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卷 第5章
晚上任憑不好意思騎自行車去,打了輛的士去了杏花酒店。
他想起自己第一天調到城建局上班裴京就是在這里給自己接風的,酒店的豪華氣勢依然如故,然而吃飯的人卻是兩種心情了。
李南山和崔子建已經在門口等了。
他們三人略作寒暄,就走進了大廳。
李南山問有沒有小的包間?
小姐說很抱歉,沒有了,大廳里還有一個四人小台,請三位坐那里吧。
任憑說大廳就大廳吧。
李南山不情願地跟著服務小姐走去。
整個大廳已經坐滿了人,只有一個角落的小桌子空著。
崔子建不禁吃驚地說道:“這不是上次我們坐過的那張桌子麼?”
李南山說:“就是那張。人生從一個起點出發,往往又回到這個起點,起點就是終點。人生的軌跡其實就是一個圓哪。”
崔子建說:“你說馬克思說的螺旋上升是這個意思不是?”
李南山邊坐邊說:“道理是一樣的,螺旋狀不也是一個圓嗎?不過他更強調發展罷了。”
聽著他們關於圓的討論,任憑沒有插話。
他的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木然地坐在李南山和崔子建的對面。
李南山讓崔子建點菜。
然後對任憑說:“老任,還為你職務的事耿耿於懷嗎?”
“有誰能逃脫這些世俗的東西呢?”任憑說。
“何必呢?官場進退升降是常事。你應該有一種達觀的態度啊!”李南山說。
“誰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到時候就由不得自己了。”任憑沮喪地說。
“是啊。可能你度過這個階段還有待時日。來,我們兩個給你消愁解悶!”李南山說著抓起服務小姐拿來的白酒,倒入三只大玻璃內。
將其中的兩杯端到任憑和崔子建面前,然後端起杯來和兩人碰了碰。
三人都端起來喝了一口。
崔子建端起來酒杯說:“今天一方面對李南山升官祝賀,另一方面也給任憑解悶,來喝!”
任憑詫異地問:“李南山升官?升什麼官?”
崔子建說:“南山升司法局副局長了。”
任憑驚奇地叫道:“好個李南山,你真存氣呀!”
李南山說:“有什麼可說的呢?我處長都當四五年了,也該輪到了。子建也該祝賀啊,他剛到文藝處當副處長。”李南山看著崔子建說。
崔子建不好意思地說:“別說了,說了丟人。你們都是正科、副縣了,我才剛解決個副科,到老死也攆不上你們了。”
任憑說:“祝賀二位啊,啥時候你哥要飯到你們門前,別放一條大黃狗來咬我就行啊!”
李南山說:“說這話的人應該罰酒!咱們三個有福同享、有難同擋,要是在舊社會肯定是結拜弟兄了,結拜弟兄是啥感情?”
崔子建接著說:“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對,來,干了!”李南山說完,喝了一大口。
任憑和崔子建也分別喝了一大口。
崔子建放下酒杯說:“任憑,我覺得你在文學上很有才氣,你走文學創作道路吧,我以後到文藝處了,可以給你提供一個陣地,不管是啥稿子,只要和文學有關的,都可以發,保證稿費按最高水平支付。”
任憑嘆口氣說:“俗話說人過三十不學藝,這個年齡再改行談何容易啊!”
崔子建說:“實際上文學作品這東西有一定的生活後才寫得深刻,像湖南那個王躍文,在官場混了好多年,結果寫書後一鳴驚人。我們省的張一弓,四十多歲了才真正開始搞創作,取得了很大成就,古今中外,多了。要我說,你就寫官場的生活,准可以。”
李南山也說:“就是,條條道路通羅馬,文學本來就是咱們的老本行嘛。我看有很多作家,一本一本地寫啊,水平也就那麼回事,說不定老任還真能一鳴驚人呢!”
任憑苦笑著說:“談何容易啊!那些作品可不是吹口氣都成了,那都是多少個不眠之夜才能弄成的東西,以前在調研局的時候還可以,現在已經浮躁了。”
李南山說:“先樹立信心啊,自己先泄勁怎麼行呢?來,喝酒,給你打打氣!你不能這樣消沉下去,你應該站起來。”
崔子建也說:“記得海明威說過一句話:“人被打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打倒。’這點小跟頭算什麼?我認識幾個人,進去後叛刑十幾年,結果坐了四五年牢就出來了,出來後仍然活得很樂觀。”李南山:“失當,失當。怎麼能拿這跟老任比?老任還是正科級嘛。”崔子建說:“我這是比喻嘛。”
三個人說著,一瓶酒就下肚了。崔子建說:“不喝了吧,南山?”
任憑突然紅著眼說:“喝!再拿!”
李南山和崔子建都嚇了一跳。
崔子建覺得任憑喝多了,建議說不再拿酒了。
李南山說:“喝吧,大不了喝多了把他送回家。”
於是他們又要了一瓶。
任憑拿著酒瓶,給李南山和崔子建各倒了半杯,自己也斟上半杯。
然後端起酒杯來喝道:“都喝,什麼話也別說!”然後自己一飲而盡。
李南山和崔子建嚇呆了。
他們知根知底,任憑大概有四兩的酒量,發揮好了能喝半斤酒。
現在任憑喝的有半斤多了,況且是一下子喝下去二兩多,太猛了。
李南山把自己的酒喝完說:“現在誰也不能再喝了,咱們唱歌去!”說著,就叫小姐過來買單。
然後從任憑手里搶過酒瓶,放到腳下的地板上。
李南山付過錢後和崔子建站起來,拉住任憑的左右胳膊,要他走。
任憑的嘴里卻嘟囔著:“酒,喝酒……李南山當局長了不叫我喝酒……”
李南山和崔子建出了門,讓崔子建扶著任憑,自己去停車場開來了一輛紅旗轎車,這是他們局新配的專車。
他停住車後又下來,扶住任憑上了車。
實際上任憑喝的只有八成醉,並不是爛醉如泥。
不過人在情緒低落的情況下對酒精的抵抗能力差一點而已。
李南山駕著車,上了一條大路,向南開去。
他問崔子建到哪個歌廳去?
任憑卻搶著說:“月季園!月季園!”
“月季園早讓警方給查封了。”李南山說。
“查封了?那不是市里一個秘書長開的嗎?”崔子建問。
“秘書長?你知道誰的後台?實際上的後台是管組織的張書記。張書記調走後,管政法的書記批示堅決拿掉這個淫窩和黑窩。這位政法書記和張書記又有矛盾,那位秘書長也擋不住了,結果黑社會老大被逮捕了,店也查封了。”李南山說道。
“那我們回家吧。再說任憑喝醉了。”崔子建說。
“你這不是寒磣我嗎?說好的事,怎麼變卦呢?我看他沒事。我帶你們去一個新地方。”李南山指了指任憑說,紅旗車稍加了一點速度。
這時任憑突然說:“誰說我……喝醉了呢?我給你們唱個歌聽聽……”
說著竟然斷斷續續地唱起來:
手拿碟心敲起來
小曲好唱口難開
聲聲唱不盡人間的苦
先生老總聽開懷
……
任憑唱歌竟然比說話來得流利,也許人喝多了酒更善於形象思維。
李南山說:“我說行吧,瞧,他已經急不可待了。”
崔子建突然問:“任憑上次離婚,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李南山回答說:“離個鳥啊!還沒辦成就出車禍了。倒是我最可憐,經過了那麼多年又成了單身漢了。”
崔子建說:“最可憐的是我,你們都有情人了什麼的,我有什麼?”
李南山說:“你有婚姻,美滿婚姻。”
崔子建文縐縐地說:“此言差矣。我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任憑突然睜開眼問:“李南山,你的那個學妹……情人呢?你干脆……娶了她算了!”
李南山驚喜地說:“你沒醉啊?謝謝,還在操我的心哪!告訴你,我們早就斷了,學生妹,不成熟,怎麼能做老婆呢?再說我剛剛逃出來,怎麼又進這個藩籬呢?要知道,美滿婚姻我還沒見到過呢。”
說話間車子就停在一家叫含羞草歌廳門口,李南山讓崔子建先扶著任憑下去,自己開著車,將車遠遠地停放到一家飯店門口,李南山很快走過來了,邊走邊說:“小心為妙,小心為妙。”
他們三人幾乎是並排走進歌廳,任憑掙脫了兩人的攙扶,晃晃悠悠地往歌廳內走去。
還沒到吧台的時候,一個個子高高,身穿華麗服裝的女子迎了上來,任憑認出是麗麗。
“麗麗,你怎麼……在這里?”任憑酒又醒了一大半。
“哎呀,快請進吧,我的大處長。”麗麗一邊說著,一邊打著請的手勢,然後高叫:“三位貴客,小青過來領到樓上去!”
任憑突然冒出了一句:“我找皎月!”
麗麗馬上說:“她不是告訴你去深圳了嗎?”
“我就要……她。”任憑紅著眼說。
“先上樓,先上樓。”麗麗招呼著大家向樓上走,這時過來一個挺清爽的女孩把他們引向樓上,樓上有一個小玻璃房,里面大約有十幾個小姐在那里待客。
女孩說:“先生挑吧。”李南山讓崔子建先挑,崔子建不好意思。
這時任憑又說:“我不要……除了皎月誰也不要。”
李南山說先去房間,我來挑。
崔子建把任憑扶到一個包間,任憑一下子摔進沙發里。
李南山領來三位姑娘,並對誰陪誰進行了吩咐。
一位瘦瘦的姑娘坐在任憑身邊,任憑眯著眼推她道:“不是……她,不是她……我要皎月……”
那位小姐難為情地對李南山說:“先生,你看……”
李南山說:“他喝多了,你招呼好他。”
這時任憑嘴里還在不停地喊皎月的名字,慢慢地他就歪到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