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側車窗的外面,漆黑的海平面如同焦油一般沉沉的涌動著,泛起油亮的月光;左邊森林中那些粗大的朽木,冷漠的向我們的身後滑去,在遠處扭成了陰森森的一團。
浮車載著我們攀上了唯一能夠通往那所莊園的公路。
浮車一共有五輛,每一輛都有著頂尖的動力系統、減震消音的配件和反偵測的特種塗層。
整個車隊無聲無息的在黑暗中游動著,像一條毒蛇。
佇立在海崖邊的莊園擁有著完美的防御地形,但同時也是可以供我們布置包圍網的天然陷阱,我想不出任務失敗的可能性。
理智雖然是這樣告訴我的,但情緒卻無法控制的緊張起來。
梅爾菲斯無聲的坐在我對面,車廂里的乘客除了瓦琳娜、小貓和洛奇,還有其他五名幽鬼的殺手。
上路以後所有人都沒說過,有的在打點自己的武器裝備,有的則和梅爾菲斯一樣閉目養神。
這種氣氛帶來的是無形的壓力。
這很好,因為我正需要這種壓力來調整自己的戰斗狀態。
我將目光投向斜對面的小貓那邊。
女孩手里捏著一把小臂長的短刀,用另一只手的指甲輕輕彈著刀背。
那聲音不響,但是很清脆。
洛奇則把手墊在腦袋後面,翹著腿不斷抖來抖去。
小貓注意到我在看她,歪著頭對我吐了吐舌頭,職業級的心態就是不一樣。
我對她使了個關心的眼色,她眼睛眯起來,微微笑著點了頭,似乎很清楚我想對她說什麼。
——活著回來。
——好。
不經意間,車隊突然把高度降了下去,我知道這不算漫長的旅程要結束了。
這段海崖的中間部位有一塊較為寬敞的凸起,足以讓我們把載具隱藏在那個位置,這是幽鬼偵查時候發現的點位。
我們脫離公路,把浮車停在了岩架下面。
我走出浮車,腳下一百多米的地方傳來了海浪與岩壁碰撞抗衡的聲音。
冰涼的夜風直刺心肺,但是卻無法澆滅翻騰的戰意。
蜿蜒著向西南方延伸著的懸崖盡頭,閃爍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火光。
那里就是所羅門的藏身之處了,徒步過去的話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但是為了保證突襲的殺傷力,我們還是選擇了謹慎行事。
殺手們用微弱的能量從岩架躍上了公路,愛絲彌蕾帶著部下迅速向森林中隱去。
有幾個殿後的家伙在後面用風屬性的能量吹散了公路上密布的腳印。
“梅爾菲斯和貪狼自行決定截擊地點,我們走了。”魯恩希安留下一句話,然後緊緊地跟著愛絲彌蕾的隊伍。
魯恩希安很照顧我情緒,把我和梅爾菲斯一起作了主語。
可是我清楚,自己只有跟著梅爾菲斯的份。
這種黑暗中截擊敵人的任務我並不能說沒做過,但那個時候的對手和現在畢竟不是一個等級。
沒有路燈,月光在樹林的遮蔽之下也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
七十多名殺手在一分鍾之內就再也不見蹤影,只留下了我和梅爾菲斯兩個人。
梅爾菲斯對我晃了一下腦袋,順著公路向前走去。
我們不需要像魯恩希安他們一樣進行迂回,只要在這條通路附近找一個視野不錯的制高點即可。
我們走在森林中,和公路保持著剛好能夠觀察到情況的距離。
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波浪一般向森林深處遠遠傳去。
走了十分鍾,梅爾菲斯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擡手向斜前方擡手一指,那個地方的樹冠比旁邊高出不少的樣子。
我們靠過去,走上一個不算矮的背坡。
這片高地角度非常好,能夠俯瞰前方公路的一個彎道,這給我們留下充足的反應時間。
我們爬上一棵最高赤松,在一根粗壯的枝丫上坐了下來。
背後的森林非常茂密,讓我忍不住想起了新人類遷徙時候那密密麻麻的難民。
那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正如燃墟說過的那樣,腦海中第一時間出現的便是那股惡臭。
我們越是向前走,就越是發現燃墟看的是如此長遠。
當然我並不是在說那盈之不去的味道,而是說一切的一切。
是他塑造了初邪現在的勇氣,還有讓她釋放勇氣與理想的立足點。
我很想知道,在燃墟的夢里,新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的。
冰冷的空氣包圍了我的手足和面頰,我忍不住打開CRK,進入了初邪的采訪直播間。
CRK有一點點光,但茂密的葉子提供了完美的遮蔽。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做這種事似乎有些太過散漫。
不過我還是這麼做了,我想要看看她。
況且有梅爾菲斯在身邊,我根本不需要費心觀察環境。
對他太過信賴是我長久以來養成的壞習慣。
“圓環星這個名字雖然很平實,至少大家都不會討厭吧。排名第一是有原因的。”
初邪坐在我們的客廳里面,斜對著鏡頭,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雪白小腿從漆黑的長袍下伸出來,悠閒的晃動著。
和當初燃墟審判她的時候完全不同,現在的她展露出的是無與倫比的掌控力和領導力,讓人無法不信賴著她。
這次的采訪主題很輕松,是關於新世界命名的事情。
初邪正在煞有其事的品評著網站上候選的每一個名字。
她之所以拿出時間來做這種事情,主要就是為了稀釋人們面對劇變時候的壓力與緊張感,也是轉移大家注意力的最佳方式。
“還有默星這個名字,聽起來死氣沉沉的,我一點都不喜歡。總覺得啊,提名的那個人一定是個書呆子。”
“現在投票里排名第三的是神都星,你支持麼?”坐在對面的記者問道。
他五十來歲,是一個很有知名度的優秀記者。
“我們要開始新生活了啊。把過去都斬斷,才能投入到嶄新的未來里。這個名字代表了我們曾經走過的路,但不意味著要一直被它束縛。”
“那麼第二名的那撒琉斯又如何?”
“那不是【神都】里面的一個城市嘛。個人傾向性也太鮮明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哈哈。”
“那在你看來,最喜歡的名字是哪一個?”
“瑪娜。”初邪微微仰起頭,“那是個聽起來很溫暖的名字,我投的是它。”
我靜靜的聽著她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她會擔心著處於戰場邊緣的我麼?
此時此刻,她真正在想的又是什麼呢?
“真是悠閒……”梅爾菲斯嘲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四個零級,帶著七十個頂尖殺手,處理一百來個普通戰士,很難讓人繃緊神經。”我自作輕松的找了個借口。
不過我說的也是事實,畢竟關於職業殺手的素質,只要稍有體會的人都會做出和我一樣的結論。
“所以當初的幽鬼,才會不得不做出抉擇。你現在能理解了吧?”
我一愣,隨即意識到梅爾菲斯是在說幽鬼分裂的事情。
挽歌的名字再一次浮現,一如既往地帶著揮之不去的沉重。
“你是什麼意思?”我沒能立刻跟上梅爾菲斯的思路。
“就是眼前正要發生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擁有這麼大權力的存在。幽鬼和食影者的力量,足以對任何一個龐大而力大無窮的集團造成致命的威脅。而且他們只是被雇傭者,在戰斗中所展現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意志。今天可以被你所用,明天就可以變成你的敵人來對付你。他們唯一的極限,就是白日的人們遲早會意識到自己的恐懼,然後傾盡全力把黑暗世界的他們鏟除。”
這是毫無疑問的。
當初邪獲得了幽鬼和食影者的支持之後,所羅門幾乎喪失了一切反撲的可能。
只要是一個由少數個體意志決定立場的組織,抹殺這個組織的上層意志就能夠瓦解它的一切。
幽鬼和食影者就是做這件事情最專業的,這給了他們無上的地位。
“所以……當初他們幾個才產生了分歧……”我感嘆道。
“很愚蠢的分歧。”梅爾菲斯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想要說了算,想要以自己展現自己的意志,認為自己是對的。我真的很厭煩這種事情……挽歌大概也是一樣。”
梅爾菲斯曾經是喜歡挽歌的,他很少主動提起那個女人。
可是當我和他都擺脫了過去的現在,我不再一直惦念挽歌的時候,他卻開始談論起她來。
“那麼你覺得誰是對的?愛絲彌蕾還是魯恩希安?在那種情況下,是應該讓自己變的無比強大、足以對抗這個世界?還是應該隱於大市,在游走在安全的夾縫之中呢?”
梅爾菲斯剛要說些什麼,一股能量波動突然傳了過來。
那並不是我們的突襲造成的,因為能量波動的方向來自於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們兩個立刻翻上了更高的枝丫,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夜視設備,向能量波動的源頭方向看過去。
隱隱的有一些能量光點,但是很遠,遠的讓人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能量的光芒。
但是能量波動卻很清晰,那絕對不是錯覺。
能夠距離這麼遠把波動傳遞過來,說明來者根本沒有打算隱藏自己的行跡;而且他們的數量一定非常可觀,這才有可能將波動疊加,傳遞到我們所在的地方。
“是所羅門的援兵!?”我緊張道。
“很有可能。但是愛絲彌蕾他們是步行過去的,應該還沒有開始突襲……”梅爾菲斯緊皺眉頭。
“我們要不要先去通知他們!?”
梅爾菲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搖頭:“如果是援兵,我們就進行攔截,戰斗能量足以引起愛絲彌蕾他們的注意。如果不是,我們仍然要按原計劃執行,不能冒險放走所羅門。”
他的分析很有條理,我毫無異議:“那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備?”
“來不及了。”梅爾菲斯看著遠處的光點,臉色越來越難看。
因為那些光點接近的太快了,很明顯是只有高級戰士才能夠擁有的速度。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光點的數量,它們密密麻麻的在樹林間隙閃爍著,以一種高度秩序的隊形不斷靠近。
我一直在懷疑,這次的戰斗會不會這麼簡單。
而現在我的疑慮得到了證實,看來我們也必須做些什麼了。
當那密集的光點抵達我們身前幾百米處的時候,他們全都放緩速度,將身體升到了樹冠的上方。
這只說明了一件事……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倆在這個地方的?”我沉聲問身邊的同伴。
“可能性太多了,呵呵。”梅爾菲斯輕聲笑著,“單是偵測類型的法式我就知道七八個,況且還有高科技類型的設備。”
“看來這一戰是免不了了。”我壓抑著狂跳的心髒,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道。
梅爾菲斯沒有回答我,而是直起身來,提升能量,將自己浮了起來。
我也做了一樣的事情。
那群未知身份的戰士也向我們緩緩地飛近。
我估測了一下,對方的人數竟然超過了兩百。
當為首的那個戰士現身的時候,答案便瞬間明了。
破霜身上蒼白的能量在夜空中翻騰著,身上厚重的鎧甲也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梅爾菲斯……原來所謂的禮物就是你……”破霜努力控制著聲音中蘊含的激動,但還是無法控制的發生了顫抖,“太棒了,他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哈哈哈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梅爾菲斯用比他小一倍的聲音問。
“當然知道。我所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沒變過,你應該是理解我的吧?”破霜一直以來的清淡表情,在今天晚上變成了我從來沒見過的病態興奮。
“你只需要一個和強者戰斗的理由,一個能讓雙方盡全力戰斗的契機。”梅爾菲斯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
“否則要這麼強大的力量有什麼用呢?”破霜對他微笑著,然後拔出了腰間的那把劍。
希斯飛爾,我第一次見這把劍的時候還是在鏡之海的黑夜里。
我只見識到了它熾白的光芒,卻沒能看清它真正的樣子。
這一次,破霜沒有給它附加任何能量,所以希斯飛爾毫無遮掩的展示在了我的眼前。
它的劍身仿佛由脆弱的玻璃組成,上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就好像觸之即碎一般。
那些裂紋讓人想到了被飛石集中的窗戶,帶著危險的臨界感。
“能讓我盡情用它一戰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你是最佳人選。當初讓你活著離開,就是為了今天。梅爾菲斯,在你零級之前我就對你抱以厚望,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梅爾菲斯擡起頭,將半截身的鴉羽之握捏在了手里。
“不要這樣誘惑我啊,破霜。”梅爾菲斯露出了邪惡的笑容,“能夠斬下你的頭,這場景只要稍微一想,我就快要抑制不住衝過去的念頭了。”
“看來你也對這一戰期盼了很久,太棒了,太棒了……真的要謝謝所羅門了……”破霜喃喃道。
我的心髒狂跳著無法停歇,內心之中有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吼叫著,期望自己也可以與破霜一戰。
那是屬於純粹的戰士的血液,是戰勝強者的欲望,也是沒有辦法克制的狂想。
能夠和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戰士毫無保留的以命相搏,勝負都已經不再重要,這就是屬於我們這種戰士的執著。
“那麼他們呢?”梅爾菲斯提劍向破霜身後的龐大隊伍指了一指,仿佛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中。
“是我們Dreams的三個殺手團。對了……我沒記錯的話,當初第一殺手團團長黑西斯就是死在貪狼手里吧?”
破霜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
這種輕視我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我連零級都不是。
“你說過要了結恩怨,而且我也首肯了。不過現在命運似乎不打算放過你我。”破霜繼續對我說道,“這一次雖然不是針對你來的,但作為敵人,我們還是用劍說話吧。”
我點了點頭:“正合我意。”
“卡拉諾頓!”破霜大聲喊道,那是Dreams作戰總隊隊長的名字,“貪狼交給你處理,記住不要耽誤正事。”
卡拉諾頓從後面的隊伍里飛了出來,應諾了破霜的命令。
“那我們呢?”梅爾菲斯的眼中已經容不下其他人了,他死死的盯著破霜。
“我們去那邊,好好地享受一下,怎麼樣?”破霜向海岸那邊較為開闊的方向指了指。
梅爾菲斯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跟著破霜一起飛走了。
兩個人飛的很慢,似乎都想要保證最強的狀態來享受這一戰。
梅爾菲斯最後的眼神單純而熱烈,除此之外別無他意。
因為我看著他的眼神也是一樣。
此時此刻,我們已經拋棄了其他所有的負擔。
戀人的思念、牽掛和擔憂也罷,自己的性命、執念和未來也罷,在戰斗契機降臨的一瞬間就被戰意而付之一炬了。
我獨自留了下來,面對著二百多名來自Dreams殺手團的成員,以及多次站在我對立面的頂尖戰士卡拉諾頓。
“第一殺手團,留下十名一級戰士和二十名二級戰士!”卡拉諾頓對身後的部下發出命令,“注意他的【朽骨天國】法陣,結陣之後第一時間消滅里面的能量召喚體,不要給他迂回的機會。”
看來他們對我的力量非常熟悉,那應該是當初和潘朵拉戰斗的之後,她所透露給Dreams的情報吧。
畢竟那個時候我和潘朵拉還是站在對立面的敵人。
三十個對手……卡拉諾頓安排的戰術算是萬無一失了。
十個配合默契的一級戰士足以擊潰一個零級的怪物,再加上二十名作為輪轉的二級戰士,這完全是為了阻止對方逃走擺出的陣勢了。
看來他們不准備讓我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卡拉諾頓,別那麼著急。”我把神宮拔了出來,輕聲對面前的男人說。
放眼望去,那三十名作為我的對手而留在這里的戰士們,和他們身後二百人的部隊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
但那並不代表是一個像我一樣的一級戰士能夠應對的過來。
所以我不擔心對方會在我說完話之前一擁而上,畢竟能夠站在這個高度的戰士們多少都是會有自尊的。
“貪狼,沒想到我們最終還是要生死相見。很可惜,你的第三軍團並不在身邊。以這種方式殺掉你,也是迫不得已。這和個人恩怨無關,要怪就怪自己選錯了立場吧。”卡拉諾頓的話語中竟然帶著一絲遺憾,或許是我聽錯了。
“你比黑西斯會說話多了。如果當初他也能夠有禮貌一些的話,可能就不會死了。我曾經以為,Dreams的人都是像他一樣的垃圾。”我贊揚了他一句。
“人總是會犯錯。他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你認為自己選對了?殺了我,破壞了我們的行動,你們的命運又會如何呢?新的世界,和與舊人類你死我活的戰爭,你們為什麼要選擇後者?”
“我們並沒說一定要選擇戰爭,只不過執行這個計劃的人,不一定要是初邪。”
我點了點頭:“原來所羅門也並不是死腦筋一根。”
卡拉諾頓嘆了口氣:“你沒必要以這種方式拖延時間,因為時間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你還有什麼遺言麼?我可以替你轉述。”
我搖了搖頭:“遺言就不必了。”
我用能量將自己升高了一些,對著Dreams的隊伍大聲叫出了一個名字。
“安娜蘇西婭!!”
卡拉諾頓被我的舉動弄得有些奇怪,他大聲回應了我。
“安娜蘇西婭不是殺手團的成員,所以並不在這個地方。你是想讓她幫你求情?你這種戰士不可能會做這種事……那麼,你是想告訴她什麼?”
“你錯了,我只是想要確認一下,她是不是在你們的隊伍里面。”
“為什麼?”
“你很快就會明白。”
卡拉諾頓沒有再說任何的廢話,他揮了揮手,整個隊伍跟著他向莊園的方向前進。
而留給我的三十個對手,向我的四周散去,大幅度的開始提升能量。
不同顏色的能量風暴在黑夜里爆發了出來,數十道能量的轟鳴震碎了海崖下的浪聲,無可阻擋的能量衝擊將周圍所有的樹木連根拔起,掀出了一大片光禿禿的空地。
而我,迎著呼嘯而來的海風,喊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
“蒼綴,契約裝甲!!”
“明白。”
動人而溫柔的嗓音在我的心底回應著,那股陌生而熟悉的力量從我每一滴血液之中滲透了出來,細密輕薄的甲胄緩慢地覆蓋了我的整個身軀,它堅定地蔓延著,夾雜著濃烈紅色的血脈糾纏上了甲胄的外層,像蛛網一樣遍布了蒼白的表面,直至我的頭顱也被吞噬其中。
大概是三個月之前,蒼綴的聲音時隔數年再次響起。
她的次元城已經佇立在了深淵之中,所以她回來了,帶著曾經那恐怖而強大的力量一起。
我曾經用這股力量與鏡厭匹敵。
而現在,已經建立了次元城的蒼綴,更是獲得了幾乎不會枯竭的力量源泉,她可以提供給我的是超越過去極限的能力。
蒼綴的契約裝甲如同蟲繭一般將我全身包裹,身上如動脈一般躍動的鮮紅脈絡像是在緩緩的呼吸著。
它仿佛將我與整個世界剝離,然後賜予了我更高權限的零移使用規則,我的變化刺激到了周圍的對手,很多人也吼出了契約裝甲的召喚咒語。
我看著各式各樣的、不同種族的契約裝甲在我面前凝結,心中誕生出了一絲可笑的情緒——他們所擁有的東西和蒼綴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我施展了第一次零移。
有了蒼綴輔助定位和高等級契約能量的加成,我在刹那之間就攔在了已經飛出很遠的卡拉諾頓的面前。
卡拉諾頓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對這個表情滿意極了。
“現在明白了?我只是不想誤殺她。”
卡拉諾頓大聲發出向我進攻的命令,他身後的上百人一起向我撲了過來。
我在身前放出了最大范圍的零斬。
最前面的數十名戰士立刻就從空中掉了下去,被截斷的身體和四肢化作了一蓬十幾米寬的血河,在空中爆發出了奪目的紅色。
被能量燒焦的血液撒發出弄弄的焦臭味。
刺激性的味道和色彩像巨錐一樣鑿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我沒有浪費時間,因為要殺的人還有很多。
卡拉諾頓的劍上的能量膨脹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刃向我砸下來,但我是不可能被他砍到的。
毫不費力的零移到他的背後,神宮在他的後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刀痕。
在爆出的血肉之中,我看到了脊椎和肋骨的白色。
接著是更多的人衝過來。
我以完全不可預知的姿態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身後,然後將神宮送入他們的身體,並且在追擊者反應過來之前再次消失。
參戰者很快就意識到了全能量防御的重要性,無論我距離他們多遠,身上的護罩都絕對沒有減弱的機會。
但是這對激發了契約裝甲的我來說,也只是白費功夫。
無數的血花在空中飛濺,因為揮劍而被零斬切斷手臂的人,因為疏忽而被神宮穿喉的人,因為恐懼而不慎擊中同伴的人,所有人都在狂叫著,他們的吼聲很快就從憤怒變成了淒慘的哀嚎,以及用來壯膽的絕望尖叫。
高級戰士們激發了各種各樣的能力,做了無數魔力手印,但他們只能看見我像鬼一樣亂竄的身影,還有被我掠過之後從天上掉下來的戰友。
一張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在我的視野里出現,高頻率的瞬間位移已經讓我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我只要還能夠把手里的武器送到敵人的胸腔里面,就足夠了。
無人可逃,也沒人能夠觸摸到我分毫。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我內心深處萌生,然後瘋狂的占據了我的全部理智。
在這個地方,想要活下來,就只能匍匐在地,絕望的哭泣,並乞求我的饒恕。
我就是神,無人可擋的神。
這些在普通人乃至其他戰士中不可一世的頂級戰士,我在呼吸之間就能夠將他們碎屍萬段。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為這個力量感到恐懼。
但很奇怪,我並沒有。
在此時此刻,我只想要殺掉面前阻擋我的所有人,然後痛飲他們的鮮血。
這難道是蒼綴覺醒了血族血脈之後而對我產生的影響?
我無從分辨,我只知道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力量不僅征服了面前的敵人,也征服了我自己。
那是一種足以吞噬一切的貪婪欲念,想要緊抓著這種力量不放,想要更多的想用這股力量所帶來的快感。
這洶涌而來的欲望讓我無限的接近了瘋狂,看著一個一個的高級戰士在零斬之下被折成兩段,沸騰的熱血就會直衝我的大腦。
手里的神宮奪取了數十人的性命之後,對手們終於趁著我屠殺其他人的間隙,重新整頓了陣型。
這些人都是經驗豐富的高級戰士,他們里面一定有人迅速的察覺到了零斬的作用方式,然後下達了減緩移動頻率的指令。
在沒有高速移動的情況下,零斬便無法發揮最高的攻擊效果。
於是我也停止了亂竄,用能量將自己懸浮在空中。
現在的我看起來一定像極了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
上百名對手臉上幾近崩潰的表情,也訴說著同樣的事情。
他們龜縮在一起,以無比恐懼的目光看著浮在他們面前的我。
我看著自己沾滿了鮮血的雙手,然後才意識到,大概整個契約裝甲都已經被濃厚的血漿所覆蓋了。
我沒有做能量護罩,所以受害者們的血液便毫不留情的鋪灑在了我的身上。
這也便是蒼綴契約裝甲的弱點,能量護罩會限制零移的效果。
要最大化的發揮它的效用,就必須以血肉之軀面對可能遭遇的攻擊。
這是刀尖上的舞蹈,只要能夠完成一曲,它就會給你難以想象的豐厚報償。
一些召喚了契約裝甲的戰士,帶著破敗的甲胄,捂著傷口從地面爬起來,踉蹌的和其他人匯聚在一起。
那是一些在我零斬之下幸存的家伙。
能夠抵消零斬傷害的就只有借用深淵力量形成的契約裝甲了,但它們的效果終究有限。
有人在隊伍中喊著什麼,大概是在發號施令吧。
我已經無從辨別對方說話的內容,因為單單是保持理智就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精神。
十數個魔戰士在地上分別開始畫陣,看來他們是要選擇另一種方式來應對我的攻擊了。
沒有理由讓他們自由自在的給我准備陷阱,所以我也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足夠了麼?我在搖曳的意識連接中向蒼綴發問。
——隨時可以。
異體同心的蒼綴很清楚我想要做些什麼,她回應的非常迅速。
次元城構架所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蒼綴放棄了屬於骸族的力量源泉,邁入了血族的領域。
我能夠感受到,她的力量得到了質的飛躍,身體也成長到了人類近二十歲的樣子。
雖然我不知道肉體的形態代表著怎樣的力量變化,但蒼綴無論在性格還是氣質上似乎都定型了——就像當初我遇到阿紗嘉時候一樣。
只不過,蒼綴從一個幼小的女孩成長到如今,只用了人類短短數年的時光。
或許這就是當初很多里奧雷特對我所提到的,蒼綴的所謂“天賦”。
我擡起雙手,身上沾染的濃厚血漿像蠕蟲一樣涌動起來。
當它們在我雙掌之間完全匯聚的瞬間,我揮手撕裂了空間,將那團鮮血掃向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那一大團帶著濃烈鐵鏽臭味的紅色鋪天蓋地的澆了過去,以一種毫無道理的方式在空中潑灑開來,然後在落地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形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法陣。
這是蒼綴在邁入血族領域之後延展出來的新能力。
血族的契約者可以將魔力充分的灌注於血液之中,再將零移的效用施加在血液上,靠蒼綴精確的定位,實現瞬間結陣的效果。
然後我的敵人們突然發現,腳下沾滿了血液的地面以極高的頻率震動了起來。
那些浸透土地的、被我以陣紋形式揮灑出去的、以及自己傷口流出的鮮血像是擺脫了重力的束縛一樣,凝結出數之不盡的細小血珠,向上慢慢的浮升著。
我將左手向前伸出,猛地一攥。
在空中懸浮著的無數血珠如同突然醒來一樣,瘋狂的向法陣正中幾米高的地方匯聚而去。
不到兩秒鍾的時間,大量的血液已經在我前方重新凝聚出了一個鮮紅的血球。
而法陣中的人們,則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身上帶傷的戰士,無論傷口的大小,都會眼睜睜的看著一股血箭從自己身體破損的地方噴射出來,就像是被捏破的心髒一樣。
而沒有受傷的人,皮膚上也開始滲血,幾秒鍾的時間,那些從皮下滲出的血珠就染紅了所有人的衣服。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戰士們被未知的恐懼吞沒了理智,他們紛紛爆出能量向法陣外面竄去。
我重新啟用了零移和零斬,第二次向他們撲過去,借著他們逃竄的速度,肆無忌憚的切碎了數十人的軀干。
他們被嚇到了,事實上那個法陣這是血族法式之中最基本的輔助法陣。
憑借我有限的低等級魔力,它能夠抽取的血液十分有限。
只要不是嚴重的傷口,根本就不會產生致命的失血量。
如果他們能夠回想起魔力系統的常識,就應該記得,像這種可以瞬間結陣的法陣,是不可能擁有太強威力的。
就算有,憑我一個魔戰士也不可能提供那麼多的魔力。
而這也就是血族法陣最可怕的地方,因為所有法陣的附加效果都可以通過某個途徑來減免魔力的損耗,那就是血祭——也即是通過獻祭鮮血的方式提升法陣的威力、加速結陣、或者釋放原本無法釋放的招式。
血族法陣【十方血償】,原本的目的非常單純,是為了收集接下來的高級法式所需要的血液而存在的法陣。
可是我的對手卻因為這個法陣高度的視覺刺激性效果而失去了判斷力,跳入了我的陷阱。
他們一動,我就可以施展零斬收割他們的性命。
血族有很多效果極度恐怖的法式,但很可惜我現在的魔力根本無法將它們釋放出來,哪怕是血祭也無濟於事。
但對於眼前的戰斗來說,我並不需要借助那些法式的力量。
一簇碩大的能量光蛇突然從我的側後方升了起來,在空中糾結成了一蓬炫目的白光,直衝我現在所在的位置。
不愧是Dreams的高級戰士,即使是這種情況之下,也能夠成功繪制完成這種高級法陣。
那簇白光幾乎奪走了我全部的視线,但我還是用余光瞄到了結陣者所在的位置。
這種攻擊是根本不可能命中的。
在下一秒鍾,我就零移到了那個家伙的身邊。
我原本所在的地方,爆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和刺眼的白光,仿佛那條光蛇吞噬了大地。
那個施法者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女孩,她的頭發被汗水黏在額頭上,正咬著嘴唇,聚精會神的控制著法陣的攻擊位置。
當我出現在她旁邊的時候,她長大了嘴巴,喉嚨里瞬間就要擰出一聲尖叫。
“抱歉。”我說著毫無感情的悼詞,神宮上的能量暴漲,像切紙一樣將她攔腰砍斷。
身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咆哮之聲,我感受到好幾股強大的能量從各個方向向我逼近著。
剛才那個女孩結陣的時候,這幾個人應該都在守護著她。
空間在須臾之間再次撕裂成數不清的碎片,七個衝過來的戰士在空中變成了數不盡的肉塊,我甚至連指頭都沒有動過。
這一幕終於擊潰了在場所有人的意志,剩下的人紛紛轉身,向來的地方開始逃竄。
戰斗結束了,接下來就變成了屠殺的時間。
我出現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後,給了他們每一個人一道零斬。
短短的數秒內,第一個人的屍體還沒落地,最後一個人就已經變成了新的屍體。
天上爆發出傾盆的血雨,方圓幾百米之內,都被彌漫的血霧所籠罩了。
遠遠的,還有十幾個人的身影已經隱隱消失在了夜空里。
他們相互之間分隔的太遠,現在想要再用零移去追,我的契約能量已經不夠用了。
當血霧慢慢落盡,我看到泥濘的血沼之中還站著一個人。
那是唯一一個沒有逃跑的戰士,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我的【十方血償】嚇到的家伙。
他身上被滲出來的血染得一片暗紅,但是眉間卻依舊帶著沉著的平靜。
我認識他。
殺了他,嘗嘗他血管里的液體,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我全身顫抖了一下。因為心底出現的這個聲音終於嚇到了我。
那是方不凝的師兄,也算是我的半個師兄,秦人。
雖然我和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論同門的關系其實更加算不上。
但我絕不會想要殺他,因為不凝,也因為我的原則。
可是我所掌控的力量卻像韁繩一樣驅使著我,歡叫著,誘惑著我去使用它,這終於觸動了我的神經。
我沒有動,控制著自己,靜靜的站在秦人面前,壓抑著心房之中翻騰的血液,用足足三十秒鍾的時間才解除了契約裝甲。
當我長舒一口氣,全身松弛下來的時候,才重新感受到了另一邊的蒼綴。
女孩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所浸透了,就好像被雨淋了一般。
——怎麼回事?你要不要緊?我問她。
——是為了不讓我的力量把你拉入瘋狂,我沒關系。
看來我現在想要駕馭蒼綴傳遞過來的力量還差了一些。
但事實也證明,我是有資格使用這股力量的,而這股力量也沒有取代我變成我自己意志的主人。
因為我贏了,贏了幾乎沒人可以贏下的戰斗。
“你做了什麼……”我聽到了秦人的聲音,這才重新擡起頭來。
秦人用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著我,沉悶而緩慢的語句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問。
“打贏了你們,只此而已。”我簡單的回應了一句。
我不確定我和他現在是不是仍然是敵人。
“你的那種力量……帶著一種深深地邪惡,你感覺不到麼?”秦人又說。
這種類似說教式的對話,在兩個敵對者之間發生,是非常幼稚而奇怪的事情。
但我並沒有這麼覺得,因為我似乎知道他說出這種話的原因。
他應該知道,不凝、師父和我,自從回歸之日以來都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所以他此時此刻所表現出來的細微情緒,全都緣起於此。
他在擔心著師門的人,擔心那些人會受到我的威脅。
因為我剛才的確陷入了一種不可抑制的瘋狂。
那種嗜血的衝動幾乎摧毀了我身為人的意志,化身成力量的奴隸。
但是我自己卻清楚極了,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證據就是,我隨時都能夠依據自己的意志,解除契約裝甲的狀態。
雖然那個過程不算太輕松,甚至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會是一種剔骨般的折磨,但對我而言卻遠遠算不上艱辛。
貪欲……我記得有不少人對我的評價里都有一句【野心太小】之類的話。
我想他們說的沒錯,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可能輕松的控制來自血族源頭的力量。
“你還能活著站在這里,就證明你的擔心是多余的。”我對秦人說。
秦人意識到了我想要傳遞的信息,他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或許,我能活著站在這里,是因為我足夠強。”他戲謔的對我說道。
我向周圍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觀掃視了一圈:“是什麼給了你這麼強的信心?”
秦人沒有再說話,他緩緩舉起了手里的劍,並且收起了所有能量。
他的動作太直白了,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後撤半步,半弓了上身,將神宮平舉在了自己額角旁邊。
沒有使用任何能量加速,我們的雙腳重重的踏入泥地,濺起了帶著血腥味的土壤。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我們向對方衝了過去。
秦人的劍比神宮長兩寸。
他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借著前衝的速度,以劍尖掃向我的腰間。
這只是有熟習劍道的人才能遞出來的招式,他恰好將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了神宮的攻擊范圍之外。
像我們這種早已經習慣了局部和全身能量加速的戰士,僅憑腕力做出的攻擊實在是太容易捕捉了,所以我不可能躲不開他的攻擊。
但我並不想躲,因為他知道我能夠躲開,那麼憑借他在方先生門下多年習劍的資歷,一定有無數後招在等著我。
我想要在劍術上贏他,就必須超越他判斷力的極限。
我將身體向著他劍刃來的方向一晃,冒著被腰斬的危險探身過去。
肘部在千鈞一發之際壓下三寸,正中劍背。
鋒利的劍刃刮下了側腹的一大片衣物,並在那里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與此同時,神宮向著秦人的後肩一遞。
刀刃入肉,觸之即離。
我們身形相錯,順著前衝的力量又邁了幾步才停了下來。
短短的一招,勝負已分。
秦人轉身,收劍入鞘。
我提著神宮,隨手甩掉了刀尖上懸掛的幾滴血珠。
“現在放心了吧?”我問。
秦人摸了摸右肩不算淺的傷口,一手的血。
他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你可以刺我後心,為什麼手下留情?”
“殺了你,我哪還有好日子過?不凝一直在等著你回去。”我輕聲對他說。
秦人的身子一顫,嘴巴張了兩張,但什麼都沒說出口。
“你如果能回去,我倒是不介意多個師兄。師父等著你回去給他低頭等了很久了。”
秦人的眼睛閃爍著踟躕和不安:“你是說真的麼?”
我點頭:“咱家那老頭你還不知道?你還指望他給你低頭?”
秦人“哈”了一聲,全身的氣力仿佛都藏在了這一嘆之中。
他揉了揉刺痛的肩膀,向著Dreams來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話,也沒臉讓你叫我師兄啊,都敗在你手里了。不過……”他背對著我,扔下了這麼一句話。
他的話的後半段我並沒有聽清,因為遠處的能量爆炸聲已經覆蓋了整片天空。
我提起神宮,向著遠處梅爾菲斯與破霜的戰場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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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識過破霜的劍舞,那是和我所學的劍道完全不同的東西。
方先生在教導我的時候從未拘泥於傳統的一招一式,從他向我授藝的第一天他就告訴過我,什麼才是最適合我的劍道。
劍道即是用劍的道理,怎麼樣以我手中的劍,贏過你手中的劍,僅此而已。
師父教給我的技巧不多,絕大多數都是為了挖掘我本身能力而存在的。
速度、精准度、經驗、力道、角度……這些基本的詞匯隨著我的練習慢慢升華,有機的組合成了屬於我自己的劍道。
有的人很強,但是卻永遠做不好一個老師,方先生是一個難得的優秀傳道授業者。
這點上來說,我非常幸運。
在我和那些靠著自己的摸索、在實戰中成長起來的戰士比拼劍技的時候,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手和我的差距。
因為一個人的悟性和智慧再強,也難以匹敵人類武學凝聚後的精華。
當然,梅爾菲斯這種怪物自然要另當別論。
可是任何一種劍技都有一個相同的基礎,這個基礎就叫做“攻與防”。
如何在敵人的猛攻之下防守,如何打破敵人嚴絲合縫的防御,所有的劍技都跳不出這兩句話,這是所謂劍道之中最基本的道理。
然而希斯飛爾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一把劍。
很多人都聽過一句老掉牙的經驗:攻擊是最好的防御。
任何一個在生死线上拼殺過的戰士都會對這種故弄玄虛的所謂“金句”嗤之以鼻,那歸根結底只不過是一句嘩眾取寵、自以為是、糊弄菜鳥用的屁話。
在破霜手中的希斯飛爾,只有攻擊,沒有防御。
或者說,希斯飛爾的防御也即是攻擊。
因為當它被破霜灌注以零級的能量之後,和它正面抗衡的武器都逃脫不了被斬斷的命運。
希斯飛爾只要豎在那里就足夠了,任何試圖攻擊它的武器,下場都是一刀兩斷。
當我理解這件事情的時候,破霜的劍舞就打破了我關於劍技的所有常識。
破霜不需要考慮任何能量凝聚和運作的問題,他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零級的速度追上對手,然後將對方納入自己攻擊的范圍之內就足夠了。
希斯飛爾,會幫他毀滅劍刃軌跡上的一切。
連理論上不可能被破壞的魔兵器都是如此,鴉羽之刃曾經就折身於希斯飛爾之前。
好在,那已經是鴉羽之刃的封印被破壞之前的事情了。
封印被解開之後,梅爾菲斯大概是現存的唯一能夠和破霜正面衝突的戰士了。
我距離戰場越飛越近,只覺得自己像是在飛向太陽。
那是純粹的光屬性能量,破霜揮動的仿佛根本就不是一把劍,而是如同羽翼一樣的純白色光束。
希斯飛爾發出的光深深地灼燒在我的瞳孔之中,印下了短時間內沒辦法消除的痕跡,這使得它看上去像是留下了無數的殘像一般。
唯一能夠讓我辨識方向的,是一抹濃重的黑色。
那抹黑色,在希斯飛爾奪目的閃耀之中,頑固不化的佇立著。
鴉羽之刃已然變成了幾乎和希斯飛爾一樣的形態,唯一截然不同的便是它的顏色。
那是能夠吞噬周圍所有光线的黑色,是能夠侵蝕一切的暗屬性能量。
梅爾菲斯裸露的肌膚上長滿了由鴉羽之刃所蔓延出來的黑色魔紋,甚至連脖子和臉頰都不例外。
在鴉羽之刃的庇護下,他勉強的在這無盡的閃耀之中開辟了一片立足之地。
光屬性能量如火山噴發一樣從希斯飛爾的劍身涌出,結結實實和鴉羽之刃的暗屬性能量對撞在一起,兩種完全相對的能量像是完全被本能所支配野獸,光屬性能量瘋狂的想要壓碎,而暗屬性能量卻貪婪的想要吞噬。
二者在短短的瞬間仿佛進行了億萬次的交鋒,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聲。
我看到黑色的鴉羽被切斷了,好在希斯飛爾光束的尖端也被狠狠的撕掉了一大口。
雖然鴉羽之刃的暗屬性能量只能微微讓希斯飛爾感受到一點阻力,但那已經給梅爾菲斯贏得了足以反擊的機會。
破霜和梅爾菲斯分別收招,然後又一次將自己的攻擊遞了過去,那撼動空氣的爆鳴便再一次響起,然後是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這個世界上兩個最強大的人類在我的眼前亂竄著,手里揮劍的動作快的讓人看不清楚,黑白兩種顏色閃爍的頻率幾乎要讓我的視覺系統完全崩潰。
因為過度放肆的使用了蒼綴的力量,所以我現在只能靠我自己了。
好在之前的戰斗中,我本身的能量損耗並不大,而且也並沒有動用魔兵器的力量。
不過因為契約裝甲的使用代價,我的能量上限正在緩緩地下降。
三天之內,我的能量會完全消失。
想要和梅爾菲斯一起擊敗眼前這個幾乎不可能擊敗的敵人,每一分能量都是極其珍貴的。
我召喚了贖魂之鎧,緊緊握著神宮,向破霜的側後方游動過去。
只是,面對破霜手里的恐怖武器,贖魂之鎧的防御力和紙片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身處在極端震蕩的能量碰撞中心,破霜竟然能在我接近的時候立刻感受到我飛行的能量波動,他向我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後立刻變招。
原本極具侵略性的劍招眨眼之間演變成了緊貼自己的旋舞,希斯飛爾的攻擊范圍猛地收縮到了破霜的身周,而他自己卻向梅爾菲斯直接撞了過去。
在這種情形之下,被高速劍舞包裹的破霜幾乎化身成了能夠切碎一切的絞肉機器。
好在這種攻擊的缺憾就是它的攻擊范圍,梅爾菲斯立即向斜後方連續做了兩個加速變相移動,擺脫了破霜的衝擊。
可是這就是破霜的目的所在。
當梅爾菲斯被迫和他拉開距離之後,破霜根本沒有繼續追擊。
他猛地轉身,爆發出了屬於零級的全能量加速,向我直撲而來。
在看到希斯飛爾閃光迎面砸來的時候,我全身都出了一層冷汗。
我還能用兩次零斬,或者四次零移。
以破霜這種恐怖的全能量加速,零斬應該足以給他造成致命傷害。
可是如果不能呢?
破霜身上早已鑄成了他的契約裝甲,這一擊倘若不能致命,那我就會變成兩截屍塊。
給我留下的思考時間幾乎為零。
在希斯飛爾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我膽怯了。
可是我並沒有以此為恥,這種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夠擁有直面希斯飛爾的勇氣?
我選擇了零移,整個人瞬息間轉到破霜的身後,避開了希斯飛爾致命一擊。
這個機會我是不可能放過的,神宮對著破霜的後背就是一記切刃。
可是破霜像是早已料定我的應對措施一般,希斯飛爾早已擰了回來。
他甚至連頭都沒回,我只看到他左肋下方突然就竄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直掃我的胸口。
另一道攻擊來的比希斯飛爾還快,就在我心髒差點跳出胸腔的時候,一枚強大的能量彈炸在了我的防護罩上。
劇烈的衝擊一下子就將我炸飛了,五髒六腑瞬間擠在一起,胃里的酸液不受控制的從口腔里噴了出來。
好在,那朵恐怖的白光,堪堪從我鼻尖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掠了過去。
是梅爾菲斯的能量彈救了我,他的判斷甚至比破霜還要快。
這個家伙真的是無法用邏輯判斷的怪物,他不僅預判了我的躲閃位置,更料出了破霜的變招,這才能夠在希斯飛爾把我斬斷之前打出那記能量彈。
只能說,他對我的戰斗習慣太熟了,而對破霜的力量判斷也非常准確。
嗡的一聲,梅爾菲斯手中的那道黑羽從上方直直的劈向破霜。
破霜擡劍一擋,能量黑羽便被截成了兩段,可是他手中的白光也被削掉了一寸,使得破霜不得不向後躲開一步的距離。
梅爾菲斯趁這個機會向我所在的位置追去,並連續打出了三枚黑色核心的高濃度能量彈。
破霜信手揮舞著手里的白翼,輕描淡寫的斬碎了梅爾菲斯的攻擊。
他沒有直接衝過來,而是停止了繼續向希斯飛爾注入能量的行為。
於是,那仿佛照亮整片夜空的光明緩緩黯淡了下去。
當希斯飛爾沉寂下去之後我才發現,破霜身上零級超級戰士的能量光輝和希斯飛爾相比簡直就如同星辰與太陽的差距。
隨著希斯飛爾周圍光輝的收縮,無數細小的透明晶狀物從白光中剝離了出來,它們翻滾著、旋轉著,重新在劍柄之上凝聚出了那道碎裂水晶一般的劍身。
“實在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破霜向遠處看了一眼,那邊正是曾經屬於我的屠場。
“這個世界上令你意外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今天你會死在這里。”我說道。
雖然我的全身仍然因為疼痛和後怕而微微顫抖,但依舊沒有放過這個占嘴上便宜的機會。
這麼做似乎很傻,但又有幾個人能有機會對破霜說出這種話呢?
當我說出來的時候只覺得爽快極了。
梅爾菲斯緩緩地飛近,和我並肩浮在一起。
“接下來的戰斗,我們兩個可要一起上了。”他對破霜說道。
破霜看著我,似乎興致比之前還要高昂:“貪狼,你零級了?”
“應該還沒有。”我實話實說,按照愛絲彌蕾的理論,我還沒有被“感染”的機會。
“那你怎麼可能殺我那麼多人?”
破霜的語氣就好像在談論和自己完全不相關的事物,他唯一的興趣就是關於我身上的秘密。
“我的契約裝甲比較厲害,僅此而已。但是很遺憾,現在它已經失效了。”我並沒有隱瞞自己現在的情況。
因為在面對破霜的時候,我無法控制的萌生出了強烈的自尊心。
因為當初在鏡之海的時候,他肆無忌憚的對我、對保羅還有燃墟展示出了希斯飛爾的力量。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一種不想輸給他的念頭。
自尊這種東西是很難說清楚的感受。
我可以和梅爾菲斯合作與破霜對戰,但卻無法讓自己回避對手所提出來的關於自己力量的問題。
這在很多人眼里大概是很可笑、很自欺欺人的行為,但我不在乎,梅爾菲斯和破霜也不在乎。
我們之間的戰斗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破霜讓手下數百人的殺手團圍剿我的時候也並沒有考慮公平與否的事情,他手里面那把無可理喻的武器也和公平毫無關系。
事實上,我們戰士心里面的那道天平,普通人無論如何都是看不懂的。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如果我能活著站到梅爾菲斯身邊,破霜便會認可我加入這場戰斗的資格,超級戰士的邏輯大概就是如此。
“我很久沒體會過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快感了,那些壓倒性的戰斗真的會讓人生鏽。既然你放話說要讓我死在這里,那我只希望你們不要食言。”破霜說。
梅爾菲斯插了話:“我當初和他聯手殺掉天使之塵的時候,我還不是零級,他也只是個單單知道瞎打亂衝的傻子。你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又一個絆腳石而已。”
“放心,我還有更多的驚喜要留給你。”我也應了一句。
面前的超級怪物笑的很開心:“很好。既然這樣的話,我也要拿出一些厲害的東西來了。”
破霜話音剛落就將希斯飛爾舉了起來,那水晶劍身上的裂紋隨著他的能量注入瞬間破碎成了無數晶體,就像是被暴起的那道純白色的光束衝破了一般。
“梅爾菲斯,他身上穿的是契約裝甲麼!?”我趁機問了對我來說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因為我還有僅存的一道零斬,我必須要確定這招殺手鐧是否能對破霜起作用。
破霜之前帶隊現身時所穿的鎧甲是他一直以來都在穿著的護甲,但現在那件已經不一樣了。
所以那只有可能是他在和梅爾菲斯戰斗時召喚出來的,只是我無法確定它的力量源頭是否和深淵相關,又或者是像贖魂之鎧那樣的能量召喚物。
那件盔甲從破霜後背脊柱的位置張揚的伸展出了數道利爪一般的結構,就像是一只將他抓在手里的怪獸前肢。
目前為止我只見到破霜使用希斯飛爾,他口中所說的“厲害東西”大概就是這件盔甲的能力吧。
“他召喚鎧甲的時候我沒有聽到頌咒。”梅爾菲斯立刻回答。
在我的認知之內,所有契約裝甲都必須要詠頌契約者的名字才能進行召喚。
看來零斬是可以奏效的,我之前大概還是有些太謹慎了。
那個時候我沒有進行零移閃避而是選擇用零斬攻擊的話,大概已經贏了。
“喂!”破霜突然對我們叫起來,“別商量戰術了!我感興趣的可不是陰謀詭計,而是你們兩個真正結合在一起能發揮出什麼力量。”
我和梅爾菲斯對視一眼,然後同時舉起劍,向著破霜衝了過去。
“他能量上限遠超想象,不能拖到持久戰,三到五分鍾之內解決戰斗!”梅爾菲斯在衝刺的時候大聲對我吼道。
我沒有回話,因為他很清楚我絕對會照他所說的做。
梅爾菲斯的指令意味著,我們在接戰的時候必須全無保留的傾力而出。
和天使之塵戰斗的時候就是如此,我們以命相搏,然後戰勝了能量上限遠超我們的對手。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希斯飛爾的毀滅性太強,周旋和消耗只是讓我們多冒一分危險。
破霜沒有動,他向上下左右不同方向迅速打出了十數發光屬性的能量球。
那些能量球在飛行了一段距離之後突然就停在空中,變成了一張白色的能量圓盤,迎面看去的話就像是一輪小小的月亮。
那是光屬性的能量摻雜了某種魔力效果,只是不知道具體的作用是什麼。
當他做完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和梅爾菲斯已經衝到了他面前。
和我料想中一樣,破霜的首要目標就是我。
一對多的戰斗中,率先消滅力量較弱的對手是所有人都會作的基本戰術選擇,正如我剛剛加入戰場的時候,破霜就立刻要甩脫梅爾菲斯的攻擊,想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我。
希斯飛爾迎面而來,我毫不吝嗇的做了零移,移動到了破霜的身後。
他一定能料到我的動作,但這一次破霜卻沒能第一時間將攻擊追過來,因為鴉羽之刃短短的阻截了它一瞬間。
十數道骨翼從我的背後伸出來,像機關槍一樣前仆後繼的刺向破霜後背。
我完全沒有節約魔兵器力量的念頭,因為贖魂之鎧的防御力在希斯飛爾面前根本沒有意義,所以我在能夠釋放力量的時候就必須全力以赴。
破霜被迫放棄了進攻,希斯飛爾在他身周如月輪般瘋狂的舞動,無論是梅爾菲斯的攻擊還是骨翼的刺擊,全部被光刃攔在了破霜身體一米之外。
哪怕不注入任何能量,都可以輕松貫穿五級戰士防護罩的骨翼,無數次被希斯飛爾掠過,然後像剃刀下的發絲一般被割斷。
但是我沒有放棄,因為我知道梅爾菲斯要的就是現在的效果——破霜的防御姿態。
兩道黑光從斜上方竄了出來,那是梅爾菲斯早已召喚出的影鴉,而且是兩只。
兩只影鴉發出一聲尖嘯,畫作黑暗中幾乎無法察覺的幽影,直刺破霜的頭部。
與此同時,梅爾菲斯大喝一聲,鴉羽之刃的黑色又濃重了幾分,他從正面直刺破霜的胸口。
三道無法忽視的攻擊,三個不同的方向,破霜可以靠強大的護罩短時間抵御我的攻擊,卻絕對不能硬接梅爾菲斯的殺手鐧,唯一能夠阻擋梅爾菲斯的就只有希斯飛爾。
我原以為破霜會爆出能量爭取戰術移動的空間,但他沒有。
毫無預兆的,他就這麼消失在了我和梅爾菲斯的眼前。
那並不是消失,而是破霜移動的太快了。
他那恐怖的速度根本沒有任何加速的時間,直接就從上方兩只影鴉中間的縫隙間竄了上去。
當影鴉撲了個空的時候,我才看到,破霜原來懸浮的地方多出了一道他之前做出來過的純白色能量圓盤。
飛出去的破霜落到了另一張圓盤上面,在接觸它的瞬間,一股完全沒有能量波動的力量就將他頂了出去。
用一個可笑的比喻,那些能量圓盤就像是彈簧床一樣的東西。
然而我和梅爾菲斯根本就笑不出來,因為破霜的行動軌跡突然就變成了我們根本無法撲捉的東西。
這種移動完全不會產生多余的能量散射來幫助我們定位,破霜在瞬間就從被動的防守位置變成了獵殺我們的獵人。
我們勉強躲過破霜竄過來時輔以的一次斬擊,想要追上他。
可是那些光能盤對破霜最大的幫助是極端減少的移動變相時間,我們還沒能追上他,他就已經再次向我們衝了過來。
我爆出一大股能量做了反向的加速,這才閃過第二次斬擊。
強烈的反作用衝擊力幾乎讓我的胸骨折斷。
“先離開他法式的范圍!”我向梅爾菲斯喊道。
“現在跑就變成持久戰了,正中他下懷!”梅爾菲斯立刻否定道。
眼看破霜馬上就要落在了第三塊光能盤上,第三次斬擊就要來了。
“還記得我們從沒用過的那招麼!?”梅爾菲斯對我說。
我略一恍惚,隨即想起了什麼東西。
“決勝吧!”梅爾菲斯大吼道,他猛地向另一側竄了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在破霜的攻擊线路上。
破霜衝向我,身側的希斯飛爾燒灼著我的瞳孔。
我順著平行方向向後急退,在他靠近我的瞬間釋放了魔兵器幾乎所有的力量。
空中凝聚出了一道厚重無比的骨牢,眨眼間將我和破霜困在了里面。
我看到破霜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絲意外,他沒有減速,而是加厚了護罩向骨牢撞去。
而我也做了同樣的事情,突然受力的骨牢向後移動,極大的減緩了破霜的衝擊力,它沒有破。
破霜根本沒有猶豫,他很清楚我做出這種戰術就一定有後招。
他縱起希斯飛爾,光刃暴漲,畫出了一道華麗的圓周,將骨牢一切兩半。
可這是我不允許發生的事情,早已有所准備的情況下,我再次注入能量,立刻就將裂成兩半的骨牢重新接合在了一起。
“看來還是要你先死。”破霜瞟了我一眼,向困獸一般的我衝了過來。
我橫起神宮,小聲的呢喃了一句。
“給你的禮物。”
一道光,然後是另一道光,無數不同顏色的閃光突然間從神宮的刀身上爆發了出來。
光流刃。
每一個人的血,都會在神宮上凝聚一枚光流刃。
我剛才足足斬殺了二百多人。
鋪天蓋地的光流刃像瀑布下的彩虹一般噴涌著,幾乎沒有一道是相同的顏色。
它們組成了一蓬碩大的劍流,以二百多個不同的角度切向破霜。
整個空間都被我這一擊所填滿,根本就沒有可以躲閃的縫隙。
破霜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但手里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
希斯飛爾的光芒流水一樣滑動起來,切斷了無數振向破霜的光流刃。
可是亂竄的光流刃根本沒有規律可循,破霜擋下了其中的數十枚,卻擋不住所有。
壓倒性的劍流終於還是砸在了破霜身上,那些散發著重重色彩的光流切割著它們的目標,發出了密密麻麻的能量撞擊聲。
當那一大蓬洪流折回到神功旁邊的時候,我看到破霜已經渾身是血。
大部分的光流刃都被他那身鎧甲擋了下來,但其中有幾枚切割力特別強大的還是給他留下了不可忽視的傷口。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預計中的聲音。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名叫歌絲娜的女人的小屋里,我和梅爾菲斯曾經制定過一個戰術。
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需要使用這個戰術的機會,直到現在。
我聽到了代表攻擊啟動的鴉鳴。
我立刻向左上方閃去,並且直接消泯了骨牢。
我已經牽制了破霜足夠長的時間,險些交上自己的性命,就看梅爾菲斯的那記能量刃能不能扭轉戰局了。
裹挾著濃烈能量閃電的黑色能量刃尖嘯著直撲破霜所在的位置。
破霜只來得及堪堪轉身,他在最後一刹那,以一個勉強的姿勢在身前支起了希斯飛爾,擋住了前衝的能量刃。
希斯飛爾沒能在第一時間內劈碎它,能量刃巨大的前衝力推得破霜向後飛出去足足十米。
那抹黑色侵入了破霜的鎧甲,撕扯著他的肉體,溢出的血液還沒來得及蒸發,傷口立刻就被強大的能量燒焦了。
破霜大吼一聲,希斯飛爾的光束暴漲到三米之多,終於斬碎了梅爾菲斯全力的一擊。
這就足夠了,就像當初對付天使之塵一樣,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破綻。
“死吧!!”我大吼著,緊緊地追在破霜身邊,將光流刃的洪流再次甩了過去。
大概是之前的攻擊給他留下了印象,破霜沒有再試著硬接光流刃。
他在腳下又凝聚出一張光盾,把自己彈向我攻擊的死角,與此同時,長達三米的希斯飛爾對我掃了過來。
這是我早已猜到的動作,也正是我等了很久的機會。
最後一記零斬。
破霜胸口的鎧甲地方出現了一道裂紋,他的速度頓了那麼一下,然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腦海一片空白。希斯飛爾的光芒在頃刻間就填滿了我的視野。
那果然是契約裝甲麼?一切都完了。
我麻木的擡手,將所有能用的能量附加到了神宮之中,掙扎著、喘息著、盡最大的可能做了一個小角度的躲閃。
希斯飛爾的光芒入侵到了神宮上面,微微停頓了那麼一下,然後將它切成了兩段。
神宮用自己,幫他的主人爭取到了一絲微小的角度。
希斯飛爾的光芒在我的側腹舔舐了一下,撕裂了能量護罩和贖魂之鎧。
我被那股力量一帶,身體不受控制的翻滾了出去。
劇痛竄上大腦,但我無暇品味那股疼痛,而是驚恐的向自己的下半身望去。
非常幸運,我的身體還算完整。
側腹部被撕開的傷口也並沒有傷到內髒。
沒時間了,我丟下只剩下刀柄的神宮,解體了贖魂之鎧,用回收的最後一點力量凝聚出一根骨矛,做了反向的加速。
梅爾菲斯的能量彈已經恰到好處的在破霜的背後產生了爆炸,爆炸的威力非常大,破霜被震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我的加速不算太快,但破霜的防御破綻已然給我留下了可乘之機。
骨矛刺破了他來不及補充的防護罩,正中他的後背。
在破霜的契約裝甲面前,骨矛沒能前進分毫,而是被我前衝的能量壓成了碎片。
可是這一擊的衝擊還是給破霜帶來了實打實傷害,我看到他轉身的時候嘴里溢出了鮮血。
破霜受的傷不輕,但仿佛根本沒有影響他的動作。
他毫不停頓的揚起希斯飛爾,對手無寸鐵的我揮了下去。
好在我並不是在孤獨的戰斗。
破霜擡手的瞬間,一絲黑色從胸口透過了他的身體。
那絲黑色在零點零一秒內擴展開來,撕開了破霜的胸口。
鴉羽之刃將破霜當胸斬斷,然後是他的雙臂。
破霜的殘骸從空中落了下去,翻滾著,和逐漸黯滅的希斯飛爾一起,消失在了海崖下黑暗的破濤之中。
大量的失血讓我頭暈目眩,梅爾菲斯的雙手因為筋疲力盡而瘋狂的抖動著,我們已經完全支撐不住浮空的狀態,只來得及將自己扔回到地面上。
可是我們贏了。
心髒在咚咚狂跳,我們已經證明,當我們二人聯手的時候,這世間無人能敵。