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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楔子2)捉刀_吳軒1

  2552年5月16 日,14:30 米納共和國 東山省 天海市 市府路23號

  

   夏日剛剛露頭,這是一個略顯破舊的小院。小院之後有一汪碧潭。此時,老槐上蟬在歌唱,碧荷間蛙在低語。

  

   小院西南角有張僅容一人攀走的小木梯,踩過一條“吱吱呀呀”的破舊走廊,就來到這個舊式宿舍樓臨街的一個小軒間。

  

   除去一衛一廚和一個擺了張小方桌子的小露台,小間也差不多就是個麻雀窩大小。吃喝休憩皆在這多站個人就轉不過身的小書閣里,說是個書閣,全都是因為房間雖小,房角卻仍然有書架一席之地。有些古朴韻味的竹制小書架上,雜亂地堆著許多書,有些看上去十分古舊,撲面的塵埃氣。

  

   小書桌邊貼著張凌亂的單人床,這是為了騰點地方干脆把睡覺和座椅功能合二為一,這樣一來也就又省去了張椅子,只不過床沿和床單被當做了椅子,自然看上去就有些不干不淨。

  

   書桌上攤開著一本簡陋的硬皮小冊,翻開封面,扉頁上的正體字表明這是一本關於古雅希歷史的匯編資料。

  

   吳軒給自己張羅了杯咖啡,吹口熱氣,端端正正在床邊坐好,就翻開小冊又重新讀起來。他拿起筆,邊看邊畫,不時在書頁上用紅墨水寫個小注,差不多把小冊都改成了大花臉。

  

   今早,到市政府秘書處管考勤的小芬姐處請了半天假,他火急火燎地回到單位的宿舍,要完成一個要緊的任務。

  

   在省政府任職的好友彭封雲前幾天托他幫忙編寫一份在省府內分發學習的古史小讀物。看著自己修修改改折騰了兩天的成果,他還是覺得不甚滿意,他覺得用語有些平淡,評點不夠深遠,還頗有些流俗八股味。但作為政府內走過場的公文,又能寫成怎樣地花團錦簇呢?他意興闌珊地耐著性子再次翻閱,只想如期完成學長交辦的就好。

  

   吳軒出身書香世家,是東山吳氏單傳的嫡男。東山文州的吳門論其淵源可一直追到兩千年前的神國,是當時望族名門吳姓輾轉流落在東南的一支。他自小就深受家門淵學陶養,師從宗族長者,家學甚為博遠深達。他年紀不大,造詣卻深,這才會接了學長這苦差。

  

   他快速翻閱著小冊子,有時沉眉冷吟,有時又不禁在桌上敲起筆頭,到了後面,他越翻越快,把一本小冊子翻得沙沙作響。邊看邊搖著頭,似乎要把它翻到封底,也成了一個勉為其難的任務。

  

   關於這個國家的起點古雅國,小冊子是這麼寫的:

  

   最初的大陸人類社會雛形的形成,距今有約萬年。

  

   這塊古大陸位於日升之地,古代傳說此處為生靈滅後等待轉生之所,光明神蕾居於此。蕾的協侍為狼神芬和苦。在先民的神譜記載中,狼神苦每日都會把三頭鴉日從冥府驅到天空,故狼神又成了日神。苦與兄弟芬在天上只知逐日玩耍,總是貪而忘時,卻不知人間萬靈因天空不分晝夜而生靈塗炭,於是太山神艮化作世界之脊自北向南橫在大陸中央,大地遂一分為二。貪玩的狼神跨過太山西去時,艮就用自己高聳入雲的身體擋住日光,於是大陸始分晝夜,周而復始。

  

   無數年後,世代繁衍於太山東麓的古代先民部族以秋神雅為信仰,稱自己為雅的子嗣,這是後來雅族的前身。雅人把太山稱作天極,相信天神居此分界人神,為世界盡頭,凡人再不能跨越,雅人是滋生於神之地的神民。遵照代代相傳的先祖口訓和神示,雅人從大地盡頭一直東遷直至東海之濱,這個過程長達數千年之久。

  

   在雅人到達大陸中心的時候,中州文明已經非常發達,這里定居著眾多的早期城邦國家和大大小小的部落,他們信奉各自的遠古神邸。其中,最強盛的是以穴居之神希為信仰的希人,希國是中州幾十個部族的盟主國,有會盟征伐的權柄。

  

   約在文歷前45世紀,希國被雅人一點點蠶食,終於,雙方的決戰在希都五十里外的大泉原爆發。最終,雅王袁君率西方各部聯盟擊敗了希國末代君主帝隗,攻滅希國成為新霸主。袁君對周圍部族又經過兼並和融合,建立了大陸第一個相對統一的國家雅,稱為古雅朝。後人把這塊大陸以兩支主要民族的名字命名為雅希,大陸歷史進入多神崇拜的神話時代。

  

   “根據最近的歷城大墓的考古發現,大泉原之戰竟然被佐證了,米納的信史被提前了,這里倒可以加上考古的成果。”吳軒用指頭敲著桌子,然後用筆仔細地在書上注解著,他不禁思考起來,“根據《古事記》和《竹編》,雅部落在進入希境時,只是西陲一個游牧半開化的小族,何以能擊敗強大的帝隗。史書記載隗失德雅得興,敬之於糾,但歷城出土的《竹編》卻說隗體民守農,尊祀節身,與失德的說法很矛盾,這里疑點頗多,難有定論,倒可以闡述發展一下。”

  

   吳軒上大學的專業是政治學,所以對古史反映的政治社會輪替非常有興趣,尤其是對雅希古史多有研究。憑著文州吳家上千年的深厚家學和私藏的古書典籍,他的古文字訓詁造詣也相當高,在對某些古代小語種的研究上,大學教授都未必是他敵手。他一有閒暇就埋頭在故紙堆里,像著了魔一樣。

  

   正因如此,在東山省省政府民政廳任職的彭學長才會專程過來托他幫忙。省里要組織學習米納歷史,進行愛國愛鄉教育,就需要有個切題的古史讀物。負責編寫組織的彭封雲找了幾個平時相識的大學老師,分派了任務,踉踉蹌蹌地倒騰了半個月,終於拼湊完成。彭封雲心里總不是很放心,想起在天海市政府秘書處供職的師弟每每談起歷史故事就會滔滔不絕,於是就拿來叫他過過目把把關,修改潤色一番。

  

   在襄南政法大學求學時,因兩人是同鄉,彭封雲又大吳軒兩屆,對他多有關照,兩人甚為相知,工作後又都回到東山,同在政府部門任職,關系就更加親密了。

  

   吳軒只見其文膚淺拖沓,有時還夸大其詞,立意陳舊,令人不忍卒讀,當下一不做二不休,就想全推倒重寫,現在想來方後悔不迭。

  

   這份古史匯編本來主旨是要用通過以古喻今的手法,借羅列亂世民之多艱,烘托當下天下太平來之不易,宣教意味濃烈。吳軒心里不喜,思慮著想改改,變成警世通言來借古諷今一番,又怕學長不高興,心下猶猶豫豫,只好繼續往下讀:

  

   古雅國在極盛後,維持了六百多年。在之後約2000年的時間中,雅希大陸歷經滄桑,王朝更迭頻繁,國家分合,相互征伐,大陸長時間處於分崩離析狀態,百姓困苦不堪。

  

   直至文歷元年立秋午時,傳說雅族祖神秋神降世人間,名文姬。文姬無父無母,自天降一肉球,剛出世就能言善教。女神傳播知識,顯示神跡,布施飢民,親創秘教,在世間宣揚“敬天而安、尊上而實、道以通神、德來制身”的教義,用道德和秩序教化天下,並要求人間復古振雅,萬古尊一。

  

   在文姬降世之前,雅希大部分地區的主神是地神龍母姬,東南一些部落獨尊太陽神苦,各個部落還有各自信仰並存。經長期動蕩後,人心思安,秘教復古和尊一的口號深入人心,加上文姬處處顯示真神跡,很快,各族都奉秋神為一,秘教信仰就傳播開來,成了大陸的主要宗教信仰。

  

   十年後,文姬在信徒的擁簇下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國家。後世史學家把神國之後的時代稱作新神時代,所謂的新神自然就是秋神,標志著古典雅希時代開始。

  

   文姬成為在世的神王接受民眾膜拜和供養,她帶來了神跡和知識,也帶來了人間的繁榮,開啟了人類的第一個黃金時代。後世遂以文姬誕年為起始,定為文歷元年,或神歷元年。

  

   文姬統治的後期,凡人在享受和平和安定的生活後,日益變得嬌奢,導致道德敗亡,人倫崩壞,文姬看到自己創建的國度萬劫不復,越來越心灰意冷,就獨自飛升而去。人間又復開始進入黑暗的時代,之後十年間,刀兵紛起,國家如走馬觀花一樣建立又覆滅。雅希大地,十室九空,千里赤地,村無狗吠,白骨露野。

  

   “好一個萬古尊一。”吳軒不禁冷笑起來。他愣愣地看著窗外,嘴里輕輕念叨,“即是萬古尊你,你又為何獨自飛升。道可通神,生靈塗炭,德來制身,是非不分。文姬,你若是真神,為什麼十年而去,你若是人,又為什麼要萬古尊一。”他喟然而嘆,“文姬啊文姬,禍都由你而起。只是不管如何,都已煙消雲散了。”

  

   吳軒思緒回到小冊中,繼續往下讀。

  

   文姬飛升的時候是文歷四十六年,緊接著就是歷史上又一個重要人物正帝崛起的故事。

  

   當時,西方一個小國出了一名舉世無雙的梟雄,名文邑,自稱文姬之後。文邑高舉秘教大旗在蟒山起兵,籌備東征。之後,他東征西討三十載,率軍三過家門而不入,滅掉大小國家幾十個,最終建立了雅希自古雅以來最強大的國家,終結了亂世,宣告秩序又重新到來。文邑復國號雅,編續古雅族譜,設立宗廟拜祭,以承雅族立國正統,史稱後雅。

  

   後雅號令天下,有不貢的征討之,有尊服的加封之,恢復古禮,以德王天下,成了當時天下名副其實的共主。

  

   文歷七十四年,文邑定都麗都,登基帝位,號正帝,拜大賢種蘇為國相。正帝以秘教為國教,自任大天師,稱神子。尊祖文姬為秘教主神和教主,加尊號為大聖文神皇母,以此建立了後雅帝國的法統地位。

  

   正帝希望自己建立的王朝能世世代代由子孫傳承,成為一個強大的千年帝國,但諷刺的是,這個看似開天辟地、強大無匹的統一大國僅僅只維系了17年就如風飄散。正帝功業的影響力一直到達現代,被後世頌揚。如今每年的一月二十七日,公祭正帝的典禮都會在麗城正帝陵祭祀廣場舉行。

  

   吳軒在以前讀到女神這段歷史時,就心生疑竇,文姬既然是真神現世,以德教民立國,為何她的國度只維持了十來年,既是神國,就應萬世長青才對。

  

   後來他到處查找當時的古史記載,不管正史、野史、稗史,都翻了個遍,卻發現被稱為人間黃金十年的神國,其原始歷史記載寥寥,這段歷史就好像被水洗去了一樣杳無蹤影。古書的解釋是那時候的相關記載毀於其後史無前例的動蕩中,現在關於文姬的記載基本出自正帝時期的整理,這就讓他更加疑惑了。

  

   “這就是最怪異的事了,慘烈的亂世倒是記載翔實,列於歷代官修正史中,還被寫成小說,偏少了被頌揚為平安樂土的女神的神之國,真是奇了怪哉。文姬的神國,倒真的變成虛無縹緲的神話之國了。”他本來就一直把這個疑惑掛在心里,今天看到這里又勾起心中所想,“她是不是神,先不論,後代方士關於道和德的法門學說就始於此,應無異議。文姬被奉為方士之祖,和這些有關了。”

  

   道德之說在文姬之前就多有古書論述。道,是天之道,宇宙運轉的規律,人世要遵循效仿的自然秩序;德,是人之德,人間社會約束准則。但,在修行者之中,道和德還有另一層意思。道是法之源,證自天地自然,但自然神力並非人類可以輕易駕馭,一旦迷失其中就會帶來自身的幻滅。

  

   道以通神、德來制身,文姬不但帶來了有眾多記載的神跡,她留下的這句話無疑還是修行的不二法門和金科玉律,明確闡明了法的運行原理,說明了破解道噬的辦法是用德來中和壓制。修行之人多有能證道取得神通的記錄,卻極少有一窺德的門徑的,所以後世修道者幾無大成者。

  

   根據記載,道德法門從文姬時代開始流轉於世,盛於神國黃金十年時期。隨著文姬的飛升,盛法之世也慢慢落幕,術的傳承漸漸變得只有一些零星記錄。一直到現代,雖然研究秘法的人還有不少,但除了報紙上偶爾登出某處某人因修行邪法走火入魔自滅等新聞之外,早已淡出現代人的視野。但吳軒對道德之術的存在卻深信不疑,因為這些記載就明文存在於他的家族藏書中,有些描述還頗為詳盡。

  

   原來的匯編材料中,後面長長的一整段都在夸贊文姬的豐功偉績和神國黃金十年的偉大意義。不知怎地,吳軒突然心生不適,對這些文字愈發反感起來。他想起自記事之時起,就感受到家族老人們對文姬這個雅希歷史上如此重要人物滿含的敵意。

  

   古史記載中,女神身邊還有兩個奸邪之徒,他們作為丑陋和艱險的典范已經刻入米納民族的共同記憶中,變成無可質疑的歷史。

  

   傳說當時有一個地獄里的魔鬼幻化成女人來蠱惑文姬,在取得女神的信任後利用神的意志和神力肆意亂政胡為,屠戮生靈,讓天下變成了人間地獄。這個女魔鬼還恩寵一個男人,為了博取男人的歡心,甚至假傳神旨不惜屠滅數個邦國,這讓整個雅希陷入戰火和恐怖中。不久,神在懲治這對男女後傷心欲絕,才獨自飛升而去。

  

   所以,那段歷史是雅希古代史上最動蕩、最悲苦的至暗時期,這對狗男女可說是雅希民族史上的頭號惡人。

  

   閱到此處,吳軒不禁悲從心來。歷史只是當權者的歷史,歷史的原貌又如何能被見證?歷史記載的至惡之人就真的是十惡不赦嗎?

  

   後來,正帝在祖神飛升之處建立了龐大的女神廟和衣冠冢,並在女神廟附近另立那對狗男女的跪姿雕像以供後世唾棄詛咒。正帝以主神和先帝的規格建文姬女神衣冠冢,里面墓藏異常豐富,金銀珠寶數不勝數。還有一個流傳非常廣的千古傳說,在這些寶物中最珍貴的是女神在世時的貼身衣冠,里面蘊藏著女神的無上神力和法術要訣,任何人找到都可以成神飛升。

  

   所以雖然歷朝歷代都非常重視女神廟的保護,卻依然無法避免盜墓賊成了女神冢的常客。久而久之,文姬女神秘寶成了這個國家最神秘、最有名的遠古傳奇,多少人白首窮經、費盡心力去尋找探索,但女神的秘密寶藏卻至今沒有被發現。

  

   “文姬真的留了秘寶的話,正帝怎麼能不據為己有,可見這個傳說可笑之極。如果正帝得到了文姬的遺物有了神力,又如何會讓後雅如此快就滅亡。所謂的千古一帝。”吳軒冷笑著搖了搖頭,嘲笑著世人的蒙昧,然後繼續往下讀,“後雅的建立和覆滅。”

  

   “後雅滅亡後,雅希隨之又分裂為百來個國家,後來,這些國家不斷兼並重組,復又分裂、消亡,歷史就在這樣分分合合的進程中不斷推進。”

  

   吳軒看著這薄薄的小冊子,邊讀邊搖頭,停筆凝然,自言自語道:“正帝如此英武,17年就丟了江山。文姬是現世女神,真的是飛升上天去了?她用人不當,就毫無責任?丟下這神國的黃金十年變成民不聊生的爛攤子,自己卻撒手不管,上天逍遙去了?這神還真是任性妄為。”

  

   他把筆往桌上一拍,憤而站起,慨然道:“歷史,真相又如何?誰能知道!寫些假東西交差,有什麼益處,還不如隨它去吧。”他把寫了幾千字的白紙揉成一團丟在了紙簍里。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幾千年也只是轉瞬之間。

  

   如今,人類社會又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機械和科學代替了古神,不管是舊神還是新神,仿佛都和人們越來越遠。想到這些歷史人物,什麼女神、什麼正帝、什麼一代賢相聖人,自己隨手這麼一丟,就通通成了廢紙。吳軒不禁暢然舒懷,感慨道:“白駒過隙,川流不息,功業大如正帝文皇,也僅是我廢紙簍里的一團紙罷了。沒擤一把鼻涕讓君王女神相濡以沫,就很夠意思了。”

  

   他怔怔地看著廢紙簍出神,突然一拍腦門,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東西可寫了。他就在案前重新坐下,拿起筆,一邊翻閱著那本小冊子,一邊奮筆疾書。

  

   吳軒很快就寫完了稿子,他知道自己寫的這些東西一定不符合彭學長的要求,明天當學長看到這些東西時,定會痛罵自己一通,然後自己寫的這些文字也必會如正帝文姬那樣逃不過進入廢紙簍的注定命運。此時,彭封雲已經在他的腦海里開始暴跳如雷,他因發怒而紅著臉,咆哮著威脅要取消因上次打牌輸掉本應請客的飯局。

  

   吳軒聳聳肩,無奈地一笑,師兄的幻像就變成了一個虛影,融到周圍的空氣中。

  

   為什麼要管他的想法呢?不管是古雅國還是後雅國,如今都早已灰飛煙滅,但歷史依然不斷地在被記錄和書寫著。每個人都是歷史的記述者、創造者、演出者,最後既然都要被後人丟進廢紙簍,那麼為什麼在這個舞台上不去扮演真正的自己,而要強顏取悅那些同樣在廢紙簍里的小紙團呢?

  

   吳軒把稿子疊好,夾到那本小冊子里,這是明天要去應付師兄的。他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本來和小芬姐說好要回單位,順路給她帶一個樓下“阿旺記”燒餅的,還是放明天用花言巧語去應付那個騷美人吧。

  

   不管是彭封雲,還是賈曉芬,都不是難對付的人,但有些事情卻讓他感到不安,那不是他的力量可以應付的。

  

   剛剛過去的這幾個月很不尋常。

  

   動蕩這個詞就像是一下子從歷史故事里蹦出來,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自然到人們感覺不到有什麼時間的罅隙,自然到變化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完成的。人們覺得驚訝之余,又似乎早就知道這必然就會發生,每個人都能說出一串串征兆和故事以證明自己的先知之明,每個人都沒有覺得它其實已經來到身邊。

  

   這個世界在短短幾個月內似乎突然全變了,完全沒有給人一點時間去適應。吳軒已經敏銳地觀察到一個大魔鬼正在慢慢掀開面紗,無邊的黑氣在醞釀、在翻涌、在交媾。

  

   雖然一連串的事件讓他心中不安,但這個社會依然看上去很安定,人們的生活依然祥和,一切似乎都還在井然有序地運轉,一派繁華盛世光景。

  

   盛世是贊美詩,是令人沉醉的舞台劇,是修辭華美的雄文句章。盛世其實是春藥,它帶來亢奮、激情、快樂,卻遮蓋了高潮後的虛弱。

  

   長期以來,人們已經習慣於安定,自然而然地會忽略危險的信號。空氣中充斥著因質變而發霉的氣味,但大多數人都仿佛渾然不覺,鼻子里就像裝了對臭味的篩選機一樣。

  

   在吳軒看來,一場顯而易見的可怕動蕩的爆發似乎已經觸手可及、無法避免,他無非是難以把握到危機到來的時點,以及危機產生的後果和爆發的形式而已。某些標志性的事件已經發生,這些跡象明確無誤地為他的論斷提供支撐。

  

   破布遮住的爛谷堆,肥大的蛆破洞而出,就在人們眼前招搖過市。為了掩蓋這個臭味,以免讓人聞到,倉庫員繼續往上面蓋一層布,已經蓋了厚厚的幾層了,厚到已經無法揭開。當弊病的累計過了一個閾值的時候,局勢的蛻變速度突然加快,一連串必然的、偶然的、連鎖的、突兀的,各種各樣的糟心事接踵而來,如跑馬燈一般在眼前連續閃現。

  

   很多時候,所謂的謠言,其實是一個遙遠的預言,要來的終歸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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