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而身邊的人的竊竊私語混雜成了嘈雜的背景音。面前是警方的隔離线,將閒雜人等阻隔在閱覽室五米開外。但我已經從周圍人的議論和神情里知道發生了什麼,知道她就在那扇半關著的門後,沉入了永遠的靜止當中。我看到他眼神空洞、面色蒼白,披著外套、雙臂環抱在身前,蜷縮在椅子上卻仍在不斷顫抖,正在接受警方的問訊。
昨天。昨天她來找我、向我詢問他的住址,並將那個東西給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的;但當時的我卻不知所措,未能聽出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現在我同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因為她昨天對我交代的條件是如此模棱兩可,而盡管從別人的視角看,我與他的距離可能已經足夠接近,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能夠真正了解他隱藏起來的部分。
他轉頭看向這邊,在人群中發現了我。在我們對視的幾秒鍾里,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我仍然似乎看到了無法向人訴說的苦痛流露而出。如果他能相信我的話,如果我們能坦誠相對的話,或許我就能搞清楚他的想法,並知道是否該把那最後的訊息傳遞給他。在那一瞬間,我曾以為我們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但他移開了視线。
“相反的事物傾向於結合在一起。一個人對於朋友的需求,其實往往正是自身弱點的體現呢。”在高二暑期補課放學的路上,他曾經這麼對我說過。我本來想要對此提出異議,但卻想起了初中時的事,回過神來之後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十幾分鍾之後我們已經並排坐在圖書館里,他又把各科的卷子通通排出來,顯出一副要全部做完的架勢,其實每次連一科都還沒完成就開始走神,不是心不在焉地翻語文讀本,就是找機會偷偷拿一本圖書館的書來看。現在他正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翻著從廁所回來的路上拿的鯊魚圖鑒;且不說這人絲毫沒有即將成為高三學生的自覺,這種書完全就是小學生才會看的吧。
但今天我並沒有阻止他,因為我自己也完全無法集中精力。越是想要忘記的回憶,就越是在眼前揮之不去,我也想過將這些事情告訴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們就這樣虛度了准高三學生寶貴的兩個小時,到了晚飯時間作業都還沒怎麼動,就只能准備回家了。他似乎察覺到我情緒低落,大概還以為是自己一直悶頭看書所致,笨拙地想要幫我付在自動售貨機買飲料的幾塊錢。
“啊啊,我投幣投多了,要不順便把你的也買了吧……”
我沒等他說完,伸手一按退幣的按鈕,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自己投幣買了飲料。看著他失落而又慌亂地取出退幣口的硬幣,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一個人在生活中表現出的心智水平與想法、言語中差距如此之大,每次想到這點都覺得很有意思。從在他父母面前“不小心”說出他的考試成績起,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很有趣,後來卻發現自已越來越在意他的事,一如期待他講的那些故事的後續;但隨著我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卻感覺自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與學校補課開始以來的每一天一樣,在圖書館門口道別之後,我們各自回家。
走進家屬區老舊的院子之後,看到那輛車停在我家樓門口;我知道是那個人又來了,那個左利手的大個子。所以我不想立刻回家,而是在門口樹陰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望著遠處的水塔出神。這棵樹也比當時長高了不少…在她還住在這里的時候,它還尚且不能為人提供蔭涼呢。
在爸爸出事之後,媽媽曾經考慮過搬離這里,但因為種種阻礙最終只能作罷。雖然她從沒在我面前表現過,但我知道那件事情始終對她產生著影響;盡管已經過去了十多年,我還是不止一次看到,她面對家里承載著回憶的舊物件黯然神傷。我在那之後依舊在原來的小學上學,那是爸爸工作的大學的附屬學校;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同學,但不知為何他們最終還是都知道了,大概是被家長告知的吧。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從不在我面前提及此事,卻明顯地表現出顧慮和疏離之感,就好像對我敬而遠之一樣。最終就連僅有的幾個玩伴都和我漸行漸遠,明明我和她們在一起時並沒有任何變化,但一個與她們無關的不幸經歷已經足以讓我被打上異類的烙印。
當時小學升初中還不是采用現在這樣分區抽簽的方法,所以我憑借著奧數和英語競賽獲得的證書,最終去了一個離家有些距離的重點初中。放學後上的那些課外班總算沒有白費,然而我立刻將它們拋在腦後,致使最終在高中英語上又吃了不少苦頭。我以為,在新的初中里沒有一個人會認識我,沒有人會知道到我是一個失去了父親、因而必須遠離的女生。直到我發現那個人也在班里。
她和我住在一個家屬區里,和其他小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時候我看到過她幾次,但從那時開始她就是獨來獨往,現在依然如故。群體中的每一個人總是用揶揄和蔑視的語氣談論她,默契地不同她有任何瓜葛,然而實際上又隱約懷著對她周身神秘感的好奇與恐懼。
雖然一開始有些擔心,但她似乎要麼是不知道我的事,要麼是不打算把我的事告訴別人,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怎麼和人說話。而我則終於得以融入了女生的團體,告別了小學時期被隔離的生活。但是在和她們談笑和一起出行的時候,我卻始終隱約感到無法適應,不得不逼著自己忍受無聊和偶爾的反感,附和她們常常相互衝突的言行;總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該去做,承受著自己正在浪費時間的焦慮感。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以前被孤立得太久,導致我無法與人順利交際,還是單純出於我自身的原因。
直到某天放學做完值日後我才弄明白。另一個值日生早早逃跑了,好不容易洗完拖布回教室時,我看到只有她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翻著語文課本一邊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今天一整天里,一到休息時間我就看到她是這個狀態,現在我在一排一排地拖地,而她就像沒有看到我一樣繼續埋頭做她的事,反而導致我的好奇心更加高漲。於是我趁著經過她身後的時候偷偷瞟了幾眼,卻發現她根本就不像是在看書的樣子,不斷地來回翻頁,同時在紙上用正字計數。
我想看清楚她究竟在統計什麼,所以注意到她正在盯著我看時嚇了一跳。但我隨即發現,自己對她僅有的一點恐懼感煙消雲散了。那些害怕她的人、覺得她神秘而又遙遠的人,只不過是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她。她的雙眼雖然略顯倦怠卻顯露出溫和的光澤,細長的眉毛在微微揚起的角度中顯示出從容,筆直的唇間线條在末端出現了向上的弧度,使得她面容的冷峻氣息消失無蹤。
“你……你這是在干什麼?”我回過神來,率先開口發問。
她的語氣就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一樣:“這個啊,我正在統計各個詞語的出現次數呢。”
不,果然這還是個奇怪的人嘛。
“呃……為什麼?”
“我想試試能不能只看文章的標題,就猜到出現次數最多的詞是什麼,”她一邊繼續手上的工作一邊說,“不過,只有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參與統計。”
我再次看向她的桌面,那上面有好幾張寫滿了的紙,語文書也已經翻到了後一半,果然她一整天都在做這件事,這還真有點可怕啊。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禮貌地告辭,趕緊回家。
“發明。”我聽到自己說。
她略帶困惑地抬頭看著我。
我又說了一次:“這篇文章里出現次數最多的詞,我猜是‘發明’。”
“這個游戲本來是一個人玩的……”她稍顯猶豫,隨即抬頭微笑,“不過兩個人好像更有意思。”
所以那天下午放學後我們一起埋頭統計,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會猜錯最高頻的詞語,直到整本語文書的文章快要耗盡時,才被巡視的老師發現,勒令雙雙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終於想起來問她:“統計詞頻這種事情,用電腦不是一下就完成了嗎,我們為什麼要一個一個數啊?”
“那是因為……”
我還沒等她回答就搶先說:“是因為這樣比較有緊張刺激的感覺,對吧?”短時間內,我就感覺自己已經開始能理解她的思路了,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完全不是。只是因為我沒有電腦。”她回答。真是的,為什麼突然又變正常了啊。
總之那天之後我明白了,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奇怪的人。於是在無數個課間、午休和放學時間里,我們用腳步丈量,畫出了整個學校的地圖;為家屬區里所有的野貓命名,然後靠著觀察和猜測制作了它們的族譜;用上了字典、字母表和當時我們還沒學到的元素周期表,設計了專屬於我們的加密方式。雖然由於被當作她的同類而再一次被原來的小團體疏遠,但這次我卻完全不在乎。因為每一天都過得很有意思,讓人根本顧不上考慮所得所失,而不是像原來一樣,讓我不斷質疑自己和別人待在一起的意義。所以在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時,我唯一會產生的多余想法是:哪怕像這樣虛度余下的所有光陰也無所謂。
“就是說……下學期開始我就不能去上學了。”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她我家樓門前的樹下對我這麼說。當時那棵樹的枝葉尚稀疏,灼熱的午後陽光穿過其間落在我們身上。
“咦……什麼?為什麼?”在被她叫下樓時,我完全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種事,因此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她低頭看著地面開裂的磚石,和縫隙中生長出的野花,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一開始我對她說的話還沒有實感,此時才理解了其中的分量: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她像這樣深陷在煩惱和沮喪之中。我覺得我有義務先開口寬慰她。
“沒關系啦……反正還住在這里,我們還能經常見面嘛——”我看到她輕輕搖頭,於是止住話語。是要轉學搬走嗎?那樣的話,對於我們這種連自己的手機都還沒有的初中生來說,就真的很難再見到了吧。我們就這樣默默坐了有兩分鍾的樣子,直到我再次開口打破沉默。
“那個……”她聽到我說話,終於轉過頭來看著我,“先不考慮這件事了,假期還有好幾天呢,我們計劃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但她還是沒有回答,只是略帶驚異地緊盯著我。我這才感覺到臉頰涼涼的,眼眶里不知什麼時候積起的淚水已經落下。“啊……等等,不是……”我努力想要抑制,但隱藏的情緒在被自己發覺之後,反而會傾瀉而出。
直到我的哭泣平息下來,變成一下一下的抽噎之後,她才終於說話了:“分別之前,果然還是不告訴對方比較好嗎?”
“我怎——我怎麼知道啊——”為什麼她就能如此平靜呢,這也太不公平了。這麼想著,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之後抬頭望向她。
然後我才在她的眼角和睫毛上看到了夏季陽光的點點反光,才注意到她的臉頰似乎變得比原來更加消瘦,才在她稍顯冷峻的面容中發現了真正的悲哀和堅決。“我來就是想說這件事的。既然說完了,我就回去了。”她說完轉身離去。
在那之後我們沒有再見面。假期結束之後,她果然沒有來上學,直到初中畢業都再也沒有出現。後來我偶然聽說她並不是轉學,而是由於長期住院而休學;然而那時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聯絡,因此我對於她的其他事情再也無從得知。
直到他在剛上高三不久的某個晚上,在他家的餐桌上,他告訴了我他們正在交往的事。休學兩年之後來到了同一所學校,而我還是以這樣的方式知曉,再加上最近家里發生的那些事,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
所以第二天,我沒有像自己原本以為的那樣,一旦得知她的消息就去找她。雖然已經知道了她的班級,我卻不知道見到她之後該說些什麼,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既然得不到答案,那就只能從前提上否定這個問題了:所以我沒有去她的教室,也沒有再和他說話;在我理清自己的情感之前,最好還是和他們保持距離吧。放學之後,我立刻走出教室前往公交站,反正以前也一直是像這樣一個人回家的。
但走到校門口時,我看到昨晚被媽媽趕出門外的那個人站在那里。他一路糾纏著我,跟著我走到了公交站,不斷做出各種各樣的懇求和保證,希望我能在媽媽面前替他說情。我沒有理會,而那個人的情緒則變得越來越激動。然後我用余光看到他從反方向朝公交站走來,從我和面前那個高大的男人旁邊經過,在車門開啟的公交車前猶豫著,最終沒有上車。
“喂……你要在這里待到幾點啊?今天是不准備回家了嗎?”
“和你沒關系吧。”本來應該這麼回答的,但我沒有。
相反我卻說:“怎麼可能。”
他右耳上長長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在他被送到醫院後,我從路肩上起身,正准備穿過尚未散去的圍觀人群,卻看到幾米開外的地上有什麼東西在發光。走近之後我發現那是他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似乎顯示著什麼圖片和文字;大概是躺在地上的時候掉出來了。明天去醫院或者他家看他的時候順便給他就好。
然而一只手搶在我之前將手機撿了起來。我和那個人同時抬頭;那是我和楓在初中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但我們都立刻認出了對方。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一邊看向手機的屏幕,一邊准備將它交給我,卻又突然停住。在路燈銀白色的光线下,她默默地看著我,從雙眼中卻看不到絲毫情感的波動;盡管我們都沉默不語,氣氛卻絲毫沒有尷尬的感覺。
“剛才的事我已經聽人說了,”她終於開口說,“明天我去把手機給他吧,正好還有點事想確認一下。”
“嗯……好。”
“那麼,你能告訴我他家的住址嗎?”
在初中時我們一直坦率地相處,像還沒有學會顧忌旁人的兒童一樣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但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久,人總是會有所成長或者有所失去的吧。所以此時此刻,“我不想”這種話我無法說出口。
“……可以啊。”
他第二天沒有來上課。以前我聽課時一直都是全神貫注,在我看來這是提高效率的唯一要點,至於什麼記筆記的方法、寫作業的順序一類不過是因人而異的細枝末節;但現在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課本在面前攤開,老師的聲音卻仿佛變成了毫無意義的雜音。
因為我搞不懂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卻不知為何做不到:決定了要一個人面對自己的問題,卻把他拖進了我家的麻煩里;他交往的對象對我來說是唯一真正的朋友,然而我卻依然無法為他們感到高興;一個時常露出消沉神色、經常若有所思,懶散而又優柔寡斷,即使面對耍帥的機會也要用點卑鄙手段的人,為什麼我就是不願意放棄呢。
放學後,我坐在座位上沒有動,直到教室只剩下我一個人。這時我聽到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抬頭看到楓雙手背後站在門前,正微笑著看向我。她穿著的不是校服,而是自己的衣服,雙耳下還戴著反光的銀色耳釘。她走到我的座位旁邊,似乎注意到了我盯著她衣服的視线。
“我已經翹了下午的課,把手機給他帶過去了,順便回了趟家。”她解釋道。
“咦……那為什麼還要回來?”
“因為……”
我故意開玩笑地問:“因為要來找我對吧?”其實不管怎麼想都肯定是有東西忘拿了吧。
“對。”我聽到她說。果然還是搞不懂她啊。
“因為當時我們分開的時候,有一句話我忘記說了。”那一瞬間出現在她雙眼中的光芒就像堅冰融化,或者止水揚起波瀾,“認識你之後,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謝謝你了。”
我沒有想到她要說的是這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卻比聽到她為當時離開的解釋或道歉要好多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她伸出背在身後的手,將一個鐵質的小盒子放在我的桌上,“這個東西,可能要麻煩你交給他了。”
“……可能?”我的疑問太多了,最後卻只在這個用詞上提出了問題。
“如果他真的不懂得如何分別的話……如果他一定需要一個告別才行的話,那時候就請你把這個交給他吧。”她說,“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就不要給他,你直接把這個盒子丟掉就好。”
我聽到了她說的話;我記住了她說的話;但是我卻不明白。次日,我站在閱覽室門前的隔離线外,而她的聲音反復在我腦海中回放。我一直都搞不懂她,而這最後的委托尤其讓我無法理解。他需要……告別嗎?那天,我看到他披著大衣,就像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一樣,從我面前走過。他需要的是什麼呢?
在那之後,我一直看著他,想要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仍然一同坐公交車回家,仍然在一起自習;但我卻不知道他一直向我隱藏著的內心深處,是否有需要用什麼來填滿的深淵斷崖。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個盒子交給他。關於楓的話題成了我們之間默契的禁忌,而且我很清楚,就算我直接去問他,他也會對我盡力隱瞞,就像一直對我隱瞞著另一件事一樣。
直到三年多之後,被那個不良少女發消息叫到工地的那天晚上,我同時了解了這兩件隱瞞之事的答案。他畫的那些畫,他秘密的癖好,他掐住那個女生脖子時的堅決,我都完全無法理解。但是看到他在一片黑暗中站在我面前,我卻並沒有像想象中一樣感到厭惡或者恐懼;因為一直以來,在放學的公交車上講述那些故事的,在圖書館聚精會神地翻閱恐龍圖鑒和小孩子看的繪本的,為了幫助我而得到了右耳上那道疤痕的,始終都是這同一個人。所以我寧願相信,這種隱瞞不是出於虛偽和不信任,而是由於珍視。
所以在那天晚上,我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在我提到那件事時,我看到他的眼睛中浮現的並不是秘密被揭穿的驚慌,而是從一千一百多天之前蜿蜒至今的,由悲哀、懷念、恥辱、內疚和執念匯聚而成的灰色河流。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楓最後對我所說的話的意義。原來他就像我一樣,是一個不懂得分別的人。
我在家里找出了那個落滿灰塵的小盒子。好奇心曾經無數次呼喚我將它開啟,所幸後來開口處的銷扣鏽住了,不費一番功夫就無法打開,我才能在不知道其中的傳遞的信息的情況下,毫無內疚感地將其交付。因為暫時不知道該如何看待他,我聯系了那個給我發消息的不良;雖然一開始有點擔心,但看到她的樣子之後,我就知道她一定會把盒子轉交給他的。
工地那天之後我和他就沒有聯系過,或許我們也會就此分別吧。不知道那個盒子里的東西能不能幫到他,如果不能的話也沒有辦法,因為到最後每一個人都只能自己學會分別。我走向地鐵站,准備從學校回家;路邊的積雪化得差不多了,一些樹木已經長出了新芽,月亮仿佛也掛在枝頭,一晃而過的春天眼看著就要到來。然後我看到在地鐵站前路燈的燈光下,他坐在長椅上,因為低著頭而並沒有看到我,但我很清楚他正在等我,因為我們曾經約在這里見面。他的頭發比原來剪短了些,黑眼圈似乎也沒那麼明顯了;一只手捏著一張折疊著的紙片,同時低頭看著另一只手上拿著的小物件,它在月亮的銀色清輝與路燈的蒼白光线之下,仍然固執地反射出金黃色的微弱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