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雙習確實沒想到，邊察會松口，願意讓她去上學。

　　她也沒想到，邊察的效率如此之高：再過兩天，她就和安琳琅、法蓮一起站在了帝國大學藝術學院的大門前，等著陸春熙出來接。

　　陸春熙來得很快，見到顧雙習，先斟酌了一下稱呼：大學里人多眼雜，再像在府邸里那樣稱呼她為“小姐”，顯然太沒必要。陸春熙試探性地叫了一句：“雙習？”

　　旋即她想：希望皇帝不會介意她如此親昵地稱呼小姐，她也是無奈之舉。

　　顧雙習點頭，微笑道：“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了。”

　　不、不，當然不麻煩。陸春熙得知皇帝打算把小姐送進大學、還是和她同專業時，她便確定自己要做小姐的小跟班，可能還要兼職保鏢和保姆。

　　但相對應的，皇帝亦給陸家許諾了許多好處，不論是財富還是地位，以及陸春熙未來的發展，皇帝皆願意作出承諾、付諸實踐，只要陸春熙照顧好顧雙習。

　　所以，一點兒都不麻煩——現在的顧雙習，落在陸春熙眼中，便是一棵搖錢樹、一枚許願硬幣。

　　陸春熙領著顧雙習叁人往教學樓里走，一面等電梯下來，一面道：“下節課是世界美術史，課本我已經領到了，你們可以直接用，現在我帶你們去教室。”

　　顧雙習頷首，陸春熙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安琳琅和法蓮，默默松口氣：看來她只需要當好小跟班，保姆和保鏢已有人選。

　　她自覺肩上擔子輕了不少，繼續道：“雙習能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嗎？我記得琳琅，但另一位是……？”

　　“法蓮。這位是法蓮。”顧雙習牽過法蓮的手，“我剛認識她不久，你還沒有和她見過。”

　　陸春熙從善如流，同法蓮握手：“你好——叫我春熙就好。”

　　一行人一壁說著話，一壁乘電梯抵達了叁樓。這節世界美術史是年級大課，占用一座大教室，放了叁個班的學生，幸好陸春熙下樓前特地拿書占了座，否則恐怕只剩下前排可選。

　　此時臨近上課，教室里已坐得滿滿當當。陸春熙領著顧雙習叁人從後門進入，穿過座位時，同學們一聲接著一聲的“春熙”，彰顯出陸春熙的好人緣。她一一微笑、打招呼，拉著顧雙習坐到座位上，立刻有同學探頭過來問：“春熙——這是你朋友嗎？好像第一次見。”

　　“是我們班的插班生。人家九月剛從國外回來，所以十月才正式入學。”陸春熙說，“熟悉一下吧？以後要經常見面的。”

　　陸春熙的同學竟也是個開朗外向的，立即開始自我介紹，還拉上坐在左右的舍友一起，先給予了顧雙習一點自來熟震撼。

　　她只好微笑、點頭，略帶緊張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掌，幾乎不知該如何接話。幸好老師旋即伴著鈴聲走進教室，宣布開始上課。

　　與低頭摸魚玩手機的大多數同學不同，顧雙習聽課聽得極認真。

　　她坐姿端正得像個小學生，雙肩平直、脊梁筆挺，雙臂擱在桌面上，跟著老師的講解和PPT，在書頁上來回做筆記。陸春熙回復了半節課的部門群消息，轉頭見顧雙習這樣專注地聽講，一時既覺得驚詫，又覺得敬佩：“雙習，這堂課是考察課，不用這麼認真的。”

　　“考察課是什麼意思？”她問。

　　陸春熙微妙地感受到呼吸一滯，而後耐心解釋道：“意思是期末不用考試，只需要交論文，或者別的形式的作業。”

　　同時略感詭異地想到：……這位小姐，不會從未上過大學吧？

　　皇帝把她們安排在同一專業、同一班級的理由又多了一條：邊察真指望陸春熙當顧雙習的帶教小老師。

　　顧雙習回了一句“啊……這樣啊”，然後便再無下文。

　　陸春熙又發了幾條新消息，見她仍在認真地寫寫畫畫，又覺得算了，她開心就好。皇帝說不定也不是真的想讓她提升學歷，純粹是她想來玩，他就送她來。

　　還給她配備好了帶教、跟班、玩伴——陸春熙，以及保姆安琳琅、保鏢法蓮。

　　皇帝還真是……陸春熙再一次堅定了她此前的看法：他真把整個世界當作一盤游戲，除了主角，其余人皆是NPC，全都可以為他所用。

　　兩節課上完，陸春熙試探性地問顧雙習想不想嘗嘗學生食堂——她都做好被拒絕的心理准備了，卻聽見這位小姐說：“好啊。”

　　於是陸春熙汗流浹背地領著她們直奔離教學樓最近的那間食堂，擠進了排隊長龍當中。正逢中午下課，學生食堂處處都是涌動的人頭，陸春熙問顧雙習想吃什麼，她表示隨意，陸春熙便決定給小姐試試她最愛的陽春面。

　　幸而面檔窗口人不算多，她們排了大約十分鍾，師傅便大著嗓子問她們要什麼。

　　陸春熙一掐手指：“四碗陽春面，謝謝叔叔。”

　　面點好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找到空位坐。這倒難不倒陸春熙，她叁言兩語便勸得相熟的同學快快吃完走人，顧雙習一行人得以坐下。

　　面剛燙出來，熱氣騰騰地浸泡在湯汁里，暫時還不能下筷。她們一行四人兩兩相對、面面相覷，顧雙習先說話：“春熙，你人緣真好。”

　　陸春熙打哈哈：“那是大家願意給我面子。”又抓緊機會問道，“您——有手機嗎？加進班級群里，和同學老師聯系會比較方便。”

　　顧雙習點頭，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壓低了嗓音：“有是有……但我不太會用。”她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整個人向旁歪去，依偎在陸春熙肩頭，“你教教我吧，好嗎？”

　　她的手機通體銀白，重量適中，外形看不出具體型號和品牌，陸春熙猜到大概是皇室特供款，但基礎功能和操作方法與普通手機並沒太大區別，解鎖屏幕便是往上滑動。只這匆匆一瞥，陸春熙被迫看清，手機壁紙是皇帝與小姐的合照。

　　顧雙習神情淡淡：“這是閣下決定送我來上學後，給我配的手機，壁紙也是他設置的。”

　　她說：“我也懶得改了，省得他又要說我。”

　　手機內置系統簡潔易操控，解鎖後便是APP庫，寥寥幾個應用，除去手機必帶的系統應用，真正意義上的外部應用有且只有一款大眾常用的社交通訊軟件。

　　用這個軟件的賬號就能加入班級群聊。陸春熙教了顧雙習一遍，又讓她自己親手操作試試。

　　顧雙習動作謹小慎微，臨摹得很慢，但總算順利完成入群申請。陸春熙是管理員，立即通過了申請，把她的群名片改作了“顧雙習”。

　　雖是頭一次擁有手機，但在陸春熙的指導下，顧雙習學得很快：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這部手機的可用功能少得可憐。

　　大概是為了安全考慮，手機系統生態極為封閉，對安裝外部應用限制諸多，即使是常在互聯網上衝浪的陸春熙，也擺弄不明白這款特供手機。

　　索性手機能拍照、能接打電話、能用社交軟件，顧雙習也不像有更多使用需求的人，陸春熙覺得教會她基本操作即可。

　　顧雙習的社交軟件里只有班群，而通訊錄——陸春熙點開一看，孤零零一個聯系人，其名為“邊察”。謝天謝地，皇帝沒有自戀地改成更加親密的備注名。

　　陸春熙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像不小心把小姐的隱私看了個遍。但顧雙習很坦然：“也沒什麼秘密，畢竟——”她笑一笑，“我嘛，我就這樣。”

　　她能有什麼秘密呢？這部手機並非完全由她私人所有，從交到她手中伊始，便處於邊察的嚴密監控下。他的確寬容地送她來上學，卻也施加了嚴厲的管控：她依然生活在由他構築出的玻璃球中。

　　學校、同學、朋友，都是邊察擺在她身邊的置景而已。

　　但他可能想不到、或者說他想到了，但覺得無所謂——即便這是一部功能閹割嚴重的手機，其底層操作邏輯依舊和普通手機無甚差別。當顧雙習得到這部手機、並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學會使用手機，她就已經走在了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作為從幾個世紀前穿越至今的“古人”，她對現代科技確實太陌生了，可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她能一點點地探索、學習。只要她清楚自己正在進步，她便堅信自己一定會取得勝利。

　　只需要更耐心一點、更沉著一點。顧雙習只怕她定力不足，甚至可能在獲勝前夕崩潰：那樣就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