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NTR 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

第8章 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8

  出租車駛過大橋時,亞瑟降下了窗戶。夏季的熱風攜著濕重的水霧涌進來,吹揚起他的短發,卻驅散不了心底的焦灼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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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給耀的弟弟香打去的電話全都沒人接。他還在上中學,在耀家四兄妹中排行老幺,同他兄姊不同的是從小接受的是純的西方教育,也是跟亞瑟關系最近的一個。亞瑟當年在二人的婚姻問題上態度十分強硬,從那以後他和王家的人關系就鬧得很僵,只有從同情他們的香那里還能打探到一點風聲。他知道自己在耀的家人眼中原本就動輒得咎,更不要說現在……只是,如果連香也拒絕聯系的話,恐怕只能親自找上他父親的店面去,那之後的結果或許不止是拿命抵那麼簡單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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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如無星的夜奔流向遠,在街區之間犁出的一道深不可測的虛無,吞噬著燈火、視线和一沉到底的心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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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河底埋葬著他折戟沉沙的愛,那枚不知道漂流到何處的戒指就是矗立在記憶深處的墓志銘。即使有可能重歸於好,曾經的裂隙也永不會消弭。雖然面對阿爾弗雷德這樣的局外人的挑釁他可以說出那樣的豪言,然而一旦重新考慮起現實的障礙,哪怕只是一個電話的距離,都絕望得難以跨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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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機在後視鏡里關切地打量著後座乘客鐵青的臉色,好像是誤以為他身體不適。不過他也不好對他解釋什麼。拯救冷場的手機磕了藥似的振動起來,來自香的一連串簡訊提示在通知欄上迅速翻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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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汗涔涔的手指點開了它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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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事人事後得知他那會兒是如何對著一條大河憑吊傷懷時的表情,令亞瑟恨不得把腦區格式化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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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要回溯到一個月以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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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也是夜間的最後一堂課。王耀邁進訓練場沒幾分鍾,阿爾弗雷德就發現了他。他當時正在給新的一批學員講解示范,余光瞥到了門口倚著某個黑發的身影。依然是戴著全套的護具,身形也結實了不少,可他還是認出了那雙緊鎖在自己身上的金色眼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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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感覺自己周身血液仿佛一瞬間結了凍,可同時又在沸騰。某個以為再不會見面的人忽然在生命中出現,哪怕驅動力是仇恨,他也無法抗拒被他這樣注視的誘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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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他也不會比那個夜晚更恨他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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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走到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把手里拎著的一個訓練用藍色頭盔朝他懷里一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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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業余拳擊規則,三回合定勝負,有膽來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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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啞然失笑,除非有天神相助,他不會真的幻想可以戰勝自己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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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助教們倒是興致勃勃,不一會兒就替他們把場地張羅起來。托尼請纓要當裁判,戴維甚至提出要去挑戰者休息角當後援。新學員更是個個都很好奇地圍著圍繩圈起來的臨時場地站了一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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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騎虎難下了。他心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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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個月不見的他頭發長長了不少,在腦後束成了高挑的短馬尾。不過不會再有人輕易把他錯認為女性。他身上的肌肉筋節漸顯,如深秋的藕段般勁道而新鮮。全身幾處纏著繃帶,卻不令他顯得脆弱可欺,反而增添了久經戰場的成熟感。不認識他的新學員一定會以為他是隔壁拳擊館來踢館的職業選手,他卻依然可以分辨出,他是與他最初相見時的那個王耀,雖然他投向他的目光銳利至挑釁,但眼底依然是對此等事態的冷淡和疏離——他並不如自己一樣享受戰斗的過程,無法沉迷於戰斗本身,只是為了一些別的原因才必須要采取這樣的方式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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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原因似乎昭然若揭,可他卻好奇是否僅限於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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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志比賽揭開序幕的清脆鑼響打斷了他的思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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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注視著彼此的眼睛,腳下不約而同地邁起了環繞的步子,像相機而動的野獸一般窺伺著對方動作之中的疏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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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回合只有三分鍾,不可能一直這麼拖延下去。阿爾弗雷德假裝分神活動了一下肩背,果然引來了他的首次逼近,只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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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快。他不禁贊賞道。王耀腳尖一點,並步上前,轉瞬間就欺到他近身,他剛剛掃開他探試的左刺拳,一記右直拳就直衝他胸口而來。阿爾側身一抵,令他拳頭抵上左臂的阻攔。可沒想到剛才那下只是佯攻,對方腳下隨他側身一轉,左手迅速換出長伸的直拳,正好趕著他側閃的臉頰撞上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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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一時疏忽,竟然讓他先得了分。阿爾揮出幾記拿手的組合拳,可王耀既不格擋也不迎擊,幾步後撤,就拉開了與他的距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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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開始環繞和僵持,這次阿爾先采取攻勢,他接連打出數發吸引他視线的刺拳,隨後是雨點般的左右直拳,打得王耀只能豎起雙肘防御要害部位,根本無力還擊。眼見他且閃且退,快被自己逼到賽場一角,他心中暗嘆正是得分的好時機。先以直刺相配合猛攻他左肋,引他不得不以後手馳援,剛一露出破綻,一記醞釀已久的擺拳就照他頭上掄去。沒想到王耀低頭一閃,正好趁他臂下空當,從阿爾以肉身和賽場角的圍繩構成的三角包圍圈中鑽了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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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又回到了進退逡巡的狀態。王耀像一條滑溜溜的魚,捉不住,困不牢,打還滑手,阿爾一點占不到便宜,可進攻時又靈活多變,一雙手套揮舞得有如赤紅的靈蛇,仿佛能預判他的反應似的連連擊中有效部位。台下那些看熱鬧的外行還當他是故意放水,助理卻面面相覷,知道boss遇到了難纏的對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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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鑼咣的一聲,打斷了雙方的膠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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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坐在休息角,第一次認真重視起這個對戰者。聽助手說依照加分制計算出來的比分是5:2,雖然不是大到追不上的分差,但對於他來說卻無疑是一記警鍾。三個月前的王耀哪里有那麼厲害?他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回到這里的?他的視线落在對面的那個小個子身上。他的肩膀隨著喘息大起大落,看起來剛才那樣全力攻防的打法十分消耗他的體力。這麼說,剛才那樣只是為了先聲奪人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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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合一開始,王耀就遇到了麻煩。阿爾沒有用標准的預備位,而是保持著左腳前邁一步的大開弓的站姿。這樣的調整看似微小,卻發揮出改變戰局的作用。這下要接近阿爾就變得十分困難。他的身高和臂展比耀有優勢,加上他刻意保持二人之間若即若離的間隔,恰恰可以讓阿爾得心應手地運用直拳加擺拳的中遠程攻擊,可反過來王耀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夠著目標,根本談不上發力。阿爾趁著王耀一時焦躁,擊中他上身好幾次。轉眼間分差大為縮小,不一會兒就反超了。台下的助手們也釋然地擦了擦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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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清醒地意識到,如果想不到破解阿爾戰術的方法,體力下降嚴重的第三回合更是沒有可能追上。若是基爾伯特在,或許能給一些好的建議,可惜自己來之前堅決反對,還說這是他和阿爾弗雷德的個人恩怨。挑戰他的主場,還是孤身一人毫無支援,現在看來的確太魯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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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容他細想,第二回合就已經結束了,比數是6:8。\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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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休息角合目冥想,腦海中思緒紛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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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想要擊倒他?”最初聽他說到想要達到的目標,他的臨時教練幾乎要笑出眼淚。基爾伯特摘下手上套的陪練拳靶,寬大的手掌在他頭頂瞎揉一氣,“醒醒,以你的體重和力量不要做這樣的白日夢啦,老老實實想怎麼多得分,少失分,把三回合九分鍾耐心地磨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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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速度,不要戀戰,趁一開始他輕視你的時候多得分,後面就盡可能守住優勢,伺機防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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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言猶在耳,可惜此一時彼一時,阿爾弗雷德轉瞬間就把優勢奪了回來。即使幾個月的訓練已經讓自己打下了技術基礎,但是實戰經驗還是太匱乏……如果沒有別的出路,那就只有背水一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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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合轉眼間就開始了。王耀收斂了腳下進攻的步伐,只是在原地踮步調整呼吸。果然,被台下的歡呼裹挾著的阿爾弗雷德無法抵抗住乘勝追擊的誘惑,主動靠攏過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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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次簡單的刺探後,金發的男人再次嗅到破綻,發動了連環般的攻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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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就沒力氣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准備了怎樣的殺著呢。”他的語調里不知是戲謔還是失望,致命的拳鋒直指腹部柔軟地帶,原本以為王耀定會退步躲閃,沒想到他只是腳踵一旋側身讓過,阿爾的拳套擦著他背心的織紋滑了空。他的拳勢很重,相較而言出拳後的慣性就大,下一秒王耀已提拳直攻他胸口,前腳卡在阿爾的弓步之間鎖住他的回撤意圖。他徹底放棄了防守,只以密集的攻擊逼他收回進擊的拳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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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說得沒錯,要擊倒他是沒有希望的,只能夠穩中取巧才有一线生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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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依然不甘心。這樣斤斤計較的比賽不是他所求。他所期待的只是一場痛快淋漓的較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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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了,基爾伯特。”王耀忽然喊了個他沒聽說過的人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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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的注意力被擾亂,他的左胸、胃部與下頜轉瞬間就挨了三拳。如果是和他量級相當的對手,這樣的攻勢足夠令他倒地不起,可是王耀畢竟力量有限,加上阿爾多年抗擊打訓練攢出的硬梆梆的肌肉,只是順勢後仰就化解了他大部分的衝擊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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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絲毫沒有因此而沮喪。仿佛是在燃燒最後的體力一般,王耀繼續以鋒芒畢露的拳勢追擊著。阿爾感覺自己後背已經擦著圍繩,眼見就要退無可退,他忽然露出了捉摸不透的笑意,將眼前的小個子緊緊抱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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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拳擊比賽里選手摟抱的場景並不少見,因為擊打後腦後背是犯規,攻擊暴露的手臂也是無效的,如果被逼無奈也是不失為一種合理的脫圍戰術,同時也能打亂對方的部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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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對王耀而言,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在刻意冒犯。他揮著拳頭發動徒勞的進攻,阿爾卻根本不打算松手。他在他懷中越是掙扎,越是激起他戲弄的心態。發燒的耳根,劇烈的喘息,汗水淋漓的軀體,還有發間蒸騰的潔淨香味,一切都那樣熟悉,他忽然發現盡管自己理智上刻意去遺忘那個夜晚,自己的身體依然保留著對他的鮮活記憶……與欲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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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尷尬的反而是阿爾弗雷德。還沒等裁判喊出勒令二人分開的“break”的命令,他就連忙放開了他。硬質的護襠不至於讓他的輕微反應為人所知,但是已足夠動搖他的集中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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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並不明白阿爾弗雷德為何忽然放開他,但他沒有錯過這樣的還擊機會。他的拳路施展起來幾乎只夠在視網膜上劃出紅色的殘影。凌厲的鈎拳重重擊打在阿爾的下頜,又一記擺拳砸在他的眉骨附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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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搖搖晃晃退了好幾步,縱是有頭盔的保護,他的腦內仍是一陣暈眩,眼前直冒白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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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角有熱流混入,不是汗是血,視野里頓時蒙上一層猩紅的殺意。恍惚中周圍的喧嚷都被屏退,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只能看到那雙金色的眼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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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面寫著憤怒與恥辱,還有求勝的欲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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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不可能原諒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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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曾經傷害過他的人,是他的心魔,是他日日夜夜的夢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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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才不能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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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呢,阿爾弗雷德,你作戰的理由是什麼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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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在情勢不利的時候,喜歡俯低身子配合上鈎拳來擺脫困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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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化拳為掌,擋開對手上揮的左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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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被阻擋,則會迅速調整後手,往後躲閃拉開距離,並以直拳佯攻對方上身來占據主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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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臂也被他格開。與基爾伯特的描述一模一樣,阿爾多年來的下意識動作被他一一接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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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這之後,如果對方仍然緊咬不放,他就會用上他最擅長的組合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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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四。他看見王耀口中默數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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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刺。右直。左直。左上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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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沒想到你這麼配合。”王耀嘴角是嘲諷的笑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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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敢這麼大膽地挑戰他。他究竟看過多少自己年輕時候的錄像?又花了多長時間來研究應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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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肌肉的習慣是很難改掉的,哪怕已經遠離了職業賽場那麼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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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度集中注意的交鋒已經透支了王耀的體力,汗水順著他的頸項不間斷地下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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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雖然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身材也瘦小了一圈,可氣勢上一點沒有輸給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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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心潮澎湃的懷舊感占領了他的心頭。很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站在賽場上,與惺惺相惜的對手這樣目空一切地對視著。炫目的探照燈光,人聲鼎沸的觀眾席,千金一擲的豪賭,命懸一线的緊張纏斗……他愛著這一切,愛著被萬眾注視的陶醉感,還有那胸腔中激蕩的、對力量與鮮血本能般的渴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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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美夢在他重傷退役之後都消散如煙。失勢的選手像毫無價值的廢物,被媒體,大眾,贊助商,訓練團隊……悉數拋棄了。他正是在那個時候理解了為何會有運動員在傷病中會走上吸毒的不歸路——不是生理上的病痛難以忍耐,而是那種落寞感太過銷蝕意志。自己雖然保持著清醒,依靠著教練的工作找到了生活的支點,並沒有墮落到那種程度,然而過去的那些回憶也被他封存起來,成為不可言說的禁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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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三十秒!”他聽見台下在喊。他們究竟是在期待哪方獲勝,他已經不想管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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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比分落後。他知道王耀希望戰勝他的理由是那樣正義凜然,知道如果主動退讓或許更能夠體現自己的風度與悔過之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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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都阻攔不了他的求勝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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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來了快要被自己遺忘的,過去輝煌時代的記憶,正如扣下了不可逆轉的扳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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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只在一瞬間。他的拳頭不受自己理智控制似的,繞開對手依照他過去的習慣預判的迎擊,准確地砸在他的橫膈肌上。他能從指骨中感受到王耀全身骨架被衝擊反饋來的滯澀震顫。對手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身體幾乎被擊打得騰空,隨後便重重地倒在圍繩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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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裁判在紅方身邊開始讀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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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你請教了多麼高明的教練,又花了多少精力鑽研我當年的作戰手法……”他的話音低啞,帶著積壓了無數時日的憤懣與不甘,“但是別以為我退役之後,就他媽毫無長進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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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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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難以忍受的肅靜,除了裁判的讀秒幾乎聽不到任何雜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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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醒過來的阿爾弗雷德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套。他在剛剛把王耀當成了當年職業賽場上的選手來對待,毫無保留地揮出了全力一擊。負責醫療的助手已經奔去了對面的休息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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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比賽結束,紅方被knockout,藍方獲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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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幾步趕到他身邊,沒想到王耀躺在那里還衝他笑了笑,“果然,跨量級挑戰還想取勝實在是異想天開了點……喂,搭把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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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著他的助力王耀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別擔心,沒有大問題,就一開始有點暈乎,不然也不至於爬不起來。你可別……小看了東方的功夫哪,關鍵時刻能救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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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爾弗雷德的雙臂環抱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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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他攥緊了自己的拳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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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要對不起——既然是比賽,你全力以赴應戰,也是我作為對手的榮幸……”他拍著他的肩,反而像個前輩一樣地在安慰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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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認真的,我非常、非常抱歉……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很低,只有王耀能夠聽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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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懷中的那個人身體忽然僵得像石塊,好像也才想起他在說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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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那樣的事情,我說不出‘沒關系’或者‘我原諒你……”耀把他用力地推開,沉默良久方才抬起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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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只是想讓你親耳聽到而已……這樣就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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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這麼無視旁人,周圍的觀眾估計也能嗅出不同尋常的意味。戴維連忙遞台階說讓醫務助理給王先生檢查一下身體,其他人也差不多到了該下課的時候。於是這一場決戰就這麼落下帷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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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讓西方人理解什麼是‘氣’太難了……”王耀躺在場邊的長凳上,望著被他剛剛那一長串高深的氣功理論唬得敗退的醫療助理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對方剛才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挨了幾百磅重的拳頭居然還能談笑風生,可經過一番檢查又確實沒大毛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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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而言之你還是去醫院徹查一下比較好,真要出了什麼問題,我罪過就大了。”阿爾弗雷德坐在他身邊抱起胳膊,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訓練場。他的助手們一個個撤得那麼干淨,簡直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在宣告他們的八卦熱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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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不及,我明天就出發了。”王耀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要去中國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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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怪……這才是你今天會出現的原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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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合情合理,更加印證了他之前的判斷,他和他的人生不存在交匯的可能性。不過他轉念就想到,既然不是短期的計劃,他與亞瑟·柯克蘭肯定也攤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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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的低笑。他對此沒有絲毫的傷感或是惋惜,相反這可能是這一整晚他所得知的最大快人心的消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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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能練成這樣已經是奇跡了……”他拽起王耀的手,替他摘下拳套,盡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輕松自然一些,“先天條件擺在那里,力量的提升是有極限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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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麼想贏我?”他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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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就像一道門檻一樣,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跨過去了,才能拋下顧忌去面對明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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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眼,卻發現阿爾的注意力全被攥在他手中的自己的手吸引了過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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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剛入門的助教都會科普,拳擊場禁止佩戴首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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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觸電似的收回左手,藏在自己懷里,還別過臉逃避他追問的目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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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戴成習慣了……護身符一樣,摘下來會倒大霉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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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毒包扎才是真的要倒霉,感染了就麻煩了。”他重新抓起他的手。雖然有手套的保護,但是比賽時遠超訓練強度的巨大衝擊力已經在環繞戒指的皮膚上硌出了一圈血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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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對你的工作來說很重要,你也不想因為這點小傷誤了正事對吧。”他以循循善誘的語氣勸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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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理由戳中了王耀的軟肋。雖然百般不情願,但他還是接受了他的照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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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要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阿爾忽然說,“一次贏過我的機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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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的眼中有一絲光亮閃過,他等他繼續說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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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開始跟我說,學拳擊是為了防身,為了實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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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戰的時候沒有裁判,也沒有這些防護措施——但是也不用再受拳擊規則的限制,不用分什麼東方西方。拳擊雖然殺傷力巨大,但攻擊許可的范圍小,還禁止反關節技,不考腿上功夫,更不要說地面技。你所掌握的東方武術不止那天展現出來的那一點,我沒有猜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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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藍的雙眸中有成分不明的熱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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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完全沒有了限制,把你自己所學全都融合起來會是什麼樣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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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不想跟我試試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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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把剛剛取下來放在一邊的戒指收進自己掌心,王耀連忙翻坐起身,想從他手里奪回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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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玩意兒堅決不能戴,真要用在搏斗中,也算傷人利器了——你也不想勝之不武對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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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珠一轉,唇邊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要不,作為賭注也不錯。你要是贏了我就還給你,要是輸了,隨我處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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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中的重拳,他沒有躲閃,悶聲接了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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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給我,這不是可以拿來當賭注的東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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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狠狠一抹嘴角的血跡,銳利的眼窺探著他眼中翻沸的矛盾情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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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明白,你既然都決定一去不返了,還留著這紀念品是什麼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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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會還打算原諒那種人渣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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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知道阿爾弗雷德和瓊斯先生是同一個人,但是我已經拼盡全力只把你當成賽場上的對手——請不要再越界來關心我和他究竟怎麼樣,這與你無關。”他揪起了他的衣領,兩個人的對視只有一尺之隔。他幾乎可以聽到耀的心髒在狂亂地跳動,正如自己的一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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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離開這里,耀。不要靠近我,也不要挑釁。更不要開啟這種話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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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別人會來救你。你現在很危險。還沒有吸取足夠的教訓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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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麼越不越界……因為對我來說,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當成是單純的對手過。”他聽見自己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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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賽場上就已經復蘇的身體記憶和欲念,如同夏季漫漲的山洪,壓抑到現在終於再也無法遏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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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王耀反應過來,他就以一手箍緊了他原本摁在他領口的雙腕,另一只手控住他的頭,五指深深探入他腦後的黑發。他紊亂的吐息與他纏繞不分明,他的雙唇就快要吻上他的,卻在只隔半寸的地方停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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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麼,我學拳擊,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耀的嗓音低如耳語,卻字字擲地有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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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緩的劇痛自腹間傳來,足夠令普通人昏迷的、沉甸甸的一拳。他是什麼時候掙脫自己的控制的?那或許並不重要。他的力量原本已成長到不會再被他輕易壓制,可自己卻因為一時的迷亂忘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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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從一開始就該明白,支撐著他來到這里,一路戰斗到現在的唯一理由,正是他對那個人的愛。即使歷經了那樣的傷害,即使問題依然懸而未決,也依然沒有讓他猶豫動搖。有那麼一瞬間他讓他質疑起自己多年的生存方式,他拒絕承認自己歆羨那樣固執、愚蠢卻又堅不可摧的感情,他憎恨明明擁有這樣的愛卻毫不珍惜,甚至還要將它肆意蹂躪和揮霍的人,無論是出於何種難以啟齒或者偉大無私的理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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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未遂的吻最終降落在耀的額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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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其間是歉意,溫存,抑或悵然若失,他也無法分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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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知道那是兩條平行线所能抵達的最近的距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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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該拿這同你開玩笑。雖然照我的想法這個就該直接扔河里去,再也不要給那個家伙一星半點機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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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那混蛋如果找上門來,我今日挨的揍可得全部報復到他頭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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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揍他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得想想別的法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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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再會吧,如果有朝一日你決定回來的話,來這里過過招也不錯不是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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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遺憾沒有達成,那就成為永遠的遺憾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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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能看到他最後的告別,是帶著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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