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煙冷
謝子衿在樓上坐了小半個時辰,看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鎮子一時有些迷失方向,好容易忍下心境整理了一下思路,如今自己中毒在身,要麼去天水去尋凝兒,或者是去揚州找師傅。
想了想,揚州畢竟太遠,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於是謝子衿結了賬,嘆著氣走在鎮上,正發愁間,忽然肩膀被一只柔嫩的香手摁住,他回頭一看,瞬間又驚又喜。
“哎呀,寧魔……仙子,你沒死啊!”
寧紅夜冷笑一聲:“怎麼,你盼著我死麼?”
謝子衿吃了一癟,訕訕地笑著說:“哪里哪里,我這不是沒見著你正發愁嘛,要是你死了我也好不了,你說對吧?”
寧紅夜依舊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往前面走去,謝子衿便趕忙跟在她身後,只見她一改紅色飄帶衣服,換了一身青水色的衣胸,身下是黑色薄系褲鞋,整個一江南水色系的裝扮,也不知她冷不冷。
謝子衿討好地上前,見她左臂胳膊上系了一個圍巾,隱隱地散著血色,忍不住問道:“仙子……你沒事吧?”
寧紅夜回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把謝子衿嚇得連連賠笑,她哼了一聲,轉頭繼續走路說道:“時間不多了,動作得快點,你也不想你那個小娘子落到別人手中吧。”
這話倒是提醒了謝子衿,其實盡快找到凝兒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謝子衿便加快了腳步,二人順利出城,一路往天水方向進發。
走了一日,二人找了客棧歇腳,席間吃飯的時候謝子衿是越看越不對,寧紅夜的臉色很是難看,一開始他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寧紅夜是擺臉色給自己看,但是後來他才後知後覺,這女魔頭是受傷了。
只見她原本嬌嫩清純的粉唇微微發紫,臉頰兩側十分慘白,就連握著筷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按道理來說她這種習武之人若是受點小傷完全不會如此,莫非她……
“寧仙子,你沒事吧?”
此話一出,寧紅夜忽然站起身來,聲音有些顫抖:“若是……無事,早早歇……息,明早快點……趕路……”
說完她一顫一顫地走上樓,臨台的時候腳上一滑,赫然就要摔倒,謝子衿眼看不對連忙踏上前去攙扶住她,她卻十分不領情的推開了謝子衿。
“不要……碰我……”
謝子衿愣了愣,只得放開了她,見她顫顫巍巍地走回了客房,不知為何心里有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清早醒來,謝子衿穿衣洗漱後遲遲不見寧紅夜來催,心想有些不對,若是往日她早就提著鞭子來趕了,怎麼今日……
謝子衿心里犯了嘀咕,走到寧紅夜客房門前,躊躇了片刻,還是敲了敲門朝里面問道:“寧仙子……你醒了麼?”
房間里沒有聲音,謝子衿心想:“莫不是她自個兒悄悄地走了?”
可是也沒道理,沒別的辦法,謝子衿朝客房里喊了一句:“我進來了,仙子勿怪。”
說罷推開了門,只見寧紅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口中呻吟著什麼,謝子衿趕緊走上前去查看,寧紅夜滿臉通紅,渾身滾燙,一摸額頭,只覺燙得嚇人。
謝子衿這才明白,她這是染了風寒,也不能見死不救,喊來小二打來熱水,用毛巾在她臉上擦拭,她已然是滿頭大汗,又讓小二去請了個郎中來。
不一會兒一個跛腳的中年人便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謝子衿連忙給扶了進來,這時再看寧紅夜,她臉上又是十分的慘白,冷冷地手上冰涼,嬌軀都止不住顫抖著。
跛腳郎中給診了診脈,說道:“病人脈象十分奇怪,火中帶寒,紊亂不定,又有一股寒氣在體內衝撞,這……老夫也不明其理啊。”
謝子衿奇怪道:“是不是打擺子?我年少時也曾得過這種病,一會冷一會熱的。”
郎中點了點頭,說:“先治好這病再說,我給你寫一副單子,你盡快去抓,不要耽誤了。”
說罷拿出藥方,寫上幾味藥遞給了謝子衿,子衿謝了大夫,給了五錢銀子給那跛腳郎中,告別之後又和寧紅夜說話,只是寧紅夜眼神迷離,昏迷不清。
謝子衿跺了跺腳,罵道:“娘的,就是我娘我也沒這麼伺候過。”說完就想撒手不管,可是又見她生得傾城美人,生病可憐,謝子衿愣了愣心中不忍,嘆道:“罷了,今日就當給你拜壽了。”
離了客棧,找了家最近的藥房,按照藥方上的藥抓了,謝子衿給那人道了謝,匆匆忙忙往門外走,不想走的匆忙撞上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長得十分美麗,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腰間胯著一把長劍,她倒是沒什麼事,穩穩得站著,倒是謝子衿好像撞到了牆一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沒什麼事吧?小哥。”那女子微微帶笑說道,謝子衿站起身來拍了拍灰塵,呵呵傻笑:“沒事沒事,抱歉,撞到你了姑娘。”
那女子一聽頓時發笑:“姑娘?哈哈哈……”
謝子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示意道:“那什麼,我還有事,咱們再會……再會……”
謝子衿也無意理會她,匆忙轉身走了,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慢著……”
“呃,怎麼?”謝子衿回頭一看,那女子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小包藥,走了過來遞給了謝子衿:“別忘了東西,小哥。”
謝子衿接過東西感激地說道:“謝謝謝謝,謝謝姑娘……”
他說罷又要走,那女子又攀了他一下肩膀笑道:“誒……小哥,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
“我叫……我叫謝小二。”
“哦?小二……”那女子哈哈大笑,“還挺好聽的。”
謝子衿再次道了謝,只說自己有急事,那女子見他是來抓藥的也知道是有病人了,於是就放他走了。
“這人還蠻有意思的。”女子心想著,這時有一個冷艷的女子走了過來,見她笑艷艷地模樣便冷冷地問:“青瓷,方才你與何人說話?”
名叫青瓷的女子嘻嘻一笑,說道:“一個抓藥的人,還蠻有趣的。”
冷艷的女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隨即又冷冰冰地說:“我們早一日找到聖女,早一日便可回復主母交差,知道了麼?”
“哦……”青瓷低聲地回應了一句,心里卻不開心。
謝子衿回了客棧,見寧紅夜還睡在床上昏迷不醒,便問小二要了藥壺,在屋中生火煎藥,那氣味刺鼻難聞,嗆得子衿咳嗽亂打,忙將外窗全開,一時間煙霧彌漫,蜂擁而出。
他看了看寧紅夜還圍著眼巾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罵道:“還蒙眼裝高手,得了病還不是跟死貓一樣?”
說罷還不解氣就講她的眼巾扯了下來,只見她眉頭緊鎖,模樣十分痛苦,子衿心下暗忖:“該不會真是瞎子?”
想幫她圍回去又系不上,索性就這樣算了。
寧紅夜翻來倒去只覺水里來火里去,忽而冰涼恍如遁入冰窟,一會兒炎熱荼毒身處沙漠,發起高燒來直燒得頭暈目眩,口干舌燥,止不住呻吟。
“水……水……”
謝子衿正倚靠著爐旁犯起盹來,聞到聲音連忙盛了熱水過去,喂了寧紅夜飲下,只見她喝了水後嚶嚀一聲靠回床上,雙眼微微睜開,這一眼卻瞧得謝子衿魂不附體。
一對鶯銜珠串起,風轉鬢雲欹,寧紅夜身子懶散嬌無力,分明忍皺眉,青山凝珠色,黑白兩朵雲,拂如霜葉降,美目婉兮。
謝子衿忍不住心里砰砰直跳,贊嘆心想:“何其一對美目,為何要遮起來?原來不是瞎子卻裝什麼?”
寧紅夜見了他,卻不似之前那般厭惡,只是輕輕嬌嘆:“真是奇異,怎麼夢里也見了他了?”
謝子衿聞言方知寧紅夜以為自己在夢中,於是嘻嘻笑道:“老爺我是這樣的,誰家女子不喜夢到我啊?”
於是趁她微微清醒,又哄她把第一副藥服了,寧紅夜倒也難得乖巧,半醒半睡之間就服了藥,之後就又睡了。
歲月不等夢中人,日落西山月掛枝,轉眼幾個時辰過去,夜幕漸漸來臨,寧紅夜逐漸醒轉,起身來只覺身子酸軟無力,氣力不如昨日。
看窗外星火,今又是人間喜日,寧紅夜一時有些失神,窗外那般繁華,牽著孩童的百姓,沿路販漿賣水的攤主,熱鬧,煙火,卻都和她無關。
她看了看左臂的傷口,已然是紫黑相加,這時盤坐起來運起內功,只覺胸口隱隱作痛,難以為繼,正傷痛當中,忽然聽得窗外隱隱傳來聲樂,凝神聽之十分好聽。
寧紅夜緩緩下了床,走到窗邊倚靠著眺望觀察,原來是一群百姓圍著一爐戲班的剪影戲,一旁還有幾個聲樂吹笛的老叟配樂。
這對寧紅夜來說十分稀奇,以往在昆侖山上哪里有過這般的娛樂手段,人間煙火對她來說始終是格格不入,但是不知怎的,那戲樂卻如此好聽。
正陶醉當中,門外謝子衿進來,她便立刻警覺起來,臉色也冰冷了。
“你醒了?”謝子衿打了個哈欠,張望外邊已然是黑天,問道:“什麼時辰了?”
寧紅夜不答,默默系好眼巾,這時外邊煙火升起,城里璀璨相間,街道人行往來,絡繹不絕。
謝子衿嘆道:“良辰美景,煙火人間啊。”
“為何如此?”
寧紅夜不解,只是問詢,謝子衿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明白,於是款款道:“寧仙子不食人間煙火,自然不懂,哈哈哈……”
原來元宵佳節將至,城中百姓紛紛祝賀相慶,又有本地財主請戲團唱廟,因此十分熱鬧。
寧紅夜纖纖玉手一指:“那里唱得什麼?”
謝子衿順著她所指望去,凝神細聽,只見那戲里唱:“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哦,鳳求凰啊。”謝子衿不在意地說道,“不過寧仙子您應該是看不上這種兒女情長的。”
“是麼?”寧紅夜有意無意,一轉身,她淡淡地說了句:“也是……”
城中的煙火如霜葉綻放在夜空當中,彷如流星滑落,在萬世古人的注目中零凋,更吹落,星如雨,寧紅夜更覺乏困。
謝子衿見她躺回床上,只是說道:“你沒什麼事吧?”
不待謝子衿詢問走近,她只冷冷回了一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