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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1)盜墓中_廖雪村2

  2147年12月12日,4:30 米納共和國 清川省 昊京市 馬麗鄉

  

   林博敏聽宋郁說女神說不定正脫了衣服在等著他們相好,這樣瀆神之語實非吉辭利語,冷冷說道:“別開這樣的玩笑,老宋。女神說不准就在這呢,萬一惹到神怒那便要糟的。”他轉頭問雪村,“女神地宮無疑了嗎?”

  

   “嗯,都對上了。我到現在還如在夢里,不敢信這是真的。”年輕的歷史老師感慨著。從剛才姐夫對自己的關照中,可一窺他的城府和心機,他似是對姐夫有些陌生,隱隱覺得他可能還隱瞞了些秘密。

  

   “找到這墓道,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前幾日,下頭村的段三在這附近山上開荒,挖出些老物件。他和我交情甚篤,時常過來喝兩盅,知道我對這些老東西感興趣,就拿來給我瞧。我這一看,就覺得不對,那些東西應該是神國的車馬銅扣。我就拿給老宋看。老宋只瞄了一眼就斷定這是神國時候的東西。”林博敏興奮難抑,把這如何發現墓道的原委娓娓道來,這也正是廖雪村想聽的。

  

   “鄉長給我看的那東西,我恰巧見過,馬上就看出來那是馬車的扣件,斷不差的。”宋郁搭上一嘴,好顯出自己也是參與人。

  

   林博敏又道:“那時我就奇怪,這馬麗山蜿蜒綿長,怎會有這許多馬車扣在這給挖出呢。莫不是古時在此有什麼大工程,完工後把工具統一在這埋藏,那是可以說通的。是吧,雪村。”

  

   “卻是沒有他想。姐夫一定和段三又挖出許多器具吧。”廖雪村道。

  

   “沒錯,雪村。我和段三、老宋去了那地方,刀疤出了力,挖了一天一夜,原來段三挖到的幾個銅扣只是一小點而已,那坑里埋著各種的器物,都是刀斧錘鏟之類,不是開山還能是干什麼?”他頓了頓道:“在我們鄉,自古以來就一直有老人傳下話,說女神地宮就在馬麗山里。我不禁在想,難道這開的就是文姬地宮麼,於是就找你來了。”

  

   “幸虧那個段三沒有自己拿去賣了,還拿到你那去,所幸被我們看到。”雪村道。

  

   “是啊,雪村。”林博敏的炯炯目光被墓室中央那點幽光牢牢吸住,音調緩和平淡,卻帶著明顯的激亢。

  

   “因為我鄉是在古都昊京附近,鄉里自古就有規矩,凡有文物挖到,必須交鄉里審驗保管,然後發放獎金,絕不許私藏的。這個規定已經立下很多年了,所以段三就直接交給我了。”

  

   廖雪村聽他一說才想起,馬麗鄉前任鄉長正是林博敏父親,再往上想,好像上上任的鄉長也是他林家人。這林家原是鄉里的世家豪族,從自己記事起,就已如此,所以那時姐姐嫁入林家,實屬高攀附枝,父母都非常高興,是家里很以為傲的喜事。他又聯想到這個盜墓的宋郁和他在昊京的文物店,心里頓時豁然開朗,原來姐夫也偷偷在做文物的生意。

  

   “幸好,幸好。”他嘴上敷衍,也不點破林博敏那些灰色的勾當。

  

   正思慮這些關節之間,只聽空曠的古墓里響起宋郁的淒慘尖叫,那公鴨嗓在這陰森可怖的地宮內更顯吊詭怪誕。廖雪村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宋郁和刀疤鬼此時已走到了墓室中央,正舉著火把往一個石台上照。

  

   “鄉長!快來看,看看這是什麼!”他有點驚慌,聲音打顫,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站在他身後的刀疤也拉著長臉,張開大嘴,呼呼喘著氣。

  

   怎麼回事,什麼東西能讓這對習慣了在墳墓里鑽來鑽去的大老鼠驚成如此。是女神的神跡,還是有什麼不得了的絕世珍寶?

  

   廖雪村和林博敏也走到了石台上,四個人打著火把圍成一圈。“玉床臥佳人,石枕有神書,”林博敏夢囈一樣的低吟和清晰可見的呼吸聲,讓廖雪村不由轉頭望去,眼前這個精干健碩的威武中年人方正的臉上露出孩童般純真的笑容,“美人既然已找到,神書也就要現世了吧。”

  

   墓室里陰森寂靜,周圍的空氣中似乎充滿惶惶不安的躁動,令人毛骨悚然。四周遍布的骸骨彌散出沉重的死亡氣息,千年來積聚的悲痛和怨念化成無聲的哀鳴滲入到無邊的黑暗。

  

   星漢山川,乾坤兩儀,大衍五十,河洛回一,墓室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往中央高台處匯聚。

  

   在幽暗的火光下,石台上一大塊玉床閃動著碧綠色的熒光,晶瑩剔透,美輪美奐。廖雪村站在一邊沉眉靜默,駐足凝觀。他心潮涌動,驚詫莫名。讓他吃驚的還不是這塊稀世罕有的綠石玉床,而是其上的一個蓋著玻璃棺蓋的黑紅色塗漆的松木古棺。

  

   透過蒙了一層薄灰的半透玻璃,他看到棺槨里靜臥著一具女屍。

  

   只見寬大的玄色絲袍敷裹其身,袍上精致地繡著雙鳳鳴月的金色圖案,粉白的素絲絛扎住腰身。女屍雖額寬面薄,兩頰深陷,但令人震驚的是她的皮膚竟潤澤若生。緊闔的雙目上是兩條遠山黛眉,一點暗紅花妝藏於雪額之中,好比殘冬發枝上的臘梅。

  

   這哪是古屍,分明是午時小憩的宮闈麗人,竟出奇美麗。雪村覺得自己一行人倒像是唐突闖入的不速之客,要攪了佳人好夢。

  

   廖雪村心中驚疑,為何這女子能千年不腐,難道是女神真身在此?不然又做何想?他大著膽子湊近細看,只見那女子俏目似閉非閉,仿佛正妖嬈勾魄地暗中凝視自己,令他心頭驚惶難言,目中視线卻如磁石附鐵,再也移轉不開。

  

   “雪村,看,那女屍手上的書。”林鄉長突然驚呼起來。他與小舅子的關切點很不同,早已注意到棺槨中的女屍雙手搭於腹上,手上捧著的恰是一本由枯老柳皮包住的古籍,“玉床臥佳人,石枕有神書,古人誠不欺我,居然真的全對上了。”林博敏興奮地失聲叫了出來,全無一貫來的矜持和穩重。

  

   廖雪村對姐夫的叫聲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看著女屍嘆息道:“她真美。”他宛如丟了魂魄,失了心竅,喃喃自語道:“年紀輕輕,風華正茂,怎麼就瘞玉埋香。她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林博敏見他有些痴痴呆呆,以為也是看到了那古書,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雪村,你看那書,都應了童謠。”

  

   雪村依然故我,對姐的話夫置若罔聞。他湊到玻璃棺邊,在上面留心一拂,拭去一層輕灰,注目細看,“她的皮膚細膩如生,脖子上還能看到青色細血管,手指甲竟然還是粉色。她,她難道還活著?”這個石破天驚的想法一下子讓他震驚,馬上又輕輕搖搖頭。

  

   “說什麼胡話呢,”林博敏心中正高興,見雪村如痴如醉,譏諷道:“女神建立的神國到如今已經兩千年有余。”他見小舅子神神兮兮,就像中了邪,就徑自走過去,換個位置盯著棺材里的那書看。只見女屍雙手消瘦,雖然只是皮包骨,皮膚卻是水嫩,牢牢抓住書的兩側,緊貼在身上,好似怕有極珍貴的東西人有人來奪。林博敏覺得這書一定是傳說中的女神聖書,越看越高興,巴不得馬上拿在手中。

  

   他用手電發出的光照著棺內壁上的銘文,見刻著許多難辨的古文,道:“神國的文字也不是這樣的啊!雪村,你看得明白嗎?”

  

   順著光亮,廖雪村仔細辨讀起古文,它們看上去像一只只游弋的蝌蚪在棺內穿梭,他露出思索之色,“這應是神國後期的芹文體,這文字已經大多被破譯了,我卻不認得,等我拍些照片。”

  

   廖雪村在拍照的時候,林博敏已經在研究如何開啟棺蓋。他摸了摸玻璃棺的縫隙,發現棺蓋竟密不透風。“老宋,來瞧瞧,怎麼打開。”

  

   宋郁的眼珠滾來滾去,瞅著玻璃棺里那些流光溢彩的玉石珠寶,還有屍體頭上的金釵和首飾,手上耀眼的手鐲和綠寶石戒指,早就在估算著能換多少鈔票,這可都是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您看,鄉長。”他走到棺材一頭,拍了拍棺蓋說道:“我早看過了。我說什麼來著,我說這女神等著我們來呢,所以她的這些寶貝是專門留起來送我們的吧。”他咧開大嘴陰笑起來,又道:“這里有打開的裝置,若不是要白送這財富給我們的話,哪有這樣的好事。”

  

   廖雪村低著頭,眼睛不離女子半寸,只顧自己思量,她到底是誰,是文姬嗎?據古史記載,女神降世,十年創立秘教,又十年建立神國,又十年修地宮,在馬麗主峰中潏山飛天而去,所以,女神斷不可能這付年輕模樣,不過文姬即是神,神之貌豈有定型?地宮有佳人的傳說,應是神飛升幾百年後的事了。

  

   “她若不是女神,又做何解?”雪村搖頭自言自語。

  

   “不是神?那還能是人?”宋郁裹緊身上破舊的皮衣,目光似劍般銳利起來,“關西古墓我都快跑遍了,女鬼沒少見。摸摸良心,我可沒吹牛。我敢保證,天底下絕不會有這樣的屍體,不是神,那也一定是鬼。刀疤,你來說,我們是不是快跑遍了這一帶的古墓了?”

  

   老宋要刀疤鬼給做個見證,口中跑過的古墓卻悄悄從關西一代極速縮水到了昊京周邊。見刀疤沒有回應,宋郁就懊惱地跨上幾步,給了傻大個一腳。那一腳就如踹在了一堵土坯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卻毫無回應。

  

   只見那傻大個挨了老板一腳更驚慌失措了,抖做一團,跪在石階前朝著石台不住磕頭,嘴里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嘟囔些什麼,就如口內含了個棗核。

  

   宋郁道:“你拜個什麼啊,是神是鬼還不知道呢。管她是什麼,只有寶貝是真的。”他把火把插在一邊的石縫里,脫下手套,就去按那個機關。只聽棺材發出裂帛般的“吱呀”聲,玻璃棺蓋就慢慢往旁邊滑去,一股混合了多樣氣味的怪香味撲鼻而來,讓幾個人都扭頭捏住了口鼻。

  

   沉寂在地下的古棺就這樣被打開了,棺槨內的各種奇珍異寶重現天日,而這具神秘的女屍也從被密閉了兩千年的棺材中回到了這個世界。

  

   林博敏趁著老宋、雪村還沒回過味,已跨上一步,抓在女屍的手腕,掰開冰涼的手指,把那本書一把搶在手上摟在懷中往回一跳,好像生怕有人過來搶他的寶物一般。

  

   他退到一個石墩前,把書擱在上面就翻了開來,打著手電照去。里面的書頁也是柳樹皮制成,加上棺材密封很好,兩千年前的古書就如新的一樣,墨色清晰,字跡完好。“雪村,一起過來看看。”

  

   廖雪村不舍地回眸一眼,走到姐夫一邊。想去抽那個書來看時,卻被林博敏死死地按著不讓抽去。他心中暗嘆,這書真有什麼魔力嗎?姐夫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竅了?他只好站在姐夫一邊,順著林博敏的翻動看起書來。

  

   書用墨寫成,有的地方則用刀刻,那些文字如龍飛鳳舞,卻大半不識。

  

   “看得懂不?”林博敏盯著小舅子,目中充滿殷切,兩手緊緊抓著書皮,一刻也不放開,“講些什麼?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書嗎?”

  

   “這大概是神國上層雅語,據說只流傳於神職階層中,已經失傳了,我是沒法讀。”

  

   林博敏幾乎瞬間就抓住雪村的肩膀搖了幾下,焦急地問:“那可怎麼辦?沒人能看懂嗎?”

  

   廖雪村看著姐夫黯淡下去的眼神,覺得他沉迷太深了,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天下隨心幾個字。他說道:“還是有人能辨認些的,恰巧我就認得一位。”

  

   林博敏搶著問道:“那人在哪?干什麼的?”

  

   雪村見平素如此沉穩老練的姐夫如今就成了一個孩子似的,惶急之色寫在臉上,道:“那人叫吳軒,是神國大夫吳帷的後人,他家有人研究這文字,是祖上所傳家學。他是我一個在襄南政法學院教書的朋友的學生,我也是一次和他的談話中偶然知道的。”

  

   “哦,吳大夫後人,難怪難怪。”林博敏見說有人可以破解,終於松了口氣,他才覺得自己剛剛頗有些失態,拍了拍妻弟肩膀道:“我記住了,叫吳軒。過幾天我去找他,你引薦一下。”

  

   兩人正談論間,只聽得那邊老宋在高聲嚷嚷,“刀疤,你干嘛!別撓我的背,我怕癢。”他嘴里大叫,頭也顧不上回,正聚精會神地在棺材里挑挑揀揀著數不盡的寶貝,抓起來往一個皮袋子里塞,“他娘的!你這傻子,叫你別撓啊!”

  

   台下不遠處跪在地上的刀疤嘴里發出哼哼聲,渾身顫抖著,把頭死死磕在地上,好像根本沒聽到老板的叫罵。從開始看到棺中那女屍伊始,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冒犯了神靈,犯了瀆神之罪,根本不敢抬起頭看。

  

   廖雪村覺得宋郁有些怪異,不詳之感在心里油然騰起,他循聲望去。這不瞧不打緊,一瞧之下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只見一個巨大黑影正如鬼魅般趴在宋郁肩頭,就如一只黑色吸血蝙蝠在尋找著骨瘦如柴的盜墓賊頸上可下口的地方,擇機吞食眼前的獵物。他心中驚恐,無暇細想,失聲叫道:“老宋,後面。”

  

   那本應靜臥在棺內的女屍此刻竟坐在宋郁身後,此情此景怎能不叫雪村心驚。這是女鬼借屍還魂,還是女神神跡再現?

  

   宋郁懵然不覺,直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他的脖子上,才令他渾身打了個激靈。“刀疤,別動!”他隨手一掌拍過去。

  

   這駭人的古裝麗人正伏在宋郁背上,在他耳畔吐氣如蘭,目含秋水。她見黑暗處有人叫喊,就把頭扭過來看向雪村,嫣然淺笑起來。

  

   廖雪村與麗人四目相對,就更加看得清楚了。只見這妖怪:

  

   黑雲高盤雙環髻,金箍斜插碧玉簪,

  

   櫻口暗抿露笑靨,秀目深鎖挑柳眉。

  

   延頸秀項流皓露,珥瑤瓊琚披玄衣,

  

   華容曼妙令忘食,千嬌百媚美人坯。

  

   這復生的亡者竟妖嬈之下深有神國宮人風韻,料想古時定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如今卻雙目黯淡無光,膚色慘白如大病初愈,頰瘦骨銷,額寬肉薄,就好似人皮包著骨,在這黑暗駭人的墓室之中,好不駭人。

  

   一襲寬大的玄色絲袍空蕩蕩地裹在這鬼魅般的消瘦孱弱的身上,就如一只伏在山洞里多時沒有血食下肚,張開空空雙翅的嗜血黑蝙蝠,把枯骨一樣的雙爪搭在宋郁肩上,那格外寬大的袍袖如水銀瀉地,垂在瘦子身上,差點就把他整個人給籠罩住了。

  

   她興趣盎然地把淡色失血的小嘴貼在身前男人那暴露於寒氣中的光光頭頸上,眼色迷離,嘴角微開,似是因剛剛挨了男人一掌微微有些慍怒,僵屍一樣灰暗無神的眼睛更顯詭譎怵人。

  

   宋郁見是那女屍正趴在肩上。倏地吃這一驚,直嚇得膽裂魂飛,面如土色,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鬼啊!鬼啊!救命啊!”他驚惶萬狀地就想跳出古棺,卻被那女人摁住。看似病怏怏的女人卻有著驚人的力氣,宋郁半點也掙脫不得,“刀疤,刀疤,救我啊……林鄉長……救命啊……”他只顧竭力求救,徒勞地掙扎。

  

   那嘶啞的慘叫聲撕心裂肺,淒厲無比,在這陰森可怖的地下回響,讓地宮里的幾個人聞之都駭然變色。

  

   男人在那鬼女懷里絕望地掙扎,嘴里發出“嗚嗚”聲,然後整個人被女人包在了她黑底紅邊的廣袂之中。

  

   廖雪村本就心疑女屍未死,心里還在暗想,這女人若是活著該多好。如今見到這古代女子竟真如自己所願還魂復生,內心震駭之外,竟還有些小小激動。他對神國這段古史如痴如醉,真想上前去問問這來自神國的女子,那個歷史的黃金時期到底是如何一種盛世。

  

   不過此時,他想去救宋郁,又心下猶豫,躊躇著。

  

   寬大的絲袍披在女人身上,讓她坐在棺材內的背影顯得尤其寬廣高大。女人這古代的裝束,讓廖老師恍然如夢,覺得像置身於一個古裝戲劇組的攝影棚內。寬大低垂的袍子下,少女微露出一側可看到明顯肩胛骨的細肩,還有如玉的細頸,在火把的微弱火光下閃出奶白光暈。

  

   宋郁被她緊緊抱在懷中,就像是一個被媽媽深情懷抱著喂乳的小兒,乖乖地一動不動。他整個人被女人玄色的絲袍埋了個嚴嚴實實,只有那在棺沿垂下的半只不時抽搐的小腿讓雪村還能分辨出他的所在。

  

   她輕撫著宋郁的脖子,仔細看去,瘦子光光的頭頸上留著兩個細洞。兩個筍芽一樣的纖指在宋郁脖間輕緩抹開,暗色的血跡就在男人雞皮一樣的脖子上塗成一幅血色的畫。她俯下臉,把小嘴貼在男人的頸上,櫻口和吐出的一小截舌尖便都入了畫。兩條皎潔卻干瘦的大腿在袍內纏住男人腰間,有如一條巨蟒在絞食著受縛的獵物,分外有力,使其無法掙扎。枯骨樣的一只手撕開宋郁的破舊外褲,伸入里面撫動,好似在把玩一件珍貴的古玩文物。

  

   女人抱著宋郁埋著頭許久也不動,空氣好像在凝固,傳來非常細微、若有若無的絲絲吸吮聲,那是她在男人脖子上汲取生命發出的聲音,在安靜中把莫名的恐懼向四周傳播。這活生生吸食人血的恐怖場景讓不遠處看著的廖老師毛骨悚然。

  

   廖雪村見宋郁露在女人袍外穿著破皮靴的腳抽動的頻率越來越低,心中更加擔憂。“老宋,你還好嗎?”他朝著宋郁的方向喊道,回應的是一連串的嬌笑聲,異常好聽誘惑。

  

   “姐夫,怎麼辦?”他轉身詢問林博敏,卻見姐夫正在那兀自盯著手里的書,好似根本沒有在意那兩只老鼠的生死安危。這個時候,在他心目中一直很偉岸的姐夫突然人設一下子崩塌,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讓廖雪村心生厭惡。

  

   女人把頭從衣服內抬起,慢悠悠地轉過身,優雅地抬起小手,抹了抹嘴。雪村分明看到她蒼白的嘴角掛著一道血痕,被寒冷凍得粘稠的血漿由她的下巴上垂下在那晃動。

  

   女人扭著腰,緩緩把胸前長袍的系帶拉開,露出雪膚和瘦得能隱隱看到肋骨的半片胸脯,袍襟兩側遮遮掩掩地各露出半個干癟的乳球,在空蕩蕩的大袍子內微微搖動。

  

   她蒼白的嘴唇好像有了些顏色,本來慘白如紙的膚色也似乎有了一絲血氣,臉頰也豐潤起來。廖雪村甚至覺得她那雙本枯槁如骨的手似乎也長上了肉,看起來豐腴很多,白皙細長的指頭如玉般透亮玲瓏。她從棺內欲站起又跌坐下,反復幾次也沒成功。

  

   宋郁的臉扭曲之極,只有嘴角間歇地微微抽動,才證明他還沒有徹底成了具死屍。他僵硬的身子像被掏空了一樣從女人懷里筆直滑落,繃緊的一只小腳軟軟地搭在玻璃棺上。他辛辛苦苦搜羅的財寶在一個驢皮大袋里裝了大半袋,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如今都與他毫無相干,被他壓在身子下,諷刺地成了這一幕悲劇的見證。

  

   夜路走得多,總會遇到鬼。刨別人祖墳,哪會沒有報應呢!

  

   “老宋,你怎麼了?老宋……”廖雪村焦急地大聲喊著,雖然這盜墓賊和自己一路不對付,他還是後悔剛剛沒有上前去救人。

  

   “雪村,我們快走。”林博敏一手抱緊書,一手猛地拉起了廖雪村,硬拽著就往羨門拖去。

  

   “姐夫,他們還在那呢。”

  

   “那女人是……,老宋已經不行了,他成了她的食物。我們拿了書,這吃人女妖就醒了。”林博敏好像知道些什麼,欲言又止,催促道:“雪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回頭我再和你說。”

  

   女人對著兩人發出“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聲音,好像是想說著什麼,又說不出來。她把枯槁的手指抓在棺材上,作勢就要站起。

  

   廖雪村看得心驚,雙腿發軟,只想跟著林博敏快點離開這古墓,逃離這會吃人的女妖。宋郁顯然已無法救回,但他那個搭檔大個子還在後頭呢。

  

   他心下不忍,又回頭叫到:“刀疤,快走,快走啊!”

  

   刀疤這時才回過神,呆呆地,半跪著也想起身。甫一抬頭,就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古裝麗人,只嚇得魂飛魄散,馬上又跪倒在地,顫抖不已,磕頭連連。

  

   “快走啊,她不是神,是怪物!”雪村見刀疤仍然無法明白過來,心下無奈,又回頭瞥了那女人一眼。女人同樣也看著他,嘴上微微翕動,似是在輕輕傾訴著什麼。她伸手慘然一笑,倒像是在求助於雪村,令人顧而生憐。

  

   廖雪村一下子呆住,心里突然想到,這女的如果是活人,自己這一走,她又要被封在地下墓室里,她會怎麼樣呢?是會繼續睡去,還是會死掉,化為一具紅粉骷髏呢?

  

   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兩千來沉眠於地底,如今竟醒來,一定會非常寂寞孤苦。如若能和她促膝相談,問問兩千年前她的生活、她的故事,很多歷史謎題就迎刃而解了。為什麼不把她一起帶走?那又有多好呢。

  

   林博敏見廖雪村痴傻地呆立不動,而那個妖怪正要走下台來,心下著慌。他抱緊書,狠心把小舅子的手一甩,拼命往門邊奔去。

  

   須臾之後,門口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廖雪村心知是林博敏從外關閉了石門。想到自己已經永遠和這個世界分離,被隔絕在地下,就算不被這個女妖吃掉,也會很快餓死在古墓里面,成了又一個殉葬品。

  

   他不禁悲從心來,眼里流出淚水,哀號道:“林博敏,你不能丟下我啊!你好狠啊!”

  

   此刻,因這道巨大石門的封鎖,墓室里除了雪村悲慟的哭泣聲外,寂靜得讓人絕望。雪村止住哭泣,轉頭望向女人方向,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她現在同病相憐,竟有些依依相惜起來。

  

   火把上的火苗忽閃忽閃地跳躍著,縷縷黑煙打著旋飄散開,融入到周圍的寒氣中。

  

   年輕鄉村老師絕望地跪在冰冷的地宮石磚上,心中百感交集,這輩子的各種回思一幕幕如走馬燈般流過眼前,就如看了場電影。他深恨姐夫的無情,又在猜想姐夫出去後如何向姐姐交代自己失蹤,思緒一轉,又很快跳到了自己任教的那所鄉下高中,貪婪的校長,庸俗的同事,還有平日調皮搗蛋的學生,這些往常讓自己深惡痛絕的,現在突然都變得可愛起來,讓他無盡地留戀和思念。

  

   一切都已是過眼雲煙,和他都已毫無關系,他的人生終點已觸手可及。

  

   這時,陰冷的空氣中傳來一聲嘆息,隨即又變成一個女人若有若無的呼喚,“來……來……來呀……”

  

   廖老師把手支起身,立耳傾聽。那聲音縹緲悠遠,似有還無,在他耳畔縈繞不去。他搞不清是自己精神恍惚之下心生幻聽,還是那女人在呼喚自己。借著微光,他往地宮中央望去,只見墓室中央的碧玉床上,女人正半抱著宋郁,宛如抱著她的孩兒,斜倚於古木棺壁上,兩眼含星地望著自己。

  

   女人渾身變得溫潤,若白玉雕成,一對明媚雙眸里躍動起星輝,粉唇輕啟,好似在吐出銀鈴般迎歡攬客的柔媚嬌聲。

  

   常言道:飢者歡初飽,束帶候鳴雞。

  

   面對就在面前的吃人吸髓的女怪物,如今石門已被姐夫從外鎖死,求生希望已經徹底斷絕,雪村懼意漸去,既然橫豎是死,還有什麼好懼怕的呢。

  

   雪村悲聲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能不能聽懂我說話?”他淚流滿面,訥訥自語,“總之也是出不去,很快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她是鬼還是妖怪,還有什麼關系!”

  

   女人似乎能明白廖老師的悲傷,聞到他的哭泣聲,對著雪村喃喃細語回應著。聲音很低,似有些中氣不足,語氣嬌弱,里面夾雜著惆悵,甚是悲戚。

  

   饒是廖雪村對米納及昊京古語頗有研究,對她的話也是似懂而非,他料想女子用的是古音。兩千年來,就算語法字形和現在相仿,讀音也已大異,今人自然就聽不明白了。

  

   她好像要對自己說些什麼,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這女人,但兩人卻沒法順利交流。雪村覺得女人這一聲哀戚和自己頗有共鳴,看她豆蔻年華就被活活關在墓里,兩千年後又蘇醒來。他悲愴地看著這個古代的女怪物,心頭涌上無以名狀的失落感。

  

   女人扶著松木棺壁緩緩立起,看上去身體還非常虛弱,站立不穩差點又跌坐回去,晃了幾下身子方才漸保平衡。

  

   女人原先干癟的雪乳已經明顯變得略豐滿起來,在半敞開的前襟處露出一條溝壑。灰白色的乳頭也變成了粉紅,在絲袍下勃起兩凸點。腰上的粉色絲絛已經解開一半,露出雪白酥軟的小腹,極為誘惑勾人。

  

   本來皎月般的美腿雪膚上,一層朦朧的黑色自裸足腳底開始如潮蔓延而上,就在雪村眼前,竟憑空生出一雙誘惑的黑色薄絲襪裹於她的腿上。雪村雖還沒婚配,女人穿絲襪的大腿卻並非未見過。

  

   然而這黑絲卻感覺與尋常的不同,不但顯得過於柔順,沒有疊起一丁點褶皺,而且還會如活物一樣不停改變著色澤和透明度,顯得異常妖異可怖。

  

   廖雪村看得驚詫莫名。這詭異黑絲襪除了勾魂攝魄的美艷之外,就如突然自女人體內生長出來似的,完全不符合他的物理學認知。他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那黑絲襪確定無疑是忽然出現在女人身上的。

  

   他張大了嘴,驚叫出聲:“啊……開玩笑,兩千年前就有長筒絲襪這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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