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涌
周一,不出意料地,程念樟和魏寅一起公布了新電影《簡東傳》的第一波物料。
《簡東傳》是根據著名紀實文學作家乙南的同名小說改編。
小說取材於廣東新千年初轟動一時的黑幫庭審案件,簡竹醒案。
描述了一代梟雄自“軍閥仔”起家的傳奇故事,是一部大時代主題的黑幫片。
以目前的審查機制,黑幫片並不討好,片子光劇本備案就走了不少關系,後來還是因為乙南年初在北歐獲獎,輿論向好,文化部的領導才有了松動。
但本子大綱還是被上面批了滿頁紅字。
宋毅是宋氏里掌握政治關系的核心人物,他是肯定不會幫程念樟出面說情的。
宋毅不出頭,最後下來的本子和原著比,就是面目全非的狀態,這一廂便又得得罪乙南,版權難免會生事端,改編一度變得舉步維艱……
可以說,因著宋毅的阻撓,這部電影,無論是人情,還是錢權,環環相扣,每一項都讓程念樟費盡心思,一步步走到現在,著實不太容易。
既已到了這一步,程念樟如此大費周章地搞出“周一見”,就是要讓所有人的眼睛,都無時無刻關注著這部電影的進程,使得宋毅無從下手,順道也加個熱度,為後續票房鋪墊。
魏寅雖然與程念樟交好,但程宋兩人的爭斗,他一向置身事外,對於成敗也看得更加淡然。
若不是念在多年情誼的份上,他大可不必摻和進來,做到這個地步,已然是很講義氣了。
不過程念樟向來更信奉物盡其用的道理,魏寅既然上了賊船,他就不懼給自己人下狠手。
周一和《簡東傳》一起上熱搜的,是程念樟出入婁屏公館的組圖。
本是個捕風捉影的小事,但小謝用小號買通寫手,結合當年婁屏公館的產權交接事宜大作文章,反而將一次正常的會面往聲色曖昧的方向延展。
魏寅氣憤地很,打了程念樟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說教。
“程念樟,你是不是太不講情面了!說好的分寸呢?”
程念樟聽出了對方的咬牙切齒,卻不以為意,他趁著通告的空檔,一邊翻品牌型錄一邊回他。
“照片是我安排的,但婁屏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受害者。”
電話那頭一瞬沉默。
“那是誰……宋毅?他敢動我?!”
魏寅是政治家庭出身,第三代,根紅苗正,照理宋毅不會輕易得罪,但他也不覺得程念樟是這種狗急跳牆栽贓嫁禍的人。
“你抓不到證據,他就敢動。他連黎珏都敢弄死,你那點清譽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程念樟語氣里透著股輕慢和理所當然,還有些被懷疑的氣憤,不禁讓人又信了幾分。
“他……有什麼必要這樣做?”
“什麼必要?婁屏的事你也知道,往深里挖,挖到黎家,挖到黎珏,那我就不必再在這個行當混了,這就是宋毅的伎倆。”
這下,魏寅一聽,權衡了利弊,深以為意,徹底被說服。
“那現在怎麼辦?”
“輿論我會控制,我們要做的,就是增加线上互動,不互相回避,正面反饋。這個我助理小謝很在行,你讓你宣傳經濟和他對接吧。我要忙了,掛吧。”
說完,程念樟果決地掛斷電話。
小謝在一邊聽完全程,不禁拍手叫好。
“Evan,你太厲害了,我差點都……”
這時候錢韋成恰好和工作人員一起進來,程念樟沒搭理小謝,兩人默契地閉嘴,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程念樟當晚有一場季播選秀節目的錄制,他是特別評委,制作方在正常錄制開始前,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內部訪談和品牌口播的環節。
因為《簡東傳》和婁屏公館的曝光,訪談台本也做了很大的改動,這方面的事務一向由錢韋成負責,今次也不例外。
程念樟粗略翻了一下台本,注意到一些關於魏寅的問答被錢韋成劃去。
“韋成,我們鬧出這麼大動靜,宋毅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句話雖然問得漫不經心,但錢韋成還是放空了一會兒才回他。
“上次梁監制沒得好,宋少大概是留著後手吧。”
“我思來想去,這次婁屏應該是他的手筆,你覺得呢?”
錢韋成有些錯愕,蹙眉看向角落一處。沒等他回答,程念樟又道:
“韋成,你最近不在狀態,這幾天小謝比你活泛,婁屏的事你居然到現在還想不出對策?我們後面還有硬仗要打,你是我左膀右臂,可不能出岔子。”
聞言,錢韋成轉頭,視线對焦在鏡子里程念樟的發頂,放任自己眼神渙散,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
“最近有些事,不過沒關系,我能調整。”
程念樟抬頭撇了眼,把台本交還錢韋成。
“問我魏寅那幾個問題挺好的,不必避嫌,以後多著用他的地方呢。哦對了,我讓他們在隔壁休息室訂了餐,你快去吧,別涼了。”
待錢韋成出門後,小謝眼睛提溜轉,突然挨到程念樟耳邊,小聲說。
“Evan,韋成哥果然很有問題。早上你讓我用小號冒充狗仔把婁屏的照片發他要錢,他消息已讀了好久都沒回我,後來打官腔說沒權限,讓我和宋氏公關部及法務聯系,攔都不攔一下。”
程念樟不喜歡人挨著脖頸說話,於是緩緩把小謝推開。
“韋成是你師傅,不要嘴碎,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
宋遠哲從曼城回來的時候,羅生生正和Robin在布萊頓出商業外景。
他上次在羅生生房間看見劉安遠送的東西,心里較勁得很,這次大包小包掃了一後備箱,特意繞圈到南部去找羅生生嘚瑟。
宋遠哲到的時候,羅生生已經下工,准備趕晚班的火車回去。
布萊頓的火車站看著氣派,實則不大,宋遠哲很輕松就找到了正在低頭看著手機的羅生生。
“看什麼呢?”
女孩一轉頭的功夫,手機就被作惡的宋遠哲搶走。他舉高劃喇著屏幕,待看清內容,突然又不悅得還給了羅生生。
“你怎麼還惦記著這個下人?”
小時候宋遠哲總是“下人,下人”地叫阿東,羅生生彼時年紀還小,沒放心上,現在聽他再這麼喊,火氣就上來了。
“你瞎嚷嚷什麼!”
宋遠哲一向瞧不起程念樟,羅生生就算吼他,這人依舊是一派輕浮。
“他是圈里出了名的兔兒,為了往上爬可沒少做糟粕事,就你拿他當個好,你怎麼不沒事刷刷我的新聞?”
羅生生不想和他掰扯,對了下時間,火車馬上就要出發,她拎起包,起身往閘機方向走,卻被宋遠哲給一把拉住。
“我讓司機回去了,你開我去機場吧。”
回頭看到對方突然一臉討好的神色,羅生生也是哭笑不得。
“宋遠哲,你真有勁。”
……
布萊頓是英國的同性之都,行車一路,往來遍布同性情侶的身影,羅生生在等紅燈的時點,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這時候,宋遠哲盯著她的側臉,突然冒出一句。
“我聽說了,你九月要回國。”
“嗯,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待多久?”
“九月先去實地勘景,Robin 簽了半年,但具體要等十月開拍了再說。”
“那我空出這段時間回國陪你。”
羅生生沒回他,宋遠哲成年了以後,在女人堆里也算摸爬滾打的老手,她才不信他的鬼話。
車上高速以後,周邊陷入漆黑,羅生生忙了一天,實在乏味又疲累,宋遠哲看她連打了幾個哈欠,只好和她聊些八卦吊著她的精神。
不知怎地,八卦就聊到了魏寅頭上。羅生生對今天看見的新聞一直耿耿於懷,於是問道:
“魏寅和阿東,真的是……那種關系嗎?”
宋遠哲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魏寅不見得。不過我和黎珏的關系你也知道,你這個阿東可是他心尖上的寵。你也別惦記,我看他八成喜歡男人,不會稀罕你。”
說起黎珏,宋遠哲面色有些沉郁,後頭幾句也卸下了輕浮的偽裝,辭色皆冷,羅生生見狀,便識趣地沒有懟他回去。
宋遠哲和黎珏雖有些年齡上的差距,但打小認識,算得上鐵磁。
當年黎珏和他在同一輛車上出事,一死一殘,又是自己親哥哥的手筆。對宋遠哲來說,大概是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心坎。
之後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搭腔。到了機場,宋遠哲按著自己的計劃,把車鑰匙給羅生生,讓她去開後備箱拿行李。
羅生生白了他一眼,還是照做。
打開箱門的一瞬間,她有些錯愕。
“宋遠哲,你買那麼多東西,你拎得回去嗎你!”
羅生生翻了翻盒簽,都是女士鞋包首飾:
“你現在這麼用心啊,都親自給那些小明星挑禮物了?”
宋遠哲捂臉,他就知道羅生生絕不會念他好,逮著機會就得埋汰他。於是下車,惡狠狠地把一條項鏈戴她脖上——
“你故意氣我呢吧,這些東西通通是送你的,反正你得收下,不喜歡再扔,總之不讓我知道就行。”
羅生生拿起吊墜,低頭看了眼,是尚美的liens,十字交叉的形態,象征著情人的擁抱。
就在這時,宋遠哲捂著羅生生的後腦勺向前,親了一下女孩發頂,把她整個腦袋壓在自己左肩,緩緩靠近她的耳側:
“九月,等我。”
是緩慢而低沉的語調。
羅生生聽出了這人前所未有的堅定,於是手里握緊吊墜,沉默地蹭著他的肩,輕輕點頭,亦生出了幾分從不曾有的心安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