笑,柔聲問:“她們是直接找你要的東西,還是先羞辱的你?”

  “有什麼區別嗎,”春巧皺眉思索了一番,然後才道,“她們一上來就准備搶好像……”

  茶梨摩挲著手里裝了膏藥的小瓷瓶,心底大概知道那些人是衝著什麼事來的了,她拉過春巧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讓你受苦了,你記得那些丫環的聲音和長相嗎?”

  春巧連連點頭:“記得。”

  “記得就好。”

  知道春巧只睡了半夜,茶梨讓春巧在自己的房里歇下。

  春巧本來想回隔壁自己的屋里休息,茶梨眼巴巴地看著她,好聲好氣地讓她留下來,她還是躺到了茶梨的床上默默醞釀睡意。

  茶梨看著她熟睡的面龐,那顆從醒來就一直感到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不是真正的燕家小姐,沒那麼多規矩,春巧真心實意的對她好,她也想對春巧好點。

  本來在這燕家的虎穴龍潭里,她就沒什麼倚仗,如今失去了一些記憶,也不知道未來的路好不好走。

  不過有春巧陪著,她倒也不那麼害怕了……

  茶梨在屋里窩到了第二天下午,腿稍微好了一點點,實在悶得荒,就讓春巧帶著她出去走走。

  這兩天沈七過來一直避著春巧。

  幾乎是春巧一離開,那碗藥和蜜餞就會按時送到她的手里,他一般在一旁看著她喝完就走,不帶一句廢話。

  後來到點了,茶梨也心照不宣地找理由把春巧支開。

  實在沒忍住問了他原因後,沈七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說:“太麻煩。”

  茶梨“……”

  一路上,路過的仆人抬頭看她兩眼,默默避著她走遠了些,她注意到了,倒是樂得自在,只覺得出來後呼吸都清新了不少。

  到了燕家的小花園,茶梨就發現一個有點眼熟的面孔正蹲在小池邊撒著魚料。看著池里紛紛涌上來搶食的紅白鯉,他狹長的眼睛微眯,一副滿意的樣子。

  他身旁栽種的柳樹枝條隨風在池面泛起一陣陣漣漪,他看過來時,飄起的柳枝正好將他的眉眼遮擋。

  沈秦明彎著眸子起身,手下接過他手里裝著魚料的小盤子,站在他的身旁。

  沈秦明慢步靠近茶梨,淺笑道:“原來是燕小姐。”

  她在秋鹿樓見過他。

  茶梨默不作聲地後退一步,心里滿是防備:“沈老板怎麼在這里?”

  他會認出來她是戲樓里的茶梨,而不是燕家小姐嗎?

  沈秦明拍手蹭掉手上魚料的動作頓了頓,又接著拿出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擦手,還故作傷心道:“真是難過,我在你們燕府的宴會上受了傷,燕小姐卻不知道。”

  茶梨看向一旁的春巧,見她也搖了搖頭,隨後才對上沈秦明的視线淡淡地“哦”了一聲。

  “燕小姐要試試喂魚嗎?還挺有趣的。”

  沈秦明叫手下把小盤子遞到茶梨面前,慢慢走回他之前的位置站定,自顧自說道:昨兒個我來喂魚,只有一只通體雪白的魚兒願意過來靠近我的餌料,今天倒是一窩蜂全都涌了上來,但我找不到原來那只魚兒了。

  他側眸,看進茶梨的眼睛,笑起來顧盼生姿:

  “姑娘家心細,要不燕小姐幫我看看,那條魚還在不在?”

  茶梨卻不想在這里多待,隨意回了他幾句就告辭離開,不放心回頭看去時,風突然大了起來,他撐著膝蓋半蹲在池子邊,依舊是柳枝將他的神色遮擋。

  回院的路上遇見了燕遲江,茶梨正琢磨著他是哪個少爺,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聲招呼,就見他垂著眸子,無視她直接往前走。

  茶梨:“……”

  忘了自己在燕家的遭遇嗎?真是賤的慌。

  (十一)寺廟

  茶梨在宅院里乖乖待了幾天。

  春巧時不時出去一趟,給她拿些吃食,或是買些需要的東西,見她無聊,偶爾會跟她說些打聽過來的趣事。

  沈七則是每天定時定點地來給她送藥,又按時按點地走,也就是在她抱怨銀錢都快被自己敗光了之後,他給了她一塊小小的立牌,說這是燕家錢莊的調令,讓她想取多少取多少。

  然後摸摸鼻尖默默補了一句:“我們少爺有的是錢。”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口吻很像個暴發戶的下人,他又默默閉嘴離開了。

  茶梨:……

  總感覺哪里不太對。

  她收下了,但沒敢真的從燕家錢莊里取錢。

  從春巧那兒,她了解到燕霄九宴會後就離了家,燕臨川的院里偶爾會傳來他夢魘後的哭叫聲,燕遲江這幾天都忙著找大夫給他看病,卻收效甚微。

  燕曉池從辦宴會那天開始就一直沒有著家,昨天周管家好說歹說才把他給叫了回來。

  “我昨天去給小姐拿午飯的時候,好像聽到了周管家跟四少爺說什麼要祭祖的事,這幾天也有好多下人忙里忙外的,我們要收拾收拾嗎?”

  春巧在得到她的應允後,也開始忙活了起來。

  她曾跟著養父母學過些知識和手藝,會制一些簡單的糕點,做好了給茶梨嘗嘗,見茶梨點頭說可以,她笑得見牙不見眼,隨後才羞赧地低頭,在心里偷偷樂了樂。

  從那天開始的每餐飯後,春巧都會給茶梨准備些甜而不膩的點心,她喜歡的就多做些,吃膩了就換另一種。

  要去城北露知山祭祖的前一天,茶梨讓春巧將糕點放到食盒里備著,去街市買了些香,蠟燭,還有紙錢。

  她不懂燕家有那些規矩,就又買了些其他的祭品。回來的時候聽府里的下人在議論府里的三少爺,說五日後他會從貝多醫院里復診回來,不知怎的,她對這個一直沒露面的燕微州很是好奇。

  茶梨在心里笑了笑自己。

  估計是沒見春巧打聽過他的事,覺得他神神秘秘的,才產生了好奇心……

  第二日,天早早地就下起了毛毛細雨。一路上,豆大的雨點如斷线的珠子般傾盆而下,打在馬車車頂上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密集。

  茶梨的腿傷還沒好,如今又遇到下雨天,只覺得陰冷的氣息直直爬上自己的膝蓋,引起難耐的疼痛。

  她抱緊了手里的盒子,偏頭靠在一旁,聽馬車外的雨聲。

  到達禮明寺,雨也一直沒停。

  春巧撐著傘,扶著她從馬車里出來,茶梨本就單薄的衣料被斜飛的雨滴打濕,黏在皮膚上,她不適地動了下身子,抬頭就看到落在後方的燕遲江收回了看向她的視线。

  挺拔的背影和墨黑色的傘,茶梨一瞬間覺得有些熟悉。

  春巧讓她在一旁等著,自己又急匆匆地往她們來時坐的那輛馬車趕去,茶梨站在寺廟門前的屋檐下,抬頭看向如瀑般傾泄而下的雨。

  那時她好像躺在泥濘的地面上,臉上滿是漂落的冰冷雨水,他和另一個人……

  怎麼來著?

  茶梨使勁回憶,只有躺在雨夜里寒冷刺骨的感受將她再次包裹,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聽到馬車停下的聲音,她低頭看向不遠處小路上新來的馬車。

  沈秦明抱著一只渾身被淋得毛發塌軟濕潤的混色小貓從馬車上下來,手下撐開傘置於他的頭頂,他動手讓傘偏了偏,白色的梅花傘將他肩膀以上的地方遮住,小貓乖乖地待在他的懷里,她垂眸正對上它可愛水潤的眼睛。

  他走得急,見到她淺淺地點了一下頭,便快速進了寺廟,她側身看去,他一個拐角就沒了身影。

  燕家的仆人要將馬車牽到寺廟後院搬下行李,春巧去車上取了件披風,就立即下了馬車,跟等在一旁的仆人道了謝,跑到茶梨的身邊給她披上。

  茶梨摸到她手背冰涼,撇下腦海里紛亂的思緒,拉著春巧快步進了寺廟,和她一起收拾好了被安排的屋子。

  趁春巧去拿糕點的功夫,她一邊揉捏著自己的腿,一邊抹上藥膏。

  抹完了就靠著牆,聽窗外的雨聲發呆。

  春巧很久都沒回來,她有些擔憂地出了自己的屋子,跟院里的和尚問了後院的路怎麼走。心里記著他的指引,她慢慢向後院靠近。

  猝不及防被跑出來的燕臨川撞倒在地,她想起身,發現他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捂著頭正要瞪過去,就見他眼眶微紅,掛在那雙漂亮瑞鳳眸上的淚珠垂落,滴到她的下顎處炸開。

  “嗚……”

  他還委屈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茶梨:“……”

  我不生氣,真的。

  燕臨川抱住她的腰,臉往她的鎖骨處埋,嘴里嘟嚷著什麼她沒聽清,只能感受到衣領那塊被他的淚水浸濕。

  她新換的衣服……

  真該死。

  她抬眸無語地看向走廊上的牆壁,等著他哭夠了放開自己,沒想到他越哭越大聲,嘴里還喊著娘親爹爹什麼的,她趕緊推開他的腦袋將他的嘴捂住。

  茶梨看他的樣子,又聯系到春巧跟她講的這幾天燕臨川的狀態,知道應該是他夢魘了,哄著他從她的身上起來。

  他委委屈屈地起身站在一旁,看見茶梨起身站好,就要挨著她,被她一個眼神瞪視,他又默默地退開一小步。

  “阿娘……”

  他神情不安地牽住她垂落在一旁的手,握得緊緊的,像是生怕她放開。

  茶梨真的要被氣笑了:她哪來這麼大的兒子?

  就在她要甩開他手的時候,隔壁院子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呼喊燕臨川的聲音,還有幾句惶恐著道歉的話。

  “五少爺,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真的就那麼一會兒……回來六少爺就不見了……是我的錯,知道六少爺狀態不好……我應該看住他的,真是對不起……這大雨天的,六少爺能去哪兒啊……”

  那人的話被淅瀝的雨聲掩得隱約,燕遲江似乎沒搭理他,低聲詢問著路過的和尚。

  茶梨聽不清那個和尚的回答,只知道燕遲江沉默了半晌,語氣詭異的平淡道:“接著找。”

  恰好此時天外一陣雷電閃過,帶著震耳的轟鳴將昏暗的庭院照亮一瞬。

  茶梨正愁不知道該把燕臨川送到哪去,順勢牽過他帶著他往隔壁院落走,走了兩步發現沒牽動他,她疑惑地回頭看去。

  燕臨川臉色慘白,雷聲一響,他的身體也跟著一顫,側目看向她時,淚水仍無意識地從臉頰邊滑落。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滿臉都是她要拋棄他的無助可憐。

  茶梨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摒棄掉同情他的想法,湊近他的身體,抬頭柔聲哄他:“我帶你去找你的哥哥,好不好?”

  “不要。”

  燕臨川皺了皺眉,拒絕得很干脆。

  閃電伴隨著雷聲制造出來的動靜讓他下意識靠近茶梨,一只手擠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緊扣,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齊將她制住,直到將她整只手臂都抱進了他的懷里,他才停止了動作。

  她試著掙了掙,他死死握住不肯松手,茶梨也就隨他去了。

  反正是他自己纏上來的,如果他清醒後還記得這些,後悔的肯定不是她。

  他立在原地纏住她不讓她走,茶梨好聲好氣地哄他,他也無動於衷。

  大風刮得迅猛,站在走廊上的倆人都被斜飛的雨滴打濕了半個肩膀,茶梨來時忘了帶傘,現在凌亂地在這屋檐下站著,想來就是無比後悔。

  她將他往里帶了帶,聽隔壁院落就快沒了動靜,她也顧不上要裝著端什幺小姐架子,衝著那邊就是一喊:

  “燕遲江!燕臨川在這……”

  驚雷炸響,將她的話語掩卻。

  燕臨川比她高了一個頭,雷打後彎腰不安地靠著她,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小鳥依人的姿態。

  茶梨:“……”

  算了,人生如夢……

  她不想管了。

  茶梨推開他靠在她身上的腦袋,捏著他的下巴讓他保持著這個姿勢,胡亂地用袖子擦干淨他臉上的眼淚。

  他乖乖地任她動作,原本偏銳的眼睛被他睜得圓潤,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透亮,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是讓她難得心軟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就聽他撒嬌似的喊她阿娘。

  茶梨嫌棄地往他身上擦了擦袖子沾上的眼淚,燕臨川就看著她動作,眼尾上翹,笑得有些傻氣。

  “好了,我帶你去房間里休息。”

  茶梨示意燕臨川將另一只手放下,也許是她幫他擦眼淚給了他一種可依賴的感覺,這時燕臨川倒是乖乖聽了話。

  她牽著他往回走,腦海里琢磨著他的房間在哪個方位,抬頭才見雨勢小了不少,隱約可見遠處的青色山頭。

  她收回視线看著前方,打算先去隔壁院落碰碰運氣,沒注意到自己牽著的那只手有一瞬間的僵硬。

  燕臨川稍稍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只纖細柔軟的手牽著,他懵懵地看向側前方,才發現牽著他的是一個女子,臉上迅速爬滿了紅暈。

  他掙了掙,發現她將他的手握得緊了些,另一只還安撫性地往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夢魘的時候都做了什麼?怎麼還和姑娘牽上手了?

  燕家大禍那天,下著比現在更大的雨,他的阿娘將他鎖在衣櫃里,用膠布封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哭叫出聲,自己則出門引開了那些惡徒。

  他打不開衣櫃,只能無助地哭泣。

  三姨娘帶著二哥和四哥逃到他躲藏的屋子里,正要將他們藏起來,門外就傳來了聲音,三姨娘趕緊將他們藏到櫃子對面的床底下,起身沒走幾步就被那些人拖著出了房門,接著就是拳打腳踢和威逼利誘的聲音,還有三姨娘死死壓著卻仍溢出來的痛呼。

  沒從三姨娘口里問出想要的結果,她就被他們一刀給砍掉了頭。

  房外被雨水衝淋得四散的血和三姨娘的腦袋一起滾進房里,他看到四哥爬了出來,淚水止不住地從臉頰滑下,像是嚇傻了般,直到快要哭出聲時才被二哥一把捂住了嘴,接著拉著他躲進了屋里的雜物箱里。

  三姨娘的腦袋滾啊滾,在他躲著的那個櫃子不遠處停下,房外雷聲正好響起,閃電的光亮將被鮮血噴濺的腦袋照得詭異,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透過櫃子的縫隙與他四目相對。

  他被嚇得直接暈了過去,醒來後只記得這些畫面,後面的幾年一直被夢魘纏繞著,不得安寧。

  後來五哥哥給他請了大夫,費勁心力給他調養好了,他也就沒再夢到那個恐怖的雨夜。

  親眼看見茶梨姑娘在他的面前咽了氣的後幾天,他原本還好好的,直到在大廳看到燕夢婉狠絕的眼神,第二日夜里他就做了夢,夢里三姨娘和茶梨死不瞑目的眼神一直纏他到現在,擾得他擔驚受怕。

  這幾日他半夢半醒,身體變得非常疲憊,來到寺廟他就叫人出去待著,想好好休息一番。

  他不敢睡,但靜下心來休息休息總比不休息好受一點。

  就是沒想到他真的睡了過去。

  燕臨川正想開口叫牽著他的姑娘放手,就見她轉過身來,發現是眼前的人是燕夢婉,他原本還有些尷尬愧疚的神色立馬沉了沉。

  “你……”

  茶梨神色不耐地將腰上的香囊塞到他另一只手上:“安神的,你拿著。”

  說完就拉著他快步往前走。

  原本因為她腳傷,夜里疼得有些睡不著,早上起來沒什麼精神,春巧注意到了問她,她說自己夜里有些失眠,春巧就給她縫了些香囊,還專門去外面找人給她調了些安神的香料。

  雖然她還有幾個備用著的香囊,但是真的很舍不得把這個讓燕臨川給糟蹋了。

  都怪他慣會裝可憐……

  燕臨川接過,一時心里有些五味雜陳。

  沒一會兒,他搖了搖頭,使力甩開她的手。

  茶梨回頭看他又要整什麼幺蛾子,就見他瞪著眼睛看她,她湊近了些,發現他臉上還帶著不易察覺的薄紅。

  “清醒了?”

  茶梨垂眸看著他手里無意識攥緊的香囊,想著果然不該糾結給不給他,不見他回答,她繞過他的身體,往原本自己的要去的方向走。

  “你五哥哥在隔壁找你,我就不湊熱鬧了。”

  燕臨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站在原地許久未動,回神發現手里還拿著香囊,正要追上去還她,就聽到身後傳來森森的低語:“手里拿的什麼?”

  他害怕的雷聲響在他的耳際,燕臨川直接往前跳躥:“啊啊啊啊?!!!!什麼東西?!”

  回頭一看,發現是燕遲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他將香囊往袖子里一藏,然後才搖了搖頭:“沒,沒什麼……哥哥你嚇死我了……”

  燕遲江眼中的薄怒未消,額發濕潤地搭著,往下滲著水,雨水流過他面色不佳的臉,掛在下顎上將墜不墜。

  “去哪了?”

  燕臨川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氣。他帶著討好意味,拉了拉他哥哥的袖子:“我也不知道,醒來就在這兒了……”

  說完他偷瞄了一下燕遲江的臉色,然後迅速低頭認錯:“我以後發病了乖乖待在房里,絕對不亂跑,對不起……”

  燕遲江抹了抹臉上的水,壓下心中的焦急和怒意,轉身就走,燕臨川真怕他五哥不理他了,趕緊跟在他的身後。

  “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該讓你這麼擔心……”

  “哥?!哥……別走那麼快……”

  ……

  茶梨走到後院,發現下人已經搬好了行李,他們牽著馬栓好,拿了些草料喂馬。

  她問了她馬車邊的仆人,得知春巧已經取了糕點走了,茶梨也就離開了後院,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發現春巧已經擺好了糕點和吃食,正在房里等著她回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

  茶梨坐到一旁,借著衣物的遮擋揉捏了幾下自己的腿,才抬頭問道。

  春巧拿毛巾給她擦身子的動作一頓,又垂眸接著將茶梨頭發攏進毛巾里輕柔地擦了擦,隨後才道:“大少爺叫我去說了幾句話,他還讓我告訴小姐,待會兒要記得和少爺們一起去佛前供香。”

  “嗯。”

  茶梨心不在焉地應著,沒注意到春巧的欲言又止。

  春巧給她整理衣領的時候,往她的腰間掃了一眼,發現自己給小姐縫的香囊不見了,正想問問,茶梨見她視线熱切,便解釋自己將香囊送給了這幾天一直睡得不安穩的燕臨川。

  春巧“哦”了一聲,心里覺得有些奇怪,但看到茶梨故意睜大眼睛問她是不是不高興了,還哄她說自己最喜歡她做的另一個桃花香囊,現在正好換它來用。

  春巧也就笑嘻嘻地去給她找來戴到她的腰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她跟著春巧來到了佛像前。

  佛像兩旁一邊站了一個住持,燕柏允和燕遲江見到她,臉色都不算好看,燕曉池直接轉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而燕臨川則是扭扭捏捏地站在一旁,時不時低頭看她一眼。

  林向雅姍姍來遲,小跑到門前放慢了步調,端起架子往里走,經過她時還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茶梨覺得這一大家子人多少有點……

  抬頭正對上慈悲的佛像,她又默默收回了心中的想法。

  大家一一跪拜上香。

  住持拿著一盆水,弄濕自己的手,食指在他們的額前點過,水滴滑下,就算完成了這里的供香儀式。

  他們陸陸續續離開,她帶著春巧想走,燕臨川攔住了她的去路,想將手里的香囊還給她。

  春巧還在旁邊,茶梨氣他沒有眼力見,拉著他的袖子讓他低頭,她湊到他耳邊道:“我會去找你拿回來,但不是現在。”

  燕臨川追上他哥後,跟著哥哥去了他自己的房間,燕遲江待在一旁喝茶,一不看他,二沒問他問題,三還沒教訓他說他亂跑,但他就是覺得哪里滲得慌。

  直到去拜佛前他哥漫不經心地在他袖子那看了一眼,他才想起來手里還有一個燙手山芋——燕夢婉的香囊。

  看到茶梨時他恨不得馬上將香囊還給她,好不容易上完了香,他立馬攔住要離開的茶梨,正要遞,就聽她說後面會找他要回來。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可……”

  燕臨川還想說什麼,茶梨眼疾手快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往身後看看:“你五哥還在等你,不走?”

  燕遲江靠在門口等著燕臨川,從他的這個視角看去,茶梨像是依偎在燕臨川的胸前,燕臨川只是不適應地往後退了一點,沒有其他制止的動作。

  他想起宴會那夜他曾在客房看到的那個破碎的梨花頭飾和一地的狼籍,還有找到燕臨川後他心虛地藏起香囊的表情。

  他垂眸,纖長的睫毛將他眼底晦暗的眸色遮蓋。

  出去了一趟,倒是長了本事。

  而燕柏允站在原地未動,就看著茶梨靠近燕臨川的脖頸,抬頭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在向燕臨川索吻,燕臨川耳尖泛紅,她還摸上了燕臨川的手臂。

  燕柏允摩挲著手里的盒子,任由自己盯著他們的動作。

  燕臨川回頭看了一眼燕遲江,見他還在一旁等著,將香囊胡亂地收好,小跑到燕遲江面前,他側身就走,燕臨川抬腿跟上。

  “燕夢婉。”

  燕柏允喊住了快要走到門口的茶梨。

  她回頭,燕柏允站在香煙冉冉升起的佛像前,垂眸看向她時像是佛祖透過了慈悲,明明身著一身體面的黑色西裝,但濃密粗黑的眉毛和眼角的疤痕為他的英俊面龐添增了幾分獨特的野性和不羈。

  眼神鎖定住她時,竟讓她感受到了一絲恐懼。

  (十二)甘露

  燕柏允的架勢很明顯是要找她單獨談話。

  茶梨輕輕捏了一下春巧的手臂,示意她先去外面等著。

  春巧想起自己向燕柏允匯報宴會那天茶梨的情況後他的臉色,一時拿不准主意。轉念想了想,少爺小姐的事,她一個下人也插不了什麼嘴,還是妥協道:

  “小姐,我在外面等你,有事記得叫我。”

  茶梨點了點頭,見春巧去了門外站好,才轉過身看向燕柏允。

  她站在光亮透進來的地方,身後是如霧的煙雨,轉身時耳間碎發微動,一副依順聽話的姿態。

  燕柏允一步一步靠近她,伸出手快要碰到她時被她側過臉躲開。

  茶梨看燕柏允在她身側沉默不語,一邊偷偷看他臉色,一邊道:“大哥突然叫住我,是為何事?”

  燕柏允將手里的盒子遞給茶梨,隨後從她身側經過,傾身關上了佛堂的門。

  茶梨不明所以地將手上的盒子打開,發現里面放了一封信,銀質的鶴望蘭項鏈被丟置在一旁的角落,信上還有一個開著的精致小盒,擺了一對素雅的山茶花耳飾。

  信封上未被遮擋的部分寫著——燕夢婉親啟。

  茶梨拿著盒子手一抖,心情復雜。

  燕柏允回到她的身邊,高大的身形一時間給茶梨造成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感,她默默退開一步,他又緊接著跟上。

  燕柏允將信封從小盒子下面抽出來,遞給茶梨,等她接過後,垂眸將盒子從她那里拿回來,就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什麼時候和趙家長子見的面?”

  茶梨看著已經被打開的信封,估計燕柏允應該將信過目了一遍,此時聽到他語調低沉的問話,心里虛虛的。

  他怎麼一副質問的語氣?

  她說她一點都不記得了,燕柏允應該不會信吧?也許還會覺得她在找借口……

  可她對這個給燕夢婉送信的人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茶梨逃避問題的樣子讓燕柏允更靠近她了些,他將她不知為何散落在耳後的碎發卷進左手手指把玩,緊逼著問:“你最後找的他?”

  茶梨不適地想要躲開,卻被他摁住肩膀不能動彈。

  兩句話雲里霧里的,茶梨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手里的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委屈道:“我聽不懂大哥的意思……”

  燕柏允將她的頭發撩回它原本的位置,伸手去撥她的衣領,茶梨錯愕了一瞬,還沒來及反應,燕柏允就已經看清了她鎖骨上方快要消退的吻痕和牙印。

  在那塊淺紅色的胎記四周,莫名地礙眼。

  茶梨感受到皮質手套摩挲在鎖骨上的質感,面色泛紅,伸出手要將自己的衣領攏上。

  她原本穿的是件雅靜的竹葉領旗袍,後來因為淋濕了換了一件衣服,被燕臨川撞到地上蹭到了灰,還濕了半邊肩膀,她就換成了舒適的圓領短沃和白色半身長裙。

  燕柏允順勢放開她的衣領,見茶梨要將趙謙禹寫給她的信收起來,他丟開盒子,拉著茶梨的手腕就把她往佛像前帶。

  茶梨一個踉蹌跟上他的腳步,因為他手里沒克制住的力道皺緊了眉。

  “大哥……疼……手……”

  燕柏允仿若未聞,讓她在蒲團跪好,自己則端起原本住持手里拿的那盆水放在她的身前,一邊單膝跪下,一邊脫著自己的右手手套。

  來之前她向春巧了解過,那是禮明寺每日清早上山取的甘露,擺在佛堂供養佛像,每次禮佛燒香完後,住持都會在香客額頭點上一滴,意為淨身去孽,也意為嘉瑞祉福。

  眼看著他一邊盯著她,一邊咬著另一只手套脫下,茶梨簡直欲哭無淚:

  這是要干嘛啊?兄弟,你這樣我是真的害怕好不好?!這一家子沒個正常人嗎?!!!!

  茶梨見眼前形勢不對,起來轉過身就要喊春巧,卻被他捂住嘴連人帶蒲團拖到他的身邊。

  她坐在蒲團上要掙扎,燕柏允直接將她的雙手反剪到她的身後,不知道用了什麼東西單手把她的手腕綁住,茶梨氣不過,死死咬住她唇邊那只手的手指。

  燕柏允湊到她的耳邊,短寸磨在她的耳廓,扎得人不舒服,茶梨縮了一下脖子,就聽他沉聲道:“咬人的毛病要改。”

  可他卻把手指往她嘴里推得更深,像是逗弄一只對他呲牙的小貓,嘴里教訓著,動作卻像是鼓勵她再凶狠一點。

  明晃晃的挑釁。

  茶梨:“……”

  果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對的,她在自己小院安安靜靜地待著什麼事都沒有,這才出來多久,她就被燕家這倆個兄弟氣得已經不想說話了。

  “……唔……混蛋……”

  燕柏允用甘露水將自己的左手全部沾濕,連帶著手上纏繞著的紗布。他放開捂住她唇的那只手,從身後攬住她的腰,另一只腿也跪下,與她靠得更加緊密。

  “春……”

  “如果你想春巧進來看到我們在佛像前如此,你盡管喊。”

  茶梨沒了聲音,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他也知道這是佛像前,一點都不知道害臊,還是吐槽他沒有良心,春巧還那幺小,就讓她接觸這些……

  而且,春巧是他派給她的,雖然她對她確實忠心,但燕柏允如今是這一家之主,想使喚什麼使喚不動?

  在這京都一路摸爬滾打,她遭受的背叛更不計其數,有時別人的一句話就能收買走她手里的人心。

  茶梨冷靜了下來,知道沒人能救她後,索性直接向後傾倒靠著他的胸膛,惹來燕柏允一陣低笑。

  笑個鬼哦。

  茶梨翻了個白眼。

  燕柏允用他被甘露水浸泡的左手撫上她的嘴唇,很快,她原本成淡粉色的唇瓣被水潤得鮮嫩飽滿,在他不留情的碾壓下色若櫻桃,瀲灩誘人。

  茶梨忍不住掙了掙自己被綁住的雙手,控訴道:“做什麼?”

  “去孽障。”

  對自己的妹妹做這些曖昧的事情,我看要去孽障的是你。

  茶梨真想一口咬死他這個偽君子。

  燕柏允將她的衣領撥到一邊,因為是圓領,茶梨的肩膀又窄,所以她的左肩露在一旁,白色束胸背心的帶子也暴露在空中。

  “你……”

  質問還沒說出口,她就被冰涼的甘露水刺激得一激靈,低頭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手覆蓋在她的鎖骨上,用大拇指磨蹭她胎記上的痕跡。

  她還能感受到水流順著她的胸线流進了她的乳溝。

  茶梨想起這幾天夜里總是會驚擾她的春夢,夢里男人的臉是模糊的,她只記得那人也很強勢,甚至每次夢後她都有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錯覺。

  那時她記憶里只有燕柏允對她展露過親昵,她還以為自己和大哥怎麼了,看現在這個樣子,貌似不是他。

  難道和她發生過關系的,是燕柏允口中的趙家長子?

  茶梨眉頭緊鎖。

  不會是她承了真燕夢婉的桃花債吧?

  意識到茶梨看著地上趙謙禹給燕夢婉留的信發呆,雖然心里知道茶梨不是真的燕夢婉,就算趙謙禹和茶梨有了雲雨之歡,也不過是弄錯了人,但燕柏允心里的不爽還是到達了極點。

  他濕潤的左手捂住她的眼睛,茶梨下意識閉眼,就感受到燕柏允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疼……松口……”

  聽到她帶著哭腔的哀求,燕柏允才慢慢松了口中的力道,一邊舔舐著他咬出來的血,一邊將攬住她腰的手臂慢慢收緊。

  她小聲地啜泣,臉上不知流的是她的眼淚,還是他一手的甘露。

  燕柏允將頭埋進她的後頸,悶聲道:“趙謙禹不是燕夢婉的良配。”

  亦不是你的。

  他松開捂住她眼睛的手,給她擦眼淚的力道也不輕,茶梨這回不僅肩膀疼,眼睛也疼了,淚水流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嗚,吃什麼長大的力氣這麼大,還不如不擦呢,真的疼……

  “嗚……什麼良……不良配的……嗚嗚……關你什麼……嗝……什麼事……”

  哭得一點吵架的氣勢都沒有,茶梨越想越傷心。

  “你失蹤的時候,他從未找過你。”

  “他性子軟弱,不曾違背他父母的意願。”

  “你與他也不過相識……”

  意識到自己在說無用的話,燕柏允抬起頭,避開他咬出的傷口靠在她的肩上,沒再往下補充。

  茶梨抽抽噎噎地哭夠了,發現自己的半身長裙不知何時被撩到了膝蓋上面,她彎著腿,燕柏允的手附在那一圈青紫上,紗布沾的水帶著陰冷潮濕的觸感,惹得她不久前才擦過藥的腿隱隱作痛。

  “燕柏允……你拿開……”

  帶著凶意的話,聽在燕柏允耳中,卻像是女人示弱的撒嬌,他很受用,但面上仍是不動如山的樣子,下巴微微蹭了蹭她的肩膀:“還念著他?”

  “念什麼念,我都不認……”

  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茶梨立馬閉了嘴,燕柏允聽出來她的意思,倒真的聽話地將他的手拿開了。

  佛前的香已燃盡大半,燕柏允抱著她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待著。

  那盆子被拿到她的身側,他解開她手腕上的東西丟在一旁,茶梨用余光瞟了一眼,看清了那是一條純黑色的西裝領帶。

  燕柏允帶著她的手伸進那盆甘露水里,認真地給她淨手。

  修長有力的手指劃過她的,青筋分明的手背在她的兩手間穿梭,他沒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就那麼專注著給她清洗雙手,讓人一度認為他在清洗什麼珍藏的古玩。

  他們兩只手的骨節被對方輕輕蹭過時,帶來一陣奇異的感受,仿佛他們只是世俗間一對普通的戀人,在如此簡單又親昵地靠近著彼此。

  才怪。

  茶梨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趁燕柏允不注意從他手里將雙手抽出來,端起那盆水就往他身上倒,然後起身就跑:“我看你才要淨身心,去孽障。”

  最後還是被他長臂一攬,跌在蒲團上,燕柏允將她轉過身,頂著一頭還在流的甘露水不客氣地吻上她的唇。

  幾乎是撕咬般不講章法。

  水滴進眼睛不舒服,他下意識閉眼,嘴上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關,追著她一直躲避的舌頭糾纏,吻得激烈而急促。

  他的左手有力地摁住她的後脖頸,將她往自己的方向送得更深。

  她捶打著他的肩膀掙扎,他仍強勢地,不容拒絕地進攻著,掠奪著,她連嗚咽的力氣都沒有了,被親得仿佛要軟進他的懷里。

  他將她嘴角不經意流出的津液掃進嘴里,才帶著安撫的意味吻得舒緩了些,睜開眼睛看著她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樣子,他溫柔地舔吻著她的唇瓣,眼底蕩了些許微光。

  茶梨在這個吻里緩過了勁,不加思索地咬破他的下唇,用勁全力給他打了一個巴掌,趁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攏起衣領一邊整理著裝,一邊撒腿就跑。

  燕柏允偏著頭,睫毛,鼻尖,下巴都還掛著被她潑下的水珠,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上腥甜的血,臉上傳來的麻痛感似乎順著神經傳到了心髒。

  仿佛心尖都在顫栗。

  “艹……”

  他垂眸看了一眼西裝褲中間被甘露水淋濕一團,卻高高頂起的帳篷,沒忍住罵了一句:

  “賤東西……”

  甘露水都洗不淨他身上的孽障。

  佛前供著的香已燃盡,香灰落進爐內。

  茶梨急急忙忙打開門,回頭要關上時,看見燕柏允跪在佛像前,低著頭舔唇在笑,佛像在陰暗處,在燕柏允抬頭那一瞬,仿佛與他一起透過那快要消散的香煙,如怪力亂神般將她牢牢鎖定。

  她嚇得立馬關上了佛堂的門。

  春巧迎了上來,還沒看清佛堂里有些什麼,就被茶梨拉著快步往前走:“回房間。”

  春巧趕忙問:“大少爺為難小姐了嗎?”

  如果說拿著甘露水要洗淨她身上孽障的時候,他的動作沒有那麼抓馬的話……

  呵,怎麼樣都算為難了好不好?

  她咬牙昧著良心道:“沒有……”

  可憐她走得太急,沒把那個害她被燕柏允這樣對待的罪魁禍首寫給燕夢婉的信拿出來,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要躺棺材板板了。

  她為什麼氣性上頭了給了那個瘋子一巴掌啊啊啊啊啊,他最後那個抬頭的眼神是真的會讓她做噩夢的好不好?!!!!!

  跪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她進佛堂時,雨就下得似針线般小了,現在她出來,雨徹底停了,只是烏雲還留在天空之上,久久不散。

  “燕小姐怎得這樣匆忙?”

  茶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迅速低了一下頭,然後才面帶微笑,抬首看向抱著那只混色小貓問話的沈秦明。

  天殺的,這一天哪來這麼多不速之客?!

  茶梨總感覺沈秦明那句燕小姐拿腔拿調的,一點都不真切。

  “我怕待會兒雨還會接著下,這才想著早點回房休息。”

  “這樣啊,早聽說燕小姐寧靜賢淑,沒想到也有如此急性,倒真是率性得可愛。”

  沈秦明笑著說完,還向茶梨展示了縮成一團在他手里取暖的小貓:“燕小姐,喜歡小動物嗎?”

  茶梨猶豫了一下,見小貓睜著透亮可愛的雙眼回頭看她,還是沒忍住像蜻蜓點水般摸了摸它的腦袋。

  她以前好像也有撿到一只貓來著,她哄了好久都沒有讓它對她放下戒心,但她忘了最後它去了哪里。

  應該是找到了它原本的歸宿吧,怎麼想都不會留在她這麼不討喜的人身邊。

  茶梨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抬頭笑盈盈地問:“它有什麼名字……”

  正撞進他盈著溫柔微光低頭看她的眸子,見她抬頭,才錯愕地撇過頭去。

  茶梨將那聲“嗎”咽回了肚子,說了句;“打擾了……”

  側身拉著春巧就要走。

  “小黎。”

  茶梨側目,見他唇齒含笑,烏雲透開的光亮撒在他的周圍:“因為是黎明時分遇見的。”

  茶梨微笑著點頭道:“天將破曉,是個好名字。”

  “也希望它遇到一個好主人。”

  她帶著春巧慢慢走遠,沈秦明將貓輕輕拿起,見它安靜地待在它手上任他動作,他小心地蹭了蹭它的小腦袋,柔聲道:“會的。”

  小貓的爪子軟軟地搭在他微紅的眼角邊,沈秦明笑了笑,將它重新放到懷里慢慢替它順毛。

  ……

  茶梨回到房間就給自己猛灌幾杯水壓壓自己受到的驚嚇。

  雖然她丟了一部分記憶,但她敢打包票,她和那什麼沈老板絕對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戰術性地喝了一杯水,腳忍不住抖啊抖。

  誰能告訴她,這個燕小姐哪來這麼多的情債啊啊啊?!!

  感情全要她給還了……

  她又喝一杯水。

  不對,燕柏允好像是她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招惹的……

  啊啊啊這一天天糟心的事怎麼這麼多啊?!!!

  茶梨已經快把水當消愁的酒炫了。

  待會兒待會兒……她是不是還要去找燕臨川要香囊?!

  “小姐?”

  春巧看著茶梨不對勁的樣子在一旁干著急:“怎麼了,大少爺說什麼了?”

  “小姐?”

  茶梨抱住春巧的腰,面容扭曲地埋進她的懷里:“不是大哥的事……”

  是她感覺自己好像離墳頭不遠了……

  就不能冒出來一個她知根知底,身份還輕松的人嗎?有本事別讓她在這里瞎猜,都說出來啊?!!嗚嗚嗚她快被愁死了……

  (十三)項圈

  傍晚,露知山上又下起了雨。

  茶梨跟春巧說自己要出去一趟,讓她在房間里等她,春巧給她遞上了傘,還問她要吃什麼餡的糕點。

  茶梨打開傘跑到了雨里,將微微將聲音放大道:“梨花酥。”

  因為快到晚上了,又下著雨,天色暗沉得厲害,她原先怕天太黑不好走路回來而准備的美孚燈在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下午借著四處看看的由頭,她已經將這里熟悉了一遍,也知曉了燕家兄弟的住處。

  她來到燕臨川的房間門口,敲了敲他的門,里面沒有反應,她壓低了聲音喊燕臨川的名字,也不見有人回應。

  難道出去了?

  聽到隔壁有些動靜,茶梨腦子還沒轉過彎,身體立馬行動了起來,將原本掛在燈上的燈罩拉到美孚燈上罩好,躲到了一旁。

  做完了這些,她反而疑惑了:

  為什麼我這麼熟練?

  我以前不是一個唱戲的嗎?

  沒等她細想,她就看到那人輕輕將門關上,撐著一把傘向院外走去。

  這麼晚了,他要去哪?

  茶梨糾結地看了一眼燕臨川的房間,又看了看快到門口,貌似是燕遲江的人,心一狠,還是跟了上去。

  左右她也弄不清失憶前自己與燕家人關系,跟上去看看,只要小心點,她應該能了解到一些東西,讓自己不要這麼被動。

  燕遲江打著傘走在前面,隱約可見一點燈光,茶梨一邊注意不讓自己踩到什麼泥濘的地方,一邊落在後面慢慢地跟著。

  大風刮得迅猛,晃動的樹葉掃落下的雨帶著重量落到她的傘上,雷電也在此時突然降下,她嚇了一跳。

  緩過神來向前方看去時,燕遲江就快要沒了身影,她趕緊提著裙擺向前跑了幾步。

  通往山上樹林的小路很陡,茶梨跟到一半,腿腳疼得厲害,她只好停下來緩一緩,抬眸看了看前方陰濕昏暗的小路,燕遲江已經拐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了。

  她咬咬牙,一步一步慢慢走。

  這一路上,她有意記住一些景物和路线。

  快到晚上了,又是大雨天,她怕她到時候人沒跟上,又迷了路,被困在這個陰森森的樹林里,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等看到一點亮光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回頭看向來路,突然間有些後悔跟了上來。

  算了,來都來了。

  茶梨默默在心里給自己壯膽。

  她躲在樹後探頭看向站在一個小土堆邊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將燈放在地上,正好照亮了墓碑上的字。

  茶梨身子前傾了些,勉強透過雨霧看到了碑文上的一些內容,二姨太周氏……

  後面的字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就發現原本站在那兒的燕遲江不見了,只留下一盞亮堂的美孚燈和被風吹遠的傘。

  她順著雨傘被吹遠的方向看去,知道了那個墳頭後面還有一個又一個小土堆。

  耳邊穿堂而過的風聲和踩到樹枝的感覺將這漆黑的雨夜顯得愈發陰森恐怖,她下意識後退幾步,卻靠到了一個冰冷的胸膛。

  她身體僵硬,咽了咽口水,終於反應過來要逃跑的時候被那人捂住嘴轉過身體抵到她剛剛躲藏的樹上,她的手被擠壓得向上抬起,手里的傘正好將他們一起籠罩。

  她另一只手的手肘撞到了樹干,茶梨悶哼一聲,手里的美孚燈脫落,樹葉上的雨水灑落到傘上,引起一陣劈里啪啦的響聲。

  他的臉一半在陰影里,一半在光亮處,眼神狠戾嚇人。

  茶梨看清了他眉尖上的黑痣,徹底放棄了抵抗。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果然把自己搭進去了。

  茶梨心虛地垂眸,不去看燕遲江的臉色,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已經被沾染上泥點的裙擺,還有精力心疼她的裙子:這是今天被糟蹋的第三件衣服了,真是造了孽了……

  燕遲江面色平靜,垂眸盯著著不敢看他的茶梨,心里冷笑一聲。

  燕臨川從佛堂回到房間就是一副故作鎮定的樣子,小動作多得像是巴不得讓人知道他手里的香囊沒有被他還回去。

  在燕臨川自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地偷瞄他好幾眼後,他終於受不了自己弟弟這個蠢樣,出了他的房間。

  出門正好撞到打算回房間的林向雅,他象征性地跟她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就站在走廊上靜靜地聽著雨聲。

  燕家人都不喜歡下雨天,因為他們在十幾年前的那個雨夜就失去了疼愛自己的父母長輩,見證了那一場將燕家洗劫一空的血雨腥風。

  但他卻喜歡極了雨。

  他的母親早早就死了,死在宅院里那些爭風吃醋的算計手段里。

  父親薄情寡性,縱使母親生前百般討好,他也只是沉溺在新歡的裙擺之下,不曾管過他們的死活。

  母親死後,父親連個像樣的墓碑和牌位都沒有給她置辦,明明母親是被害死的,他卻將此事作為家丑,草草掩蓋了去。

  幾個姨娘表面里對他好,背地里想盡辦法折磨他。

  他跪過思過堂,受過家法,吃過剩菜殘羹,哪樣他都熬了過來,大禍臨到頭,他的苦日子也跟著到了頭。

  活下來的人才有話語權,活下來就沒人將他看輕看賤,那夜過後,每個人的起點就都是一樣的了……

  回過神來時,燕遲江才發現雨已經停了,他邁步向前走,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涼風。

  他在大家回房的必經之路等著茶梨,原本是想警告她些什麼,沒想到會看到沈秦明抱著貓盯著茶梨的背影發呆。

  沈秦明走後,燕柏允急匆匆地走過,一身西裝濕了半身,臉上紅腫了些,唇角還掛著傷口。

  燕夢婉回來的日子,府里多了個丫環,是大哥親自領回來的;燕家宴會上,她招惹了二哥;前些日沈秦明知道他在查燕夢婉,還提點了他幾句關於戲樓的事。

  今日估計是趁著燕臨川夢魘,用了什麼手段把香囊給了他。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討厭極了的算計。

  如今燕家兄弟各過各的,雖互有嫌隙,但仍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將這個平衡的局面打破。

  尤其這個人還是燕夢婉。

  “我不知道你動了什麼肮髒的心思,動了二哥不說,連大哥對你的態度都不對勁,”燕遲江眼神冰冷地看著茶梨,捂著她的唇向上抬,強迫她看向他,“還挑夜色快黑的時候來找我的六弟。”

  他的聲音帶著不常說話的啞意,低沉得猶如過來索命的厲鬼。

  怎麼這一個個說話都這麼奇怪……

  什麼叫動了他二哥?

  我和燕霄九又有什麼關系???

  大哥為什麼態度不對我也不知道啊?!!!

  我來找你六弟拿香囊啊,在你們看來,我不是你們的妹妹嗎?找哥哥說話也要挑時候?

  茶梨今天接連面對兩番質問,一問一個不知道,一問一個不吱聲,心都涼了半截。

  “跟著我,又想做什麼?”

  茶梨“唔唔”兩聲,示意他先將手放開她再回答他的問題,燕遲江橫了她一眼,像是警告她不要耍手段,才慢慢放開她。

  深呼吸了幾下,她整理整理嗓子,抬頭看進他的眼眸:“我來找六哥要我的香囊,我敲了門,但他沒回應,剛好我又看到五哥你出去了,好奇你要做什麼,就跟來了。”

  燕遲江看著她,表情沒什麼變化,但茶梨明顯感受到了他的不信任。

  茶梨:“……”

  心累。

  “可以先放開我嗎?”

  茶梨指了指他放在她肩膀上壓制她的那只手,目光澄澈單純,討好地笑了笑。

  燕遲江眉頭緊皺,那顆小痣也被擠壓得只能看見半邊。

  “你最好離燕臨川遠點,還有我那幾個哥……你……”

  茶梨鬼使神差地抬起那只未被禁錮的手,撫上那顆還能看見的眉尖痣,認真的模樣映照在燕遲江的瞳孔。

  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後退一步,身後飄落的雨絲將他早就濕透了的衣服打得更濕黏,一如他陰暗潮濕的內心。

  他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茶梨剛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心虛地想溜,燕遲江抓住她的手,她使勁甩了甩,見甩不掉閉眼胡亂答應道“我……我以後都離你說的那些人遠點……你……你不要做這麼恐怖的表情好不好……怪嚇人的……”

  燕遲江沒有回答,茶梨感受到他拉著她轉了個彎,她悄悄睜開眼,看著自己帶著走向那個二姨太的墳頭。

  她緊張地眨了眨眼睛。

  雖……雖然她不怕那些鬼啊什麼的,但她怕可以真的對她做些什麼的燕遲江啊喂?!

  這這……這是要干嘛呀……

  看著被淋在雨里的燕遲江的背影,茶梨將傘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記仇地假裝不知道他在淋雨,也怕他搶了去,握得很緊。

  在那個墳前站定,茶梨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燕遲江,那盞放在地上的燈將他的面色照得慘白,看向墓碑時的眼神也像是恨不得把人從墳里挖出來,再挫骨揚灰一次。

  茶梨咽了咽口水,默默否定了心里的想法。

  肯定不是他的母親了……

  這副看仇人的姿態,死的還是個姨太,難道……

  燕遲江沒給她思考的機會,拉著她又退後了一步,讓她跳之前在大廳的那個舞。

  茶梨:?????

  雖然她記得怎麼跳那個舞吧,但是為什麼要在墳前跳??!!

  不會折壽嗎?不會被底下的人記恨嗎?

  她要拒絕的時候,那個要將人挫骨揚灰的眼神轉移到她的身上,她立馬帶上了微笑,點頭如搗蒜。

  幸好他沒瘋到把傘給她收走,讓她在雨中跳舞,那不被淋成了水鬼才怪。

  茶梨認命地舒展開身體,跟著自己腦海里的印象開始跳,她雙手輕揚,腰肢柔軟,猶如蝴蝶翩翩,也仿佛是一株柔嫩的柳樹在春風中搖曳生姿。

  燕遲江看著她輕盈的舞姿與唇間討好的笑意,仿佛通過她看到了自己那個被傷得千瘡百孔,仍然偏執地追尋著自己愛情的母親。

  這支舞,是他阿娘的成名舞,也是她與那個該死的父親的定情舞,後來就成了他們床笫間的艷舞,用來求歡賣笑。

  更是那些姨娘們認為的狐媚子舞,阿娘失勢時,便常被她們拿出來羞辱她。

  尤其是害了她的二姨娘。

  有時他看著燕臨川與二姨娘相似的面龐,會恍惚地恨不得將他掐死,但養了他這麼多年的情分將他的恨意消磨,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黑暗的想法才會涌上心頭,又被他死死壓下。

  他一貫擅長忍耐。

  他將燕臨川養得一點心眼都沒有,單純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本就是要了命的……

  燕遲江甩開腦海里燕臨川撒嬌地喊他哥哥的畫面,抬眸繼續看向茶梨。

  她打著傘,臉部被遮擋住,曼妙的身姿隨著舞步初顯,又被那梨花傘擋了去,偶爾露出半邊臉,唇色瀲灩,笑意盈盈。

  茶梨快跳到結束的地方時,天上密集的閃電劃過,她看清了前方成階梯狀的土堆和碑文,那一瞬間的驚悚感如一座大山壓住她的肩膀,讓她喘不過來氣。

  她下意識看向燕遲江,雷聲剛好響在閃電將他的陰沉的面色照亮的時候。

  她害怕地腳步一滑,跌落在地。

  茶梨簡直欲哭無淚。

  她起不來,就眼睜睜地看著燕遲江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警告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她眨巴眨巴眼,連忙點頭。

  “要是我知道你在耍什麼手段,”燕遲江甩開她的臉,起身睨著她,“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茶梨抬頭瞪向他時,燕遲江又補充了一句:

  “我正好有很多折辱人的法子,就看你到時候承不承受得住。”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啊啊啊!!!!

  茶梨能屈能伸地收回了自以為狠戾的瞪視,見燕遲江抬腳要走,連忙抓緊了他的褲腳,傘太礙事了,她就丟在一邊,雙手抱緊了他的腿。

  淋一會兒雨和被丟在這些墳墓前,她還是知道孰輕孰重的……

  燕遲江垂眸看她,眼神很明顯地威脅她松手。

  茶梨睫毛上落了雨滴,臉被雨水衝淋著,抬頭艱難地看向他,聲音羞窘地越說越小:“我……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要不是他嚇她,她至於害怕地腿軟嗎?腳還疼著呢。

  見燕遲江貌似在分辨她話里的真假,她急得立馬說道:“我是真的站不起來了,不是耍什麼手段……五哥……你真的忍心把你的妹妹一個人扔在這荒山野嶺里嗎?”

  燕遲江不為所動,示意了一下墳頭的位置:“這里不是有燕家人陪著?”

  那是死人啊混蛋?!

  他看著快要哭出來的茶梨,在心里補充道:況且,又不是親的妹妹。

  他為什麼要管。

  “松開。”

  茶梨打死都不松手,撒潑打滾道:“你……你不許走……我都答應你了……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燕遲江半蹲著扯開她的手,又被她八爪魚似的纏上:“哥……五哥……你是燕家最好的哥哥了……你如此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

  燕遲江眉頭微蹙,忍無可忍道:“閉嘴。”

  茶梨乖乖閉了嘴,但仍眼巴巴地看著他。

  燕遲江覺得自己的眉尖跳得更厲害了,他蹲下身來,推了推她抱住他的手,茶梨會意後笑得眯了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就傾身去拿起旁邊的傘。

  她爬上他的背,將傘撐在他們的頭頂。

  燕遲江將她的兩條腿挽住正要起身,就感受到她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領:“燈……”

  “不要亂動。”

  嘴里警告著,手還是很聽話地將放置在一旁的美孚燈拿到她的手里,茶梨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要是對她不那麼可怕就好了,沒准是個好哥哥……

  她一手提著燈,一手拿著傘,頭發和衣服上濕潤的雨水落到他的側頸,又順著頸线劃進他的衣領。

  他在雨里淋得久,身體的溫度自然比茶梨低上不少,她靠著他後背的身體傳來的溫熱讓他不適地加快了腳步,耳邊是茶梨咋咋呼呼地喊叫:“誒……哥……哥,別走這麼快,小心腳下。”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得多,茶梨在燕遲江又一句閉嘴後不再說話,乖乖地待在他的背上。

  淅瀝的雨聲,噴灑在頸側的呼吸,還有偶爾不穩晃動的雨傘,她害怕掉下去而收緊的手,一切的一切都令燕遲江感到無比心煩。

  到了禮明寺的後門,茶梨以為燕遲江會把她放下,腿剛要蹬就被他摁緊在他的腰側,他直接帶著她進了門。

  她趴在他的耳邊,小聲地問:“五哥?”

  被他帶著進了他屋子甩在床上時,茶梨還是懵的,不知道他轉身要去拿什麼東西,她盯著他的背影慢慢下了床,腳一落地,立馬向門口跑去。

  還沒把門打開多少,就被人帶著力道摁著關上,茶梨將臉埋在撐著門的手臂里,心如死灰。

  天殺的,怎麼過了一關還有一關……

  “轉過來。”

  他的陰影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下來,茶梨肩胛微顫,慢慢轉過身,抬頭看著黑著臉的燕遲江,想擠出一個笑容討好一下他,就發現他給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個什麼東西,她立馬伸手摸了摸。

  貌似是一個皮質的項圈。

  哦。

  嗯????!!!!!

  她沒聽說他養過什麼貓貓狗狗,哪一個正經人家的少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茶梨瞪大了眼睛看他,燕遲江不以為意,勾著她脖子上項圈的環扣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她被迫和他雙目相視:“我說過,不要耍手段。”

  那個眼神莫名讓茶梨想到他在山里警告她的那句:“我正好有很多折辱人的法子……”

  茶梨:?????

  我下山不是安安靜靜地待著嗎,耍了什麼手段?

  她在脖子上左右摸了摸,都沒找到打開項圈的地方,垂眸眼尖地看到他的尾指勾著一個小型的鑰匙,她伸出了手就要搶,被他高舉起手躲過。

  茶梨幾番爭奪後無果,氣得抬頭瞪他:“你到底要做什麼?”

  燕遲江將她頸後的項圈鎖鏈取下,和鑰匙一起攏進手里,聽到她的控訴,也只是退開了一步:“懲罰你……”

  他握住茶梨打過來的手,話音一轉,接著道:“戴著它,去拜佛祭祖。”

  “憑……”

  “憑鑰匙在我手里,”燕遲江打斷她的話,又給她展示了手里的鎖鏈,“還是說,你想把這個也戴上?”

  最後茶梨是氣衝衝走的,走之前沒能將項圈打開,氣不過狠狠地踩了燕遲江一腳。

  燕遲江看著她甩手離開,關上門將手里的東西隨意丟在床上。

  盯著地上還流著雨水的傘看了一瞬,他將它拿起收好,擦干淨身子,換了件床單,又給自己換了一身睡覺的寢衣才躺到了床上醞釀睡意。

  那一夜,他做了阿娘死後一直纏著他的那個噩夢。

  他躲在衣櫃里,他的娘親在房間里練習著那支舞,爹爹突然出現將阿娘壓在桌上問她為什麼那麼不知羞恥,隨後就是阿娘崩潰地解釋和哭喊。

  只是這一次,衣櫃敞開,跳舞的人成為了戴著項圈的茶梨,她的嘴里還叼著未被取下來的項圈鎖鏈,腰肢柔軟,唇齒含笑,她跳著舞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

  不知什麼時候,他變成了現在大人的樣子,擁擠的衣櫃容不下他,他低頭就看見她攀上他的肩,抬頭將唇靠近他的唇邊。

  她不如印象里那般純潔無瑕,而是帶著嬌俏的媚意,是想像中她勾引自己兩位哥哥的樣子。

  他在夢里被魅惑地低頭要吻上她的唇,被她嬌笑著躲過,她將鎖鏈過到他的嘴里,嘴里還喃喃念著:“好哥哥,過來……過來懲罰我……”

  說著邊慢慢從他的身邊退開。

  他被她帶著走出了衣櫃,她光著腳坐在夢里那個桌子上,雪白的玉足擺了擺,勾著他的腰讓他將她壓倒在桌面上,眼睛彎得像月牙一樣漂亮潔淨。

  手卻不安分地撫著他眉尖的那顆小痣,他眉尖癢癢的,不適地躲過:“做什麼?”

  她輕柔地環住他的脖子,吻向那顆微皺的眉尖痣,隨後才蹭著他的臉靠近他的耳邊,帶來溫熱的呼吸和癢意:“好哥哥,我在找你……”

  燕遲江在茶梨一句輕喃的“求歡”下猛地清醒,醒來看到昨晚剛換的床單上的狼籍,他沉默半晌,剛想動一動,手里就摸到了那個鎖鏈。

  燕遲江將鎖鏈甩到地上,捂著臉深吸了一口氣:“真是瘋了……”

  (十四)流水

  茶梨回去的時候,春巧抱著食盒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她小心地經過春巧的身邊,去箱子里挑了一件高領的衣服快速換上,就聽到了嘭的一聲響動。

  茶梨連忙將衣服的扣子扣上,聽到春巧的一聲痛呼,笑著整理好了衣服,去查看春巧的狀態。

  “磕到頭了?”

  春巧看著茶梨滿臉笑意,一邊揉著自己的眼睛,一邊紅著臉笑得靦腆:“等小姐等得快要睡著了……事情順利嗎?”

  茶梨將腦海里的那些陰森的畫面一掃而空,彎著眸子看向春巧:“還行。”

  “小姐餓不餓?”春巧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將食盒擺到桌面上,打開蓋子,“我還拿了一些其他點心,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歡。”

  茶梨捏了捏她臉上的肉,調笑她:“我看那瞌睡蟲爬到你眼睛上咬了一口,困得都快睜不開了眼,快去睡吧。”

  春巧撓了撓頭,乖乖地出了房間,走之前還不忘提醒茶梨快些吃了點心洗漱。

  她點了點頭,春巧才慢慢將房門關上。

  茶梨在拿過來的行李里翻了很久才找到一面小鏡子,她將它擺好放在桌子上,將衣服扣子解開,看到脖子上戴著的是白色的項圈,項圈中間是銀質環扣。

  她拉著項圈轉了轉,只發現一個小的鎖孔和掛鎖鏈的圓環,剛才翻鏡子的時候她注意到了,行李沒有剪子。

  茶梨拿起一塊梨花酥就往嘴里塞,心里越想越氣。

  她得離這些怪人遠點,一個對自己的妹妹又親又啃的,一個讓她在墳前跳舞,還給她套上了項圈。

  真的該死……

  不過也不算沒有收獲。

  在她失去一部分記憶前,燕家人對她的態度絕對算不上好,但如今,大哥將沒什麼心眼的春巧送到她的身邊,貌似還與春巧有聯系,二哥派了個像是暗衛一樣的人守著她喝藥,還給了她錢莊的調令,五哥警告她不要靠近燕家的兄弟……

  這些都不是不是對親妹妹該有的態度和舉動。

  茶梨想起山上那一座又一座墳墓。

  而且,燕家似乎還遭遇了什麼大的變故,先有燕臨川夢魘,再是燕遲江半夜去……

  茶梨咬住點心的動作一頓。

  不過,怎麼越想越像是燕遲江引著她去的,誰站在那兒沒一會兒能繞到她的身後了,絕對知道她在跟著……

  茶梨沒心情吃了,收拾好東西,出去洗漱了一番,躺到床上強迫自己入睡。

  終於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成功地失眠到半夜,後來實在頭腦迷糊了,才閉上眼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春巧把她從被燕遲江一直念叨不要招惹他兄弟的噩夢中喚醒的,醒來還懵著,春巧急匆匆地帶著她用完了齋飯,她只空出一點時間查看項圈有沒有遮嚴實,就被春巧拉著又到了佛堂。

  除了燕曉池,其他人的視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今天還多了一個沈秦明。

  她禮貌地微微笑了兩下,就拉著春巧往屋子里不顯眼的角落擠。

  她一個也惹不起,還是躲遠些好一點。

  茶梨感覺有股強烈的視线落到她的身上,她沒敢抬頭,住持講了什麼她也沒怎麼在意,一心只希望快點供完香。

  直到春巧推了推她,小聲地提醒:“小姐……”

  茶梨垂眸,看到一只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拿著簽筒遞到她面前,他的食指上還帶著一個低調奢華的墨翠戒指。

  耳邊,是沈秦明帶著些調笑的詢問:

  “燕小姐要求什麼?”

  感受到四面來的視线,茶梨往後挪了半步,一時半會腦子里只有:“姻緣……”

  說完,佛堂陷入一片寂靜。

  寺廟除了姻緣財運,還能求什麼?她沒有生意不求財,不就只有姻緣可求嗎?

  她悄悄抬了抬頭,發現燕臨川睜大了眼睛看她,燕遲江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燕曉池嗤笑一聲,而燕柏允……

  他沉著面色像是要邁腿走到她跟前。

  茶梨也顧不得惱自己這張嘴了,從沈秦明的手里拿過簽筒,立馬到佛像前的蒲團跪好,閉眼隨意搖了搖,簽子掉了就乖乖交給住持解簽。

  “此簽中下,可做兩意開解,一是施主所求如飛蛾撲火,萬念俱灰,二則是置死地,而後生。”

  住持垂眸將簽重新放到茶梨的手里,才慢慢補充道:“萬般因果,皆隨緣造化。”

  茶梨腦海里突然冒出她曾陪著某個人去街上算命的時候,算命先生說她是天煞孤星命的畫面,配上耳邊住持的話,她有些哭笑不得。

  事在人為,她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自然不覺得有什麼。

  林向雅好奇地蹲下身來看她:“燕妹妹,心里想得是誰啊?”

  茶梨抬頭,看她笑意盈盈地八卦著她,搖頭也跟著笑道:“我並無傾心之人。”

  “大概是說我此生不得有緣人,遇見了也有百死一生的劫難吧……”

  林向雅見話頭不吉利連忙打斷了她:“說什麼呢,燕妹妹這般身姿,定能碰到真心實意待你的人。”

  茶梨垂眸將手里的簽放進簽筒里,雙手合十,對佛像拜了拜。

  “借你吉言。”

  落到她身上的幾抹視线終於沒有那麼強烈了,茶梨松了一口氣,她在春巧的攙扶下起身,攏緊快要露出項圈的衣領向上扯了扯。

  接下依舊是供香拜佛,點水造化。

  茶梨看著那盆甘露水就想起昨日被燕柏允按著頭親吻的畫面,下意識朝他看去時,發現他正好也在盯著她看,她趕緊收回了視线。

  沈秦明的視线落到茶梨帶著紅意的耳尖,垂眸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

  佛堂陸陸續續進來幾個和尚,他們站在佛前,面對著跪坐的他們誦經。

  昨晚本來就沒睡好的茶梨聽得頭一點一點,又不敢真的睡著,她使勁掐著自己的手臂想保持清醒,卻收效甚微。

  他們按照家里排行兩人一行跪好,燕柏允和林向雅跪在最前面,燕曉池和燕遲江在中間。

  她跪在燕曉池後面,旁邊是燕臨川,身後則是沈秦明。

  燕臨川原本想找個時機把身上的香囊給她,偷偷往她那里瞄了一眼,發現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強撐著聽僧人念經,頭頂還有跟著一點一點的碎發。

  莫名有些可愛。

  他眼底還沒盈起笑意,就在心里給笑得歡快的小人一個巴掌。

  可愛什麼,她可是讓他昨天忐忑了一天怕被自己哥哥罵的罪魁禍首。

  就在茶梨徹底抵擋不住要往前倒的時候,沈秦明立馬抓住了她的後衣領,燕臨川伸到一半的手也就放下了。

  哼,誰稀罕拉她。

  不過沈秦明貌似顧及了些什麼,衣領脫手,茶梨雖然反應了過來想平衡一下身體,卻仍因為慣性倒在了燕曉池的背上。

  燕臨川抬頭看著僧人,使勁憋住唇邊的笑意:怎麼比他還不靠譜。

  茶梨撐著燕曉池的背起身,他緊皺著眉轉頭看她,語氣不善道:“手拿開!”

  茶梨將快要說出口的“抱歉”咽下,果斷收回了自己的手,燕遲江聽到動靜側眸,茶梨已經擺正好了自己的姿勢。

  沈秦明因為不小心脫了手有些錯愕,抬眸和燕遲江對上了視线。

  燕遲江看了一眼他還落在空中的手,沒等沈秦明唇邊帶上笑意,就收回了視线端正坐好。

  沈秦明也就壓下唇角要勾起的虛假笑容。

  聽完誦經,便到了午時。雖然茶梨跪得腿有些酸麻,但僧人念完最後一個字,她無視了燕臨川和沈秦明的搭話,立馬拉著春巧出了佛堂。

  活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似的。

  下午難得天晴了些,茶梨本以為可以在寺廟房間安安靜靜地待著,就被告知要趁著天氣好些了去祭祖。

  茶梨:“……”

  合著昨天的陰影今天還要體會體會。

  好在是坐著馬車去的,茶梨覺得心里終於舒坦了一回。

  白天的風景沒有晚上那麼陰森可怖,山上還帶著些被雨水衝刷的清新氣味,溫暖的日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半濕的小路上,令人心情愉悅。

  到了墳地,有的仆人有序地抬著箱子在墓碑前擺好,有的則是拿著掃帚清理著小路上的殘枝敗葉,茶梨被春巧扶著下了買車,踩到地面上。

  祭祖前,燕家人和她要先清理前排墳墓上的雜草,然後再擦拭墓碑,以示對逝者的尊敬。

  老爺和正房太太同墓,在最前面,姨太太們則在第二排。後面的墓碑有些只草草地寫了個名字,有些的字跡則模糊了去,茶梨不知是何來歷。

  她清理的是昨天二姨太的那個墳墓,茶梨一邊拔著上面雨水還未完全被曬干的雜草,一邊帶著怨憤的眼神看著旁邊安靜地擦著三姨太墓碑的燕遲江。

  剛剛他順手攬過她的任務,她終於他終於安了一次好心,沒想到只是讓她從三姨太換到了二姨太。

  絕對是存心的,昨天還拿二姨太嚇她……

  茶梨默默在心里念一句罪過,便低頭安靜地除草。

  燕遲江側目看見她的手被一些鋒利的草割出了些傷口,垂眸看著已經被擦得很干淨的墓碑,起身離開。

  後面的墳墓由仆人清理打掃,昨天茶梨看到的呈階梯狀的墳墓則擺著燕家的列祖列宗,要能傳宗接代的男人上前清理,用不著茶梨一個女人家。

  她退到一邊,腦海里突然有一個柔柔的聲音在說:“姐姐,燕家的祖墳十幾年前遷過一次,從燕家不遠處的後山上遷到了城北,外面都傳說是燕家遭了什麼禍患,也有傳言說,他們請誰算了風水……”

  聲音很耳熟,但她卻想不起來是誰。

  到了祭祖的環節,燕家人不約而同地沒讓她上前供香祭拜,她和春巧一起准備的祭品也沒有派上用場。

  她安撫了一下有些不岔的春巧,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左右她也不是真的燕家人。

  不過她本可以好好地待在房間里曬曬太陽,被拉到這兒本來怨氣就大,現在已經深到她想把將她叫來的燕遲江咔咔一頓亂殺。

  祭拜儀式後,仆人將墓碑邊壞掉的祭品按順序換下,一一按順序擺上了之前准備好的水果點心。

  茶梨在一旁看著,發現三姨太的墳前被擺滿了祭品和花,但燕曉池連拜都不曾拜過,燕遲江則是直接忽視了二姨太的墓碑。

  都有仇?

  跟上他們的腳步離開,茶梨腦海里還在想著如何在燕家打探一下關於燕小姐的消息,或者燕家人之間的關系,以便於她將來好在燕家混下去。

  她有種強烈的直覺:自己戲樓的那個身份一定不能用了。

  茶梨是最後才到的寺廟,回房的路走到一半,那只混色的小貓小跑著到她的跟前,她蹲下身試探地摸了摸,不見它反感,她才慢慢將它從地上抱起放在膝蓋上,彎著眸子問它:“你的主人呢?”

  她看了看四周,也沒見沈秦明的身影。

  春巧則是害怕地遠離,茶梨嘲笑她:“幾個月

  大的小奶貓,又不是凶巴巴的老虎,怕什麼?”

  春巧哭喪著臉,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貓貓狗狗我都怕,啊,小姐你拿遠些。”

  茶梨笑眯眯地將貓往懷里帶了帶,不去逗春巧。

  “小,黎。”

  她一字一句地喊它的名字,聽到它回應地叫了一聲,她眼中的笑意更盛,一旁樹葉的陰影打在她的身上,暖日在她的四周渡了一層淡淡的微光。

  她與貓相處得親切。

  沈秦明急匆匆找貓的動作一頓,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愣神。

  反應過來後他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放輕了腳步走到她的身邊,不去驚擾這和睦的氛圍。

  “小姐……”

  他衝要提醒茶梨的春巧搖了搖頭,看著茶梨將貓的兩只前爪抬起擺了一個故作凶猛的動作,嘴里還給小貓配了“嗷嗚”的音,眼底帶著復雜的笑意。

  茶梨感覺到光被遮擋了一部分,抬頭就看到沈秦明半蹲在她的身旁,伸手擼了擼小貓的頭。

  “原來在這兒,害我一頓好找。”

  小貓追著他要離開的手舔了舔,他淺笑一聲,茶梨則靜靜地看著他逗小貓玩。

  這樣的畫面,是他從不敢幻想的。

  燕小姐不會笑得這般天真無邪,也不會安靜地待著看他,更不會接納可愛的小貓,她甚至怕極了貓。

  有次他將養得溫順的貓像獻寶一樣交給燕小姐後,就看到她尖叫著把貓趕遠,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夜里還噩夢連連,他光顧著請大夫給小姐看看,回來找時卻找不到那只貓了 。

  送出去前,他曾幻想過很多燕小姐和貓咪親切相處的場景,卻沒想到會以那樣鬧劇的形式收場。

  那只貓也許是意味他拋棄了它,所以傷心離開了。

  燕小姐這一走,也大概像那只貓一樣,再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沈秦明眼底的笑意苦澀,垂眸看到茶梨眼中掙扎不斷,低頭不舍地摸摸小貓,她刻意放慢了些動作,仿佛想把和小貓相處的時間拉得長一些。

  雖然目前的對象是和燕小姐很像的茶梨,但他內心仍極為貪戀現在這樣像是和她短暫相處的時光。

  摸夠了,茶梨就禮貌地將貓交給沈秦明,客氣疏離地道了謝,和春巧一起慢慢走回去。

  沈秦明想起自己在佛堂拉住她衣領時指尖的觸感,還有剛才她抬頭時頸側露出的東西,不由得皺眉。

  ……

  茶梨覺得出門對於她一定有什麼魔咒,不然為什麼在離她房間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能碰到正好從樹上摔下來的燕曉池。

  掉到地上的聲音她聽著就疼,他竟然一聲沒吭,手里好像還護著什麼東西。

  聽到小鳥微弱的叫聲,茶梨原本打算當做沒看見離開的動作一頓,側目看到他呲牙咧嘴地起身,還查看了一下手里的鳥兒有沒有受傷。

  小鳥在他手上受驚地撲打著翅膀,叫聲淒厲非常。

  燕曉池眉頭緊鎖,嫌棄地看了一眼小鳥,罵一句:“吵死了。”

  又抬頭看了看被風吹得凌亂的菩提樹葉,似乎在思索怎麼把這個煩人的東西送回它原本的窩里。

  一個沒看住,小鳥從他的手里掙扎著脫手,他反應過來去捉已經晚了,眼睜睜看著它摔下。

  以為要被摔到地面上時,一只纖細的手伸了過來,穩穩地接住掉落的小鳥,隨後那只手將它抓緊,另一只手輕撫上它的羽毛安撫著小鳥。

  雖然小鳥仍因為受到驚嚇而叫喚,但好在沒有摔得很慘。

  看清救了還不會飛的幼鳥的人是茶梨,燕曉池本就因為驚嚇而不好的面色更加難看,但又顧及著使蠻力將小鳥搶回來會再次嚇到它,語氣冷冷道:

  “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

  茶梨見小鳥叫聲弱了些,才小心地遞到他面前,好在燕曉池雖然看不慣她,但仍好好地護著小鳥,防止它再從他手里掉下去。

  “我記得住持待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你要是真想把小鳥送回去,可以去找他尋把梯子。”

  還說是剛剛來的,這番話明明就是看了全程的意思。

  燕曉池心里全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的想法,想當然地覺得她巴不得看他的笑話。

  哼。

  茶梨見他不搭理她,也不自討沒趣,拉著春巧向自己房間的方向走。

  一片被風吹落的菩提葉掉落在院中的未干的小水窪上,帶起一點漣漪。

  直到茶梨走出了院落,才聽到一句別別扭扭地一句:

  “謝謝。”

  下一刻,那句弱弱道謝的話就消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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