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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多麼晶瑩的淚珠

邪神之影 無常馬 3880 2025-03-12 19:08

  年輕的皇帝扶著塞薩爾寬厚的胸膛往外張望。

  “很近了。”米拉瓦說,“千余年以前,老米拉瓦幾乎就要抵達智者之墓的終點,也幾乎就要帶著亞爾蘭蒂完成這次旅程了......我其實不知道旅程的終點是什麼,也許是犧牲自己達成某種古老存在的渴望吧。但我不知道,因為他們在盡頭的門口回去了。”

  “這是可以回去的嗎?”塞薩爾問他。

  “是因為亞爾蘭蒂。”他說。

  “亞爾蘭蒂反抗了先祖的意志?”

  “她無法直接反抗。她許下了諾言,直達靈魂深處,即使她是所謂的邪物也不能反抗。於是她找到老米拉瓦,想方設法用隱喻告訴他,這條路可以放棄。她要他制住她、帶走她,借著這個法子間接違抗先祖的意志。”

  “於是老米拉瓦就這麼放棄了?”

  “當時的法蘭帝國已經付出了很多、很多犧牲,只要再走一步,他們就能揭開智者之墓最後的面紗。但是亞爾蘭蒂對老米拉瓦說,他們可以放棄,於是他真的在最後一步邁出之前放棄了。這意味著他放棄了法蘭帝國最後的希望,——這是他聽信了亞爾蘭蒂的意見後堅決選擇的希望。已經沒有更多希望了。”

  “當時老米拉瓦知道亞爾蘭蒂的真相嗎?”

  “知道。”米拉瓦嘆氣說,“我覺得她是個假人,因為你揭開法蘭皇帝之後還能看到我,但我揭開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到。後來老米拉瓦確實知道了這件事,但在那時,他已經自甘墮落了,變得甘願受騙了。即使知道她是個完美的舞台劇演員,他也想繼續站在舞台上,聽她說那些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愛情的理論。”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嗎......”塞薩爾看著沉默不語的長劍,“她有任何時候說過你覺得是她自己而不是舞台演繹的話嗎?”他問道。

  米拉瓦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忽然展開雙臂抱住塞薩爾。“是的,是的......我不止是在舞台上,也在舞台下愛著你,陛下,所以請不要哭泣了。我們的黃金時代已經逝去了,隨著真相的一步步揭示一起死了,所以,就把它埋葬了吧,因為它不願意也無法再活過來。”

  塞薩爾品味著這句話,忽然意識到米拉瓦也很擅長舞台劇,只是他對法蘭皇帝這個身份投入得太多,已經完全把它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和他相比,亞爾蘭蒂就從來都不會把舞台當成自己,她總是分得很清,或者說,分得太清了,——她不接受這個世界的後天塑造。

  這家伙就像靈魂層面的無貌者。

  尚未等他想好怎麼回答,米拉瓦的語氣又變了,忽然間,就讓他看到了亞爾蘭蒂的一絲瘋狂。

  “不,不對,”他用哀婉的聲音說,“還是讓我再多注視一會兒您的哭泣吧,陛下。你能意識到你其實很美嗎?看看它們,多麼晶瑩的淚珠,多麼美好的悲痛......”

  年輕的皇帝說著伸出手來,指尖繞著塞薩爾散亂的發絲點在他臉頰上,輕輕撫摸。這動作其實並不起眼,但有他幽暗深邃的瞳孔和他神秘莫測的目光凝視,卻會讓人覺得精神迷離,好似沉陷在夢中。

  然後這孩子抬起臉來,輕吻了下他的嘴唇,然後分開,短暫而困惑。

  “大致如此吧。”米拉瓦說,他很快就收斂了心神,側目望向不遠處飄渺無邊的霧氣,“你覺得這話該怎麼理解呢,我的老師?我並不能理解。我只覺得老米拉瓦悲哀至極。即使知道了亞爾蘭蒂真實的存在,他還是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再說了,如果不是他過去了千年之久還在縱容亞爾蘭蒂,我都不會從他的靈魂中切分出來。這就像她切開你和塞弗拉,不是嗎?”

  看到他的演繹宣告結束,塞薩爾才開了口。“也許老米拉瓦也在用同樣瘋狂的愛情回應她瘋狂的愛情。”塞薩爾說,“很明顯,他們都為此付出了代價,我們也都看到了他們各自付出的代價。”

  “代價......”

  “你會覺得你現在也在付出代價嗎?”塞薩爾笑著問他。話音落下,他看到米拉瓦把兩只手都緊緊握住,搭在了自己胸前。

  “我還不能分得清這些是不是代價。”米拉瓦低聲說,“在我明了之前,請你不要追問我究竟有什麼性征,老師,也不要探究我身上依然猶疑不定的地方。只要你不揭曉它們,我就仍有余地選擇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你要自己在這世界上走走,想清楚這些事情嗎?”

  “是的,我已經習慣了,跟你在一起我確實會好受些。但回到九個銀幣之前的自己絕非我所願。我是法蘭皇帝,法蘭皇帝也是我的一部分,這都是我一個人在各個神殿和學派中開辟出的道路。”

  “索萊爾常年無跡可尋嗎?”塞薩爾盡量放緩語氣,他還是很想知道索萊爾那些年的事情。不過說出這話之後,米拉瓦也往他懷里靠的更緊了,手扶著他的胸膛,臉頰也貼著他的心髒。

  “我最常問她的一句話是,——再過不久您就又要離開了,可是真的?”

  塞薩爾抱著他的肩膀,沿著頭頂到耳畔撫摸他柔順的發絲,盡量不去觸碰他仍然不知道是男還是女的性征。

  “然後?”

  “然後她會說,是的,米拉瓦。然後我會問,到哪兒去?然後就是很多、很多我從未聽過的地點和城市。這些遙遠的地名構成了我對這個世界最初的印象。”

  “你是說,在你的記憶里,你其實很難見得到索萊爾。她就像那些總是忙碌於戰爭和政事的一整個家族的父親?”

  “我所經歷的路途,就是聖父把我扔到一個宗派里,吩咐他們竭盡所能教導我,自己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忽然有一天她再次出現了,過來檢驗我的成果,發現我已經掌握了一切,於是她就會帶我去下一個宗派,吩咐下一批人來教導我,再次不見蹤影。”

  “看起來你很快就習慣了。”

  “當然,”米拉瓦說著抬起頭,“我是神選,是注定的皇帝,我不會乞求和害怕,也不會央求哪個人不要拋下我。我在第一個宗派就完美地學會了聖父希望的一切,然後是下一個,再下一個,直到我站在和野獸廝殺的戰場,直到我終於登上了無人可以質疑的皇位。老米拉瓦是絕望了,但我還沒有,戰爭的失敗是因為那些短視的決定,因為我受到蒙蔽的視线,我仍然可以......”

  他眼中閃爍著強烈的光輝,好似能透過眼前的迷霧看到古老的戰場。塞薩爾注視著從他靈魂深處迸發出的生命力,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這些過分的驕傲和執著在他身上也不那麼讓人不快了。

  長出一口氣之後,米拉瓦轉過身去。“智者之墓的終點——就從這件事完成老米拉瓦當年沒走完的路,證明他比我更怯懦、比我更可悲,證明我比他更適合承擔這個名字和這個身份。還有,”他說著展開一條胳膊,“記得讓你的無貌者奴仆告訴你的同伴,你已經找到了路。我指引你穿過殘憶抵達終點時,他們最好也在現實那邊跟上。”

  “你這時候確實有些皇帝的風范,就像坐在宮殿中心演說一樣。”塞薩爾說。

  “那當然,”年輕的法蘭皇帝宣布說,“也許我就坐在無人可以質疑和冒犯的皇椅上。”

  塞薩扶起他這只展開的胳膊,從他背後握住他的細腰。見他微微仰起臉,嘴唇半抿,於是又吻了上去。他臉頰泛起紅暈,想要掙扎卻力氣很微弱。如今像舞伴一樣抱著他柔軟的身子,雖然塞薩爾沒有觸碰他衣服裹得很緊的前胸,右手卻握的更緊了,手指輕撫著他骨節纖細的手背,左手也五指分開,按在他細柔的腰身和略微鼓起的小腹上揉弄。

  外面的走廊響起了騎士的腳步聲和馬蹄踐踏聲,米拉瓦不禁縮了下肩膀,——仿佛騎士們下一刻就會撞破墓室掀開迷霧,看到他們的皇帝正靠在別人懷里任人品嘗。

  “並不是那麼不可質疑,陛下。”塞薩爾低下頭,嘴唇靠著他白皙柔軟的耳朵,“想象一下群臣和騎士正在你的皇椅下注視著你,他們會覺得自己在看什麼,又會覺得你是什麼?是正在接受愛撫的小鳥兒嗎?”

  米拉瓦完全閉上了眼睛,倚靠在他胸前,由他撫摸他柔軟的身體。“如果那樣,我就只能乞求你了,老師。穿上女仆的衣服服侍你,給你洗衣服,收拾屋子,喂馬,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白天在你的屋子里當你的小鳥兒,夜里又被你綁在床上當個國度已經淪亡的受難皇帝,每一天都在央求你別拋下我消失掉......”

  “你又在演繹舞台劇了?”

  “因為你確實有很多隱秘的渴望,老師。”米拉瓦側過臉來,和他嘴唇輕觸,“冒犯那些主人、陛下、殿下或是神殿祭司,是會滿足你某些隱秘的渴望嗎?我經常覺得,你帶著敬意的稱呼和其他人帶著敬意的稱呼不一樣。”

  “每個人都有些隱秘的渴望,我只是表現得比較明顯罷了。”塞薩爾說。

  “但我不想面對。”米拉瓦搖頭說,“如果一直閉著眼睛不去看,就會覺得很累,但如果用布蒙上眼睛,就會覺得一切都變得輕松了。”

  塞薩爾聞言松開了手指,只是把他的肩膀抱住,由他靠在自己懷里。接著他吩咐巨蜥繼續往前走。

  “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他說,“不過,既然你要走你的路,要和老米拉瓦劃清界限,那麼,愛人之事也需要仔細考慮。對於你本人來說,它的重要性未必比帝國的重建差到哪去。”

  “我連自己是什麼,連自己要以怎樣的姿態靠近你都想不清楚,還談何認真對待?我很困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這種徘徊不定的狀態還要持續多久,——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男性,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女性,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帝國這條路才明晰得多,等我回到戰場,我才能在血與火的試煉中找到答案。”

  “你找到答案的法子可真夠決絕的。”

  “我只能用這種決絕的方式確認自己的存在。”米拉瓦握緊他的手,望向越來越深邃的墓室和走廊,“那個騙子先知正在我的靈魂里叫嚷呢,但很可惜,我不是亞爾蘭蒂,我沒有承諾過任何事,也不需要履行任何契約。封存在盡頭的黑暗落到我們面前時,亞爾蘭蒂和當時聽從她的老米拉瓦一定會朝它屈膝,而我不會。”

  想到他們真要走入墓室最深處,塞薩爾倒是有些憂慮。“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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