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4章 妹最毒·好漢猝死·名花有主空許願
迷糊之中,耳際聽到幾下丁冬、丁冬的清脆琴聲,跟著琴聲宛轉往復,曲調甚是熟悉,聽著說不出的受用。
他只覺全身沒半點力氣,連眼皮也不想睜開,只盼永遠永遠聽著這琴聲不斷。
琴聲果然絕不停歇的響了下去,聽得一會,林衝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待得二次醒轉,耳中仍是這清幽的琴聲,鼻中更聞到芬芳的花香。
他慢慢睜開眼來,觸眼盡是花朵,紅花、白花、黃花、紫花,堆滿眼前,心想:“這是什麼地方?”聽得琴聲幾個轉折,正是往日愛妻常奏的那首《有所思》。
側過頭來,見到若貞的背影,她坐在桌邊椅上,正自撫琴。
他漸漸看清楚了置身之所,便是百花谷那間精舍之內。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自己躺在那張暖洋洋的火炕上。
林衝想要坐起,雙腿卻無知覺,知道自己又半癱了。
琴聲嘎然而止,林娘子回過頭來,臉上雖帶淚痕,卻已現出喜色。
她慢慢走到林衝身畔坐下,凝望著他,臉上愛憐橫溢,說道:“官人,你終於醒了,快,快將這碗蜂蜜喝了吧。”言罷,將蜂蜜喂他喝下。
刹那之間,林衝心中充滿了幸福之感,知道自己雖又癱瘓,但妻子並未棄他而去,反對他百般溫順,細心服侍。
想到這般溫婉賢淑的妻子竟被高衙內那淫廝霸占八年之久,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但他從愛妻眼神中感到了無限溫馨,中間雖過了無數變故,但終究還是與她相聚在一起。
兩人脈脈相對,良久無語。
林衝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若貞手背,嘆道:“貞娘,全怪為夫無能,連累了你,這些年來,害的你好苦。現下我已身殘,難為你還如此相待……我已是廢人一個,你還是自去尋個好人家吧……”
若貞臉上一紅,又喂他喝了一口蜂蜜,說道:“官人說哪里話來……是奴家對你不住……奴家說過,這輩子做牛做馬,伴你身旁,絕不相棄……要奴家離開你,這話,這話休要再提。”
林衝道:“你如何對我不住?當年是我見前程無望,怕誤你青春,才自要你改嫁高衙內,只盼他能好生待你……不想你仍未對我死心,你那些書信,我都收到了……”
若貞落淚道:“官人,別再說了……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你這傷,多養此時日,便會痊愈的,你切莫放在心上。”
林衝道:“貞娘,非是為夫狠心,當年不與你回信……也非是我不願見你與他相好……當年我只想你能好生過活,莫以我為念……只是不想,不想高堅這廝竟背棄承諾,與高俅、陸謙兩個惡賊合謀害我性命,又強行霸占了你,這才狠不得一槍刺死了他!”
若貞心道:“當年魯智深能救你性命,全仗衙內通風報信。只是這話說出來必惹他動怒,現下卻不便告訴他。”當下道:“官人,你只管好好養傷,都過去了,莫再提了……他這般壞,奴家以後與他絕了來往便是……”
林衝道:“不,我要說,也好教你知道他是如何作惡多端,而非為夫見了你與他相好,又來反悔……為夫當年累你連坐,卻並未叛國作亂,全是受奸人所害……”當下便將陸謙驅使董超薛霸加害未遂,又受高俅和高衙內之命欲將他燒死在草料場,逼他反上梁山一事,從頭至尾說與妻子聽了。
若貞安靜傾聽,只聽得驚心動魄,不由將手中蜂蜜碗放在桌上,訝道:“原來你當年上了梁山,全是因人陷害之故,我們都以為是你心中怨恨朝廷,才縱火燒了草料場的……”
林衝苦笑道:“我還一心想等高衙內助我回京,哪能怨恨朝廷,誰知他為得到你,竟這般狠毒……貞娘,他當年到底是如何強行霸占你的!”
林娘子聽丈夫說明原由,心中早成一團亂麻,不想高衙內竟是這等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騙她。
她本想向丈夫坦白自己紅杏出牆之事,但見林衝現在身子傷成這樣,昨夜吐血甚多,若是說出來,定會又氣得他嘔血,加重他傷勢。
只得落淚道:“你離京後,我爹爹不久便出了意外……後來你上了梁山,他,他便來強行滋擾,說要救奴家出城……奴家敵不住他強來,一時推委不過,終於被他給……個中詳情,徒增傷心,不說也罷……”
林衝聽後,雖咬牙切齒,但知妻子確是被強暴玷汙,心中這塊大石,卻落了地。
若貞念及與林衝夫妻情意,想到高衙內所種惡果,心頭憤恨難平,決心已定:“無論如何,也要找他問個清楚明白!若他真做下這惡事,竟害我不顧廉恥,委身他八年,我非教他在官人目前下跪謝罪不可,否則便親手殺了他,為衝郎出了這口惡氣!”
兩夫妻重歸於好。
林娘子憐惜丈夫身殘,許下心願,定要服侍他終生,便衣不解帶,悉心照料林衝起居飲食,令他倍感溫情。
又過了兩日,林衝身子見好。
他多年未碰過女人,此番得美妻相伴,不免欲火上涌,臉現期盼,卻不知妻子多年受高衙內雲雨滋潤,加之保養得當,又受桃運山莊風水調理,容貌身材都比當年更為誘人,難免令他難以自持。
若貞見丈夫心神不定,知他心意。
當夜點上花燭,事隔近九年,夫妻倆終又行了周公之禮。
若貞憐他下肢無力,自行寬衣解帶,使出“觀音坐蓮”,片刻間便教林衝得償雲雨巔峰之樂……
正是: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
東君不為花做主,何必還生連理枝。
有詞嘆曰:漫漫煙水,隱隱雲山。
不觀日月光明,只見舊情纏綿。
雙雙鸂鵣,游戲在沙渚磯頭。
對對鴛鴦,睡宿在敗荷汀畔。
怎狠心,疏離芳妻,天涯相隔逾八年。
回望時,消不得痴心眷戀,踟躕難安。
今宵終遂風流興,怎知來日,美滿恩情,盡化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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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且說高衙內從百花谷狼狽逃回兩里外的桃運山莊。
此時李貞芸已回了三聖庵,李師師又不在莊上,只張若芸留在此間。
她見丈夫一個人回來,臉色慘白,姐姐也不見回,忙問原由。
高衙內哭喪著臉,將林衝乍然現身,窺破他與林娘子奸情,想要殺他,卻風癱昏倒一事,說與若芸聽了。
若芸訝道:“聞說林衝早就身染風癱,已是殘廢一個,在杭州養病,怎麼竟回來了?又這般巧,竟闖入百花谷來了,是哪個大膽的奴才走漏了消息?”
高衙內道:“我哪里知道。我見你姐對林衝舊情未了,只怕這回見林衝這般可憐,要與他重歸於好了。哎,煮熟的鴨子都飛了,芸兒,你最聰明了,快幫我想想法子。”
若芸笑道:“一個殘廢人,怕他作甚?老爺要想與我姐長久完聚,還不容易麼?”
高衙內苦笑道:“你姐性子最是執拗,你又非不知。便是跟了本爺八年,見到林衝那神情,還是那般刻骨銘心,你要是見了,也絕難相信。要教她棄了林衝,沒那麼容易的。”
若芸道:“怎麼不容易了?只要斬草除根。”言罷,揮手凌空虛劈。
高衙內連忙擺手:“那怎麼成!我害得林衝夠了,又占了他妻子身心,哪能當真要他性命,決計不行的!你快另想良策。”
若芸想了想,心中卻另有計較:“老爺不願殺他,若是將來林衝身子又好了,必有後患。何況林衝這廝當年殺了我丈夫,這殺夫大仇,不可不報!姐姐一向面薄,她紅杏出牆之事,定不會當真向林衝坦白。她不說出當年底細,我便偷偷去說,便是不殺他,也要氣得他半死不活,再也下不了床,方報得大仇。他由此定當真休了姐姐,也幫老爺了卻一樁心事。”
當下便道:“賤妾倒有一計,可教林衝知難而退。只不知老爺願不願依計而行?”
高衙內道:“只要不傷他性命,但說無妨。”
若芸道:“那梁山泊一百單八將中,有個叫‘聖手書手’蕭讓的,招安之後,不是在太師府當門館先生麼?聽說此人擅長模仿他人筆跡,能以假亂真。大娘是太師親女,你教她將蕭讓喚來聽用。”
高衙內奇道:“他有何用?”
若芸笑道:“呆子,他與林衝是舊識,怎不曉得林衝筆跡?你叫他模仿林衝字跡,再寫一封休書不就得了。書中只需說杭州來人接他回去,他仍放不下舊事,永不願與她相見即可。姐姐見了這封信,定然從此死了心。”
高衙內躊躇道:“他與林衝做過兄弟,如何肯賣了他?”
若芸擺了擺手道:“他卻不同。聽大娘說,這蕭讓當年是被賺去梁山泊的,心中實恨那伙人,不然太師也不會要他做自家奴才。”
高衙內道:“那林衝呢?他怎會知難而退?你可不能告知他當年你姐與本爺通奸之事,定然氣死了他。”
若芸掩嘴笑道:“一切包在賤妾身上。我只說他身已殘疾,如何還能拖累姐姐一生。以林衝性子,不出三言兩語,定教他自行放棄,我便送他余生錢糧,央人抬他回杭州養病罷了。你只管好言安慰姐姐,教她嫁你做妾即可。”
高衙內心下大喜,便與若芸密議細節,自覺萬無一失。
翌日,騙錦兒說主母仍在百花谷等他,要隨他出游,要她留在莊里不必掛念。
自與若芸同車回府,央妻子喚蕭讓入府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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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高俅隨徽宗巡視禁軍,正是良機。
高衙內便讓若芸帶了那封休書,從府中領了二十名家丁出城,來到百花谷那兩棟精舍邊上,藏身林中,靜等若貞出門去市鎮買飯菜。
果見若貞提著菜籃出來,高衙內當即跟上,攔她身前,只說要將兩人之事說個清楚,做個了斷。
林娘子也正想找他問明當年將林衝逼上梁山之事,要他在丈夫目前謝罪!
便答應與他同去市鎮酒樓,找個僻靜雅間說個明白。
若芸見二人去遠,便教眾家丁將精舍團團圍住,沒有她吩咐,不得入內;若聽她呼喊,定是有人加害,便立即搶進屋內救她。
林衝此時正躺在炕上靜養,忽見一身穿紫裙的女子走了進來,細看時,正是妻妹張若芸,不由吃了一驚,忙想掙扎起身,卻動彈不得,只得躺著說道:“妻妹,你如何來了?”
若芸見他果然癱了身子,心下頓安,笑著上前將他扶坐炕上,掩口笑道:“姐夫,你把我姐藏在這里,教小妹一通好找,還不把姐姐交出來還我。”
林衝尷尬道:“你來得不巧,她剛去了市鎮,便請小坐片刻。”
若芸幽幽地道:“姐夫,當年我丈夫怎麼死的,你不是不知道吧?你害得小妹改嫁高衙內,我丈夫的死因,該坦白告訴小妹了吧。”
林衝哼了一聲:“他罪孽滔天,死在我手上,也是罪有因得!你要替他報仇,也由得你。”
若芸冷笑道:“小妹一個弱女子,如何敢替夫報仇,又如何敵得過姐夫這身好本領。只是見姐夫受苦多年,有些事情卻還蒙在鼓里,真替你抱不平,特來告知一二。還請姐夫聽後,早些離開我姐,自謀生路,莫再纏著她了。”
林衝見她這般無禮,不由喝道:“你有何事要講,只管說來!我與你姐情深意重,你休來插手!”
若芸咯咯笑道:“好個情深意重,只要姐夫聽來,不要嘔血三升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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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家丁藏身房外,等了老久,仍不見若芸出來,也不聞任何動靜,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房內“啊”的一聲尖叫,接著傳出張若芸的驚慌喊聲:“放開!你,你放開我!快來人啊!”
眾家丁連忙搶進房去,只見房內一男子倒在炕邊,雙手死死抱著張若芸雙腿,不少鮮血吐在若芸腿間裙擺之上。
眾家丁都不知此人便是豹子頭林衝,費了好大力氣,方將他雙手掰開,去探他鼻息時,已然氣絕身亡。
若芸臉色慘白,早嚇得花容失色。
她適才從岳廟高衙內猥褻林娘子險些得手說起,將她姐姐如何在她家被高衙內強暴失貞;林衝調陳橋驛後她姐如何夜入太尉府為高衙內救疾;乃至高衙內私闖林府爆得若貞菊花;若貞用蒙汗藥藥倒了親夫,與這花太歲在林衝目前通奸;誤入白虎堂當天姐姐如何與奸夫在林府歡好;勸林衝認罪當日又如何與奸夫苟且等種種往事,悉數說與林衝聽了。
待講到她姐二入太尉府,真人真扮林娘子,氣得林衝當真認罪伏法之後,林衝已知她所說一切定是真情,再也忍耐不住,深恨她唆使妻子失貞失德,口吐鮮血,拼起最後一絲力氣翻下床來,抱住她雙腿,想要扳倒了她,卻不想一口氣再也提不過來,猝死當場。
可憐威名赫赫的梁山五虎將豹子頭林衝,竟這樣一命嗚呼。
若芸本想氣得他半死不活,自行棄了姐姐,沒成想真將林衝活活氣了。
她驚魂未定,心想要是姐姐回來見到林衝屍體,那還了得,只好先叫眾家丁將屍身抬出房去,將房中清掃干淨。
她本想待林衝答應棄了姐姐之後,給他金銀盤纏,要幾名家丁將其護送回杭州了事,沒想到竟鬧出了人命。
她慌張瞧著家丁們將林衝抬至院外草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林中竄出兩個道人,手提朴刀,發一聲喊,撲將上來,見人便砍,刹時便將眾家丁砍散。
來人正是劉明、王岩。
他二人受武松重托,要護衛林衝周全,不想當晚宿在西郊酒店,二日起來,卻找不見林衝。
心想定是他不聽勸諫,自行回城探尋,當即趕回東京,尋了數日,哪里尋得到人。
二人又趕回西郊尋訪,一路尋至這百花谷,竟見一群身穿太尉府服飾的家丁抬了林衝出來,知道大事不好。
揮刀搶到林衝身旁時,見他已經死了,一時悲怒交集,破口大罵。
劉明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罵了片刻,扛起林衝屍身便走,王岩護在身畔。
眾家丁見二人來得凶了,哪個敢上前去追。
劉王二人衝出百花谷,將林衝屍身放在馬背上,騎上快馬,撿林間小路飛馳而去。
正是:戰馬頻嘶楊柳岸,征旗布滿藕花香。
只因肝膽存忠義,留得清名萬古揚。
自古奸人害善良,不容豪傑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報,男作俳優女作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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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林娘子隨高衙內到了市鎮酒樓隔間,當即質問他火燒草料場將丈夫逼上梁山之事。
這花少一時叫苦不迭,只說此事絕與他毫無相干,全是陸謙與高俅合謀要害林衝性命,若是他有參與,只教天打雷劈。
他見林娘子查問得仔仔細細,查不出絲毫破綻,便苦口婆心,想勸若貞回心轉意。
若貞哪里肯依,定要高衙內到百花谷精舍中與丈夫當面對質,無論如何,也要向林衝磕頭認罪,兩人一齊求得林衝原諒,好讓他了結這樁心事,與她安心過下半生。
高衙內將她纏留在酒樓中一個半時辰,見仍苦勸林娘子不住,知道確與她無法再續前緣,只好硬著頭皮隨她一路返回百花谷。
心中只盼若芸已將林衝勸走,留了休書放在桌上。
果然回到精舍,若貞搶進屋去,哪里還見得到林衝。
卻見炕上放了一封書信,正是高衙內央“聖手書生”蕭讓寫的那封假休書。
若貞只見休書上林衝直言心中仍放不下她委身高衙內八年之事;那晚見二人放浪交歡,已成畢生陰影,端的揮之不去,實不想再與她這淫婦謀面;此番休她,心意已決,絕不回悔;今日杭州故舊兄弟尋到了他,接他回去休養;從此一刀兩斷,勿以為念雲雲。
若貞瞧得真切,確是林衝親筆無疑,不想丈夫竟如此心窄擅變,絕情絕義,竟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一時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高衙內早在旁煽風點火,更把林衝人品說得不堪入耳,令她終又投入自身懷中;這花少又借機上下其手,甜言蜜語,好言安慰。
他一時舌燦蓮花,花言巧語,連哄帶誆,終於說得美人破涕為笑,在他懷中頻頻撒嬌,帶淚與他長時熱吻一回。
在這精舍愛房,兩人一邊放懷接吻,一邊相互飛速脫光對方衣褲,有如干柴相遇烈火,終又做成好事。
這回若貞端的是全情投入,再無絲毫羈絆。
她終於放下與親夫過往舊情,徹底解開心中枷鎖,對奸夫釋放無限柔情愛戀,與之快美交歡,終將身心盡交高衙內。
奸夫美婦白日於溫泉造愛浴房內歡好之後,仍不盡興,當夜月明高掛,星漢燦爛,兩人赤身相擁,合體坐於造愛浴房觀景廊台之上,一邊倚欄歡飲,欣賞百花谷絕致夜景,一邊縱情歡愛至深夜。
若貞知他未服食避孕藥材已久,執意要為他懷上孩兒,便讓他不必穩守精關,上床後定要回回將陽精暢爽爆射體內。
兩人回床後更是徹夜交媾,若貞在熱炕上少說任奸夫甘美受精七八輪,直灌得深宮飽脹之極,再容不下陽精,方與之交纏相擁,酣美睡去。
有分教:翻雲覆雨亂欲間,一旦雲開復見天。
草木百年新景象,車書萬里舊江山。
細推治亂興亡數,盡屬陰陽造化延。
教引行者盡忠義,割頭灑血祭蒼天。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